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动荡的年代, 是人杰辈出的年代, 也是所有光怪离奇, 怪诞荒诞都可能发生的年代。

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在上海,一切都有可能。

上海是一座没有秘密的城市,尤其当事人并没有打算掩盖的时候。王局长追求褚韶华的事, 就不是秘密。双方都是上海名人,哪怕此事没有见报, 在上流社会的圈子,也已广为人知。不少人都觉着王胖子这不是在发梦,人家褚小姐不都有未婚夫了?当然, 也有人认为王局长乃上海实权人物,褚韶华虽有留洋背景, 嫁给王局长倒也不算不般配。除这两者外,剩下两种, 一种是漠不关心的, 另一种就是等着看热闹的。

更多的人在最初的确把这当成一场热闹, 直待王局长家妻妾闹到法庭,告褚韶华勾引别人丈夫。当然,自古至今没听说有这样的案子,法院自不受理,可是,王局长再有权势,报界也不会错失这样的劲爆新闻。

一时间,王褚二人都成报纸热门人物,记者如蝗虫一般,跟在二人身边不散。

然后,记者又发现劲爆新闻,王局长每天早上必去褚公馆报到,而褚公馆里还住有另一位男士,便是市政厅的闻秘书长。

这,这,这,你们是啥关系啊!

报纸简直乐疯了!

褚韶华根本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奈何王家十来位太太召开记者会讨伐褚韶华,控诉褚韶华勾引王局长,以使王局长要与她们离婚,她们都是弱女子,一旦被弃,只得去死。褚韶华这就是逼她们去死,她们希望褚小姐手下留情,既然屋里已有男人,就不要去勾搭别人的丈夫。

反正,话是很不好听的。

褚韶华要是不对此做出反击,那就不是褚韶华了。褚韶华当然照例先骂王局长无能,“连这些个小事都处理不好,以后还能指望你什么!”

王局长也觉没管住家里娘们儿,褚韶华道,“先把你家里的事料理清楚,提副市长的事办妥。”

然后,褚韶华也召开了记者会。

褚韶华一向与报界有些交情,她还没出国前,就与上海的几大报纸说得上话,回国后也没忘了与他们再叙交情。今天召开记者会,第一件事就是展示出她的律师函起诉书,褚韶华道,“上一次,十来位自称王局长妻室的女性召开记者会诽谤造谣,污我名誉。多谢你们各报纸替我保留证据,我已委托虞律师起诉她们。”

“另外,这里要向大家澄清一下,我看你们报纸上所写,还有王家姨太太,记得民国初年,国会颁布□□,上面写明我国是一夫一妻制,没有妾室与姨太太这类生物的存在。姨太太,这种前清才有的东西,到民国还有吗?法律承认吗?”褚韶华似笑非笑的逡巡一眼,“现在是民国时代,我们是受过新派教育的新派人,我劝大家写新闻时注意用词严谨,可以称**关系的维持者,在法律上,这更恰当。”

底下有记者举手问,“褚小姐,请问您与王局长可有恋爱关系?”

“绝对没有。我是受新式教育的人,前些天刚从美国史密斯学院毕业,我是一夫一妻的拥护者。我的丈夫必需是个清白人,而不能是有妇之夫。”褚韶华舒展自己的左手,露出无名指的钻戒。当时便快门声狂闪,有记者急不可待的问,“褚小姐,您的未婚夫是哪位?是住在您家的闻秘书长吗?”

褚韶华笑,“我们还没有结婚,待结婚时,大家自会知道他的身份。他的职业并不好出现在你们报纸的花边儿新闻中,还请大家见谅。”

“褚小姐,您对王局长要与家中妻子,嗯,以及这些有密切关系的女性分开,有什么看法吗?”

“我很遗憾。这是王局长的私事,我不方便发表评论。”

“褚小姐,王局长每早必去您的府邸拜访,你们是极密切的朋友吗?”

“因为王局长希望了解西方国家的政体,这与我的专业相关,所以,他会抽空去拜访我。这完全是朋友间的来往。”

“褚小姐,如果王局长离婚,您会接受他的追求吗?”

