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看到这里,不免好笑,轻声对着王中浮说:“你不用费心了,去帮你的师父吧。”

“这是拜火教的高手莲藕化人的法术。也叫做摩尼教灵珠子。”王中浮对黄裳说,“莲藕术的八臂哪吒非同小可,你对付得了吗?”

“对付得了?”黄裳轻松的说。

王中浮说:“也对,你连深潭下的老妖怪都能对付,我不该担心。”

“那倒不是,”黄裳说,“我与人交手的次数很少,碰巧这个努扎尔,曾经是我的手下败将。”

“什利方?”我想了一下,“你刚才说的假设,我倒是想起来一个宗教一直在提倡这个说法。就是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无,我们都是自己幻想出来跟自己玩的游戏。”

“什利方就是第一个来到中土的佛教尊者,梵天也是佛教的根源吠陀教的神。”方浊低着头,“如果不是佛教渐进,天下的道门也不会统一称为道教,更不会有后来的铲截二宗。”

“那黄裳又是怎么知道的?”我问方浊。

“因为三铜的秘密一直在西域流传,当年西域有人在寻找三铜,其中有一个宗教叫拜火教,他们遇到了黄裳。”

“黄裳、黄裳……他最后是升仙了,和三铜有没有关系?你交给我的笔记里,没有把他的事迹继续写下去。”我开始念叨起这个名字。这是一个奇人,和徐云风一样,也是诡道挂名。但是对诡道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方浊轻飘飘的说:“当然是有关系的。”

五、晷分部

阴长二尺四厘,宽七分六厘,朱雀斜偏九分

王中浮带着黄裳到了洛阳的周宅,就当黄裳要和自己的义兄周侗相见的时候。却发现,周宅的院子里站满了当年在长安与自己龃龉过的胡人,其中的头领,就是曾经败在自己手下的努扎尔。

努扎尔等人看见大门打开,来了一个少年道士,和一个年长的人。对着王中浮和黄裳问:“你们是谁?是周侗的弟子吗?”

黄裳正在好奇,为什么努扎尔没有认出自己。突然意识到,自己上次在长安遇见努扎尔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久,并且自己的脸上长出了满脸胡须,身材也一定高大了很多。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穷奇在黄裳的身上显现之后,黄裳的容貌开始变得凶恶。不再是十七岁时一脸清秀的模样。

王中浮看到了这个阵仗,知道师父周侗遇到了麻烦。于是对努扎尔大声的呵斥:“你们在长安呆着也就罢了,到洛阳来找我师父做甚么?”

努扎尔对王中浮并不以为意,“我自来找周侗师傅较量,你一个小孩子,就在旁边安心的看着。”

说毕,把身体对准了周宅里的正房大门,大声说:“周侗师傅,我在这里,从早上等到了中午,你打算在房间里躲我到什么时候?”

看来努扎尔对王中浮和黄裳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他一心要比试的只有周侗。

“我师傅既然不愿意见你,”王中浮说,“你巴巴的在这里干什么,你不请自来,也没安什么好心。”

努扎尔不屑于跟王中浮说话,对手下一个胡人说:“把这个小孩子抓起来,逼迫周侗出来。”

胡人拿起手中的一柄圆月弯刀,恶狠狠的走向王中浮和黄裳。胡人看见王中浮年纪幼小,故意高举弯刀,在王中浮面前虚晃,以为能把王中浮吓住。王中浮少年老成,伸手就扣住了胡人的手腕,然后将弯刀夺过,狠狠的把弯刀扔在地上,用脚踢开。

这一下,才引起了所有胡人的注意。全部把脸朝向王中浮。

王中浮靠近黄裳,轻声的说:“我师父一定出事了,不然怎么会放任这些胡人在家里捣乱。”

黄裳看着努扎尔的眼神,注视了很久,轻声对王中浮说:“这人叫努扎尔,是拜火教的光明左使,我见过的。”

“我也认识他,”王中浮说,“这人在长安非常有名,拜火教在长安的信众遍布,努扎尔是他们几万教徒的首领。”

“他并不是在请我义兄出来,而是在等。”

“等什么?”王中浮问。

“我见过他施展法术,你看院中里的一个火炬,并未点燃。”黄裳又看向一个水盆,“盆内有清水,但是并未化出莲花。他在做准备?”

