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移开目光,但当他对上南宫傲的目光时,心中突地一下,身子晃了一晃,几乎站立不稳。他为官多年,对王上的脾性还是了解一些的,但,此时,他却糊涂了。即使是当年叶恒谋反将其困于王宫之时,也从未见过王上露出这等阴冷愤恨的表情!只见他异常冷厉的眸光微微眯志,邪美的面容带着极致的盛怒,浑身散发着阴森的诡异气息,仿佛自己触犯了他心目中的神明般,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他究竟说了什么,竟触怒到王上?即使王上对这名紫衣女子有意,也不至于如此生气啊!

此时,他唯一的想法便是,他完了!他一生行事小心,为官谨慎,从来都知道如何才能保全自身,但这一刻,他清楚的意识到,被怒火燃烧了理智的时候,他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挑衅了不该挑衅的人。而那名女子究竟是何种身份?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面前的女子身上,强忍惧意,颤着声音问道:“你,你敢``````杀害朝廷命官?”

黎妃儿已经被这瞬间的突变惊得张大了嘴巴,虽然他非常恨自己的父亲,但从未想过要他死。面对这样的局面,她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如陌,却见她似有置身事外之感,毫无一丝阻止这意,便望向南宫傲,与她的父亲一样,被南宫傲散发出的阴冷盛怒之气骇住。便明了今日能不能救自己的父亲,就看眼前的紫衣女子。

定了定心神,用万分真诚的语调对易语道:“姑娘请手下留情,我父亲出言辱了姑娘的母亲,是我父亲的错,妃儿先代父亲向姑娘陪个不是。“说罢弯腰行了个大礼。

易语虽然在之前有同情她,但是她不会因为这个女子而轻易放了辱骂她母亲的人。

见易语冷冷的望着她,毫无一丝放人的意思。黎妃儿面带哀伤,出口的嗓音充满了感情,道:“母亲对于孩子的意义,是神圣不可侵犯诉,这点我非常明白,尤其对于我这样从小没有父亲疼爱的孩子而言,母亲是天。所以,我非常理解姑娘此时的感受,就像我每次听到别人辱骂我的母亲时的心情,痛恨非常。”说到这里,她看了她父亲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的怨。

黎丞相的心一颤,他从来都没有在乎过这个女儿和她的母亲,对于当年别人对她的迫害,他置之不理,任自己的女儿被赶出家门。直到她满身伤痕在昏迷不醒中被京都城第一名仕的“意潇公子”亲自送回府,他才正视了这个女儿,发现她相貌不俗,若好好培养,将来也许能对他有所帮助。所以在她醒后,应她的要求为她花大价钱请了最好的先生,才使得她成为了京都城第一才女。唯独她要习武这一条,他强烈反对,因为习了武,他便无法再掌控。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儿一直都恨他,但没想到今日却要将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

对于没有父亲疼爱的孩子而言,母亲是天!南宫傲心中微微一动。再望向黎妃儿的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

如陌微微蹙眉,这黎妃儿当真聪明,虽然不如南宫傲和易语的关系,但仅南宫傲的神情便能看出即使是易语放过了她父亲,南宫傲也不会放过。所以,这句话分明是说给南宫傲听得。触动他的心事,希望他能够手下留情。

易语是个真性情的女子。恩怨分明,见她面上的神情也不似假的,再望向她的目光便柔和许多。

黎妃儿继续道:“我的母亲在我三岁之时就已离我而去,尽管父亲不疼我,但他毕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与姑娘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从姑娘的言行也能看出,姑娘你心地良善,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定也能理解妃儿的心情。我不敢奢求姑娘恕我父亲,只恳请姑娘留他一条性命。”

她心知今日若想让他的父亲全身而退,似乎不大可能,所以只求能饶了他性命。她言辞恳切,神情悲伤,令人无法拒绝。

易语收回剑,恨恨的看着黎出洋相,冷声道:“你真不配做她的父亲。”

当黎丞相心中暗暗庆幸捡回一条命之时,那冰冷的剑气再次将他缠绕,在他的面容以及头顶飞扬,紫色的身影有如风影一般快速地绕了他一周,最后停在他面前,望着他的目光嘲讽中带着消除的怒意,冰冷的剑尖直抵坚硬的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令人不自觉地绷紧了神经。