“我只会与为我戴上钻戒的男士结婚。”

不论多么刁钻的问题,褚韶华都能应付的无懈可击,最后,她道,“你们问了我许多问题,我也想借今天的机会向现在的女孩子说一句话。希望能借你们的平台传播出去。”

褚韶华十指交握,注视前方,她的面容并不严肃,却是语重心长,“我刚来到上海时,第一位工作是在先施公司做售货员,我走到今天,唯一的依靠就是我的双手。我希望更多的女孩子能看到世界的变化,哪怕生活再贫困,再艰难,也不要自欺欺人的去给人做姨太太。姨太太,多么可笑的称谓。民国社会了,我们已经有那许多伟大的女性为呼吁女性的平等不惜付出生命,有许多像我这样平凡的女性也愿意用自己的双手付出劳动来赚取生活,希望更多的女性不要寄希望于男人的豢养。自食其力,比去做什么可笑的姨太太更加重要。孩子们,都醒醒吧,民国了,哪里还有什么姨太太。”

不得不说,褚韶华的话题创造性都比王局长家的姨太太们高明百倍,能发挥的地方太多了,不论是花边新闻,褚小姐否认与王局长的情侣关系,或者,褚小姐左手无名指钻戒究竟为何人所戴?都比王家一群姨太太哭哭啼啼更让人有发挥余地。还有褚韶华最后说的鼓励女性独立的话,也是现今女权主义者最喜欢的热门话题。

褚韶华结束记者会,一出门就遇到了许次长一行。许次长意有所指的看身后的记者群一眼,俊逸的面容露出几分笑,“小褚你贵人事忙,好大阵仗。”

“许叔你看我笑话。”褚韶华笑,“本来今天说好去张先生画展,我实在受不了这些聒噪,只得约在明日。”

许次长与褚韶华单独有贵宾电梯,待进了电梯,许次长笑道,“为这点子小事,还用召开记者会。我给你出个主意,赶紧跟知秋把喜事一办,自然烦恼全消。”

褚韶华笑笑,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许叔你向来喜欢山水画,张先生在当代画家中数一数二,我买来送你。”

“行了,我要你送。”许次长深深打量褚韶华一眼,似笑非笑,“有时间一起喝茶。”

褚韶华还是先送许次长上车离开,自己才坐车离开国际饭店。

许次长原本挺喜欢褚韶华,认为褚韶华自立自强,哪怕褚韶华是个女孩子,晚辈是也是数一数二的。别看许次长一幅洋派风范,许次长也不讨厌西式的一些东西,但是,他内里喜昆曲喜水墨,哪怕社交场合中也和一些交际花打的火热,许次长欣赏的并不是交际花式的女子。许次长欣赏的一直是忠贞的女子,褚韶华出国三年,闻知秋等三年,这是何等的深情。如果褚韶华攀高枝辜负闻知秋,人品就很值得怀疑了。

只是,观褚韶华真不似这样的人,在国外时杨家公子那样追求她,也不见她有半点心动。杨公子不比这王胖子更有家世背景么。

可褚韶华这样的暧昧态度,也不像什么事都没有的。

小辈们这些情情爱爱的事,许次长原不欲多管,毕竟,他没这个闲心,也没这个时间。但是,当许次长拿到一份王胖子购买的军火单的时候,许次长重重的将这单子在桌上一摔,解开领间一粒扣子,这令向来严谨的军装多了几分狂野。坐在椅中,望向长子的黑眸低沉的似乎在酝酿一场风暴,“消息可靠吗?”

许凤煜再递上一份文件,“今天中午,褚小姐向美国发了一份远洋电报,电报的内容我着人抄写了一份。”

许次长的英文非常流俐,但也没看懂褚韶华的电报,曲指一弹,啧啧两声,“真谨慎,还是份加密的电报。什么时候能破译?”

“情报室那里还在忙。这件事,或者知秋能帮我们。”

许次长眸光一沉,“他俩真的闹掰了?”

