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两个人都有点不敢相信,去医院再三确认,确实是怀孕了。

既然怀孕了,萧彦成便开始考虑后续的事情。

他和叶筠认识三年多了,早已经认定叶筠会是他的妻子,会是他陪伴一生的人。

那么,既然有了孩子,也许是天意。

况且如果处理这个孩子,对叶筠的身体也不好。

于是两个人在一番深谈后,就打算干脆留下孩子,先结婚,然后生下孩子。当时两个人各自回去和自己父母商量,然而商量的结果却是万万没想到。

萧彦成的父母是喜出望外的,他们觉得,既然怀孕了那就生下来,挺好。

萧家是做生汽车零部件生意的,生意不算大,就雇着四五个工人,但是收入挺好,家里可以说是颇有资产,他们只有萧彦成这么一个儿子,儿子年纪轻轻就打算结婚生下孩子,对于父母来说,总归是喜欢的。

况且,他们家不缺钱,养个孩子很轻松,大不了多雇个育儿嫂。

问题就出在了叶筠的父母这边。

叶筠父亲听说过,倒是没说什么,叶筠母亲也同意了。

不过同意后,叶筠母亲开始提条件了,要求彩礼60万,买一套市中心大三居学区房加叶筠名字,还详细地要求了以后的家务养孩子等等事情,要求保证叶筠以后的学业不受影响。

其实这些条件,萧彦成父母也都能做到,然而他们却有些气不平了,言语间就露了出来。

叶筠母亲一看这情况,便开始和叶筠谈。

双方在双方的父母间都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睡梦之中,叶筠在一片模糊的黑暗中望着这一切,当眼前迷雾拨开,她终于看到了七年前的自己。

“筠筠,你也听到了,刚才他父母怎么说的。”叶筠母亲皱着眉头,脸色沉重:“人家说了,你都怀了他们老萧家的孩子,差不多就得了,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还拿什么样。”

叶筠母亲盯着叶筠的肚子,无奈地摇头:“筠筠,你觉得爸爸妈妈是贪人家钱的人吗?爸爸妈妈会缺那点彩礼吗?爸爸妈妈就你一个女儿,我们不是卖女儿,我们是希望你能过好日子。可是现在,说结婚,人家是高高兴兴的,但是说彩礼,人家就说你拿什么样,说你已经大肚子的女人不值当的,人家捏死你了。”

“你说你嫁过去,能有什么地位吗?你是谁,是爸爸妈妈捧在手心的女儿,爸爸妈妈对你寄予厚望。爸爸妈妈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大着肚子嫁给别人家给人家生儿育女去。”

叶筠听懂这些话,心骤然缩起。

其实这些回忆她曾经一遍遍地在脑中回放。

即便是割心之刃,也一次次研磨在心间用自己的血肉来磨平那冰冷的锋利,一直到钝化麻木,最后那些话语再也不能伤害到她一分一毫。

可是现在,梦里,她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岁的那一年。

她又看到了那个无助的叶筠。

叶筠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孩子呢,优渥的家境强势的母亲,二十岁的她还是一个单纯软弱的女孩子。

不是说没有自己的想法,而是并没有足够勇气去反驳自己的父母。

当父亲无奈地叹气,当母亲对着她徐徐教导的时候,她总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知道自己错了,也不明白这种低概率事件怎么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这件事摆出来,放在父母面前讨论,竟然是那么羞耻。

更羞耻的是,萧彦成的父母说得那些话。

都已经怀了老萧家的孩子,还拿什么样儿。

在人家眼里,自己已经是套牢了的,没结婚就被搞大了肚子,有什么资格听自己父母再去和萧家父母提要求讨价还价?

妈妈说了很多,那些话仿佛云絮烟雾萦绕在叶筠耳边,让叶筠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最后妈妈的一句话让她猛然惊醒。

“打掉?”她连连摇头:“我和他说好的,我们要留下这个孩子。”

那是她平生第一次抬起头来反抗自己生命中的权威。

她的反抗遭到了母亲恨铁不成钢的说教。

“你和萧彦成商量,那他去了哪里,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你见过他吗?他人呢?”

