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安萨宝问道。

“是的。”张彦高颔首应道。

又瞄一下空海和逸势。好像有话要对安萨宝说,因空海和逸势在场而踌躇。

“但说无妨,这两位是马哈缅都带来的朋友。马哈缅都很少会引荐人来。”

“是。”虽然张彦高颔首称是,仍掩藏不住紧张的神情。

“我认为异国的人,听到我们所谈之事,或许能给一些宝贵的意见也不错,才把他们留下来。听马哈缅都说,空海颇有能耐,前阵子还替胡玉楼的玉莲姑娘驱除饿虫。不过,若是你不方便开口的话——”

安萨宝说到此时,空海鞠躬致意。

“我们就此告辞——”

“不,不——”张彦高急忙对空海说。

空海将视线移到张。

“您就是那位空海吗——”张彦高有些困窘地问道。

“您知道我吗——”

“是的。倭国来的人,替玉莲驱除手上饿虫之事,我曾直接从玉莲那里听闻。我这想起来了。那位倭国和尚,就是空海您——”

“呀…”空海道了一声后,和逸势面面相视。

“我有时会邀张爷一起到胡玉楼。因为平日受金吾卫张爷的诸多照顾。”一旁的马哈缅都说道。

“哎呀——”逸势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原来如此!”逸势自问又自顾地点头。

“若是如此,希望空海和尚也帮忙拿个主意——”张彦高说道。

“不知道是否能帮上忙?”空海说道。

“那么,就——”

安萨宝一说,众人又重新坐下。

“因为空海是第一次来访,你还是从头把事情道来吧!我也再听一次,顺便整理一下头绪——”

安萨宝话一出口,张彦高装模作样对众人瞄一眼后才开口。

“我有一个朋友,名叫徐文强,今年四十五岁。他在骊山北面拥有广大的棉花田,怪异的事情就发生在他的棉花田上。”

张彦高在说到“怪异”两字时,特别用力强调。

“徐文强是在去年八月,开始发现怪异之事。”

听说是在八月的月圆之夜。

徐文强信步走在自己的棉花田间,一边思索收获棉花的事情,突然听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声音。

那声音既不是从地底下传来、也不是从棉花叶子间传来,而是一种好像悄悄话的声音。彼此似乎在商量什么事的声音。

每晚,都听得到那声音。其内容,像在商量什么日期之类。那天,声音决定将日期定在“那日的翌日”,不过,“那日”到底是哪日,那些声音好像也并不清楚。

终于,那声音之中有想起“那日”就是七日后。那么,七日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徐文强每晚都到棉花田去听那声音。

事情发生的前一日,那声音终于想起“那日”所要发生的事。那就是德宗皇帝的皇太子李诵,会在那日病倒。

“虽说病倒,但不会死。”那声音说道。

那时,“那日”已逼近眼前,正是翌日。

结果,李诵病倒的翌日,那声音又说:

“我们就要出来了。”

皇太子李诵病倒之日的早晨,张彦高收到徐文强传来的信函。

信的内容——是否听说皇太子李诵近来身体不适呢?若是有任何病恙,在当天突然恶化的话,请务必告之。

“我听说皇太子在例行问安后病倒,是在读完那信之后。”张彦高说道。

“后来你如何处理呢?”空海问道。

“我急忙带着两名亲信,快马直奔徐家。”

张想了解为何徐文强能够预知皇太子病倒。

“我的想法是,在不得已情况下或许得逮捕徐文强。相反的,或许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您和徐文强是怎样的朋友呢?”

“我们都出生在骊山山脚下,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见到徐文强了吗?”

“见到了。”张彦高答道。

当徐文强第一次告诉张彦高,棉花田夜里有声音传来之事,那晚,张彦高便带着两名部下,和徐文强一起前往棉花田。

那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有风。整片棉花田沙沙作响。张彦高、徐文强和两名部下,站立在黑夜中,屏气以待。

张彦高的一名部下手握火把,被风吹动,发出燃烧响声。四周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能见到火光照射下、满脸通红的彼此脸庞。

“还不出来吗?”张彦高喃喃自语。

“稍待一下——”徐文强说道。

“这原本不是我的工作。应该是其他人来的,我认为自己是收信当事人,所以硬要来的…”

当张彦高说这话时,黑暗中突然有声音传来。

“风正在吹着呢。”传来低微却很清楚的声音。

“是呀!风正在吹着呢。”有声音答道。

“如何?李诵终于病倒了吧!”

“是呀!李诵终于病倒了。”

哈哈…

嘻嘻…

呵呵…

无数的笑声在黑夜中此起彼落。

“再来就看明日了。”

“再来就看明日了。”

声音说道。

“谁?”张彦高忍不住叫道。

不过,没人回答。风更强,沙沙摇晃着黑暗下的一大片棉花叶。无数笑声与棉花叶声重叠。马匹的嘶叫声,好像也混在其中。盔甲的碰撞声。战车的嘎吱声。

然后,还有无数低低的笑声——

嘿嘿…

哈哈…

呵呵…

那些声音相互混杂,又和风声重叠,不知不觉,在强风的暗黑之中,声音响彻云霄。

“嗯…”空海发出低低的声音。嘴角强忍住笑意。

——真是有趣!

嘴巴张开,此话好似已到嘴边又硬吞了下去。

“真是耐人寻味!”空海说道。

“仅仅是这样,声音渐渐变小后就中断了,问题是——”

“翌日的晚上?”

“正是。”

“翌日的晚上,你又到了徐文强的棉花田吗?”

“是。”

“你如何向长安方面报告呢?”

“我留在原地,让一名部下回长安讨救兵。因为这事和皇太子病倒有关,但光是传达我个人所见到的,还无法让长安方面重视此事。再说,也不知到底会发生何事,所以就先多叫些人一起来佐证,确认翌日夜晚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原来如此——”

“翌日午时过后,回去讨救兵的部下,再带了另外三名部下来了。”

张彦高说到此时,环顾一下众人,才娓娓道出那晚的情形。

翌日夜晚,七个大男人又聚集到徐文强的棉花田。

那是徐文强、张彦高,还有他的五名部下。

那晚,厚厚的云层覆盖着天空。

不过,云层未覆盖到的一些缝隙,却可以见到清澈惊人的夜空。夜空中,点点星光闪缀其间。

云间走了样的月亮,不时从厚厚云层中露出半边脸来。云层流动速度相当快。高空上似乎吹刮着强风。纵使月亮露出脸来,很快又会被云层给吞噬了。

被云层吞噬的月亮,只在云层周围散发出朦胧的亮光。

风从暗黑中吹来,沙沙使劲地摇晃着棉花叶。

点了两只火把。张彦高的两名部下,手中各握一把。火焰被强风一吹,摇晃得很厉害。赤红的火星,画出细线,好似萤火虫在暗夜中飞舞。

张彦高部下的腰间,各自垂挂着刀或剑。

挂刀者有两名。

挂剑者有三名。

张彦高腰间也垂挂着刀。徐文强则在怀里暗藏着小刀。

时间慢慢流逝。

强风中带着一股微温。途中重新更换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