“王胖子已经把家中女人悉数打发了,连带那个给他生儿子的八姨太,一并送走。闻秘书长也搬出了褚小姐的宅子。”许凤煜道,“据闻,王局长想一争副市长之位,明年还有竞选市长的意思。”

许次长冷哼一声,室内空气陡然一沉,许凤煜站的笔直,垂眸静立。沉默半晌,许次长冷笑,“我看,他倒不是要做市长,他这分明是想上天!”

第252章 结婚之十六

有一件事, 许次长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眉心紧锁,反复思量,都没有一个能解释的答案。

许次长问长子,“知秋和褚小姐的感情不是一直挺好的吗?先前还听你三弟说,两人都打算结婚了。怎么突然褚小姐又跟王胖子好了?”要说嫌贫爱富, 褚韶华断不是这样的人。如果褚韶华欣慕富贵, 她不会走这样艰难的一条路, 凭她的相貌, 刚到上海时更加年轻, 用美貌换财富,这在上海是常见的事。据许次长所知,闻知秋追求褚韶华的时候, 褚韶华还只是百货公司的女售货员。那样卑微的时候,市政厅秘书长追求, 褚韶华都没有点心。

许次长委实想不通,王胖子有什么魅力让褚韶华与闻知秋分手而选择他。

这件事,许凤煜倒是知道一些, “听说王局长在国际饭店对褚小姐一见钟情,疯狂追求。对了, 闻秘书长还出过一次车祸。”

许次长的眉毛皱了起来,继而又缓缓的舒展开, “你去见一见知秋, 看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当然, 重要的是把密文弄清楚,如果王胖子打算购买这些单子上的军火,那他就是活命长了!”

许凤煜明白父亲的意思,最好能获得军火单进一步的信息,褚韶华并不是人品卑劣的人,没道理贫寒时没有攀附权贵,如今小有地位倒做出这样的营生。如果能借助闻褚二人的感情打探一些王局长购买军火的事,那再好不过。

许凤煜邀请闻知秋在自己的私人别墅喝茶,相较于褚韶华刚回国时的春风满面,闻知秋如今倒有些淡若秋水的气质。许凤煜和闻知秋都是忙人,平时鲜有这样悠闲的时候。许凤煜对茶道有所研究,“那天我父亲去国际饭店,正遇上褚小姐开记者会,知秋,大家其实一直在等你俩的喜帖。”

闻知秋没谈论这个话题,他道,“凤煜,你是想问我王局长买军火的事吧?”

“你知道?”许凤煜一扬眉。

“我刚刚搬回来,先前韶华那里的事,多少总知道一些。我原想找机会跟你们透个口风,没想到许叔还是这样的消息灵通。”闻知秋眉眼寡淡,在淡淡的茶雾中看不出喜怒,“确有其事。”

许凤煜看向闻知秋,“希望你没同另外的人提起过。”

“我怎么会同另外的人说。另外的人也没有解决王胖子的能力。”闻知秋比许凤煜想像的更为爽快,他说,“只要是能宰了王胖子,不论任何事,我都可以帮忙。”

许凤煜反是有些犹豫,“你与褚小姐…”

“在我搬出来前,韶华与我说,她会解决王胖子的事。我希望我能帮上忙,她拒绝了。市政厅马上就会提名王胖子以警察局长的身份兼任副市长,专管上海城中治安。听说,他明年还会竞选市长。我在韶华的书房发现了一张军火单,市府最近向警察局批了一笔治安经费,高达二十万大洋。这对于军火买卖当然不是大数目,可是,近来王胖子又开始刮地皮,从这个月起,治安费翻了一倍。另外,我打听到,他在美国花旗银行开了一个账户。所以,那张军火单应该是他的。”闻知秋在市政厅工作,他有心打听,有更加的证据来印证此事。

许凤煜那肖似其父的脸庞上也泛起一抹思考,他问,“褚小姐对此有什么解释呢?”