黎丞相身子一阵战栗,下一刻,他惊恐的瞪大双眼,望向半空中飞舞的黑色发丝缓缓地在他眼前飘落,一截一截,在他的周围,铺了薄薄一层,却正好掩去了地面的颜色,极为均匀。他惊慌的服手摸向自己的头,触手间,是大片滑腻的头皮,再向上面摸去,浅短的胡子,浓黑的眉,一根不剩。

他面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白,下巴不停的抖动。她竟然在这转眼之间剃光了他的头发、胡子以及眉毛,这`````简直是一咱侮辱。颤抖着手,指着易语,带着满腔的愤怒,却又不敢再往前一步,只得恨声道:“你,你,你这妖女``````士可杀,不可辱。”

“哦?这么说来,爱卿你更愿意选择死咯?”南宫傲直到此时才开口,因为他要等易语先发泄够了。此时的他,唇边勾起了一抹笑意,尽散了愤怒之气,但眼中毫不掩饰的残酷,更令黎丞相心中的惧意陡升。

黎妃儿一惊,连忙在南宫傲面前跪下,恳求道:“请王上饶我父亲一命!”

南宫傲扫了她一眼,道:“饶他一命?可以!来人—--”片刻便有带刀侍卫进来听命。南宫傲冷漠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道:“传孤旨意,黎丞相出言不逊,欺君犯上,即刻拖去刑房,掌嘴,五下!拔去舌根,免去丞相之职,查没家产,即日搬出丞相府,不得有误。”

黎丞相与黎妃儿顿时皆瘫倒在地,虽然能保住命,但这人结果,实在是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残忍。

黎丞相被拖到门外之时,不甘心的喊道:“臣几十年为国鞠躬尽瘁同,王上却只为一名身份低贱的江湖女子,如此对待微臣`````心有不甘,请王上``````给臣一个明白。”

“鞠躬尽瘁?就你!孤却只知你居官敛财,一到紧要关头,为保已命,事事缩在他人背后,如此丞相,要来何用?你想要一个明白,好,今日,孤便给你一个明白。”

说着便冷笑着行到他的跟前,弯腰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低沉似带着催命符咒般的嗓音道:“你知道你口中身份低贱的江湖女子是谁吗?”见他茫然地摇了摇头,便一字一字道:“她,便是孤与辰王苦苦寻了十几年的王妹,我封国的公主。”

黎丞相身子一震,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力气。

原来如此!他骂为青楼娼妇的人竟然是先王的王后,仅凭这一点,已足够让他人头落地。谁人不知,王上与辰王对先王后的感情究竟有多深,而他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易语望了眼黎妃儿离去时无限悲伤的眸子,想着自己的不明身世,有些黯然。再看了看南宫傲,感觉他的表现非常的奇怪。便疑惑的问道:“为什么你不阻止我,反而要帮我?他可是一国的丞相,因为我而这样对他,似乎不太正常。”

南宫傲笑了笑,带着温柔和宠溺,道:“你是凝儿的姐妹,凝儿即将嫁孤为后,往各你便是孤的妹妹。谁若是敢欺负你,孤定不会放过他,不论他是谁。”

他的语气如此的坚定,令易语微微一证,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但心底仍然升起一丝温暖。她自小缺少亲情,在这十几年之中,只有师父和如陌能给她这种温暖,但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每每面对之时,总会生出一种无来由的亲近感,很自然。对着南宫傲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道:“虽然我不确定你这么做的原因,但我,谢谢你!”

南宫傲从腰间掏出一枚金色令牌递给她,:“这块令牌你收好,以后不用再翻墙了。孤会诏告天下,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封国的馨乐公主南宫易语。”

如承知南宫傲想尽快让她恢复王姓,但这样也未免太急躁了些,以易语的性格断不会随意让人为她加注姓氏。

果然,易语拿着那块沉甸甸的金牌,皱眉道:“免了!我不做公主,也不姓南宫。”

南宫傲一愣,问道:“做公主不好吗?”

