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块钱不算什么,不过想想也是不舒坦。

其实这场意外中,没有哪个人是要故意为难谁,包括那个投诉的孕妇,确实由于裴心力的误开单子导致了她后续一系列的麻烦。

可是这件事就这么发生了。

那个孕妇的投诉,也许只是对现状不满,甚至隐约可能意识到,是医院的流程或者规则有问题。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这种投诉并不会改变什么,投诉会以最简单轻松的方式解决,那就是——损失由大夫自己承担。

没有人会去反思一下,一个刚进医院的规培医生能不能独立去开单子,也没有人去思考下是不是现在的这种过于紧缺的医疗环境导致了医疗过程中的误差。

反正如果有错,那一定是负责医师的错,那就自己掏腰包赔给人家患者钱好了。

旁边的萧彦成看着这情况,也多少猜到了。

“昨天那个事,不好解决?”

“好解决。”

庆幸遇到了素质不错的产妇家属,也明白羊水栓塞的凶险,知道医院在抢救过程中并没有什么问题,这个事情应该能顺利解决。

“那怎么了?”

“一句话说不明白。”

叶筠意兴阑珊。

萧彦成从旁忙说:“那就不要说了,我看你累了,送你回家?”

叶筠摇头:“不用。我想今早上我说得很清楚了,希望你能离我远点。”

萧彦成:“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送你回家,其他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叶筠皱眉,望着萧彦成。

她当然希望有个人送自己回家,不过萧彦成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以为,在她说了早上那一番话后,至少萧彦成应该消失一段时间。

“走,上车吧。”

叶筠挣扎了下,不过最后她发现自己确实累了。

已经近黄昏,正是疲惫的时候,并不想一个人去挤人满为患的公交车,打车也是根本打不到的,这时候有人送她回家,她竟然不想拒绝了。

上了车后,她疲惫地靠在座椅上。

萧彦成开车,一言不发,送她回家。

路上,他好像带了两个电话,是带耳机打的,她没听清楚说什么。

上楼后,叶筠站在门口,望着萧彦成,不说话。

萧彦成温声说;“先去洗个热水澡吧。”

说完就走了。

这倒是让叶筠一愣。

一个男人,还是自己过去的男朋友,在自己身边围着献殷勤,这傻子都知道怎么回事,必然是有所图。

可是现在他怎么连句话不说就走了?

不按理出牌,这让叶筠摸不着头脑。

她愣了会后,关上门,打算进屋洗澡,并想着今晚做点什么吃。

太复杂的不想做了,就来点简单的随便填饱肚子吧。

谁知道正想着,敲门声响起。

叶筠皱眉,接通了电话。

“我是萧彦成。”

叶筠默了片刻,心里想着,果然人还是得按照常理出牌的。

“有事?”她冷冷淡淡地回。

“刚才买了点吃的,趁热,你吃了吧,这样就不用再做晚饭了。”

“……”叶筠无声。

“是锦和记的粥,还有荷叶包饭。”

“……”

叶筠说不出话来了。

锦和记是一家老店,他们家的粥是正经花功夫熬出来的,叶筠以前上大学那会就喜欢,至于荷叶包饭,也是叶筠的最爱。

不过自从上班后,她就吃得少了。

锦和记每天熬十锅粥,每天两次定量卖,卖完了就算拉倒,所以要想买到,得早早地去排队的。

叶筠根本没那个时间去排队喝粥,那对她来说是一个奢侈。

叶筠纠结了下,在粥和不开门之间徘徊挣扎,最后她还是打开门了。

“给你。”

萧彦成把粥递给了叶筠,又说:“家里有垃圾吗?”

