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金子,比容臻带出去的珠花首饰更值钱,拿到银行即便可兑现各国货币。容臻就是靠这些金子度过了在上海短暂的停留,买了去美国的船票,甚至,支撑了她刚到美国时语言不通、两眼茫茫的生活。

容臻一直想,是谁给我放的金子?

不可能是下人,下人要是有这种本事,也就不在容家做工了。

也不可能是大嫂,大嫂那样唯唯诺诺、软弱无能,只知讨好大哥。

更不可能是大哥,大哥现在每天会做的事就是打发人拿出家里的东西到当铺,换了钱买鸦片。容臻厌恶且鄙视她的兄长!

容臻在家里关系最好的就是容扬,她教容扬读书,决心不能让侄子和家族一般腐朽下去,这个孩子聪明,有天资,是容家未来的希望。容臻在闺密那里得到什么新文化的书籍,都会偷偷给容扬看,告诉他,外面的还有一个新的世界。

尽管彼时的容臻也不知那个新世界是什么模样。

容臻回国后问过容扬这件事,容扬只是笑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最有可能的就是容扬,可是,容扬彼时年纪尚小,也不过岁。他怎么知道她要逃出家去,他又是怎么弄到的那些金子?家里现在还有这些金子,大哥何用典当置钱买鸦片?

容臻在美国站住脚后,每月都会给容扬写信,寄给他书籍。开始不敢寄到容家,只能寄到朋友家,让朋友悄悄的交给容扬。两年后,容扬给她的信里让她直接寄家便好,告诉她亲事已经退了,不必再为此担忧。哪怕许多事容扬未言明,容臻也能明白,容扬让她光明正大的把信和书都寄回家,说明在家里,已是容扬说了算的。

那时容扬才多大,她大哥那个蠢脑袋已经不及一个孩子。

这是他们容家未来的希望啊!

没有哪次的离别如这次让容臻高兴,容臻并不是有男尊女卑的思想,认为血脉一定要男嗣传承。可是,姓容的人里。上一代有她的父亲,在上海名声显著。这一代有她,她自认不算辱没父辈。下一代便是容扬,哪怕容扬是生意失败、退掉亲事,登上的去美国留学之路,容臻知道,这是个好孩子,不论成功还是失败,这个孩子都将有丰沛充实的一生。

褚韶华在车上说,“容姐姐高兴的都要哭出来了。”

闻知秋说,“容扬这孩子的确不错。”并非容扬的资质如何出众,闻知秋自己包括褚韶华、容臻都是资质出众之人。世上更不乏聪明之人,可对于一个十七岁少年,最难得的是,这少年清楚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对人生有着明确的目标。付出之后便能不悔,失败之后立刻前行,这少年绝不自怨自艾,每个人都会有伤痛,包括对陈小姐的爱慕,闻知秋相信这是真的。爱情失意对少年人的打击会比成年人更加剧烈的痛楚,容扬不会不痛,可是,容扬可以忍耐,并且迅速做出正确抉择,他不为失败失意耽搁时间。

对于少年人,这是万里无一的可贵品质。

这真是个足够出众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ps:不好意思,出去跑步,忘了更新!!其实早就码出来了,石头现在是有存稿的人啊,就是忘了放存稿箱,大家晚安!明天第一更仍是中午十二点!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94章 风云

这一年的新年对闻家足够热闹,广州的局势则愈发剑拔弩张, 广州政府一位高级政府官员在政治斗争中遇刺身亡。

耸人听闻。

政治斗争中成败各凭本领, 高级官员死亡的事情并不多见,何况是遇刺身亡。

由此可见, 汪先生的首领位置并不稳如泰山。

上海离广州还远,褚韶华略作关注后继续调整给方将军的年礼。毕竟,上海重归方将军管辖, 端谁的碗,就得给谁拜年。

年前就是各种忙,商号里的过年的事全部都由褚亭办了, 褚韶华撒手不再管。褚亭也没什么意见,闻知秋是由胡少帅一手提携到市长位置, 胡少帅走后,上海重回方将军怀抱,闻知秋的市长位置依旧稳固如山。对于褚氏商行,这非常重要。

褚韶华身为市长夫人的政治责任要履行,她还有国外的公司要打理, 现在得庆幸西方人过的是圣诞,正好与东方的春节错开约一个来月的时间。褚韶华怀着身孕,也需要打理商业、朋友、政治上的一切礼尚往来。闻太太负责家族亲戚的年礼走动,除此之外,还有年下需要出席的各式酒会、聚会、尾牙等活动,再有闻家自己举办的酒会,闻春华都跟着忙里忙外瘦了一圈儿。

