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克拉拉起诉州政府对家暴事件重视不够,奥斯顿警官肯定是因为这件事被停职的。

褚韶华问夏洛特,“现在奥斯顿警官的情况如何,你知道吗,夏洛特?”

夏洛特并不清楚,毕竟,奥斯顿警官只是在社区警局工作,他的家并不住在这里。夏洛特道,“我只听怀特太太说,奥斯特家有三个孩子要抚养,他的妻子也没有工作。”

褚韶华在社区住了大半年,知道奥斯特的风评一向不错。这次停职,有被牵连的原因,也有替罪羊的原因。

褚韶华不同于单纯的学生的一点就在于,她是有非常多生活经历的人。人在世间,谁又容易呢?对于奥斯顿,警察只是一份养家糊口的职业,而不是行走在人间的正义使者。对克拉拉的事袖手旁观,也许以往的许多这样的事都是以家庭矛盾处置的。

褚韶华一声叹息,怪也只能怪奥斯顿运气不好了。

褚韶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自夏洛特这里告辞,开车回学校的路上,褚韶华去商店买东西,毕竟学校在个镇子上,买东西还是波士顿这边更方便。褚韶华结账出门时,正遇到奥斯顿穿着一件水洗蓝帆布上衣往商店里面扛货物,外面停着一辆喷着广告语的小货车。

彼此都有些意外,褚韶华对奥斯顿微一颌首,拎着东西出门时看到奥斯顿后背洇出一片深色汗渍,不禁心下一叹。奥斯顿也点了点头,把货品扛在肩上给商店老板送了进去。

褚韶华再次知道这事,是亚摩斯打电话给她,亚摩斯在电话里说,“奥斯顿警官停职的事,谁也没有想到。他家小女儿生病,住院需要一笔极大费用,他把房子卖掉了。这件事刊登在今天的《波士顿报》上,克莱尔,你看到了吗?”

褚韶华道,“我上午有课,还没去图书馆看报纸。”

“我很同情奥斯顿先生,但是,这件事如此引发舆论同情,对我们的官司不利。”亚摩斯道,“《波士顿报》会进一步对奥斯顿进行采访,他们是不会愿意我们好过的。”

褚韶华想了想,说,“今天是星期三,不要急,也不要对《波士顿报》进行任何反击,暂时沉默。我星期六有时间去市里,这几天我会关注《波士顿报》。对了,帮我打听一下奥斯顿家小女儿的住院就医情况。”

亚摩斯欣然答应。

奥斯顿的状况很令人同情,亚摩斯也是有孩子的人,知道孩子生病时做父亲的心情。可是,身为一个律师,他必需对工作负责。他不想从舆论上攻击现在的奥斯顿,他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与原则,但也要把工作做好。

亚摩斯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便打电话和褚韶华商量,毕竟克莱尔很聪明的。

接下来,《波士顿报》采访了奥斯顿的太太,采访了奥斯顿的同事,这件事的确得到了舆论上的同情,《波士顿报》也点评:

关于如何对家庭暴力与家庭矛盾做一个区分,这是一个社会性问题。将这样的问题归咎于奥斯顿警官,是否有失公正。如今这样一位评价良好、工作认真的警官因此事停职,他的妻子没有工作,家里还有三个儿女等待父亲养育长大。而引发此事的克拉拉小姐,是否想对在医院里等着支付大笔医疗金的奥斯顿小姐说声抱歉呢?

果然不愧是米勒家族控股的报纸,一篇关于奥斯顿先生的报道,却是想将克拉拉再次拉下水。

褚韶华将此事其他的点评也都看了一遍才折好放回报架,而后,褚韶华将波士顿几大报纸都看了一遍,第一天还只有《波士顿报》在报道,第二天几大报纸就跟进了,包括《正义报》,不过,《正义报》的报道很客观,更没有拉东扯西牵连到克拉拉身上。

褚韶华将与奥斯顿先生的约会定在星期六晚上七点,那会儿奥斯顿就可以下班了。

奥斯顿穿一件深色笔挺西装,带着淡淡的洗衣液的香气,头发微有些濡湿,可见是回家洗过头,换了衣服才过来的。

侍者端来咖啡,奥斯顿并没有喝一口,苍蓝的眼睛望向褚韶华,第一句话就是,“我不需要援助,也不接受任何交易。”

褚韶华想好的开场白还没说,听到奥斯顿这话,顿时心下明了,道,“有人曾向奥斯顿先生您提出过交易?”