叶筠这个时候,有点不明白萧彦成这是要干嘛了,想了想,还是顺手把旁边的垃圾袋提起来。

萧彦成接过来垃圾袋:“你吃过后洗洗澡,早点休息,明天还得上班。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提着垃圾袋下楼了。

叶筠愣愣地站在那里,默了老半天,一直到听着萧彦成在楼道里的脚步声完全听不到了,她才关上门。

把那一大兜子外卖放到餐桌上,打开来,果然有荷叶包饭,有自己最爱吃的锦和记小米粥。

小米粥熬得烂,喷香喷香的,色泽金黄浓稠。

深吸了口气,闻着这熟悉的香味,被折磨得筋疲力尽得她,忽然心情好了起来。

而接下来的几天,萧彦成保持着这种让叶筠莫名所有的节奏,帮着倒垃圾,帮着拎来她想吃也吃不到的美味儿,还会在最合适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当司机。

开始的时候叶筠还莫名,不过慢慢地也接受了。

反正轰也轰不走,说也说不了,他也不多说话,也没其他要求,她乐得享受。

关键是……锦和记真好吃,比前几年更有滋味了。

就在这一天晚上,打开门,接受了“外卖小哥”萧彦成童鞋新的晚餐,又把垃圾袋顺手递出去后,叶筠正在享受晚饭,电话铃声响了。

她拿过来一看,是她的母亲冯秀君。

冯秀君年轻时候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现在早早退休了,偶尔去音乐学院上几节钢琴课。她的丈夫叶归人是大学教授,高级知识分子,外面随便讲个课都不知道多少钱。

冯秀君这辈子可以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生了叶筠这个女儿从小严加教养,是按照大家闺秀的规格来养的。

叶筠也算是争气,各方面都优秀,现在还是三甲大医院的主治医师了。

按理说,冯秀君这辈子算是没什么好愁的了。

可是唯独七年前那个事儿,让冯秀君提起来就不满意。再加上这几年叶筠年纪逐渐到了,这都二十七八岁了,还没个男朋友,别人问起来,她更是脸上无光。

“筠筠,我听你葵婶儿说,上次她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现在不联系了?”

“嗯。”

叶筠并没有和母亲决裂,不过是来往少罢了。

一年回去一趟,呆个两三天,也没多少话说。

最近几年父母催着自己找对象,电话这才比以前多起来。

“怎么就不联系了?你不是说对方还可以吗?你是不是闹什么性子了?人家那小伙子照片我看了,模样也还可以,工作也不错,体制内公务员,你是觉得哪里不合适?”

叶筠想了想,说:“不喜欢。”

电话那头愣了愣,叹了口气。

“筠筠,你得好好考虑清楚,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还是彻底不打算找了?”

“妈,我现在工作很忙,很累,暂时没精力找。”

冯秀君沉默了一会,最后说:“这样吧,今年再相亲两个,如果不成,那今年就算过去了。”

叶筠点头:“好。”

相亲两个,完成今年指标,那就能得个清净了。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7章她相亲了

其实叶筠答应相亲这个事儿,一个是为了支应下父母那边, 另一个也是想趁机解决她和萧彦成这边不明不白的情况。

自从那晚后, 萧彦成好像完全无所图,隔三差五出现在她身边, 帮着送热气腾腾的饭菜,那些她自己无法花精力花时间去做的饭菜, 还会帮她倒垃圾给她当司机。

叶筠日子是比以前舒坦滋润了,可是舒坦滋润之后,心里也多少有点压力。

她是不信萧彦成就甘心这样的。

正如萧彦成一出手就能把准自己的脉门一样,她何尝不是随便一个眼神就能明白萧彦成的目的。

她只是刚开始有点犯傻而已。

萧彦成心里存着希望。

既然这样,那她就亲手落下锤子, 把这个希望给打破吧。

第二天,叶筠收到了母亲发来的介绍人微信, 通过介绍人,很快有了新相亲对象的信息。

谭沂蒙,山东人,985硕,身高一米七九, 某央企设计院的小中层,据说手底下五十多个人, 今年三十二岁, 本市有一套小三居, 每个月月供一万多。

望着这详尽的介绍内容, 以及那张笑得阳光灿烂的脸, 叶筠默默地点了添加好友。

好友很快申请通过了,对方先打了招呼,寒暄两句,做简单格式化的自我介绍。

看得出,谭沂蒙是个开朗健谈的人,聊了一会,就把自己事情抖搂个差不多了。之前谈过一个女朋友,异地恋好几年,最后人家姑娘嫌B市生活压力太大,也不愿意放弃自己国有银行的工作,另找了一个,和谭沂蒙分手了。