周雨闻春华过年都是要回家过的, 不可能在闻家过年,可是,年前闻家事务太忙,褚韶华不可能放周雨回去张罗周家的年事,拿着褚韶华的高薪,必需要为褚韶华的事情当牛做马了。

褚韶华亦从不亏待身边人,闻家年下有大宗采购,每个助理都有一份儿,愿意要东西还是折合成钱都可以,周雨这一份,闻春华直接让折合成大洋变现。然后,她跟母亲商量好了,年下娘家收礼也很多,那些补品果品什么的,她要带些回婆家做孝心。

闻太太自然答应。

闻太太还要负责家里一日三餐,给孕妇张罗一日六餐,适当进补。

褚韶华与闻知秋的第二个孩子生在六月初,闻太太生怕五月落地,因在民间有习俗,五月是恶月,孩子生于五月有些不吉利。闻太太不大信这些,但二孙子能在六月初落地,自然再好不过。

虽然不是女孩,令褚韶华有些遗憾,但整个闻家,似乎略作遗憾的只有褚韶华一人。

闻知秋高兴的为这个孩子取名一个歆字,闻歆。

歆,通欣。

可见闻知秋内心喜悦。

此时的上海已归广州政府管辖,去年刚登上广州政府最高领袖位置的汪先生因故辞职,广州军北伐,方将军大败。国民军进城的时间,褚韶华正在做月子,无力出门应酬。闻知秋身为市长,过去面见国民军总司令蒋先生,时刻做好下台准备。蒋先生只是在上海筹措了一笔军费后,就率兵北上,勉励闻知秋几句,并未对上海市政府做出什么特别指示。

甚至,蒋先生还在得知闻夫人刚刚得子在家休养后,让自己夫人送去一份贺礼。

闻知秋立刻成为官场传奇,这简直是历经三任军阀而屹立不倒的官场奇葩啊!

回家看过睡的小猪似的二儿子,闻知秋坐在床畔与妻子说了这次面见蒋先生的事,闻知秋放低声音,“蒋先生是宁波人,咱们老家苏州,蒋先生说咱们是同乡,提及上次在上海见面的事,言语间很亲近。”

褚韶华也声音很低,“广州那里多是广东人,国民政府的几个元老,也都是广东人。蒋先生想团结更多的势力,一定会倚重江南人。”

闻知秋点点头,“他与徐家、席家、江家、潘家,还有穆子儒他们,关系都很不错。”

“他有军权,人望不足。”

闻知秋道,“蒋夫人留在了上海。”

褚韶华轻轻的摇着扇子,六月做月子实在有些热,又不敢用冰,只能开着窗户摇扇子了。一把精巧的江南团扇,扇来几缕夏日暖风,褚韶华却不看好蒋夫人,“蒋夫人才干寻常,她帮不了蒋先生太多。”

“我们等等再说。”

褚韶华点头。

蒋夫人才干虽寻常,对于蒋先生交待的事很用心,还亲自过来看望,给闻家贺添丁之喜。蒋夫人正是青春年岁,不论是已经三岁能跑会跳的小闻韶,还是现在只知吃了睡睡了吃的小闻歆,都很喜欢。闻歆还太小,蒋夫人不敢抱,闻韶却很结实了,懂事的给蒋夫人递果子,还背了好几首诗,喜欢的蒋夫人抱他在怀里说话。

闻韶很有些童言稚语,总能逗得人大乐。

孙夫人孔夫人竟也托人自广州捎来贺礼,并短信一封。上面写道,估计褚韶华的产期差不多就在五六月之间,托朋友送来金手脚镯一付,愿孩子健康如意之语。

其实,宋小姐已经亲自过来贺过,两位夫人又有贺礼托人送来,可见两位夫人对褚韶华的印象很不如。一如褚韶华对两位夫人的看重,褚韶华令人吩咐把今年得的新书装了两份,一份给孔夫人,一份给孙夫人的。褚韶华的信就写的很长,上面写了许多她对一些书籍内容的看法,还有,她想给中山大学捐一批书籍,向孙夫人打听捐献流程,以及与中山大学的哪位先生联系云云。

相对于褚韶华月子里都能远程为闻知秋在广州刷一把好感,蒋夫人在上海的作为明显不够。当然,身为蒋先生的夫人,蒋夫人的身份贵重,便是褚韶华这位市长夫人都要退出一射之地。蒋夫人的娘家也由先前的一介小小纸商,跃升为上海知名商人。

