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珪在金山寺受云鉴和尚佛法点化禅机,一年很快就过去。

慢了一年之后,云鉴再次把叶珪带到悟冲金身的佛堂,对叶珪说:“从今日始,我传授你悟冲师祖的鬼方。”

叶珪等了一年,内心已经十分的平和,于是慢慢的向云鉴拜伏,“谢师父。”

“在传授你鬼方之前,”云鉴说,“我得把悟冲师祖的生平交代给你。”

叶珪跪着,等着云鉴详细的说来。

“我们金山寺本来有没有收服五通的习俗,”云鉴说,“当时五通在民间肆掠,我们金山寺和尚也无可奈何。这个事情就要从悟冲大师入山开始说起。”

悟冲大师来历不明,遁入空门的时候,已经中年。悟冲在金山寺修行十年,找到了当时的主持,告诉主持,民间的五通肆掠,但是五通并非乡间匹夫的传言是妖物作祟,而是常人看不到的人。他的身世颠簸,也是深受五通之害,所以十年来苦行修炼,已经参悟佛法,现在他要云游四方,寻到收服五通的方法。

于是悟冲离开金山寺,不知所踪。十年之后,金山寺主持圆寂。又过了七年,一个老和尚回到了金山寺,在老主持舍利子面前跪拜。

寺内的老僧人都不认得这个和尚,这个和尚在老主持的舍利子钱念诵一百零八便金刚经之后,才站起来,对告知寺内僧人,他就是十七年前离开寺庙,云游四方的悟冲。

然后告诉悟冲,他已经找到了收服五通的方法,他花了十五年的时间,在极北苦寒之地,有一个巨大的湖泊,在湖泊之下,得来的一块玄铁。把玄铁熔炼,与普通的铸铁锻造成锁链,这个锁链能把看不见的五通紧紧的吸附,而且五通也看不见锁链。

但是悟冲的目的并非是要抓住五通这么简单,他不仅要收服五通,还要让五通皈依佛门,为了让五通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他在投奔山门之前,就听说过,乌斯藏的密宗高僧,用人骨磨成的骨珠,有降魔的灵力,能减弱五通的本领。

于是悟冲在极北苦寒之地得到了玄铁之后,立即奔赴乌斯藏,与乌斯藏大慈法王交往两年,终于得到了当时的法王开光后的骨珠。

于是立即回到了姑苏。

从此金山寺的大和尚悟冲,开始在民间收服五通。悟冲禅机高深,又解除民间五通之厄,后来就做了金山寺的住持。

从此金山寺和尚用玄铁锁链降服五通,就成了僧人习俗。

并且五通收服到了金山寺内,用骨珠佩戴,就不能再把身边的物事遁化。但是骨珠还是不能让五通自身显形。不过也已经够了。

而且悟冲大和尚在云游的十七年里,从极北到乌斯藏的路途中,途径北京,也有过奇遇,得到了一个医术鬼方。但是鬼方的医术十分诡异,不是普通僧人能学习。悟冲的鬼方,到了云鉴这一代,才被云鉴学会。这也是云鉴本身的天资秉异,才有这个机缘。

悟冲活到了九十七岁,死前已经辟谷二十年,平日只吃松子,饮清晨的朝露。所以时候,尸身不腐,于是僧人把悟冲的遗体镀上金漆,供奉在这个佛堂里。

云鉴把悟冲的生平细细的说给了叶珪听了。

叶珪想了很久,对云鉴说:“不知道悟冲祖师,在皈依佛法之前,家人一定是受到了五通的荼毒甚深,才有了这个巨大的愿望。”

云鉴慢慢的回答:“确是如此。”

叶珪又想了想,继续说:“西藏密宗的骨珠能压制五通的能力、极北之处的玄铁能紧紧的吸附五通,这两点,悟冲师祖是如何得知的?”

云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叶珪:“世间万物都有相生相克,你自己多想想就明白了。”

叶珪于是告辞,回到自己的禅师,回想云鉴所说。

叶珪在夜间,慢慢的拿出人皮,希望人皮能告诉他答案。但是人皮上牡丹仍旧鲜艳欲滴,骷髅慢慢显露出来。

叶珪看着骷髅慢慢睡去,梦中看见悟冲和尚,拿着一块玄铁,放在手中,悟冲的手掌把玄铁紧紧的攥住,然后又看见悟冲和尚手中的玄铁变化成了一个骷髅,和人皮上的骷髅别无二致。而悟冲和尚的僧衣在风中飘舞,身边都是五通围绕,悟冲脸上的皮肤支离破碎,卷入风中……

叶珪猛然醒悟,从床上坐起来,看见晨钟已经开始敲响,寺庙内的僧侣诵经的声音已经传来。

叶珪披上僧衣,匆匆的跑到供奉悟冲师祖的佛堂,而云鉴已经在佛堂里等候。云鉴看见叶珪过来了,对着叶珪说:“你想明白了?”

