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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肖逸:“……”

兄妹俩鸡飞狗跳地完成梳头,终于能结伴往楼外走。楚肖肖心有余悸地摸摸头顶,总觉得自己差点被哥哥拽秃。妈妈和幼儿园老师才没如此粗鲁,楚肖逸的最轻力度也相当强劲,显然经验生疏。

因为一家四口难得回老家,所以表叔等人中午摆几大桌,让不少亲戚过来见面吃饭。楚肖逸属于成年人,他刚一露面就被迫应酬,无奈地进入营业状态。楚肖肖的压力要小一点,她跟爸爸妈妈打过招呼,就被安排到小朋友桌吃饭。

楚肖肖在村里晕头转向,她现在根本记不清小朋友们的身份,全都是“爸爸的表姐家的女儿”、“表婶的哥哥家的女儿”等等,总之让人搞不明白。楚家栋和肖碧同样糊里糊涂,只能任由熟识的亲戚介绍,客套地笑着点头。

肖肖爷爷是胡家同辈里唯一的男丁,而且祖上已经是几代单传,所以他的女性亲属很多,延续下来的亲戚也一大堆。大姑奶奶是爷爷的妹妹,算是目前在世老人里辈分最大的。

楚肖肖可比家人要游刃有余,她坐在桌边没多久就跟旁人打好关系,反正不管名字记不记得,比她大的就叫“姐姐”,比她小的就叫“妹妹”。因为楚肖肖年纪就小,所以她基本只遇到姐姐。

村里的小朋友们早就互相认识,她们对陌生的楚肖肖相当好奇,热情地招待她。小孩子间本来就没有隔阂,稍微说两句话便关系变好,更何况楚肖肖天生带着情绪颜色技能,基本上不会遇到麻烦。

因为今天阳光正好、气温回升,所以大家是在露天用餐,楚肖肖还在桌上见到不少奇怪的蔬菜。楚肖肖身边的七八岁小女孩叫小洁,她正是上香时提醒楚肖肖站错队的小姐姐,是某位姑奶奶的孙女。

小洁指着桌上的饭菜,给楚肖肖一一介绍:“这是豌豆尖儿,这是折耳根……”

表叔等人显然颇费苦心,还特意去搞一些特色菜,要知道部分时蔬不算应季,弄来少不了波折。

楚肖肖望着没见过的菜新奇不已,她试探地每一种都尝一尝,随即将感受直白地露在小脸上,觉得有些好吃,有些不好吃。其他小孩都笑嘻嘻地盯着她,她们都吃过这些蔬菜,现在看着城里小孩楚肖肖的反应颇感有趣。

楚肖肖被当做动物园里的小动物参观,她一时分外沮丧:“我以前都没吃过这些……”

楚肖肖现在觉得自己是孤陋寡闻的小朋友,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尝过,像是一个小傻瓜。

小洁安慰道:“没关系,你还吃过福果呢,我们都没吃过,你很厉害的!”

楚肖肖是桌上唯一吃过福果的小女孩,别人自然不觉得她见识少,反而认为她相当厉害。

其他人好奇道:“福果是什么味道?吃完真会有好运吗?”

楚肖肖茫然地眨眨眼,她在小洁的解释下才领悟,原来便宜哥哥喂她吃的橙子就是福果,是一种有美好寓意的果实。她刚睡一觉起来,都快将昨晚的事情忘干净,只记得排队领橙子。

楚肖肖犹豫道:“……就是橙子的味道?”

其他小女孩一愣,她们紧紧地盯着楚肖肖,期盼地追问:“没有特别的地方吗?它可是受过供奉的果子啊?”

楚肖肖犹如吃人参果的小猪八戒,她露出恍惚的神色,试探道:“好像比其他橙子好吃一点?”

小女孩们从来没有吃过福果,自然对其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然而楚肖肖真没咂摸出特殊滋味来,实在解释不清。她面对同伴们的连番追问,感觉自己甚至丧失记忆,都要记不得真实的味道。

小洁说,福果是接收祖先祝福的水果,吃完就能被先人们庇佑。它们都要在台前被供奉一段时间,然后再拿下来就变成有福气的果实。

楚肖肖:“既然你们没有吃到,为什么昨天不去领呢?”