褚韶华并没有急着向蒋夫人示好,先不说她与蒋夫人先前已有交情,不必露出迫不及待的嘴脸。何况,给人做小伏低、谄媚奉迎不是褚韶华性格,除非不得已,否则她一定会先保住自己的尊严,再去慢论交情。

身居上海的蒋夫人谨慎低调,更多的是与以往相熟的朋友做些来往,并未展开太多交际。

这对于蒋夫人而言,虽未有功,却亦无过。

不得不失,便是如此了。

待闻歆的满月酒后,褚韶华重出江湖,活跃在社交界。

大家对市长夫人真是服了,二婚嫁得如意,旺夫旺子更是罕见。闻家先前无子,自娶了这位夫人,三年得两子,令人羡慕。

今年春还有容扬从美国运回的一批物资,赶上战争年代,商号发笔小财。但,对褚韶华来说,更好的消息是,容扬以极佳的成绩被哈佛大学录取。

容臻请闻家人到南京路新开的饭馆吃烤小猪,庆祝容扬入学之喜。

褚韶华在电话里笑道,“原本我想请客,倒叫你抢了先。”

“我先请,然后你再请是一样的。”容臻的声音同样充满喜悦,容臻说,“这回也要介绍我的未婚夫给你们认识。”

“哪位先生,我怎么不知道你谈恋爱的事。”

“文先生。你的租客。”

褚韶华大笑,恭喜容臻。文先生租褚韶华宅子说来是一桩巧合,文先生已是文坛成名人物,三年前褚韶华有孕被蜈蚣咬了一口,疼痛难忍。因在孕中,止痛药都不敢多用,便是听助理读文先生的文章熬痛,文先生文笔辛辣,极对褚韶华的脾性,用褚韶华的话说,听到兴处便不觉疼了。

后来容臻回国请褚韶华帮着租房,文先生正因房子太大,想找租客分担房租,不过,他对房客要求较高,不能太吵,会影响文先生写字;最好有一些文化,文先生宁可降低租金。后来,褚韶华介绍了容臻,归国博士,文先生立刻就答应了。

只是,褚韶华忘了介绍该博士的性别,女。

两人住在一起,男未婚女未嫁,而且都是高收入人群,一个留学东洋,一个留学欧洲,也皆属高知人群。成为朋友是意料之中的事。

而且,他们都是老家浙江,容臻老家嘉兴,文先生是绍兴人,让褚韶华说,老家的名字里就带着缘分。

容臻会烧一些地道的江南小菜,文先生也懂烹饪烹调。容臻偶尔煎美式牛排,文先生也会包东洋寿司。如果这两人成不了一对,那就有问题了。

褚韶华一直喜欢文先生的文章,虽与文先生交情不深,但都道文如其人,写出那样辛辣文章的人,内心定是有一团火。何况,文先生在文化圈一直名声不错,且与现下的文人喜好风流不同,文先生是出名的洁身自好。褚韶华也相信容臻的眼光,立刻恭喜容臻,夸容臻眼光好,与文先生天造地设,再合适不过。

待褚韶华的理性思维完全回归,还是问容臻关于文先生这把年纪以往有无妻室之事。

容臻说,“他与我一样,以前都有一桩旧婚姻。他先前定亲的那户小姐已经出嫁了。”

褚韶华最后一桩疑惑放下,笑道,“那这次算正式见面,有没有筹定婚礼的日期?”

“我们平时都忙,定在正月假期,先在上海举行婚礼宴请朋友同事,再到他老家举行一次传统婚礼。”

褚韶华笑,“理当如此。”

这一次的正式见面,彼此的印象都非常好。

容臻定的是包厢,以免被人打扰。容臻与褚韶华交情深厚,闻知秋虽是一市之长,向来名声不错,文先生写作时文笔辛辣讽刺,平时为人则细心温和,看得出很喜欢孩子。

因为算是亲戚间的正式见面,闻家举家出动,除了还在吃奶的闻歆在家由钱嫂子照顾,闻家人都来了。好吧,其实闻家也没几口人。

主要是介绍文先生给闻太太还有闻雅英、小闻韶认识,其他人早就彼此相识。闻知秋每年都会邀请文化界人士参加茶话会,与文先生相识。

大家说到容扬入学的消息都很高兴,闻太太自从听说哈佛大学是与剑桥大学齐名的大学后,就对容扬赞不绝口了。

褚韶华说,“你和文先生的喜事,可要写信告诉容扬。”