易语抬高下巴,道:“我不想跟南宫晔扯上关系。“

南宫傲微微一怔,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原因!不由得叹了口气。最后商议的结果,易语被封为馨乐公主,不用贯注南宫姓氏,也不肜认南宫晔做哥哥。

南宫傲望着她明媚的面容,心中默默道:“母后,我终于认回了王妹,尽管她目前还不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总有一日,她会明白并接受。请母后安息吧,我会好好照顾她。“

晚上,三人一起用了膳,气氛温馨而欢快。膳后,易语回了去阁,南宫傲也回了御书房。整个凰舞宫只剩下如陌一人在屋里徘徊。

夏日的夜晚,风带着无法疏解的燥热之气,自窗外吹吹来,无端的为人增添了几分烦闷之感。

如陌斜靠在软榻上,双手放在小腹之上,已经是第三日,她是否该下决定了?这个孩子,终究也自己无缘。将头重重的往后靠去,昂首望向房梁,眼中却是一片空洞之色。她真的不明白,一个未曾成型的孩子都能让她如此纽结与不舍,而她的母亲为什么就能狠得下心将她推下悬崖?

怀胎十月,相处七年,那么幸福,那么疼爱,怎么会舍得?她不懂,真的不懂!

就在她挣扎不下之时,在这个黑暗的王宫一处,已有人替她筹划。

“贵妃娘娘,你快做决定吧!”一名绿衣宫女一边催促,一边道:“现在不下手,等她胎坐稳了,再想打掉就来不及了。如果让她把孩子生下来,那以后,王上哪里还会看贵妃一眼,更不可能封贵妃的孩子为太子。到时候,贵妃就只能孤独终老了,您能甘心吗?”

“本宫当然不甘心。本宫不止想要那贱人人腹中孽种的命,还想要那个贱人的命。”妍贵妃恨恨道。一想到那日王上打她的耳光,以及那女子的嚣张气焰,便恨得咬牙切齿。在寝宫内来回踱步,面对贴身宫女提出来的建议,一时拿不定主意。“她武功高强,一旦被人发现,只怕本宫性命不保,想孤独终老也没有机会,说不定还会连累本宫的父王。”

那宫女名为杏儿,以前是凤仪宫最不起眼的丫头,但自从妍贵妃的贴身丫头媛香死了之后,这个丫头不但表现得聪明伶俐,还略懂药理,在妍贵妃有了身孕之后,从嫔妃们送来的贺礼之中,查出了一些对孩子不利的东西,于是,便理所当然成为了妍贵妃身边最得她信任的婢女。此时,正劝着妍贵妃处置了如陌腹中的孩子。

“贵妃,您真的相信她有本事进入翌国王宫?她那是故意吓您的,您自己也也说翌国王宫高手如云,就算她武功高强,仅凭她一个人想要刺杀翌王,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如果真像她说得那么无动于衷呢?而王上也知道这些事情,并未对您多加责怪,这就足够说明她根本就是在说谎。”

“可是,她说的并非完全是假,尤其是她对于我翌国目前的局势分析。”妍贵妃叹了一口气,对那一日的情景仍是心有余悸。

杏儿眼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意,眼珠一转,附和道:“也是。那贵妃娘娘您打算怎么办?”

妍贵妃茫然地摇了摇头。

杏儿又道:“贵妃如果认为不适合与她作对,那倒不如先与她交好,等她没有防备的时候,您再下手也不迟。”

“交好?”妍贵妃皱眉,有些不悦道:“你这提的是什么主意,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交好的可能,就算是表面上的,我也做不到,再说了,她也一定不会给我好脸色。“

杏儿忙道:“贵妃先别急着生气,奴婢也是为您着想。您想想,她王宠正盛,很快要登上王后之位,您既然不能对她下手,若再不与她示好,只怕到时候,不但您的贵妃之位不保,连您腹中未来的太子也保不住。她为了自己的孩子,迟早会对您下手。“

“这``````”妍贵妃一听。觉得是有理,便紧皱着眉头,一时没了主意。让她去示好,她如何能拉得下面子。只是,以目前的形势,要想保住孩子,恐怕也只能如此。“那你觉得我带什么礼物去示好比较妥当?”

