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翁大人,这封信的内容你全都知道吗?”

“是的。所有写到的、没写到的,我全都知道…”

“你指的是,同时行踪不明的丹龙、白龙、贵妃,随后也消失行迹的黄鹤去向,以及后来发生的事情吗——”

“没错。”

“为何你们全都失踪了?”

面对空海的提问,丹翁沉默不语。

“丹翁大师——”空海再问。丹翁望了空海一眼,说道:

“空海啊,这是我们的秘密。”

“我们?”

“是的。”

“到底谁跟谁呢?”

“是在下丹翁和白龙,黄鹤道士和贵妃。或者再加上玄宗皇帝、高力士的名字。如果再说下去,还有青龙寺…”

“什么?”

“因为这封信,我终于完全懂了。这全是五十年前的如梦往事。而且还在持续着。只能说,当时我们所造的因,也终于到了我们不得不收割的时候了。唉,实在是…”丹翁叹息般吐出这些话,唇角浮出微笑,又说:

“空海啊,无论经过几年、几十年,人终究无法逃离自己曾做过的行为…”

“——”

“近数十年来,也可以说,我一直在逃避这件事,结果,终究还是躲不开它的牵绊…”丹翁仿佛吞下凝结的苦涩说道。

“白龙啊,你终于决心让这场梦结束了…”不是对空海,也不是对逸势,丹翁自言自语般继续说着。

“梦?”

“那是遥远的梦哪。”

丹翁仰天喃喃自语,视线又移至空海身上。

“刚刚你提到白龙这名字——”

“空海,那并非公事,而是私事——”

“丹翁大师,那晚在徐文强棉花田遇见的人影,可是你相熟之人?”

“嗯。”

“那也是私事吗?”

“是的。空海啊,为了回报你帮我念出这封信,我愿意说说那件事。”

“那件事?”

“有关棉花田出土的兵俑。”

“丹翁大师说过,曾经掩埋那些兵俑?”

“正是。”

“那一大批的陶俑?”

“不。”丹翁静静地摇摇头,“我是说,那几尊出土的兵俑。这些俑,原先并非埋藏在那儿。事实上,是我们仿造的。”

“什么——”

“空海,你仔细听好…”

说毕,丹翁开始叙述出土兵俑的来龙去脉。

秋天的旷野。放眼望去,遍地都是秋草。

三名男子边走边拨开秋草。

一位是五十出头的男子。头发乌黑,双眸却是黑里带灰的淡色。鼻梁高挺。

其他两位是少年。约莫十二到十四岁的少年。

年约五十的男子,身着道袍,走在前头。

道士模样的男子,带着两名少年走在路上。

这个男人,正是黄鹤。

两名少年则是丹龙和白龙。

两人原来另有其名,道士为他们取名丹龙、白龙。

有几处地方,细高的菅芒群生,一旦钻进去,几乎不见人影,只能看到摇曳的银色穗杆。

他们拨开芒草前进,速度始终不变。

尽自往前走。

开始起风了。

此刻太阳正往中天移升,秋草仍留存着残余朝露。

行进间,衣袖、衣脚都被露水濡湿,显得有些沉重。

然而,风吹过来,袖口鼓胀,水气便蒸发到空中去了。

白龙和丹龙两位少年,肩上各自扛着一把锹。

前行的方向,往右手边看,便可望见骊山陵。

也就是秦始皇的陵墓。

风一吹起,野草便随之摇动。

除了这三人,四野杳无人迹。

男子身上的衣袖、发梢,也像杂草般随风飘摇。

“再往前走一些就到了。”走在前头的黄鹤简短地喃喃自语。

“你们察觉了吗?”黄鹤接着问身后两人。

“多少吧…”

“是会令脖子竖起寒毛的那种感觉吗?”白龙和丹龙两位少年答道。

“原来你们也察觉了!”黄鹤满足地点点头,再自言自语低声说道:“这地方被下了巨大的咒。”

黄鹤一边走一边深呼吸,环视着四周。

“这附近全被下了咒。怎样,感觉到那股巨大力量了吗?”黄鹤发出感叹声:

“注意听好,除了我,谁也不知道这事。这秘密绝对不可以透露给任何人。”

丹龙和白龙连连点头。

“我发现这事已经十五年了。这咒,原本是对秦始皇骊山陵施法的。始皇帝大约是想利用这咒来守护自己的亡灵。那些活人,似乎也是为了这咒而陪葬的…”

黄鹤一边走着,话也多了起来。

“十年前我便打算利用这咒。所以在此处埋下某物,今天我们就是为了挖掘它而来的。”

三人在风中前进。

“好,就在这附近。”黄鹤停下脚步,闭目凝神。

他口中念着咒语,一边在草丛中屈膝蹲身、右掌抵地。

“喔,这里,就是这里!”

黄鹤站了起来,从头上拔下一根毛发。

嘴唇衔着毛发一端,再屈膝。

这回双掌着地,向前下腰,让口中所衔的毛发另一端触地。

接着,闭上双眼,念起了咒语。

他念的不是大唐咒语,听来似乎是异国之咒。

过了一会儿,双眼慢慢睁开,起身吐出衔在口中的毛发。

“错不了。舌尖麻辣的,一定已触及地咒。”

黄鹤望向白龙和丹龙说:“从这里挖吧!”

白龙和丹龙不发一语,默默地开始挖掘。黄鹤却躺卧在草丛里,仰头眺望着天空的云朵。

“喏,白龙、丹龙,总有一天,我会用我的法术,去撼动这个国家…”

黄鹤偶尔朝着天空自言自语。

有时候口中含嚼着草枝,仰望晴空,吐出草来,喃喃自语:

“说到咒,女人的美,也是一种咒。而且不仅让男人心动,甚至可以倾国…”

挖掘途中时,一度停下来吃饭。

食毕,丹龙和白龙立刻继续挖掘。

黄鹤有时会探身观望愈挖愈深的地洞,吩咐两人:

“还得再宽一点,因为还要挖深。”

“一个挖,另一个将土清出洞外。”

不久,吩咐变成叮咛:

“快到了,慢慢来,小心下锹,可别弄坏了地下埋藏的东西。”

此时,太阳即将西沉。

不一会工夫,丹龙手上的锹触碰到某种坚硬物体。

不是石头。

“是那个,就是那个。”黄鹤起身探看地洞。

终于,从洞里挖出四尊人身大小的陶俑。它们全是披戴甲冑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