谭沂蒙三十二岁,就被摞半截了。

家里催得急,他才匆忙开始相亲。

叶筠也简单介绍了下自己的情况,发了照片,最后大家商量第二天下午一起吃个饭。

到了第二天,叶筠是做门诊,不过是周六,只半天门诊,下午就可以回去了。

中午走出医院的时候,叶筠竟然下意识左右看了看。

也许是萧彦成最近在她身边出现的太频繁,她竟然心理上产生依赖了。等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自己也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

别说萧彦成工作看起来也挺忙的,有时候他送自己回家,一路上各种电话接进来,就算他不忙,他也未必恰好知道自己今天是半天门诊班。

正想着,谭沂蒙发来微信消息,她低头赶紧回复了,然后随时打了一辆车,过去赴约。

到了饭店,发现这是一家别出心裁的云南饭馆,面积并不大,不过原木色装修风格纯朴自然,餐前上的大麦茶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消除了赶路而来叶筠心里的些许疲惫。

片刻后,菜上来了。

菜并不算贵,不过都是地道的云南特色,米饭装在红陶小碗里,米香令人陶醉。

谭沂蒙浓眉大眼,挺爱笑,笑起来露出白净的牙齿。

不得不承认,这是叶筠喜欢的那种类型。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彼此工作,看得出,谭沂蒙对叶筠很有好感,言语间颇为殷勤,甚至还提起下周末要去跳伞,邀请她一起去什么的。

叶筠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一边听着谭沂蒙说着工作中的笑话,心里却在琢磨着,既然对方对自己有意,那自己得挑个时候说起自己以前的事。

关于自己以前有过男朋友且流产过的事,用父母的话说,这种肯定不值一提,自然是不应该对相亲对象提起。

她知道自己父母的打算,这种过去后根本查无可查的事情,自然是当没有最好。自己女儿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忘掉那一段,照样找个好对象。

可是叶筠是个死脑筋。

怎么可能忘,肉体上的伤痕好了,心里的伤却没有好过。

她不可能在别人慢慢投入更多感情后给别人这么一个重击。

不地道的事,叶筠干不出来。

于是在相谈甚欢的一顿饭后,叶筠和谭沂蒙说起来了。

轻描淡写,不过到底是说了。

谭沂蒙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叶筠。

谭沂蒙的脑门又宽又亮,那惊讶的表情让叶筠想起以前看过的鲁迅的文章,《为了忘却的记忆》,那里面提到柔石惊疑地圆睁了近视眼睛的样子。

叶筠笑了下:“如果你不能接受,或者在意这个,也没什么的。”

谭沂蒙见她这样,赶紧摇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有点惊讶。”

叶筠摊手:“没办法,这就是我的过去。”

谭沂蒙忙说:“叶小姐,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其他的意思,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没觉得需要在意,我就是很惊讶你竟然对我提这个。因为,一般人,不会提的,你不会提,我也不知道。”

叶筠正色:“我们年纪都不小了,既然相亲,是抱着以后走向婚姻的目的,这种事情,我提前告诉你,也有助于你来判断。”

虽然这种事是可以瞒一辈子的,可是对于谭沂蒙来说,终究不公平。

“这没什么好判断的,叶小姐,人都有年轻的时候,我年轻时候也做过一些荒唐事,这都很正常。我给你说,我年轻时候谈恋爱那会——”

接下来,谭沂蒙开始说自己年轻时候如何如何混账,几乎是贬低式地开始说,仿佛硬是要把他自己拉到和叶筠同一个水平。

最后他总结说:“年轻时候都傻,后来慢慢成熟了,懂事了,也就好了。”

叶筠看他这样,忍不住想笑。

这是一个实诚的人,看得出,人不错。

两个人边走边聊着,最后谭沂蒙把叶筠送回家,自己坐地铁回去了。

叶筠慢腾腾地爬楼梯,想起谭沂蒙来,不免想笑。

其实如果对方能接受自己,也许真得可以进一步接触。

她对爱情其实并没有什么大指望,没有年轻时候那种激。情了,如果有机会走入婚姻,婚姻也应该是温润平淡岁月静好的。

谭沂蒙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希望能够适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