杏儿道:“奴婢方才让人去打听了凰舞宫的情况,听说她受了暑气,身子不适,奴婢这就去帮贵妃准备一碗既能安胎又能消暑的药,以表达贵妃的诚意。”

妍贵妃点了点头,道:“那你快去吧。”

过了半个时辰,杏儿端着一碗药过来,妍贵妃放到鼻尖闻了闻。虽然她不懂药,但常见的几味能致使孕妇滑胎的药材,还是能分得出来。自有了身孕之后,为防止她人害她腹中的孩子,她曾刻意了解过。尽管她很相信杏儿,但身在后宫,还是小心谨慎一些的好。

见这碗药并无异样,便递回到杏儿手中,道:“走吧。”

两人来到凰舞宫时,妍贵妃微微一愣,发现平常守在门口的侍卫竟然一个也不在,真是令人感到奇怪。原本她一路上还琢磨着怎么才能进去,如今倒是不用担心了。

第八十二章

御书房一角,青烟自一方香鼎中袅袅升起,丝丝缕缕盘旋于空,飞散。

南宫傲怔怔的望着面前堆积如山等待他批阅的奏章,眉头紧皱,而他的左手边放了两摞已批阅过的奏章。照此进度,只怕今夜又不用休息了。

这在以前都是由南宫晔先过目的,一般的事物南宫晔会直接处理,只有特别重要的一部分才会被送到他的面前。如今,这些都需要他亲自批阅和处理,感觉非常疲惫。长叹口气,将身子往后靠了靠。

一旁的上羿德见他累了,忙奉了茶,劝道:“王上,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歇会儿吧。”

羿德自南宫傲当太子时便跟在他身边,已有多年,对南宫傲极为中心,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

南宫傲放下笔,端起玉杯轻啜了口,目光望向窒息,飘渺而感伤,叹道:“以前,孤总是认为自己活得辛苦,直到这些日子,孤才明白,最辛苦的人一直都不是孤,而孤的王弟,他不只是需要帮孤处理这么多政务,而且,朝中一旦有棘手之事,全部都转交于他,可他明明如此辛苦,却从不推辞,也从不曾对孤说过一个累字。”

羿德深知王上与辰王之间的感情,也叹道:“辰王与王上手足情深,不忍王上劳累,所以他宁愿自己多担当些。”

南宫傲眸光微暗,道:“是啊,他不忍风孤劳累,但孤,却始终不知他的辛苦。”他不是一合格的哥哥,他所为晔做的可及得上晔为他所做的千分之一?

明知如此,可为什么,他还要与晔爱上同一个女子?明知是晔深受的人,却还是忍不住去喜欢,会深陷。

“羿德,后宫里的一举一动,你可要仔细留心了,她和孩子,切不可出任何差错。”

羿德忙应道:“王上请放心,各宫以及御药房都安排了人,若是有人心怀不轨,立刻会有人来禀报。”

南宫傲点了点头,对羿办事,他还是放心的。正准备继续批阅奏章,却听到门外的宫人道:“辰王请稍等,奴才这就进去禀报。”

是晔来了!南宫傲望着满桌的奏章,忽然舒展了眉头,正待开口让他进来,却见御书房的门已大开,南宫晔大步踏了进来。因疾步而翻飞的黑色衣袂,带着外头燥热之气的夏风,发出呼呼的低响,隐隐地饱含着一种强硬的浑然气势。

在南宫傲面前站定,带着质问的口气,道:“好端端的封个公主做什么?还用了为王妹准备的封号!”

南宫傲对上他略带责备的目光,没有立刻回应,只微微沉吟,不答反问道:“晔,你见过易语吗?”

南宫晔蹙眉,随意的选了张椅子坐了,方道:“见过一次,她带着面纱,在一间光线极暗的屋子里,代替莫残歌以暗阁阁主的身份与我谈交易的那一次。她``````有何特别?”

南宫傲道:“她与母后长得很想像,看到她,总能令我不自觉的想起母后和王妹,所以,就封了她公主的名号。”

“就因为这个?天下之大,长相有些相似并不奇怪。若你一定要封她为公主,我也不反对,但也不必用王妹的封号吧?”南宫晔紧皱着眉,望向暗黑中的一处,想起这些年来的寻找,均无一丝消息,如今,沙仲又失踪,令他感觉到与母后和王妹的团聚更是遥遥无期。

南宫傲道:“以后你见了她自会明白。真的是``````非常之像。”

南宫晔接过羿德奉上来的茶,淡淡道:“像又如何?始终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我曾派人查探过她的来历,是一对农家夫妇留下的遗孀。而王妹的位置岂能由她人代替!”