“她希望借助你们的力量杀了王胖子。”闻知秋坦白的说。

许凤煜瞪向闻知秋,闻知秋脸上并没有任何得意之色,而是极端的忧郁,那忧郁如秋天的雾霭,泛着淡淡凉意,“她当然希望这样,我确信我们有深厚的感情。但是,我只是一介文职,我没有与王胖子相抗衡的能力,她不希望我出事。而她也没办法与王胖子相抗,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你们帮忙。王胖子的力量已经失去控制,如金穆这种江湖帮派,号称门徒上万,其实于官方并没什么,他们这些人,许多都是乌合之众。但是,警察不一样,警察是正式的制式武装,他们是正规军队。韶华也并没有美貌到让王胖子神魂颠倒的地步,他所为何来,不是为钱,就是为韶华身上拥有的人脉关系。我没想到,是因为军火。”

“是不是褚小姐故意引他买军火?”

闻知秋摇头,“韶华一向稳妥,她可能会有这样的计划,但如果她来办,时间会推迟。这可的急不可耐,不是韶华的风格,应该是王胖子自己的主意。”

许凤煜头疼,“如果褚小姐不愿意王胖子的事,我可请父亲出面代为说和。”

“王胖子如果还有适当的理智,他不会在我的汽车上动手脚。我们也不愿意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如果能在他们结婚前做好这件事,这批军火就是督军府的。王胖子的家当,韶华也会打听出来。如果太迟,我就不敢保证了。”闻知秋说。

许凤煜挑眉,你们求我们出手杀人,还要规定期限。

闻知秋叹口气,“韶华其实并不是鱼死网破的性情,她会在面临的所有选择中选择一个最优选择。凤煜,你别误会。我是说,能阻止他们结婚,那么,我还能挽回与她的感情,她留在上海,军火自然就能留在上海。如果太迟,证明我是一个无用的男人,她会有其他的打算。也许,那时她不会再与我们合作,如果她选择别的合作者。事情会变的极其复杂。可能是,即便除去她这个人,也不能阻止的复杂的事态。我爱她,不希望出现这样的局面。所以,我请求你的帮忙。”

“别这样,我们都是朋友。知秋,我一直都希望你能与褚小姐白头到老,你们有这许多年的感情。”许凤煜,“我会尽一切能力。我也会说服父亲。”

“大恩不言谢。我记心里。”

许次长喜欢在书房谈论公事,他听儿子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也是听的瞠目结舌,哈了一声,“这两人可真是足智多谋啊,这是逼我们出手替他们解决难题。”

许凤煜道,“也不算没好处。”

“屁话,搞死姓王的,他的家当自然是咱们的,难不成褚韶华还要以遗孀的身份继承不成?她可真是胃口不小,一回上海就要弄死上海警察局长!”往常都是许次长算计别人,今遭被人算进局中,难免有些不爽。心下却也明白,若是能把王胖子搞死,不要说眼下军火单上的军火,就是王胖子的家当,手下人手也够督军府过个肥年的。

“就这样让褚韶华得逞,她得觉着咱们尽在她算计中了。”

许凤煜劝道,“倘不是有诚心,知秋也未必会对我悉数阖盘托出,他再三恳求我。何况,近来警察局的确越发嚣张,收些保护费还罢了,从没听说警局去开赌场贩大烟的。还有去年李副市长的车祸,孙局长被枪杀的案件,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明镜一般。我们出手帮他们一把,以后甭管知秋还是褚小姐,都要承咱们人情。如今张市长完全成了王家的狗,今年的军饷拖拖拉拉,至今还没给齐。倒是给警察局,一伸手就拨了二十万大洋下去。这个人情,给得。”

许次长含笑看着儿子,问他,“你与闻知秋交情倒是真不错。”

“我们需要市府的完全配合,张市长那里承督军府多少情分,这些年却越发不得力。知秋在市府多年,熟知市府的一切事务。他与张市长已经生隙,听说张市长有调他到植物局的意思。我们需要一个为督军府卖力的新市长,但不能是张市长推举的人,这人太过无能。知秋有留洋背景,再有褚小姐相助,他二人更妙的是,没有任何军事能力,又欠我们这样的人情,我们先前也有交情。于公于私,都是不错的选择。”许凤煜非但要给闻知秋一个人情,还要给他一个天大人情。