奥斯顿没说话。

“我没有任何交易要与您做。”褚韶华望向奥斯顿,认真的说,“我很抱歉,我没想到。”

“没什么好抱歉的。”奥斯顿神色轻松许多,“克拉拉小姐的确很可怜,我,我当初也的确没能给她一些帮助。我也有女儿,克莱尔小姐。”

“您后悔吗?”褚韶华问。

夜色已经降临,咖啡厅的灯光落在奥斯顿的眼睛里,他苍蓝的眼眸似流转着某种透明的光华,那是一种可以称之为宽厚的神色。奥斯顿道,“后悔什么?当初没能帮到克拉拉小姐还是今天停职的事?”

奥斯顿挑挑眉毛,端起咖啡喝一口,“我不能说我没有办法在接到报警时帮助克拉拉小姐,可一直以来,这样的事都是按照家庭矛盾处理,换别的警官也是一样。约翰先生是一位有社会地位的先生,我不能把他怎么样。至于停职…我失去了一份报酬不错的工作,但要说后悔…什么事能不付出代价呢?以后我的女儿长大嫁人,如果遇到同样的困境,我还是希望能有人去帮助她。当她报警时,可以得到法律的保护。”

褚韶华从随身的包里取出纸笔,低头写下这段对话,然后问奥斯顿先生,“您看,我的记录还准确吗?”

奥斯顿看过,耸肩,不可思议,“天哪,记这些做什么?”

“您介意签上自己的名字吗?”

“我的签名不是很漂亮。”奥斯顿说着,还是接过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褚韶华问,“想必您并不介意我把它们放到《正义报》上。”

奥斯顿不解的点头。

褚韶华再一次同奥斯顿说,“您是一位好警官。“

这是对奥斯顿的独家采访了,待第二天,《正义报》刊登出这张便签上的对话,舆论对奥斯顿的同情转为了敬重。奥斯顿当然得到了不少采访,他可能只是一位平凡的警官,对许多事,都是按部就班的完成,可同时,他也有着宽厚的心胸,这令他赢得不少好感。

后来,奥斯顿复职,在社区里见到去夏洛特家拜访的褚韶华都会微微一笑,褚韶华也颌首一笑,放下车窗打声招呼,“奥斯顿先生,下午安。”

这位有着一双苍蓝色眼眸的警官先生会说,“克莱尔小姐,您好。”

彼此都是世间平凡人,能在这茫茫人海相遇,虽只是相视一笑,问声好,亦觉温暖。

第225章 第远航之爱人

褚韶华入学的时间,闻知秋正在精神百倍的扩大自己的交际圈。褚韶华托宋先生带东西给闻知秋, 闻知秋只要不傻, 就得亲自当面向宋先生道谢。

宋先生平时的交际圈都是一般是张市长、陆督军、许次长这种档次,对于闻知秋, 认识是认识,但不论年纪还是交际,都不是同一般档次的人物。但是,闻知秋亲自过来道谢, 宋先生招待他很亲切, 请闻知秋尝他从美国带回的蓝山咖啡。

闻知秋先同宋先生问好。

宋先生坐在柔软华丽的洛可可风格的沙发上,请闻知秋也坐,笑道, “在波士顿听小褚提过你, 咱们还是几年前见过, 小闻你近来可好?”