“也就是说,”王中浮明白了,“他在等帮手,他并没有必胜我师父的胜算。”王中浮说完,立即朝着门外看了看,不知道还有什么来路的对手会出现。

“不用看了,”黄裳说,“对手已经来了,应该就在房间我义兄动手。这个努扎尔十分的狡猾,他现在一定是在等着义兄和对手拼斗后,坐享其成。”

黄裳的话刚说完,周宅里的正房里,隔着门发出了一声呼喝声,然后怦然一声,正房的屋顶破碎,一只巨雕从屋内冲天飞起,在空中不断的飞升,在飞升到了十几丈的高度之时,突然力竭,直直的从空中摔落下来。刚好就掉在努扎尔的面前,巨雕在努扎尔面前扑腾几下,然后扭曲而死。

“我义兄驯鹰吗?”黄裳轻声询问王中浮。

“我师父从来不驯兽。”王中浮回答,立即明白了黄裳的意思,脸色立即舒展,“对对,这是对手的巨雕。被我师父弄死了。”

“普天下的术士,”黄裳又问,“谁最擅长驯兽?”

“不用猜了,”王中浮点头,“辽国的萨满巫师。”

“我在路途上听说,辽国信奉黄教,如何有萨满替辽国卖命?”

“辽国境内有女真部落,臣服于辽国,”王中浮说,“行事手段十分凶恶,替辽国卖命,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辽国一直窥觑大宋的江山,暗中招兵买马,因此在民间首先铲除术士和道教高手。其中有一支鹿真派不断在大宋境内挑衅,不停击败大宋的能人异士。现在终于找到了我师父门上来了。”

“那拜火教的努扎尔也一定是受了辽国的指使,与鹿真派的高手一起对付我义兄?”

“辽国的野心,天下皆知,大宋积弱,西域来的拜火教,西藏的黄教,都已经被辽国收服。看来他们早就暗中联合,为的就是将我师父剪除。”

“看来世间也不太平,”黄裳说,“怪不得妖魔横行。”

“他们的作为,跟妖魔又有什么区别了,”王中浮恨恨的说,“我师父游历过北境,大宋子民,在辽国的压迫下生不如死。辽国三番五次拉拢我师父,都被我师父断然拒绝。他们见师父不肯被招揽,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我师父。”

努扎尔的灵珠子已经显出身形,莲藕化出三头六臂,就要闯进门来。黄裳在长安已经跟努扎尔交过手,当时还是一个寻亲的少年,无意中都能击败努扎尔,现在黄裳在终南山里已经遇到过两个道教前辈,分别是铲截二宗的幸存高手。

一个赐予他铜镜,一个用陨石加持了他的螟蛉。这两个恩惠,黄裳马上才明白对他的修道有多么的重要。

努扎尔的莲藕化出三头六臂,浑身火焰,手持三种不同的兵刃。势不可挡的到了黄裳跟前,摩尼教教众在后方一起呼喝,高唱摩尼教的祝火祷词。结果努扎尔到了门口,被一柄黑色宝剑的拦住去路。

努扎尔那里会在意这把宝剑,就要用红缨枪把长剑挑开。结果红缨枪从中折断。努扎尔这才停了停,知道遇到了高手。

黄裳也发现手中的螟蛉现在变成了铁剑之后,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看来深潭之下的老道士,将黄裳手中的螟蛉,用陨石加以变化后,螟蛉多了一番变化,成为了一件趁手的宝剑。并且十分的厉害。

努扎尔随即用乾坤圈击打黄裳,在王中浮和其他人的眼里,努扎尔的气势凶猛快速,可是黄裳眼里,努扎尔的动作看的十分清楚。黄裳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生的变化,只从拿到铜镜之后,他的双瞳已开。两眼能横跨阴阳两界,任何事物在他的面前都能看到移动的每一个细节。

黄裳抬手,宝剑轻巧的穿在乾坤圈中央。在旁人看来,这是一件精巧到了极点的动作,黄裳稍有偏差,就会被乾坤圈击中手臂。

螟蛉的宝剑在乾坤圈内荡了两下,乾坤圈被劈成两半,掉在地上。

努扎尔已经没有了退路,莲藕灵珠子身上的红菱化作火焰,熊熊燃烧的烈焰朝着黄裳卷席而来。黄裳心里正在想着是不是该退却避让的时候,他发现手中螟蛉所化的宝剑,也冒出了炙热的火焰,而且剑身也变成了白色!