“我已经写信寄过去了。”

闻太太打听一回成亲的日子,说要准备给二人的结婚礼物。褚韶华说,“那边儿容太太他们说了吗?”这问的是容家在上海的另一房族人,算是容臻的族兄族嫂,也是褚韶华来上海的邻居。

“族兄现在还不理我,怪我先前逃婚,有失人品。族嫂说他们都来。”容臻笑着给闻太太续茶,一边说道。

“容老爷一向是这么口是心非的脾气,那一年五四运动,上海罢工罢市,容老爷还跑出去跟着□□。那会儿电车也不开了,人力车夫也不出来跑活儿了,他跟着□□队伍走出老远,天黑才摸回家,腿都走肿了。”

褚韶华一向风趣,逗的人哈哈大笑。

褚韶华还给容臻做的伴娘,说到另一桩令人嫉妒的事,市长夫人每次生产过后,不过二三年便能恢复苗条身段儿,简直令全上海的太太奶奶们羡慕至极。

当然,上围有所激增是难免,却更衬得市长夫人身段玲珑,引人注目。有一位男傧相,看到褚韶华脸都红了。

这一年的春天却是个血腥的春天,国民政府在去岁冬从广州迁往武汉,四月汪先生从法归国,复任政府主席。北伐的胜利令蒋先生威望大增,足可与汪先生分庭抗礼,蒋先生在南京另立政府,并于上海大肆屠杀,毫不吝啬的展示新军阀的血腥手段。

闻知秋不需要配合,但是,他必需袖手。不是为了政治前途,还因为,他背后是妻儿与老母需要保护。

乱世。

这就是乱世啊!

褚韶华开始减少社交。

但是,不论闻知秋还是褚韶华都需要有一个政治表态,前者的表态是在舆论界代表政府表示对蒋先生的支持,后者的表态是与浙江财团共同进退。

大席先生已经正式加入蒋先生幕僚团,褚韶华拿出与她工商协会副会长身份相符的资金,整个上海工商协会的支援资金是一笔天文数字。

当一个人有足够的生命经历,向已经过的岁月回首时,就会细微的察觉到那些过去的社会浪潮痕迹。然后发现,似乎每个人都无可避免的被这一浪潮裹挟,随之起伏翻涌。

这就是褚韶华对自身境况的认知。

上海开埠以来聚居了大量的商人,江浙因这片对外港口迅速繁华,不让京津。近百年的开埠史,江浙财团进行着金钱的积累,他们的势力已经足可以让他们选择一位政治上的代言人。

现在他们的选择已经很明了,就是这位脱胎于国民政府,身具江浙血统的新军阀,蒋先生。

褚韶华不能不附和财团的选择,事实上,她还得做出一幅支持欣赏的面孔来。不论是席家、潘家、徐家、江家,在陈会长还在犹豫的时候,这几家副会长已经达成默契,褚韶华会与她在商场上的朋友站在一起。陈会长想借武汉汪先生来保持对商会的控制权,姻亲潘家第一个反对陈会长的提议。

这个时候,褚韶华惊觉陈家失去了他在商界最大的盟友,而且,陈家必然会失去他在上海商界的首领地位。

陈家是如何失势的?

先是姻亲田家的上代掌门人田老爷子过逝,之后,会长之位落到陈会长之手。陈会长成为会长后,提携自己的女婿田大为工商协会副会长,有田老爷了余威,这项任命非常顺利。

田大会丢掉副会长之位是因为暴出买凶刺杀褚韶华之事,这实在太不得体,田大去副会长之职。席家立刻引江家坐上副会长之位。

田家还有交好的唐家,唐家亦是金融界大户,农商银行的总裁,唐家亦占一副会长席位。

唐家会丢掉副会长之位是因为贷出大笔钱款给周公子,后来,资不抵债,此事引发极大风波,唐家非但于农商银行总裁之位解职,副会长之位由席潘两家同推褚韶华上位。

褚韶华不认为自己在商界有站队的行为,可实际上,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朋友,为什么会成为朋友,因为志同道合。

事实上,回头想来。闻知秋娶褚韶华,是不是也代表着,闻知秋彻底的与田陈系斩断联系,正式与工商协会中的另一系交好。

所以,褚韶华任副会长后,闻知秋的市长之路无比顺遂。

胡少帅是因为与褚韶华的私交,方将军早便与闻氏夫妇打过交道,那么,蒋先生占据上海,闻知秋的市长之位稳固如昔,就是因为,他们自始致终都占在了最强势的江南财阀的队伍中,并已成为其中的中坚力量。