小洁满脸发懵,解释道:“但我们是女孩不能吃……”

楚肖肖疑惑地反问:“为什么不能吃?祖先们也想庇佑女孩吧?”

楚肖肖是蜜罐里长大的小朋友,她接触到的老人都对自己很好,自然觉得过世的爷爷及其他祖先也会对自己好。即使外婆偶尔会说些不太对的话,但她也是很爱很爱自己的,楚肖肖能够感受到。

祖祠里的祖先就是爷爷奶奶的爷爷奶奶们,他们为什么会不喜欢自己?

小洁被楚肖肖的逻辑击败,她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小女孩总是被灌输不能吃福果的概念,但她其实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既然大姑奶奶这么说,她们就这么做,没有任何质疑,一直延续下来。

小洁无奈道:“可现在也没有福果啦?”

楚肖肖思考片刻,提议道:“我们可以自己造一批呀,只要把水果放到台子上,然后等一会儿就变成福果?”

楚肖肖是聪明的小朋友,她昨天观摩一番福果领取,觉得技术含量并不高。祖祠反正一直都在,只要将水果摆上去,再诚心地供奉拜一拜,不就能够量产一大批?

整桌的小伙伴们都被楚肖肖的聪明惊呆,她们都没有吃过福果,此时自然深感信服,觉得她说什么都对。

楚肖肖歪头想一想,苦恼道:“不过我们没有橙子?”

小洁:“你想要橙子吗?我们可以带你去地里捡,园子里到处都是。”

村里在附近有一片橙子树果园,如今正是硕果累累的时候,好多鲜橙落到地上没人捡。小姑娘们早早地吃完饭,跟应酬的大人们打一声招呼,就进果园里闲逛。她们在山里跑惯了,更没有需要人盯的概念,玩得相当自由。

果园就位于聚餐地点的不远处,楚肖肖望着绿叶中的果实,顿时露出发亮的眼神。鲜橙外表套着纸或塑料布般的东西,掉在地上也没有受伤,打开包装就能看到橘色果皮。

青山绿水、阳光温暖,楚肖肖瞬间达成田园采摘的梦想,她捡起一颗大橙子,又小心翼翼道:“我们可以随便捡吗?”

小洁大方道:“当然,你觉得不好的果子就丢掉,我们平时都捡腻了。”

楚肖肖颇为感慨,这是何等奢侈的生活!

楚肖肖平时只接触到超市里的橙子,但小洁等人的家里却是生产橙子,村里每一季都会收获一大堆,淘汰次果是家常便饭。

楚肖肖倒没有挑三拣四,她捡到的第一颗大橙子就挺好,总觉得丢掉它再捡,手里的橙子会伤心。小洁本来还劝她多捡一些,怕楚肖肖以后没机会捡橙子,但楚肖肖拿不动太多果实,最后就抱着一颗橙子。

小女孩们从果园里出来,她们将鲜橙外面的纸撕掉,又用清水将其洗净擦干,便把水果们陈列在盘子里。村里一共就那么点地方,左右就是上坡下坡的功夫,大人们还在饭桌吃饭,她们则带着橙子到祖祠。

祖祠里空荡荡的,完全没有人,只有门开着一条小缝。其他小女孩还有点畏惧,楚肖肖已经打头将门推开,坦坦荡荡地走进去。

小洁已被楚肖肖说服,但潜意识里的观念仍让她退缩,她小声道:“肖肖,祖先会不会生气啊?然后惩罚我们,让我们没有好运?”

楚肖肖诧异道:“为什么他们要生气?你爸爸妈妈也会这样惩罚你么?”

小洁:“不会,他们做不到,而且他们不会发大火。”她是懂事的小姑娘,还没惹父母大怒过。

楚肖肖:“那就是啦。”

楚肖肖想要将水果盘放到台子上,无奈她踮起脚也够不到,最后还是小洁帮忙。其他小女孩在楚肖肖的带领下,她们也将自己的橙子堆在盘子里,满满当当地陈列在台前。

小洁做完准备工作,好奇道:“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楚肖肖眨了眨眼:“就像昨天一样拜拜?”

