“说到密,基本上,并未将天地诸相区分为善或恶。但有曼陀罗和法——”

“喔。”

“不用谈曼陀罗和法了吗?”

“不用。因为你会把事情愈讲愈复杂…”

空海听得扬声哈哈大笑。

“对了,空海,为何你会对祆教感兴趣呢?”

“因为火。”空海说道。

“火?”

“密宗,也有以火修行的法门。”

“以火修行?”

“就是护摩。”

“如何说呢?”

“祆教的火和密宗的护摩,不知为何,好像在我的内心,不,在这宇宙之中有所连结。”

“是吗?”逸势似懂非懂应道。“空海,这些复杂的问题,今日就此停止吧!”

“说的也是。”空海点头后,目光转向前方。

那里挤满人群,从围观的人群中传来月琴、笛及鼓声。

“什么事呢?”逸势眼睛闪着光芒说道。同时加快脚步。

空海略慢些跟在逸势后头。逸势从人墙中伸出头、往里头看。

围在人墙当中,有三个姑娘在跳舞。碧蓝的瞳孔,是异国姑娘。

音乐的调子,和舞动的速度都相当快。和日本的雅乐比,有如风速一般。

“这是什么呢?”逸势问来到身旁的空海。

“胡旋舞。”空海答道。

“喔!”逸势扬起声音。“这就是胡旋舞啊!”

逸势曾在书籍中得知“胡旋舞”这名称。《通典》卷一,有着如此记载:

“舞,急转如风,俗谓胡旋。”

与其说是大唐,不如说是西域的一种民族舞蹈。不过,逸势至今尚未目睹。

“所谓胡旋舞,我到长安一定要一睹为快。”逸势曾在抵达长安之前,屡次对空海这样说。

如今,胡旋舞就在逸势的眼前舞动着。

空海入唐时,长安的诗人白乐天,有一首有关胡旋舞的乐府诗,如此写着:

胡旋女,胡旋女,

心应弦,手应鼓;

弦歌一声双袖举,

回雪飘飘转蓬舞。

左旋右旋不知疲,

千匝万周无已时。

人间物类无可比,

奔车轮缓旋风迟。

“真是精彩啊!空海——”逸势说道。

“嗯。”空海在逸势身旁颔首。

“你不觉得惊奇吗?”眼看空海仿佛若无其事,逸势问道。

“当然惊奇。”

“不,你惊奇得不够。”

空海对逸势的说法,报以苦笑。

“空海啊!难不成你不是第一次看到胡旋舞的吧!”

“嗯。”空海点头答道。

“狡猾。”逸势立刻大声叫道。“你太不够朋友了,空海,我到酒楼去都会告诉你,连妓院都带你去,为何你看过胡旋舞的事,却不告诉我呢?”

“对不住。我不知道你这般想看胡旋舞。”空海说道。

逸势很无趣地把舌头弄得啧啧作响。

不久,胡旋舞终于结束了。就在围观者的叹赞声中,铜钱纷飞而下。

姑娘们和一位站在姑娘后方作西域风装扮、一直双手交错观看着的男人,弯下腰把钱捡起来。那男人足履长皮靴。

捡钱的姑娘当中,有一人把头微抬,看着空海。

“啊!空海先生。”碧眼姑娘露出微笑。

正在低头捡钱的男人,听到声音,也抬起头来。

“空海。”男人叫道。

“啊!”空海颔首,和他们打招呼。

“空海,你认识他们呀?”逸势低声问道。

“是的。今日正是为和他们会面而来。”

空海边对逸势说道,边走向那男人。

“马哈缅都,我来引见一下。这位是一起从倭国来的橘逸势。”空海握着那人的手说道。

逸势只是张嘴发楞,傻傻地站在一旁。

“逸势。这位是胡人马哈缅都。他目前正在教我胡语和有关祆教的事情。”空海以日语对逸势如此说道。

“请多关照。”逸势立刻鞠躬,并以唐语说道。

“不必客气,逸势先生。倭国的人都像空海这般吗?我和他也没见过几次面,不知不觉中,他不但已经会夹杂着说出我们的语言,对祆教的火也有独特的见解——”

“火?”

“是的。他说祆教所称的火,原本就在我们的身体内部燃烧着,所谓的拜火,就是拜神,所拜的不正是自己的火吗——”他以流利的唐语说道。

看来马哈缅都对空海真的感到惊讶,从他对逸势所说的这番话中,更透露出对空海的赞叹。

“不,不,马哈缅都先生,这个人比较特别——”逸势以唐语说道。

逸势对于马哈缅都赞美空海一事,非但没有不悦的神情,反而露出微笑。

依逸势的性格,原本是很受不了别人在他面前赞美其他人的,只有空海另当别论。当空海被赞美时,逸势会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不久,捡好钱的三个姑娘,并排在马哈缅都身旁。

三人的年龄,大约在二十上下。

每个人都拥有高挺的鼻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眉、嘴角长得相当神似。

“逸势。这三人是马哈缅都的女儿——”空海说道。

空海开始以唐语和逸势交谈。

三位姑娘听到空海的话,面露微笑,微屈膝盖致意。

“我是多丽丝纳。”

“我是都露顺谷丽。”

“我是谷丽缇肯。”

三人分别报上自己的名字。长女多丽丝纳,二十一岁。次女都露顺谷丽,十九岁。三女谷丽缇肯,十七岁。

“今日,可否也说些祆教的事给逸势听呢?”空海对马哈缅都说道。

“当然可以。不过,有一件事得先告诉您。”马哈缅都盯着空海说道,又把目光转向女儿们,对女儿说:“你们先到一旁去。”

“啊!你不可以独占空海。”说此话的,是大姐多丽丝纳。

“就是嘛。”

“每次都只有爹陪着空海——”

都露顺谷丽和谷丽缇肯,也附和姐姐的话。

“并非如此,我和空海有重要的事要谈。谈话时,你们可以先到一旁吗?”

马哈缅都话一说毕,女儿们翘着尖尖的小嘴唇,走到一旁去。

“不知何事?”空海问道。

“昨日,和丽涵会面。有关空海经常打听的那件事,丽涵有事要我代为转告——”

“丽涵吗?何事啊?!”

“刘云樵已经发疯了。——要我如此转告,您就明白了。”

“刘云樵?”

“正是。三日前,佣人发现发疯的刘云樵在自己家中转来转去——”马哈缅都说道。

“不妙了——”空海咬着嘴唇说道。

“喂、喂,空海。未料在此也会听到刘云樵的名字,到底怎么回事呢?”

逸势问道。

“就是方才听到的事情啊!”

“不。我想问的是——这位马哈缅都,到底有何关联?为何刘云樵的名字会出自他口中呢?”

“胡玉楼啊!”空海说道。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