南宫傲望着他微带伤感的面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宫人慌慌张张不经过通报就闯了进来,额头布满大颗大颗的汗珠,伏跪在地。不等他开口,羿德见南宫傲皱眉,隐有怒色,便斥道:“你不要命了,胆敢擅闯御书房!不是让你盯着那些人吗?”

那宫人连忙叩头,道:“奴才该死!”

南宫傲平声问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那宫人紧低着头,颤抖的声音带着一丝口腔,道:“王上``````不好了,御书房守职之人在半个时辰前被人打昏,刚刚醒来的时候,发现减少的几样药材,全是``````全是滑胎之用。而且``````”

见他停住,羿德连忙斥道:“而且什么?还不快一次把话说完,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那宫人偷偷抬眼瞄了瞄,吓了一跳,只见南宫傲与南宫晔二人面色皆沉,目光冷厉。连忙低下头,心中忐忑道:“而且听说,就在刚才,妍贵妃带着一碗药去了``````去了凰舞宫。”

“你说那个女人去了哪里?凰舞宫?”南宫晔腾地一下站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滑胎之用?后宫女人惯用的伎俩。他心中不好的预感渐渐强烈起来。

南宫傲惊得站起,掀动了面前的桌案,那堆积如山的奏章散得满地都是,批阅过的与未曾批阅的混在了一起,却无人顾及。见那宫人被勒得上不来气,面色发青,连忙定了定神,道:“晔,你先别慌,凝儿武功高强,且从不轻信于人,即使是有人想要害她,想念以她的聪明才智,是不会有事的。”

南宫晔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心痛和失望,将手中的人往一旁扔了出去,不理会那发出的砰然一声之下,那宫人是否还有命在。他,已经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他的脑海中满满的都是滑胎之药,凡是有关天她,总能轻易地令他失去冷静和理智。起步迅疾的往他心中牵挂之处飞奔而去。

他要快!再快!他不能允许那种万一的情况发生,一点点可能也不行!

凰舞宫,如陌依然靠在软榻之上,扫了眼妍贵妃强装的谦卑带笑面容,虚伪至极!对于她们在无人通报的情况下进了她的寝宫,感到非常奇怪,那些侍卫,不可能不拦阻,若拦阻,必定有喧哗之声,除非``````

她看了眼妍贵妃身后宫女手中的药碗,冷笑道:“你们进来得倒是容易,看来我凰舞宫门口的侍卫,已经被你们处理得干净。”

妍贵妃一惊,连忙陪笑道:“本宫来的时候没看到侍卫,我方才还奇怪呢,以为是如陌妹妹给撤了,原来不是啊,那八成是他们趁妹妹不注意去哪儿偷懒了吧,回头,妹妹一定要好好惩罚他们。呵呵。”说着这,她干笑了两声,继续道:“姐姐我之前处事不周,多有得罪,妹妹大人大量,不要和姐姐计较才好。听说如陌妹妹今日受了暑气,身子有些不适,姐姐我特地让准备了安胎消暑的汤药,妹妹趁热喝了吧。”

说罢对身后招了招手,叫了声杏儿。杏儿连忙上前,将药碗捧到如陌的面前,恭敬道:“小姐请用。”

如陌淡淡扫了眼那碗汤药,目光一凛,冷笑道:“贵妃还真是心急。”说罢端起那碗放到鼻尖闻了闻,再望向研贵妃的目光锐利无比,沉声道:“这便是你为如陌准备的安胎药?一碗藏红花,内掺附子、红花、大黄、归尾``````贵妃平常便是用这个安的胎?”

她越说,妍贵妃越是心惊,立刻上前端过药碗,不用闻味道,从色泽也能 看出这并非之前杏儿端给她看的那碗药,顿时,脸色煞白。手一松,那药碗便直直往下落去,眼看就要落地,如陌身子一动,转眼间,那碗药便稳稳地落在如陌的手中,药汁,竟一滴未洒。

如陌盯着妍贵妃失色的面容,冷冷地笑道:“如此苦心熬就的一碗药,浪费了岂不可惜。要想达到贵妃想要的效果,其实,只要半碗便足够。不如我与贵妃一人一半,如何 ?”