许次长随手拿起打火机,点了支烟,缓缓吐出个散漫的烟圈,问的漫不经心,“周副市长也不错,一向恭敬。”

“王局长一除,张市长再主持上海市大局怕要有所不妥,周市长恭敬,可是,张市长给警察拨治安款的事,他却一无所知!知秋一直在秘书长的位子上,能为我们所用的地方也有限。哪怕他心里感激涕零,他没有相应的权力,纵是想报恩,也是有限的。”想了想,许凤煜道,“何况,这件事闻知秋合盘托出,就是将把柄主动递到我们手上。”

“这件事以后再说。”许次长道,“我与都督提一提王胖子的事,只要王胖子购买的军火一出美国口岸,立刻动手。”

“父亲,可要提前调谴军队。”

“你在想什么,在上海开战吗?”许次长唇角一勾,“一介莽夫,焉用大军。”

王局长大概不懂什么叫心腹之患,他自与金先生结交,招收上海滩流氓来做警察,又通过一些途径弄了些枪支,自觉势力大涨,除去一二政敌后,竟啥事没有,王局长未免觉着上海滩的天地有些小了。所以,在处理清楚家里的事务后,褚韶华尚未提买军火的事,王局长倒主动同褚韶华打听起来,待褚韶华与他说了些军火价钱,王局长深觉这可忒便宜了。尤其机枪、□□、炮筒之类,即轻便,杀伤力又大。王局长几乎是立刻就想弄一批军火来,褚韶华反是劝他不要急,缓着来,免得让督军府知道不好。

王局长哪里听劝,急赤白脸的就要先买一批。既然这么急着作死,褚韶华也就不拦他了。

王局长大概不明白,就是金穆二人手里也不敢有太多的机枪□□,有些半自动□□也就罢了。如果敢大批量的弄机枪□□炮筒,那么,便有威胁督军府之虞!

让督军府感到威胁,就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了。

褚韶华心情大好,在王胖子叫着她去买钻戒时,褚韶华直接挑了颗硕大鸽子蛋,甭提多华丽多耀眼多值钱了。

第253章 结婚之十七

褚韶华每天都保持着晨练的习惯, 深秋的霜意中,法国梧桐的叶子层层掉落,铺满路边厚厚一层, 踩上去会有些滑,褚韶华干脆就不出门去跑,而是在家里花园里练习八段锦。

在梧桐树叶悉数落尽的时候, 上海进入冬天,甚至在某一天早上起床时, 天空开始飘起雪雾,然后是密密麻麻的一层雪渣子, 在褚韶华与程辉用早饭时,已是鹅毛大雪。

往常会每天来褚宅吃早餐的王局长并没有来。

其实, 在闻知秋搬出褚宅时, 王局长就很想搬过来一起住,褚韶华严辞厉色的拒绝了王局长, 让王局长按着三媒六聘的规矩,就是平时王局长晚上过来,磨唧着不走,褚韶华也有办法把他赶走。王局长原还不服, 接着收到闻知秋托穆子儒送了一坛青瓷白酒, 还有一封书信, 上面写着:好好待她。

王局长瞅着这坛酒好半日才明白闻知秋的意思, 后来不可思议的问褚韶华,“闻秘书长跟你好几年, 你们都没在一处啊?”这话问的,直接挨褚韶华一顿打,被褚韶华打出门去。

事后,王局长颇是感慨的对心腹诸葛庸道,“以前我还说褚小姐是新派人,不想当真是个极正经的贞洁女子。”虽然褚韶华结过一次婚,那也是在老家正经嫁人,守寡是没法子的事。可同闻知秋恋爱的事很早了,何况闻知秋还住在褚家这些日子,王局长以为俩人早在一处了,没想到啊,闻秘书长住进去竟也秋毫无犯。不知是闻秘书长有些傻,还是褚小姐坚决不许。

