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地吐了口气,他很完美地在扮演着穆希的角色,一言一行都按照他和裴颖的相处的模式,没有丝毫的破绽。也许就算真正的穆希站在她面前,估计她也分辨不出哪个才是幻影。

深爱裴颖的穆希,自然会不厌其烦地陪着她在商场里买衣服,只是在感情磨得日渐稀薄之后,穆希便再也不曾陪她踏足此地。

所以,这理应是一个很简单的愿望,他只要扮演好这个深情的穆希,营造出她所需要的幻想就可以。

可是为什么他会迷失在另一个场景里,而从胸中不断涌动而出的那股悲伤到底是从何而来?

“希,我们走吧,今晚在我那里吃饭吧,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咖喱牛肉。”

她换好衣服走了出来,刷卡付了账,笑着走过来挽住他的手臂。

他定了定神,回了她一个笑容,“嗯,走吧。”

他们并肩走过商城的试衣镜,镜子无情却诚实地照出裴颖独自一人陶醉的笑容。

她动作自然地挽住空气,以怪异的姿势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下走过。

她却浑然不觉。

“阿彻,这个时间,你该去宣室殿议政了”她端坐在凉亭中,虽然嘴上说着他要走,可是那眼瞳中却清清楚楚地写着不舍。

他微微一笑道:“怎么?不是让我陪你赏花吗?你看这片芍药开得多灿烂。”

她嘟起嘴,懊恼地叹气道:“已经占了你这么长时间了,到时候我又会被御史弹劾,说皇后娇纵了。”

他看得好笑,不由得说出了记忆中那个人曾经说过的话:“皇帝过分宠爱某个妃子才是失德,但我宠爱我的皇后,那岂不是琴瑟和谐,国之所愿?”

她的脸色变了变,笑容僵在唇边。

他也不由得懊恼,因为他知道,当年说出这话的人,此时正在这座庞大宫殿的另一侧,过分宠爱着某个妃子。

她低垂着眼帘,淡淡道:“你先走吧,我要一个人静静。”

他忽然觉得百无聊赖,不想再去伪装另一个人,拂袖而起,朝亭外走去,

他也只不过是她唤醒的一个人偶,偶人是为了演戏而存在。演戏和看戏的人都知道,就算再美好的故事又怎么样?那只不过是一出戏。

走下凉亭,路过亭外回廊内伺候的两个宫女身边时,他无意听到她们在闲聊。

“你看,皇后居然让我们摆了两杯茶,她又在等皇上来了。”

哼,笑话,那杯茶是给他的,只是其他人都看不到他而已。

“唉,皇上怎么可能来呢?听说卫夫人已经有孕了。”

他一震,禁不住回过头。

凉亭中那个孤单的身影,正抬手把她对面那个茶杯拿起,倒掉里面凉透的冷茶,然后执起了茶壶,重新注满了清香的热茶。

他愣愣地看着那飘渺的热气消散,暗自握紧了双拳。

原来,她真的是在等那个他…

她是分得清的。

哪个是她的幻镜,哪个是她所爱的刘彻。

他忍不住轻轻叹息,眼前一切,如浓烟渐散…

“希,希?你怎么又发呆了?”

他回过神,看看手中的杂志,居然拿倒了。

他淡定地把杂志合拢,抬头看了眼正在厨房忙活的她,长身而起道:“不用忙了,我晚上还有事,先走了。”

他的任务是扮演好穆希,这样做也符合穆希的个性,其实对于穆希来说,裴颖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但这部分所占的比例,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很小很小。

最后,甚至变得可有可无。

她急忙从厨房冲出来,匆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拽住他的手臂哀求道:“你不是最爱吃咖喱牛肉了吗?你好久没在我这里吃饭了,要是着急的话,我做好了给你带走行不?”

他低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瞳中倒影着的,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她不是陈阿娇,她分不清的。

哪个是她的幻境,哪个是她所爱的穆希。

他一呆,本来应该拒绝的话,在唇间打了个转,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她的笑颜,一瞬间如记忆里那阳光下的芍药般明媚。

而这一点笑容,他从未在那个女人脸上看到过…

“皇上…”

他惊讶地一转身,看着匍匐在地的古装女子,赶忙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你叫我什么?”

他眼神一闪,苦涩地笑道:“是你说的,不许我再叫你阿彻,要唤你皇上…”

他一愣,知道她说的是真正的刘彻。

心中痛得就像是有蚁虫在啃咬,他清晰地认识到,他不过只是个替代品。

也罢,戏子的任务,就是演好观众想要看的戏。

他的观众,永远只有她一个人。

“不用唤我皇上,你知道的,这世上,也就只有你可以唤我阿彻了。”

他把她环在怀里,低低地在她耳边呢喃道,一如十年前他登基的那一晚,说出来的话一样。

她柔顺地倚在他的身上,发香宜人。

“阿彻,你为什么不爱我了?为什么要爱其他人?”你不是说过,要造一间金屋给我吗?”她喃喃低语地问着。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质问。

因为她问的人,不是他。

他只能扮演她深爱的那个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却永远也演不来那个人的心。

他这么用心地扮演她希望的那个人,结果却还是不行吗?他不想这样,起码…这一次,他不想再输了!

他暗暗咬牙,没发觉他面前的裴颖放下手中的碗筷,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希,你最近好像不一样了?”她疑惑着蹙起秀眉,轻声问道。

“哦?哪里不一样了?”他变化自如,勾起唇角,连笑容都完美地无可挑剔。

她低着头,把玩着桌布,有些怯懦地嘟囔道:“你最近…对我有点太好了…”

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他知道她的意思,按照穆希的个性,每周来见她两次就很不错了,而他现在几乎天天来。

穆希以前不愿意陪她逛街,他现在愿意陪她走到她脚疼。

穆希以前不愿意留下来陪她吃饭,他现在愿意吃完饭还替她刷碗。

穆希以前不愿意听她发牢骚,他现在愿意听她一直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