“筠筠,你必须明白,其实现在的矛盾并不是因为爸爸妈妈提出要彩礼。这是你们本来就存在的矛盾,如果爸爸妈妈不提这个事,欢欢喜喜地把你嫁出去,那以后呢,一些藏在水面下的问题早晚会浮现出来。”

“爸爸妈妈也不是要干预你嫁给谁,而是希望你能自己选择嫁给谁,睁大眼睛看看,那个男人那个家庭到底值不值得你嫁过去。不要因为一个着床的胚胎影响你的选择,那不算什么,做个手术打掉也就是一个伤口。你真嫁了,生下来,那就不是一个伤口那么简单了。”

“筠筠,你也太天真了,你以为他父母说的这话就不是他的意思吗?这男人都是这德性,到手的就不当回事了,他现在躲起来就是不想出这个钱,他们都觉得你不值得,你都已经怀孕了,人家怎么看你,你自己清楚。”

叶筠咬唇,摇头:“不,我不信,我要再打电话问问他,我不信他会这么对我。我也不会放弃这个孩子,我要留下这个孩子,我要让她来到这个世间。”

昨天中午,两家人坐在一起谈,谈崩了。

分开前萧彦成告诉自己,让自己等他,自那后,只在第一天傍晚发过短信,之后就联系不上了。

“好,那我给你3个小时的时间,三个小时内,你让他来见我,或者让他父母把曾经在我面前说过的话给我咽下去,要不然,你就乖乖地跟我去医院做手术。”

叶筠的母亲眯起眸子,盯着自己的女儿。

她是一个骄傲的人。

她的丈夫有着很好的社会地位,她的周围总是有各种夸赞声。

这样的她,不容许一个做生意的家庭在她面前说那样的话,那是在羞辱她的女儿,也是在羞辱她。

梦中的叶筠,睁大眼睛,望着那个不容辩驳的权威,那个优雅美丽却对她一直管教严格的母亲,她的喉咙仿佛被扼住,小腹那里一阵阵的剧痛。

她的宝宝……她真得想留下的。

可是周围太过黑暗,她被看不到边际的迷雾包围,没有人能帮她,她心心念念的萧彦成也不见了。

她找不到他。

当叶筠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后,她满头大汗呼吸急促。

她睁大眼睛,望着周围的一切,用了好久才明白过来,那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年。

她摸了摸小腹那里,平坦,没有任何迹象。

抱着膝盖,闭着眼睛,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恢复平静的她抬起头,望向了次卧的方向。

她觉得,他是欠自己一个解释的。

七年后再见面,她给了他一巴掌,他什么都没说。

本来这件事可以过去了,她真得就当过去了,谁也不欠谁。

可是现在,她想听他的解释。

第24章 第 24 章

第24章她敲了他的门

萧彦成当然没有睡着。

他躺在次卧的小床上, 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这是叶筠的房子。

小小的两室一厅里,每一处空气都残留着她的气息。

他抬起胳膊, 闻了闻上面沐浴露的香气, 桃子味儿的, 她的最爱。

也是他的最爱。

他闭上眼睛, 想起了叶筠说让自己留下时的样子,她清透的脸颊泛起绯红, 在自己看向她后, 又认真地向自己解释。

想到这里, 他不由笑了。

叶叶……

而就在这时,耳边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他微意外。

“我想和你谈谈。”门外的她说。

听到这句话, 无数的想法, 正面的负面的, 全都瞬间集中在大脑的某一个点。

她生气了不喜欢自己了?她后悔了要赶自己走了?

萧彦成唇艰难地动了下,盯着投射在磨砂玻璃门上那道纤细身影。

“嗯, 好。”

低哑的声音绷成一条线。

门外的人仿佛犹豫了下,之后便推开门。

门开了,她一身白色纯净的棉质睡衣,安静地立在他面前。

那睡衣样式保守,只露出领口处一点肌肤,肌肤柔嫩细白,是水豆腐一样的视感, 以至于哪怕只露出那么一点点, 依然能让一眼就注意到。

她细软的黑发不像白天那样挽起, 而是随意地搭在肩头,垂在睡衣领口处的纤细锁骨上。

性感妩媚又纯净柔白,这就是曾经属于他的叶叶。

或许是医院这个相对闭塞的工作环境,也或者是心性使然,七年过去,她还是那个样子,单纯洁白会让男人忍不住犯罪。

他坐在床头,望着这样一个站在自己门口的女人,眼眸颜色渐渐变深。

“叶叶,怎么了?”

他这么问。

叶筠微微咬唇,望着这男人,默了片刻,终于说:“我想,七年了,你欠我一个解释。当然了,我也欠你一个解释。”

萧彦成站起:“不,叶筠,你并不欠我解释,我不需要,这都怪我。”

他说让她等着他,她等了不到24小时就去了医院。

可是这并不能怪她。

她联系不上他了,她父母有一直给她那么大的压力,她还能怎么坚持?