叶珪回答:“弟子想明白了。”

云鉴微笑的说:“也难为你如此聪慧。”

叶珪站起身,对着云鉴说:“弟子能为悟冲师祖化缘重镀金身吗?”

云鉴点头。

叶珪于是立即剃度下山,云游一年,化得了足够的金箔,然后回到金山寺。

时间过了一年,在小佛堂里,悟冲和尚的是金身,脸上的金箔已经斑驳,脱落了很久。叶珪在重镀金箔之前,小心翼翼的把悟冲和尚头上的金箔,慢慢揭下。

叶珪顿悟的完全正确,悟冲和尚头部金箔被揭下后,在其他僧人的看来,空无一物。只是僧人们毫不意外。

因为金山寺的僧人早就知道,悟冲法师,一生都在收服五通,感化五通,光大佛法,原因就是——他自己就是五通!

柳涛跟着村民走了,徐云风站在岛上,自从他到了这里,顶替了钟家占着摇光,无论是敌是友,都是人来人往,来了又走。来去都是一艘小船在清江摆渡。最后都是剩下自己和一个人傀在岛上。

徐云风现在看着人傀,然后慢慢的坐到亭子里的躺椅上,拿出烟来,点着了,悠闲的抽起来。王鲲鹏为人处世太谨慎圆滑,什么事情都想得周到。当然,一个能布置七星阵法的人,心思肯定是比一般人要缜密很多的。

王鲲鹏把秦晓敏安排过来做了人傀,知道得罪了徐云风。但是这事,王鲲鹏最终还是弥补了。

柳涛的到来,徐云风是非常意外的,不管王鲲鹏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柳涛在冉遗的影响下,终于还是想起了徐云风。

即便是只多一个人想起自己,对于徐云风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惊喜和安慰。这也是王鲲鹏用实际行动,对徐云风的弥补吧。徐云风独自笑了笑,王八就是这么一个人,行动多于言辞。不解释,只做事。

按照王八的预测,现在轮到玉衡星位,只是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去劝说方浊呢,徐云风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七个星位之中,魏家、苗家、申德旭都是成名已久的术士,内心坚定且强大,既然答应了王鲲鹏,就不会再反悔。张天然的第一轮试探攻心的办法很难凑效。

宇文蝠想靠几十年前的交情,来拉拢钟家,只是阴差阳错,钟家没来,放了一个谁也没料到的徐云风在这里。这个,是张天然失算了,而且到现在也想不出理由。

邓瞳是个无所牵挂的人,用心理上的瓦解他的手段,简直就是对牛弹琴,所以张天然连人手都省了,直接把少都符的蛈母放过去,从冉遗下手。结果还没把邓瞳影响到,先把杨泽万和柳涛惹急了,不惜提前唤醒冉遗,来对付蛈母。

所以第一轮,容易被蛊惑的两个星位,分别是天璇的黄坤,还有玉衡的方浊。王鲲鹏最担心的是黄坤,黄松柏和黄莲清,黄家的老一辈的恩怨复杂,一直延续到黄坤和黄溪。

与一肚子草包的邓瞳相比,黄坤内心太细腻,反而容易被蛊惑。好在徐云风赌赢了,黄坤最后还是选择了无视爷爷黄松柏的立场,而是根据如今的形势,坚守了跟随诡道的信心。这个对于黄坤来说很难,但是最后还是客服内心的心结。

而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同时担忧的却是他们一直都照顾的方浊。玉衡星位,其实寻蝉能做的事情不多,寻蝉火居道士,本来就得不到清静派的真传,地位和法术相比方浊,都差了很远。之所以王鲲鹏把寻蝉请出来,与方浊共同镇守玉衡,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在心理上照应方浊。

方浊深陷阵法,如果一个人孤孤单单,很容易放弃。

在这一点上,徐云风和王鲲鹏都保持了一致的想法,那就是方浊的内心,很难承受这么大的压力,而且她的力量在减弱,徐云风已经看出来了,而王鲲鹏比徐云风知道的更早。

七个星位中,性格上最柔弱的就是方浊,但是该来的一切,终究会到来,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看方浊能不能挺过最这个艰难的第一关了。

长阳龙舟坪的徐云风、七眼泉的王鲲鹏,现在都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玉衡星位,两人都在煎熬中等待,等待方浊挺过玉衡星位的第一个对手。