妍贵妃望着如陌冰冷锐利的目光,连忙低下头,身子直颤,慢慢往后退去,颤声道:“这,这``````我明明我看过的,不是这个``````”她蓦地抬头,手指着杏儿,怒道:“杏儿,是你``````是你中途换了是不是?我这么信任你,你这贱人,竟敢害我!”说罢便上去朝杏儿便是一个耳光。

那杏儿立刻跌倒在地上,用手捂着一边脸,万分委屈的望着她,泣着:“奴婢冤枉,奴婢一向对贵妃忠心耿耿,一切都是贵妃的吩咐。哦不!如果奴婢承认这些药只是奴婢自己擅作主张,作能促使贵妃,那杏儿承认就是。”

“你,你,你``````”妍贵妃怒瞪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着她。正欲再上前给她一耳光,却听如陌冷冷打断道:“够了!贵妃,不必如此激动,如陌倒是要感谢你,替我做了决定。”

既然自己下不了狠心,那么由别人端来的药,是不是可以心安一些,可以``````痛得少一些。

望着手中的药,她垂了眸,在心里默默念道:“对不起了,我的孩子``````”而想害她腹中孩子的人,注定了要为她的孩子付出应有的代价。

就在她身为微颤的手捧起那一碗藏红花递到唇边的时候,远远传来一声“陌儿”,入耳之中,满是焦急与担忧。

是他来了么?南宫晔,亲眼看到自己孩子的流逝,他会是何等的表情?也好,那一场爱,种下的苦果,本就不该由她一人品尝。

她抬眸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弯唇一笑,极尽苦涩,却又妖娆无比。在那个黑色的俊逸射影出现之时,在几道诧异与惊惶的目光之中,她毅然抬手,那一碗藏红花以迅疾之姿,尽数入了口。

苦涩的药汁,滑下她的喉咙,穿肠入腹,她似乎听到了腹中发出的悲泣之声,在她心头萦绕,紧紧她心中最脆弱的那根弦,抵死不放。

“不–—–—!!!”

一个“不”字,道尽了那个高高在上强势如鹰一般的男子惊慌失措的表情。

南宫晔不敢置信的望着她笑着饮下那一碗能令她滑胎的药汁,三步并作一步飞快的来到她面前,然而,他用尽了力气,夺过的,也只不过是一个空碗。如同他的心一般,在这个瞬间,空荡似永远也无法再填满。

她苦涩的笑容,令他十分清楚的意识到,她明知这碗中装的是什么,明知喝下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她``````仍然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握着空碗的修长手指顿时失了力,一声脆响之下,白玉的碎裂残片,怎么及得上他的心碎裂的程度。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重心不我、稳,向她靠着的那一方矮榻之前跌去,跪坐于那碎裂的残片之上。尖利的刺肤入肉之痛,他却毫无所觉。

望着她绝美面容的深邃双眸毫无焦距,低沉的声音,带着数不尽的怨与伤。“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对我?那是我全部的希望,我的命``````你还不如干脆地一剑杀了我。”

如陌依然那样笑着,任唇边的苦涩无尽的蔓延,微微发红的眼眶欲落的晶莹,被强忍在那一方不大的空间。清浅的嗓音带着微微的少哑,道:“我提醒过你,不要寄希望于我腹中的胎儿,否则,你注定会失望。”

原来她,早已经想好``````想好了不要这个孩子,而他,竟然傻傻的憧憬期待着他们美好的未来。

他一笑,那样凄凉和惨然。“你``````真残忍!!!为了报复,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你一定要如此决绝,不给我留半分余地吗?”他抬起双手紧紧抓住她的双臂,用力摇晃。沉痛的目光渐渐收拢,锁定她茫然而空洞的眸子,道:“你不是想要我跪在你面前吗?我已经跪在你面前了,你开心吗?你想要如何践踏我的骄傲和尊严,告诉我,我成全你,但请你不要用这般残忍的手段来惩罚我。我求你``````”