仆佣端来新煮的咖啡, 闻知秋恭敬的先取了一杯咖啡递给宋先生,自己才从仆佣手里取了另一杯说,“先生此次出国游学, 定是收获极丰。我在国内,一切都好, 就是记挂韶华, 她这一走, 虽常有信寄回来, 可我不在她身边, 还是忍不住牵肠挂肚,真后悔当初让她出国。”

宋先生哈哈直笑,爽朗中带出几分曾经的军旅风姿,“我说小闻你好眼光,好心胸。”说闻知秋眼光好,自然是对褚韶华的欣赏,闻知秋也就在国内,不知褚韶华在波士顿的风采,倘宋先生年轻二十岁,怕都要忍不住心折。不过,相对闻知秋的眼光,宋先生更欣赏闻知秋的心胸。

时下虽有女子出国留学,往往是出身富贵家庭送女孩儿出国开阔眼界增长见识。若丈夫送妻子出国,则多是另有新人,把旧人送走腾地方的。如闻知秋这种真真正正为了让恋人出国留学的,宋先生这把年纪,也只见到这一例。宋先生心想,也难怪小褚对小闻一心一意,国外那许多追求她的人,也没见她有动心。

闻知秋问了很多褚韶华到美国的事,在波士顿有没有被欺负,虽然知道不大可能,闻知秋还是问了有没有不顺利。哎,不在身边,看不见摸不着,再加上褚韶华是个死要面子的,怕是有难事也不在信里跟她她,闻知秋简直觉着自己操心老十岁。

宋先生对褚韶华完全是不吝赞赏,尤其是褚韶华办的《正义报》,宋先生道,“现在《正义报》在整个马萨诸塞州都是数得着的大报,排进前五完全没问题,小褚的才干出众,同龄人中亦是翘楚。更难得目光长远,《正义报》的收益全部用于支持当地慈善事业,小褚心胸开阔,我在她这个年纪,也是不及她的。”

“您真是太谦了,她一向最仰慕学识渊博的先生,我庆幸在船上她能与您相识。”哎,您不知道当时那丫头是怎么叫我送上船的,您不知道她当时经历了什么样的苦痛,您只看到她现在的成就,不知她吃过的辛苦经历的心痛。哎,在船上遇到您,的确是韶华的幸运。那是韶华最艰难的岁月,我没办法在她身边安慰照料,能遇到您,依您的心胸学识,有助于她平复心情,继续前行。

宋先生见闻知秋说话间忽然一脸怜惜心疼,知道这是心疼褚韶华,想这小闻倒是对小褚那姑娘的确很有些真心。宋先生道,“你不必担心,小褚的本事,在哪里都吃不了亏。哎,我盼着咱们华人都如她这样有担当才好。

闻知秋心说,我当然也盼着国家好、民族好,但更重要的是,我爱的那个人更要好好的。

想到褚韶华如今怕是要开学了,也不知正经读起书来的褚韶华是什么样子的。真是的,怎么不拍几张照片寄回来,也可慰相思。

褚韶华不给他寄照片,闻知秋就去照相馆自己拍了几张,男人嘛,就得主动,他寄褚韶华好了。

拍过照,闻知秋又继续给陆督军家送礼,褚韶华给陆老太太备的东西,几件美国买的衣料,东西不是多值钱,可褚韶华每次往回寄东西都有陆家老太太的一份,闻知秋很不傻,都会亲自送过来,他与褚韶华的关系也早昭告天下。

要说以往兴许还有人觉着褚韶华一外地人来上海做生意的,配闻秘书长有些高攀,当年,这年头讲究高门嫁女,故,略高攀一些也不是不能理解,顶多是说褚韶华好命,有手段,觅得良缘罢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褚小姐出国了,据说还考上了美国一流的女子学院,哎呀,这回配闻秘书长简直一百一啊。闻秘书长虽则也不错,但褚韶华倘若拿到美国的大学文凭回来,就是上海滩的名媛,能在学历上比过她的也不多啊。那么,手持美国大学文凭的褚小姐,就是再找个比闻秘书长更好些的丈夫,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年头,女人想要嫁得好,必得拼家世拼美貌拼学历拼能干,少个一两样不要紧,但一样没有是不成的。褚小姐突然把除了家世以外的硬件悉数补齐,一时间,大家口风忽改,都开始说闻秘书长好运道,有褚小姐这么位可人的未婚妻。

可不是可人么?

