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此,空海在壁面上写下“树”之字。

相对于左侧壁面曹操的诗,另外两壁也产生关连了。

“空海啊,朕有点舍不得让你回国了。”宪宗说。

突如其来的话。

脸上浮现惊叹笑意的逸势,一瞬间,表情全僵住了。

停顿了片刻,“话虽如此——”宪宗继续说道:“先前咒法危害我大唐一事,你功不可没。此时,朕若不允许你的请愿,那朕岂不成了恩将仇报吗?”

宪宗一边说一边凝视着空海。

“回去也好。我准许你的请愿——”宪宗说。

“隆恩厚意,感激不尽。”

待空海说毕,宪宗对身边的侍者唤道:“拿来吧。”

身边侍者马上捧着银盆走到面前。

银盆上盛有一串念珠。

宪宗亲手取出那念珠,呼唤空海,说了声:“赐给大阿阁梨。”

空海立在宪宗面前,宪宗又继续说:“此菩提子念珠,朕特赐予你。”

空海的《御遗告》中,曾有如下记载:仁以此为朕代,莫永忘。朕初谓公留将师,而今延还东,惟道理也。欲待后纪,朕年既越半,也愿一期之后,必逢佛会者。

空海告辞临行之时,“空海啊。”

宪宗唤了一声,接着要空海抬起脸来。

“此后,你就以‘五笔和尚’为号吧。”

宪宗如此说道。

往后,空海便冠号为“五笔和尚”。

根据《今昔物语》、《高野大师御广传》记载,当时,空海两手两脚各握一支笔,口中也衔着一支笔,五支笔同时在壁上书写。

这本来不出传说范畴的故事,但在大唐国留下“五笔和尚”之名一事,却似乎是事实。

大唐留下的记录如下:距空海当时四十余年后,法号智证大师、其后成为天台座主的倭国僧人圆珍,曾入唐来到长安。造访青龙寺之时,名叫惠灌的僧侣曾如此问道:“五笔和尚身体安泰吗?”

“五笔和尚,前几年圆寂了。”

圆珍如此答道,惠灌便流下泪来:“异艺未曾伦也。”

惠灌如此叹道。

总之——空海和逸势就这样得到归国的批准。

十三

三月——大地弥漫一片春的气息。

空海和逸势下马,立在灞水堤岸上。

灞水流经他们眼前。

由右而左。

灞水在前头,与方才渡过的浐水合流,再流入渭水。渭水更向前流,最终汇流入黄河。

今天早上离开长安春明门,在田园中骑马奔驰。

桃李花开时节,风中飘荡着花香。原野、树林,到处萌发新绿。

自堤上望向对岸,前方遥远的绿地沃野,烟雾迷离。

堤上种植的青翠柳条,在风中摇曳。

灞桥旁——高阶真入远成的嗒嗒马蹄,正在桥板上作响,开始过桥了。

空海和逸势立在堤上,与长安的知己友朋,交换依依离情。

路只有一条。

目的地已经知晓。

所以,不必担心跟不上。

百余人在此相送。

“空海先生保重——”

大猴眼眶湿润地说。

大猴身旁是马哈缅都那张脸。

多丽丝纳、都露顺谷丽、谷丽缇肯——马哈缅都的三个女儿也在场。

大猴如今在绒毯商马哈缅都的铺子里工作。

其他的还有和空海熟识的西明寺僧人们。

义明、义操等在青龙寺结法缘的诸僧人,也会聚在此。

吐蕃僧人凤鸣也露面了。

他们折下堤岸的杨柳枝,绕成一圈,送给空海和逸势。

两人手上满满都是杨柳圈。

离开长安城,折柳相送亲近的旅人,是此都城的习俗。

左迁至远方的柳宗元并不在此。

只有赤的身影。

风在吹。

柳丝在摇曳。

浮云在高空飘动。

空随白雾忽归岑,一生一别难再见。

这是空海送义操诗作的两句。

在此离别,将再也无缘相见了。

谁都明白此事。

就是这种离别。

走在前方的远成一行人,已跨过桥的一半。

“还没来啊。”

说话的,是胡玉楼的玉莲。

不知担心什么,玉莲用牵挂的眼神,频频眺望长安城方向。

“今天,空海先生要归国的事,他应该知道啊——”

玉莲此刻在乎的是,白乐天。

与空海有因缘却没出现的人,就属尚未到来的白乐天了。

“乐天先生明明告诉我,要准备一样东西带过来,却还没见到他的人影——”

说毕,望向长安方向的玉莲,眼睛突然一亮。

“来了。”玉莲说。

仔细一看,果然见到有人策马急驰,远远走在田园路上。

“的确是白乐天先生。”

“是的。”空海点了点头。

马一停在堤岸上,连翻带滚般,白乐天下得马来。

“太好了,终于赶上了!”

他一脸憔悴,发丝紊乱。

然而,白乐天的眼眸、唇角,都绽放出掩藏不住的喜悦表情。

“来晚了,为了定稿,一直弄到今天早上。”白乐天说。

“定稿?”空海问。

“我写出来了,终于完成了!”

“什么东西呢?”

“是《长限歌》。”白乐天大声地说。

“终于完成了吗?”

“是的。我一定要披露给空海先生知道。这都是拜您所赐。”

白乐天气喘吁吁,不单是因为策马疾驰的关系。

“请您聆听《长恨歌》吧。”白乐天潮红着脸说。

“一定。”空海回答。

白乐天自怀中取出纸卷,握在手上。

“随时可以开始。”

玉莲已手抱月琴,站在白乐天身旁。

风在吹。

柳树在晃动。

“铮”一声,玉莲拨了一下琴弦。

白乐天在风中吟咏唱起刚刚完成的《长恨歌》。

长恨歌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