他是那样骄傲的男子,在这个女子的面前,竟然用这等卑微的姿态,毫不顾忌有旁人在声。

南宫傲望毒害他跪地的双膝边流淌的殷红,忙过去欲拉起他,却被他用力的甩开。无奈道:“晔,你这又是何苦?我来时已让人叫了御医,说不定可以保住孩子。”

妍贵妃与杏儿面色不一。妍贵妃惊讶的张着唇,原来她腹中怀的不是王上的孩子,而是辰王的骨肉。

杏儿在惊讶过后,低眸沉思。阴狠残佞的辰王,封国骄傲的战神,竟然也会放下尊严,为一个女子,变得如此卑微!算不算是意外的收获?

“保住孩子?若她自己存心不想要,即使保住了这一次,又能怎么样?”南宫晔看着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女子,见她对他的祈求完全无动于衷,抓住她的双臂用力地晃了晃。“只有你可以保住这个孩子,运功把药逼出来,还来得及。好不好?求你成全我这一次,往后,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望着他燃起的期盼眼神,她扭过头,不再看。淡漠的声音暗含坚决,道:“没用的。”自她中了生死蛊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了此生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他微薄而渺茫的希望再次被她毫不留情的打碎,失力的双手颓然垂地。“为什么?你``````如此狠心绝情!”

狠心绝情?!她么?呵`````在这个世上,她唯独狠不下心绝不了情的便是她在乎的那几个人,有爱的,有恨的,还有怨的。

就在她沉思之时,却见他突然起身,站到她背后,在她还未及反应之时,将她推离软榻靠背,手掌直抵她的背心,顿时,一股内力直冲她五脏六腑,令她粹不及防,痛苦的皱眉。瞬间便有一股药气直冲口腔,张口吐了出来,落到白衣之上,留下点点的褐色印记。

她轻轻一笑,也不过是那碗药的十分之一而已。

南宫晔眉心纠结,继续运功欲将剩下的药全部逼出来,然而,却是徒劳无功。直到他满头大汗,却再也没有一滴药汁能溢出她的口腔。

无力垂首,踉跄着后退,直到抵墙。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他的孩子,他与她``````最后的牵绊!他的爱情,他的幸福,他未来的一切一切``````都将在这个夜晚随着那一碗藏红花,一一逝去。

“晔,你``````”南宫傲见他似万念俱灰之色,心中极为不安,却又不知该如何劝他。他知道晔很在乎凝儿,但却不知,已经到了如此重要的地步。

一直坐在地上的杏儿,见妍贵妃带着惧意的神色悄悄地往门口退去,便大声叫道:“贵妃娘娘,您要去哪里,等等奴婢。”

妍贵妃一惊,狠狠地瞪了眼杏儿,这个贱人,果然是故意与她作对,想置她于死地。可恨,她竟然信错了人。正欲踏出门,却见一个黑色的射影如旋风一般卷到她的面前,转眼间,她纤细的颈项已被紧紧攒住,尖利的指甲嵌入了她白嫩的肌肤,灼热的痛感令她想张口呼救,然而,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紧紧戳住她的心,令她惊恐的瞪大眼睛,望着眼前如地狱修罗般的男子,对上他森冷的目光,脑中顿时空白一片,竟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南宫傲一惊,风妍贵妃白晳的面容已呈现青紫色,大步走过去拉开南宫晔,将昏迷的妍贵妃扔在自己的身后,阻挡在他的身前,见他已失去理智,便大声的斥道:“晔,你疯了吗?”

南宫傲眯起凤眸,散发着危险的光芒,大有挡我者死的气势,沉声道:“让开。”

他们谁都知道,若不是如陌自己愿意,谁也逼不了她。但是南宫晔,他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需要一个人为他的孩子承担责任。并且,有心害他的孩子,便足以构成该死的理由。

南宫傲一怔,仍然挡在他身前,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她还不能死。晔,你冷静一些``````”

南宫晔冷笑道:“冷静?!那不是你的孩子,你自然可以冷静以对。我真后悔,为什么要想念你会好好照顾她和孩子的鬼话。”

南宫傲眸光微闪,出口的声音很是无力,道:“对不起,虽然那不是我的孩子,但我也和你一样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