小洁:“那我们需要上香吗?我们都没有带香呢?”

楚肖肖百密一疏,遗漏关键道具,但她振振有词道:“没关系吧?我们是小孩不能点火,反正祖先们知道原因,不会强求形式的?”

楚肖肖觉得她们跟祖先是一家人,先人们只要感受到她们心诚,就不会较真。家人们都是互相包容,再说小洁等人昨天上香也没果子,按道理先人还欠她们一颗福果,大不了楚肖肖不拿自己那颗,谁让她昨天吃过福果。

小女孩们觉得楚肖肖的说法合情合理,有人还附和道:“肖肖,没关系,你这颗也能算福果,先人去年也欠我一颗,我把我那颗今天分你。”

所有问题顺利解决,小女孩们依次心诚地拜拜,完成福果的供奉。她们做完一切,开始等待拿果子的时机,小洁纠结道:“需要多久呢?先人也不告诉我们好了没?”

楚肖肖望着台子上的橙子,犹如在盯微波炉里的盒饭,她煞有介事道:“应该好了吧?”

小女孩们得到楚肖肖的肯定,立马上前去取新鲜出炉的福果,还认真地向祖先道谢。正当她们欢呼雀跃的时候,门外却传来高声的喝止:“你们在做什么!?”

大姑奶奶不知何时抵达祖祠,望着满屋的小姑娘简直要气炸。小洁看到满脸怒容的大姑奶奶,她瞬间鹌鹑般地缩头,差点将手里的橙子摔落在地。

楚肖肖镇定道:“她们昨天没拿福果,所以我们今天来拿。”

大姑奶奶:“谁让你们进来的?谁让你们往台上摆果子!?”

楚肖肖:“我们在做福果。”

大姑奶奶见她理直气壮,更是怒火上涌:“列祖列宗会生气的,没有女娃来讨福果的道理!”

福果本来就是统计男丁数量来供奉,楚肖肖昨晚的果子已经是特例,那其实是楚肖逸的福果。楚肖逸根本懒得吃这种东西,便将其让给妹妹。

楚肖肖不明所以,凝眉道:“为什么会生气?她们没拿到,就可以来讨?”

楚肖肖觉得大姑奶奶不讲道理,幼儿园里都是平均地分果子,凭什么到这里就不能讨要?小洁等人明明都已经上香祈福,那就理应有自己的那一份。

大姑奶奶气恼道:“这是祖祠的规矩,历来都是如此!你们快给我出去!”

其他小女孩已经瑟瑟发抖、仓皇不已,楚肖肖却是吃软不吃硬,硬邦邦道:“那就是规矩有问题,祖先才不会那么小气,是大姑奶奶理解错了。”

大姑奶奶:“我才没有理解错!你们已经惹先人生气!”

楚肖肖不为所动,慢条斯理道:“那大姑奶奶就把先人叫出来,让他们亲口对我们说生气,你又不是先人,你怎么知道他们生气?”

楚肖肖认为先人们都是有智慧的长辈,他们才不会痛斥后辈,只会祝福她们才对。大姑奶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完全用自己的想法胡乱揣测祖先。

大姑奶奶差点被楚肖肖气懵,她哪里能叫出先人来对质,这怕不是鬼故事?

楚肖肖也有点动怒,她大声地喊道:“祖先们肯定希望我们越来越好,非常想要祝福我们,才会制作出福果!大姑奶奶你根本不懂事,还在先人面前诋毁他们,你才会惹他们生气!”

楚肖肖觉得大姑奶奶好过分,明明祖先们是宽厚慈善的老人,她却将对方描绘成小气易怒的怪人。她就是坚信爱的小朋友,自然确信先人们也爱她们。

大姑奶奶何曾见识过此等伶牙俐齿又棘手的小丫头,楚肖逸只是或明或暗地刺两句,楚肖肖这是要替祖先们正义出击,打算讨伐自己啦!?