多么可怕。

真像有一只无形之手在操纵这一切。

褚韶华不知有没有人操纵,可是,在这数年人生中,她已做出了能做出的最正确选择。

褚韶华坐在廊下沙发里,阳光的温度令人有些昏昏欲睡,闻言匆匆进来,有些急切的脚步声令褚韶华睁开眼睛,闻言至面前,双手递上一封请帖,闻言轻声,“小姐,陆大公子请您一叙。”

“陆大公子?”褚韶华反应过来,陆督军自三年前兵败离开上海,一直在江苏保有些许势力,去岁国民军北伐,陆督军彻底败北,据说去了天津,怎么陆大公子回上海了?褚韶华接过请柬的功夫已想明白,怕是想接陆家女眷北上。

打开请柬,字体刚毅,是陆大公子的亲笔,请褚韶华到茶楼喝茶的帖子。

捏住请柬的手微微用力,褚韶华问,“是谁送来的?”

“陆家管家。”

“与陆管家说,我必赴约。”

闻言拿帖子要回,褚韶华唤住闻言,“不知大公子回沪,咱家今天不是买了好几篓大螃蟹,你挑两大篓最好的,给陆管事带回去,就说重阳将近,请大公子尝尝。再挑两大篓,给宋小姐送府上去。我写两封短笺,一并送去。”

褚韶华晚上与闻知秋说了陆大公子请她喝茶的事,闻知秋也说,“估计是想接陆家女眷北上。陆督军已经没有军队在手,只是如今上海的政治形势有些紧张,却也无碍北洋一系。北洋已悉数没落,方将军也去了天津。”

“咱们准备一些土仪,最后再略尽些心力吧。”

闻知秋想到陆督军主政时期的上海也算稳定,陆家虽霸道,名声一直不错,更有许次长对他在仕途上多有照顾。闻知秋点头,“这是应当的。你见了陆大公子问一问,看他还有没有别的事。他现在的身份总不及咱们便宜,就怕再有狗眼看人低,叫人恼怒的事,难免扫兴。”

褚韶华第二天赴陆大公子的约,到茶楼门口看到陆管事在等侯,见到褚韶华下车,立刻上前问候,亲自引路到包厢去。褚韶华问,“昨天不是定的春雨轩么,怎么改冬雪居了?”

茶楼掌柜顿时脸色尴尬,眼神带着恳求的看向陆管事。

陆管事道,“今早一来,春雨轩被人先用了,公子说眼瞅冬天就到了,冬雪居一样应景。”

褚韶华瞥掌柜一眼,并没说话,随陆管事去了冬雪居。

陆大公子与许大公子两人正坐在包厢闲话喝茶,见褚韶华到了,皆起身相迎。彼此寒暄两句,都请褚韶华上座,褚韶华道,“论年纪,陆公子你居长。我知你们是绅士风度,对我照顾。今天不一样,陆督军虽不在上海,也不能让别人说上海人皆势利。陆公子你请上座。”

陆大公子便明白褚韶华知晓换包间的缘故了,陆大公子并不拘泥,便在上首坐了,洒脱一笑,“这也难免,其实也不怪他们,如果不是不能得罪的人,估计掌柜也不会调换包间。”

掌柜连赔不是,其实他主要是不晓得陆大公子请的人是市长夫人,不然,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把陆大公子的包间换了啊。

掌柜亲自呈上八碟红巧茶果,奉上一壶新泡的祁门红茶,方恭敬退下。

褚韶华要抬手倒茶,许大公子先提了茶壶倒了三杯茶,陆大公子将第一杯递给褚韶华。褚韶华曲指轻扣桌面两下接过,嘴里连忙问陆督军许次长可好,陆大公子道,“虽则兵败,幸而保得性命,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是啊,好在如今是内战,说到底,彼此并无深仇大恨。”

许大公子说,“还得多谢你,回家听我妈她们说,这几年多亏你时时照应。”

“这有什么照应不照应的,方将军胡少帅都与你们有旧时交情,只是你们领兵在外,女眷们难免记挂。知道你们都平安,家里也就放心了。”褚韶华并不居功,陆许二人却更是承情,不论别事,陆家兵败退出上海,只看如今一个小小茶楼掌柜都这般势利,便可知家人要面对何等样嘴脸。便是深居简出,倘不是有褚韶华这位市长夫人时时照应,怕也要受人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