褚小姐都身在美国,还能帮闻秘书长拓展交际圈。

不然,如闻知秋这样的外男,平时哪得见陆家老太太。这借着替褚韶华送东西的缘故,陆老太太哪次都得留闻知秋说几句话,虽然每次都是“韶华在美国可好?听说洋鬼子那边吃食怪怪的,也不知她能不能习惯”的老话,但来往的多了,与督军府的一干人也熟悉起来。

虽说以往也认识,但想跟督军府套交情的人委实太多,进一步可太难了。如今有褚韶华的神助功,直接进到陆老太太跟前,闻知秋都要感慨褚韶华那颗千伶百俐的心肝儿。

你可快回来吧。

真是想死个人了!

哪怕知道褚韶华刚开始念书,闻知秋也忍不住的思念。

重阳前夕,闻太太张罗着与钱嫂子一起把督军府给的南边儿来的山竹分作三份,一份给闺女家送去,一份给兄弟家送去,剩下的自家吃也尽够了。这些果子不常见,据说也不禁久放,自家人口少,给亲戚们都分一分。

所以,甭看闻知秋偶尔应酬常带了表示姜亚在身边,现今就是闻太太也不作他想了。并不是姜亚不好,而是褚韶华太好,只要是闻知秋脑子没病,怎么可能放着褚韶华不喜欢,反去移情别恋表妹。

程辉找闻知秋帮忙给褚韶华办过户手续,褚韶华去美国前,把上海的产业都交给程辉打理。好在,褚韶华在上海的产业,固定的就是租界内房产一套,褚韶华一走,程辉就给褚韶华租了出去,那房子在租界里的地理位置一般,但是,也是正经租界的房子,通水通电还带装修家俱,房间也多,一月租金也有上百大洋。

如今程辉过来,是因为陆三许三开发的公寓盖好了,往外卖房子呢。程辉同闻知秋说,“陆公子许公子说,当初没少得小姐帮忙,问我是拿钱还是要房子。我想着,小姐近来往上海走了几批货,借褚总的钱也都还了,应该不是很缺钱,我就要的房子,装修后出租,是个长久生意。而且,房子虽不是租界内,离租界就一条街的距离,地段儿好,过两年就是再卖也能升值。还有这一年的租金,攒的差不多,我帮小姐买了一间铺面。过户不大好办,毕竟小姐不在上海。”

闻知秋觉着程辉做事挺稳妥,道,“你明天到市府找我,我带你过去办。”

程辉客气应了。

闻知秋看着瘦长身量的程辉,还在抽条长个的小子,已经在商行里挑大梁,褚韶华走后,陆三许三盖公寓的事是褚亭接手,商行里人手有限,程辉如今亦能挑得大梁,历练下来,倒也越发有些模样。

闻知秋在给褚韶华写信的时候,不忘提程辉一笔,都是夸程辉的话,虽则程辉与闻知秋不是非常亲近,但也知道闻知秋是自己人,遇到什么政府办手续的事,自己弄不下来就会找闻知秋帮忙,做起事来机伶冷静,既不冒失,又肯努力,以后必是得力臂膀。

闻知秋不知人家褚韶华早给程辉写过好几封信了,不过,褚韶华第一次往回寄照片是单独寄给闻知秋的。褚韶华入学后就拍了很多照片,她特别喜欢校园的氛围,不似闻知秋在照相馆拍,用的是布景。褚韶华都是叫了照相馆的师傅到校园给她拍,还有同学们集体活动什么的,学校也会拍照留念,褚韶华都会妥帖的放到相册中保存起来。

收到闻知秋的照片后,褚韶华才想到给闻知秋寄一份的。

她挑了又挑,都是挑最好的。

于是,闻知秋收到褚韶华草地上、小湖边、汽车旁、咖啡馆、图书馆、海边等等一本相片簿的相片,有穿着长裙的、短袖的、吃东西的、跳舞的,有自己一人的独照,也有与朋友们的合照。

闻太太翻看着都说,“褚小姐比在上海时更漂亮了。这是她们学校吗,真不错。诶,褚小姐不是读的女校么,怎么也有男的洋鬼子?”