可褚小姐就是这样的规矩,王局长也只得从了,只是催着金太太赶紧把三媒六聘的六礼过了。当然,给褚韶华买大钻戒。两人商量着买军火,如何筹备先做副市长再做市长,然后军政一把抓的事也没耽搁。

买军火的好事,王局长也没落下金先生,毕竟在王局长看来,以后做市长少不得金先生支持,还有穆子儒,穆子儒自称不敢与金先生比肩,更不敢与王局长相比,他要的量最少,只是几百把□□而已。

军火的事有褚韶华操作,副市长的事极为顺利,张市长已经连任两届市长,下一届怎么都会下去,这人的人品一向有限,王局长势大,又是他的亲家,一个管治安的副市长,并不触及别的副市长的利益,说到底,王局长不过是要个副市长的名头罢了。

然后,在褚韶华的建议下,王局长很公正的处理了几起案子,挑的都是富欺穷,官欺民的案件,一面调查案件,褚韶华亲自为他在报纸上渲染,其实案件并不复杂,但在褚韶华的造势下,王局长按照褚韶华的交待,接受记者采访,说几句“上海的治安是我等份内之责,我在一日,必要还上海一个平安靖宁。”。

之后,褚韶华安排他到医院看望案件中受伤的人,去育善堂、红十字会,捐款、看望孤儿、老人,当然,与之相随的是一系列头版报道。不知底理的,还得以为王局长是个大大的善人。

王局长可谓对褚韶华言听计从,便是王局长的心腹诸葛庸也认为褚韶华一系列的安排都是为大哥着想。褚韶华的确没有半点恶意,这样的安排,让谁能挑出不是来呢?

褚韶华甚至为王局长列了一系列的如何获得文化界人士好感的计划,平时褚韶华参加的商界的酒会、舞会,都会让王局长做自己的男伴,还有褚韶华熟识的上海滩的一些洋人,褚韶华也会介绍给王局长认识。只是,王局长不懂洋文,有一些洋人懂中国话,有一些是完全不懂的,王局长就看着褚韶华流俐自如的转换着各种语言,与不同的洋人交流谈笑,也会体贴的对王局长做翻译。

王局长私下与诸葛庸道,“怪道算命的说我中年行大运,能得褚小姐,我果然还是有些运道的。”

王局长称得上春风得意,相较之下,闻秘书长则有些萧索可怜了。王局长提副市长的时候,闻秘书长也提了副市长,不一样的是,王局长这位事市长还兼警察局长之位,主管上海治安,所以,副市长之职,虽无大用,算是锦上添花。同时提副市长的还有闻秘书长,闻秘书长这位副市长分管的却是农林业,农林,上海立市的时间虽不长,可除了郊区还有些田地耕种,哪里还有什么农林业。连市里种树的事都不归闻副市长管,市里花木属于市容管理局。

市容管理局的肥差一直是张市长的小舅子在管。

所以,闻秘书长是从市长第一心腹的肥差调到市第一冷衙门,称得上名升暗降。待手头事务交接完毕,就要去坐冷板凳了。

再加上影影绰绰的王局长追求褚小姐的事,诸人看闻秘书长的目光不禁带上几分可怜,同时又对于闻秘书长被明升暗降的事有些隐约了解,看来,王局长和褚小姐的事是真的。张市长毕竟是王局长的亲家嘛,哎,只可怜闻秘书长,非但被调虚位,连脑袋上都长出了绿草地来。

好在闻秘书长平时做人不差,这个时候,同情的居多,幸灾乐祸的有限。

闻知秋倒还好,胜负尚且未知。闻知秋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官位,反是褚韶华那里的境遇,毕竟,褚韶华要周旋王胖子,闻知秋即便知道有程辉在褚韶华身边,也担心的紧。