“那天中午我父母和你父母谈崩了,我就知道没法靠我父母了。”

叶筠的母亲坚持要六十万彩礼并一套市中心房子加名,这个要求在一般人看来或许是过分了,不过萧彦成也看出来,其实叶家父母要的未必是钱。

叶家父母就是为难自己罢了。

他们或许是怕女儿年纪轻轻未婚先孕,因为这个而匆忙嫁人后婚姻并不幸福,如果那样,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做个手术一了百了。

以后女儿到底选谁,至少不会被这个意外所左右。

这是一种开明到难以想象的父母,他们的眼界和手段自然不是一般逼女儿结婚的那种所能想象的。

至于所谓的六十万彩礼和房子加名,只不过是故意为女儿提前触雷罢了。

一桩婚姻的缔结,在最初固然是美好的,可是以后的生活琐事会让最初的美好再无踪迹。叶家父母用彩礼和加名字对这场可能的婚姻进行了一场压力测试。

结果是,完败。

萧彦成在那一刻知道自己的父母无法依靠,也知道这件事自己没有资格说服父母。

他能说什么,家里的钱不是他挣的,他不能逼着父母出钱来。

所以他需要自己想办法拿出钱来。

房子他没办法,可是钱,他可以想办法。

“当时我离开后就想办法找朋友借钱去了。不过借钱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当时手机也不在身边,没法联系你,就这么耽误了。”

他的解释轻描淡写,不过听在叶筠耳中,也算是一种解释。

“也就是说,我们分开后,你就不在你父母身边?”

“是。”萧彦成盯着面前这柔和的身影,哑声说道:“后来我借到了钱,回来了,可是——”

说到这里,他鼻子有些发酸,微微仰脸,咬牙说道:“好像已经晚了。”

叶筠有一瞬间的失神,苦笑了一声。

“嗯,是晚了。”

那个时候是她最痛最绝望的时候,就在这时看到了萧彦成,可以说,她所有的恨和无奈全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她就是觉得,最关键的时候,在她和命运抗争的时候他不在,等一切结束了等所有的希望全都化为泡影,他来了。

她甚至觉得他是来看自己热闹的。

隔着汽车玻璃窗,她瞪着他,像瞪着七世的仇人。

“对不起,叶叶,我知道你可能恨我,但是我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误会。”

不过想想,又觉得这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他就那么莫名地消失不见联系不上了,留下她去面对双方父母的硝烟和较量,她还能怎么想呢?

“我没办法说服你父母,也没办法从我父母手里借到钱,从那天我就知道我们谁也没法倚靠,只能靠我们自己,所以我到处想办法,我想拿到足够的钱,至少让你父母看到我的诚意。是我太笨了,把一切给搞砸了。”

“我父母当时是不是还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离开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暂时稳住了要带叶叶去医院的叶家父母,也安抚了叶叶,可是才一天的功夫,不到24小时而已,回来后就风云变色了。

叶筠微微垂头,摇头,轻笑。

“其实也没什么,我当时太年轻,太脆弱,也太骄傲,傻傻的,别人说什么,我可能就当真了。”

如果换做七年后,已经看多了产房外的人世百态,她可能会更有包容也更能置身事外地去看待这件事,也许她就能处理得更好一些。

她又想了想当时那些事。

萧彦成的父母最开始其实态度也是好的,也没说什么,可是后来在自己父母的要求下,他们才变了脸色。

他们没法接受父母的条件,觉得自己父母在“摆姿态”,言语就慢慢不太好听了。

她摇头,像是在笑自己,也像是在笑当年的那个自己。

“这些年我告诉自己没什么了,早就不在意了,可是心里总觉得存着点恨的,现在这么一说,忽然觉得,原来这件事这么好笑,就像是一个八点档电视剧里的狗血误会。”

说误会,好像也没什么误会,无非就是来晚了,想多了,或者说,在那种情况下,太脆弱也太无助,本该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却不在,就那么缺席了,于是开始恨了。

当然更多的是,那种痛真得好痛,痛到她需要一个人来恨。

不恨他,还能恨谁?

萧彦成凝视着眼前的女人,她淡淡地笑了下,说是一个误会。

萧彦成却没法把它当做飘在风中的一个误会轻轻地置于脑后。

“刚开始我也有些不明白,后来我懂了,再后来这些年,我忙累了的时候,躺在那里睡不着就想,想你,想这件事,越想越明白。”

“我这几年和家里也没什么联系,几年没回家了。”

“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他们的,但是我也过不去心里的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