“这是舞会,当然会有男孩子。”闻知秋道。

闻太太自诩开明家长,却是亲娘,悄悄叮嘱儿子,“没事多给褚小姐写几封信,本就离得远,褚小姐人生得漂亮,我看她不像见异思迁会变心的,可这两人的关系,得有来有往才能不生疏。”

“妈,韶华不是这样人。”

“我知道不是。你心里记挂褚小姐,得叫人家小姐知道。”闻太太给儿子提个醒儿还不够,在每次儿子寄信时,她也会写封信给褚韶华,再有往美国给褚韶华寄的东西也越发精心。闻太太不是那种想在媳妇面前摆婆婆架子的性情,相较之下,她更愿意儿子娶一位对事业对家庭都有所助益的女子。只要儿媳能干,摆不摆婆婆排场,都无所谓。

褚韶华也会在信中同闻知秋说自己念书的事,褚韶华这样的用功,圣诞前的学期末考试拿到全a都无人稀奇。唯一让人吐血的是,别的同学一学期只修一门专业,拿全a都要费尽力气。褚韶华修双专业,照样都是全a。如果她是个只会读书的死书呆还罢了,偏生褚韶华还表现出了运动方面的天赋,参加学校的网球比赛,虽然没能拿到名次,却是进了决赛名单的。

还有,褚韶华交际舞跳的一级棒。东方女性不都腼腆害羞吗?褚韶华偏是个异类,她大方坦率,美丽开朗,学校舞会上大放异彩的人里面肯定有褚韶华。

简直气死个人!

可想而知褚韶华有多少朋友了,一个强者,不必呼朋引伴已有人愿意追随。褚韶华并未刻意交际,偏在学校人缘儿不错。圣诞前还有本地同学邀请褚韶华到自己家里过圣诞,褚韶华笑着拒绝了,她答应了夏洛特,要去夏洛特家过圣诞,然后,褚韶华在寒假还有一次到纽约的短途旅行计划。

而对褚韶华的感情笃定不变的闻知秋,突然觉着不对,好像有人跟踪他是怎么回事。这件事要验证不难,闻知秋很快把那位侦探找了出来,问询之下,闻知秋简直无语。这人是被雇佣来跟踪闻知秋,看闻知秋有没有什么花边新闻,尤其是男女关系上,如果有,一定要拿到证据。

雇主是督军府的一位参谋官家的公子,闻知秋都没搞明白,这位公子派侦探跟踪他所谓何事。待托人打听后,闻知秋那叫一个无语。

倒不是这位公子与他有什么干系,这位公子也是受人之托,调查闻知秋。那托付之人,闻知秋不认识,却是认识那人的父亲。

不过,那人在美国留学,就读一流名校。

闻知秋立刻明白是何缘故了,心说,到底多少人在追求他家韶华啊!找茬找到上海来,平时还不知怎么在韶华身边说他坏话哪!

闻知秋当晚便修书一封,里头没别个,都是关于杨公子人品分析的!竟然派侦探跟踪!韶华你可得擦亮眼,别叫这等人骗了啊!

将信折好放进信封,台灯映照窗外薄雪。闻知秋望着雪光微微叹口气,要说女人,还是那种温婉柔顺的女子让人省心,你有个好歹,她们都能终身不改嫁,余生为你守节,平时在家上敬公婆下育儿女,比什么仆妇佣人都可靠。

可惜,他喜欢的不是仆妇佣人一样的女子,他喜欢的是褚韶华。这位争强好胜、进取激烈、美貌聪慧、玲珑机变的女子,这样好的女子,他能看到,其他别的男人只要不瞎,自然也能看到。有其他男人打自家女人的主意,闻知秋当然不会特别痛快,可隐隐的,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那种骄傲类似于:这样好的女子,是我的爱人。