更加担心的还有闻太太,闻太太也听说了一些褚韶华的消息,先前报纸上闹的沸沸扬扬,还有说褚韶华勾引有妇之夫王局长的事,就是近来,褚韶华的消息也不断。毕竟,褚韶华时常与王局长一道出入,而自己儿子则搬回了家。

闻太太就担心这亲事有变,想问问儿子,看儿子情绪一直不高,又担心说这事让儿子难过。想想真是冤孽,如今儿子升了副市长,闻太太心里稍稍开怀,试探着与儿子道,“要不要摆几席酒,也热闹热闹。”

闻知秋道,“暂时不用。”

“那请褚小姐过来一起吃个饭吧?也好些天没见褚小姐了。”

“韶华现在事忙,吃饭的事以后再说。”闻知秋起身,看不出喜怒,“我还有些事,先去书房了。”

闻太太终于确认,儿子与褚韶华之间,的确出了些问题。

闻太太也没人商量,遂叫了女儿家来,闻春华思维简单直接,道,“妈,咱们买些东西,去褚小姐家拜访,看看褚小姐到底怎么样,不就知道了。”

闻太太倒觉是个好主意,只是她们哪里见得着褚韶华。褚韶华每天事务繁忙,行程排到一个月之后,打电话过去永远是下人接电话,直接去吧,褚韶华现在住外滩别墅,出家门百米左右的道路都是属于别墅主人的私人路段,路段尽头是一座保安亭,二十四小时有褚韶华的保安值勤,来访者先要登记,没有预约也见不到主人。

先前王局长家的妻妾还打算过来闹事,结果连褚韶华的面儿都没见着,便灰头土脸的回了家。

闻太太打电话给赵表姐,跟这位表侄女絮叨此事,赵表姐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也知道表弟虽提了副市长,仕途上怕要不好。只是这样的话哪里能跟表姑说,毕竟表姑上了年纪,老人家再急出病来,更叫人担心。至于褚韶华的事,这就更难说了,坊间都知晓如今褚小姐与王局长走动颇近。

赵表姐私下颇是为表弟不平,认为纵王局长官高位显,可表弟对褚小姐的情意是实打实的呀!哪个男人能这么一心一意的等女人三年哪!褚小姐要真是跟了王局长,可忒没良心了!

只是,不忿归不忿,这几年王局长势头极盛,等闲无人敢得罪于他!

赵姐夫则是请闻知秋到家里喝酒,安慰他不少话,让他安心,明年张市长下台,再活动活动,未必没有好的实职担任。

不过,所有的猜疑、担心,都在这个小雪浸骨的冬晨嘎然而止,王局长倒在了来褚宅的路上。褚韶华接到电话的时间很早,是金太太打来的电话,金太太道,“褚小姐,还请节哀。”

褚韶华声音淡淡,听不出悲喜,“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金太太的电话再次打来,没再提王局长被暗杀的事,而是直指主题,“还有件事,那批军火。”

“您的意思呢?”褚韶华问。

“有没有可能结束交易。”

“如果在还没有付全款之前,还有可能。现在已经迟了,船已离港,一个月后就会到上海。”

“那么,如果没有人向褚小姐问及军火,一切与您无关,船到岸后,属于王局长的那一份,我们可以代您出手。当然,您如果愿意自己处理,这也是您的自由,我们只要我们那一份。如果有您不能抗拒的人物问及此事,我希望这只是王局长的军火。”金太太冷静而恳切的说,“事情结束,必有重谢。”

“您的意思,我知道了。”褚韶华挂断电话时,唇角不禁泛起一丝冷笑。

窗外风雪似乎更紧,雪片被寒风裹挟着,劈哩啪啦的打在落地玻璃窗上,室内水汀太暖,转眼玻璃窗蒙上一层雾气,外面的景色便不能分明了。

金太太结束与褚韶华的通话,金先生在旁边急切的问,“如何?”

“褚小姐说知道了。”

金先生长吁口气,眉头却仍旧没有放松,他甚至焦灼了骂了一声,“这该死的王胖子,什么时候死不好,偏这时死!”

金太太脸色微沉,“我们得做好放弃这单军火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