灵珠子和螟蛉炎剑相互碰撞,火星四溅。灵珠子和螟蛉炎剑上的火焰,都伸出了一丈多长,两道长长的火舌,在空中相互缠绕碰撞。但是火焰一赤一白,分的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如果不是灵珠子和螟蛉两个法术在生死拼搏,这个场景,煞是好看。

努扎尔已经没有办法了,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越看越眼熟。突然惊呼起来:“是你。”

努扎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螟蛉炎剑的剑身,飞出了一个巨大的蝙蝠。蝙蝠在空中盘绕,然后直直的冲向了摩尼教的教众。蝙蝠的身体也带动了火焰。这些摩尼教信徒本就是崇拜火焰,可是现在被蝙蝠的烈火逼得四处逃散。

努扎尔立即对着黄裳大喊:“不打了不打了,我输了。”

黄裳还没有回答,旁边一个声音对着努扎尔说:“你不请自来,现在又说走就走,也太不把我周侗放在眼里了吧。”

黄裳听见周侗的声音悠闲,知道今天没有危险了。于是受了螟蛉。莲藕灵珠子破碎在地上,原来只是一个莲蓬和十几颗莲子。

努扎尔再一次被黄裳击败,但是这次,他不同于在长安第一次交手后,愤愤不平。而是眼睛死死盯着黄裳手中的螟蛉,露出了热切的目光。

黄裳不再理会努扎尔,转头看着周侗和王中浮身下,鹿真派的几个萨满已经被捆缚在一起,看来连绳索都是他们自己身上带来的。

黄裳把眼光看着周侗。周侗走上前,拍了怕黄裳的肩膀,“我弟弟变成大人了。”

王中浮在一旁解释,“我可没告诉师父你是谁?”

黄裳问周侗:“哥哥还记得我的模样?”

“你的模样早就变了,当年你嘴里流涎水,眼睛分的老开,现在不是了,相貌虽然凶恶了点,但是五官都长正了。胡子再也把嘴巴遮住。我那里认得出来?”

黄裳猛然明白,把手里的螟蛉举起来。

“是啊,”周侗说,“我不认得你的人,难道还不认得这个螟蛉吗。”

黄裳立即要跪拜,被周侗托起。黄裳说:“哥哥,我找的你好苦。”

周侗也心里恻然,“是我的错了,我本该去福建寻你,只是一再耽搁了时间。”

两人说着话,王中浮把鹿真派的几个萨满推到了努扎尔的面前。王中浮得了师父不能伤人性命的吩咐,心里愤恨,把几个萨满的腿都给打折。让他们受个教训。知道洛阳的术士周家,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王中浮看着努扎尔说:“看着你刚才没有乘人之危,跟这几个女真人一起出手,你带着你的信众回长安吧。下次遇到你作恶,我们师徒就不会在轻饶你了。”

努扎尔听了,恭恭敬敬的给周侗和王中浮拜了拜,“周师傅的风采我是佩服的。但是我到大宋来,并不是为了要跟大宋的术士为难,而是另有使命。”

“放你走就罢了,”王中浮不耐烦的说,“你还在这里啰嗦写什么。”

“事关重大。”努扎尔说,“超过个人恩怨,国家仇恨。为了这个事情,摩尼教全部教众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

周侗看见努扎尔说得郑重,咦了一声。看见努扎尔的眼睛一直没有在黄裳手里的螟蛉移开,“你说的是这个螟蛉,有重大的关系?”

“正是。”努扎尔立即回答。

“可是螟蛉是我们门派传递了几千年的信物,除了斩鬼杀妖,也没有太多出奇之处。”

“螟蛉上的白热赤焰,”努扎尔说,“与太阳同辉。怎么能说是没有出奇之处。”

努扎尔这句话说了,黄裳立即想起来深潭之下的老道说要赠送自己一个大礼的情形。眼睛睁的老大,然后把怀中的铜镜也拿了出来。

努扎尔见了,立即跪倒,对着铜镜膜拜。

周侗也知道这个铜镜绝非等闲的物事,询问黄裳,“弟弟从哪里得到这个宝物?”

“终南山上,无为宫,通天殿的一个老道士赠送给我。”黄裳诚实的回答。

“无为宫隋末就破败,道路损坏,隔绝了几百年,”周侗说,“从来就没有人能够上去,你怎么就爬上了无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