第226章 第远航之章婉

自从读过一些经济课程后,褚韶华就一直想去纽约, 恰好当时来美国的船上认识的江先生也是在哥伦比亚读金融, 褚韶华提前与江先生约好时间,圣诞后去纽约找江先生玩儿。

至于异性朋友之类的事, 褚韶华有闻知秋这位正牌男友,所以,褚韶华自认光明正大。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 还讲究男女大防不成。褚韶华能这么快的在美国取得一些成功, 就是因为她适应环境的速度一流,环境不仅是指物质环境,还有精神环境。

江先生把褚韶华介绍给纽约的华人圈, 席嘉陵与褚韶华算旧识, 另则多是在纽约读书或做生意的华人。在国外遇到同一个国度的人, 纵非亲人, 也多三分亲近。

其中一位余先生说起学问口若悬河,颇是引人注目。余先生是带了女伴来的,那是位打扮入时的小姐, 穿着深色貂裘,露出长裙下摆, 褚韶华低头时不小心看到那位小姐裙摆下的皮鞋, 那小巧精致的尺寸, 如果褚韶华没看错, 应该是位小脚女士。

这并稀奇, 虽则现在政府已经禁止女子缠足,可这才几年呢,以前缠过小脚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如今国内时兴的皮鞋里,就有一种特意为小脚女性制作的皮鞋。尺寸小巧,适合这些旧式女子穿戴。

不过,旧式女子出国留学的并不多。褚韶华看余先生的年纪,心下忖度这该是余太太了。只是,余先生介绍时却是说,“这是严小姐。”

褚韶华与余先生、严小姐打过招呼,就听席嘉陵道,“阿鹤,你来了。”

余先生大名余锦鹤。

余锦鹤见到席嘉陵,大大方方的叫了声表哥。席嘉陵的眼睛在严小姐挽住余锦鹤的手臂上一掠而过,笑问,“阿婉如何没来?”

“你知道,她不喜欢参加这样的聚会。”余锦鹤道。

严小姐伸出白腻腻的小手,对席嘉陵道,“席先生,您好。”

席太太自然的握住严小姐的手,亲呢的拍了拍,“很久不见严小姐,听说你去了欧洲,什么时候回纽约的?”

“也是刚回来。”严小姐笑,“听江先生说有波士顿的褚小姐过来,久闻褚小姐大名,我来打声招呼。”

严小姐又问褚韶华什么时候来美国游学的,可去过欧洲,褚韶华想严小姐可能误会,她可不是来游学的,她是正经念书来的,褚韶华只是道,“我去年来的美国。”

席太太补充说明,“韶华姐今年参加升学考试,全美第一名,当时收到七所女子大学的入学通知书,现在就读史密斯学院,全额奖学金。”

严小姐立刻笑起来,细致的脸颊上两个小小梨涡,极是甜美的说,“唉哟,姐姐是有大学问的人,跟我这样只知玩乐的人不一样。”

褚韶华看严小姐妆容精致,说话伶俐,颇有些风流婉转之态,虽一双脚是旧式的,行容举止皆属新式。

余先生是个极有学识的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席间说起中国文学与欧洲文学的相同与不同,褚韶华以往在上海读过一些国外的小说,入学后也选修了一门文学课程,倒还能搭得上话。余先生也很赞叹褚韶华读的史密斯学院,“这是美国极好的女子学院,可知褚小姐才华横溢。”

严小姐给余先生布一筷子菜,在一畔笑道,“褚姐姐大学考试可是收到七所女子大学的通知书,可厉害了。”

“我胜在用功,勤能补拙。”褚韶华谦虚的说,“哪里像余先生一般,已是有名大诗人。”

褚韶华习惯性的交际恭维,虽然她并没有读过这位大诗人的诗。不过,能出国留学的,不是有钱的就是有才的,还有这些在国外做生意的同胞,都值得交际一二。

褚韶华原是入住纽约的国际酒店,席嘉陵知道她过来后力邀她住到家里去,说是都收拾好了,现成的屋子,比酒店方便百倍。

席嘉陵又带着妻子过来邀请,褚韶华推辞不过,说要去酒店拿行礼,席嘉陵道,“让管家跑一趟就是。”故,聚会结束,直接开车带着褚韶华回自家了。

席家已经准备好房间,收拾的极是暖和妥帖,席太太问褚韶华要不要吃宵夜,褚韶华道,“我晚上会看会儿书,告诉我咖啡和饼干在哪儿就行了,别的的不用准备。”