张天然到底会让谁来瓦解方浊脆弱的信心呢。

方浊和寻蝉也在等待,等待她们要遇到的第一个对手。而这个对手,绝对是方浊无法想象到的人。

用兵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这是古代的兵法,也是张天然的一贯做法。

利用对手心中最脆弱的环节下手,本来就是张天然的最擅长的能力。否则他也不是天下冥战第一高手。冥战也是战争。

牛扎坪这个地方很奇怪,地势很高,高出了峡口的其他高山,可以把下游的葛洲坝和宜昌市看的清清楚楚,当然是在没有云雾笼罩的时候。只是这种时候非常少,好不容易云雾散去,却又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寻蝉是第一个就位的道士,她已经对牛扎坪非常的熟悉了,而且对在牛扎坪上枯燥的生活并不厌烦。她从小就在道观里生活,相依为命的只有师父和方浊,三个人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里,过了十几年,早就习惯了这种单调的修行生活。

寻蝉小时候身体不好,父母害怕她在家里养不大,于是在旁人的指点下,把她送到了终南山上的清静派道观里寄养。师父并没有让她继承衣钵,所以虽然她是一个道士,却仍然可以火居。

寻蝉的师父一心修道,对俗物并不擅长,心思也单纯。道观里的一切杂物,都是寻蝉打点。

现在清静派在世上仅有的两个传人,在牛扎坪上,和当年在终南山的深山里,并无什么太大的分别。

“好像又回到了我们小时候,”方浊靠在寻蝉的背后,“跟我们的道观一样,这里也是好几天一个人都没有。”

“我们小时候还能看见上山来砍柴、采药的人。”寻蝉说,“现在倒好,连个走错路的人都看不见。”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如果有采药的人来了,”方浊回忆着童年,“就缠着采药人,让他们给我糖人。”

“不是糖人,”寻蝉纠正方浊的记忆,“是泡泡糖,你把一个泡泡糖嚼了好些天,都舍不得吐掉。”

“小时候你好凶,”方浊说,“可是我从来不怕你,因为我知道,你是故意做出凶巴巴的样子。”

“师父跟你一样,”寻蝉说,“也是个不操心的人,我不拿出点厉害,你不闹翻天了。道观里,总要有人做主嘛。”

“我记得你有一次把师父骂哭了。”方浊笑嘻嘻的说,“我到了北京,才知道徒弟骂师父是不对的。”

“好不容易有个香客,给我们布施了十块钱,十块钱啊,”寻蝉说,“八八年,十块钱啊,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十块钱长什么样子,可是师父她带着你去赶集,给你买了些没用的东西也就罢了,问她剩下来的钱在那里,她说丢了,你说气不气人。”

方浊捂着嘴笑起来,“其实师父没丢,她把钱藏起来了,嘱咐我不要告诉你。”

“你过年的时候,师父给你买了一个文具盒嘛,”寻蝉说,“你要上学了,师父总是对你偏心多一点。说得好像我真的不知道一样。”

方浊用胳膊把寻蝉的脖子挽住,“我没有父母,可是一直都是你照顾我,反而师父跟姐姐一样。可惜,师父走了,没人陪我玩了。”

“是啊,就那么走了,”寻蝉说,“一句话都没留。一直到严师叔接我们去北京,我们还在等她回来。你当时还不肯走,说要等着师父回来,我说都等了十多年了,师父一定是死了。”

“然后我就跟你发脾气,”方浊眼睛红了,“我把你每天都浇水的那颗松树都拔起来扔到山涧里。”

寻蝉叹口气,“我在道观里,在墙上刻字,告诉我们去了北京……我到现在,有时候都在想,也许什么时候,师父就来北京找到我们。”

“她告诉我她成仙啦,”方浊轻声的说。

“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寻蝉苦笑,“又跟我胡说八道。”

“她走了之后,我经常做梦,在梦里她对我说的啊。”方浊说。

寻蝉和方浊两人都不说话了,沉默下来,她们一直没有给师父立灵位,也许就是一直在欺骗自己。宁愿相信师父在某个地方,一直在修行。虽然这种想法实在是太无稽。

雨下得大了一点,但是方浊和寻蝉都没有回到草屋,雨点也落不到两人的身上。

“你省点力气吧。”寻蝉说。

“不碍事。”方浊仍旧陷入在回忆里,“师父对我偏心,是因为我没父母嘛,毕竟你爸爸妈妈每年还来看你一次。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你妈,当年也是逼不得已,”寻蝉说,“我替你打听过,但是那几年,回城的知青太多,而且几乎都没有了下落,西安那么大,人海茫茫……我倒是找到了一两个,但是她们都不愿意提及当年的事情,她们也都结婚了,谁还去面对当年的事情呢。你也别怪你父母了。”

“有人来了。”方浊一说出口,寻蝉立即和方浊都站立起来,摇光、天璇、天玑已经跟对手交过手了,七星阵法运转,一动而牵全身。她们两人是知道的。

现在轮到玉衡星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