席太太说,“只吃这些怎么行啊,刘嫂最会煲粥,我让她煲些米粥,备两样小菜。姐你放心,我们晚上也都会吃一点,并不麻烦。”

席太太这样说,褚韶华也便没有推辞。

席太太细细的告诉褚韶华一些常用的东西放在哪儿,有一床备用的被子在柜子里,要是晚上冷就拿出来盖之类的事。还提醒褚韶华一句,“那位严小姐最好攀附钻营,她要是邀你喝茶聊天的,姐你留些神。”

褚韶华道,“我瞧着严小姐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也没有正式念书,更不像做生意的人,是家人在国外吗?”

“她哪里有什么家人在国外?”席太太对褚韶华是十分敬佩的,不说褚韶华早便是家中旧识,就是褚韶华读书也是读的正经一流大学,一看就是再正派不过的人。席太太对严小姐却是瞧不起的,悄声说与褚韶华知道,“她原是上海税务司凌司长的外室,后来凌司长另有新人,拿钱打发了她。她便做了交际花,时常在上海舞场出入,不知走了谁的门路出了国,号称是来游学的,连英文都说不俐落,游哪门子学,无非就是糊弄糊弄这些自诩风流的才子们。”

褚韶华就有些不高兴,说,“余先生是江先生请的,说是极有名气的诗人,怎么余先生带这么个来?”这场聚会是褚韶华请大家吃饭,褚韶华在纽约认识的人不多,一位江先生是来美国时在船上的相识,再有就是席嘉陵。江先生说再请几位纽约有名的学者,名单褚韶华都看过的,有哪些人,江先生也提前同她讲过。严小姐并不在褚韶华请的客人名单内。要是余先生带自己太太来,这没的说,是礼貌,带这么个下流女子过来,如带娼妓有什么不同。这可不是余先生的宴会,是褚韶华做东的宴会。

褚韶华倒了两杯水,递给席太太一杯,说,“现在是新时代了,人们也不讲究旧规矩。我看以前的老礼,往别人处作客从没有带妾带丫头的道理,何况这严小姐也不是余先生的姬妾丫头,他可真是个怜香惜玉的性情。莫不是诗人都是这样?”

席太太险没烫了嘴,很有些尴尬,“姐你不知道,我们先生为余妹夫这点事生了好几场气。”说来话长,余锦鹤是国内有名的诗人才子,自小便极有文彩,这余诗人娶的妻子正是席嘉陵的姑家表妹,算起来真不是外人。原本,家族也以有余锦鹤这样文化圈的才子为荣。没想到,余诗人很是不喜妻子,当然,这种不喜也完全没耽搁与这位他不喜欢的妻子生儿育女。但是,余诗人拒绝公开场合带着妻子出现,他认为只接受过私塾教育的妻子太土,配不上他这位洋气的新派大诗人的身份。

就是担心余诗人会变心,所以,余诗人出国留学时,家里就让表妹跟了余诗人出来。结果,两人的感情并没有什么进展,这样的聚会,余诗人宁可带个交际花在身边。

倘是别人听到这事,兴许安慰席太太几句就过了,偏生褚韶华这辈子看够了世人的重男轻女,她一向好强不逊于男人,她在波士顿就与当地的女性社会组织来往密切,她虽不是女权主义者,却是打心底看不上余诗人这样的东西!你不喜欢你当初别娶啊,你就是娶了,为了证明你的不喜欢,你别跟人家生孩子啊!该干的事都干了,又说不喜欢,这也叫个人!

褚韶华道,“余太太既然在美国,她什么时候有空,不如请她过来,或是约在外边,妹妹你介绍我们认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