大姑奶奶狼狈败阵,气愤道:“你等着,我要去找家栋理论……”

大姑奶奶无力抵抗楚肖肖,她自然要找家族里的男丁,排除楚肖逸,只剩楚家栋。她以前也是如此,遇到事情就要找肖肖爷爷,让兄长为自己评公道。

楚肖肖不惧威胁,她索性坐在祖祠里,振振有词道:“大姑奶奶,你不去找别人过来,就没法自己讲清吗?”

楚肖肖才不怕爸爸妈妈,她就是觉得大姑奶奶怎么跟兄长一样,没事就爱叫家长?楚肖逸好歹跟她算同一辈,大姑奶奶辈分那么高还像没长大?

小洁见大姑奶奶气势汹汹地离开,担忧道:“肖肖,你去给大姑奶奶道歉吧,你爸爸妈妈会说你的。”

楚肖肖断然拒绝:“我不要,我没错,她要找我爸理论,我还要找先人理论,反正都是互相找爸爸!”

楚肖肖决定坚守祖祠,既然大姑奶奶去叫她爸爸,那她也要叫大姑奶奶的爸爸,让祖先们出来评理。

第四十章

楚家栋着实没想到, 他将大儿子和大姑奶奶分开,小女儿却返身杀出回马枪。大姑奶奶拽着楚家栋前往祖祠议事时,楚家栋内心是崩溃的,他其实就想给父亲扫扫墓,在老家里逛逛, 怎么就跟祖祠杠上?

楚家栋一直不好掺和家乡里的事,原因就是楚家栋姓楚, 按道理应该是他姓胡的二哥来管,偏偏对方由于丁克不敢回村, 此事就复杂起来。他多年来也没多关注祖祠的事,就是修缮时回来看看,根本不管组织管理。

大姑奶奶恨不得要哭天抹泪, 向楚家栋诉苦道:“我哥临走前让我帮胡老二操持祖祠的事, 我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想着以后要好好交给你二哥, 哪遭得住她这般抹黑……”

楚家栋望着老人抹脸,他顿时感到阵阵头大, 忙道:“是是是,您别哭, 我们先过去。”

楚家栋不敢让大姑奶奶情绪波动太大,唯恐肖肖表叔等人担忧, 毕竟这可是人家的亲娘,还在对方的地盘上。

楚家栋欲言又止地望向肖肖表叔,对方却轻松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你们老胡家的事情!”

表叔显然清楚亲妈的作妖实力,他如今的心态相当轻松,倒让楚家栋万分无奈。楚家栋很想说自己也不姓胡,可大姑奶奶已经挽住他的胳膊,他现在是骑虎难下。

楚肖逸和肖碧跟在后面,他们本来都计划外出扫墓,哪料到又横生波折,自然满脸茫然。楚肖逸索性问身边的摄像:“出什么事啦?”

节目组遍布在村庄里,自然是楚肖逸等人的眼线。工作人员用对讲机询问片刻,答道:“肖肖在祖祠做福果,跟大姑奶奶起争执。”

楚肖逸:“做福果?怎么做?”

工作人员让摄像去查素材,又汇报道:“她说在祖祠的台子上‘叮’一下就做好。”

楚肖逸:“……”你以为是微波炉热饭吗?

祖祠原本是家族过去议事的地方,只是随着时代的变迁,越来越多的人都离开老家,村落里逐渐变得冷清起来。肖肖爷爷离世前,他感觉儿子们已经不再会回老家,便让大姑奶奶操持祖祠的事,还将其他姑奶奶写上族谱。

肖肖爷爷祖上都是几代单传,他作为同辈里唯一的男丁,当其父亲离世后,他就是家族的族长。按道理,肖肖大伯应该是下任族长,可惜的是他过早离世,又只有女儿。肖肖二伯该接过担子,但他由于丁克惨遭大姑奶奶纠缠,更是吓得不敢回村。

楚肖逸说得没错,大姑奶奶确实是没有选择,否则她都不该找楚家栋评理。

大姑奶奶过去总找肖肖爷爷评公道,如今又继续找楚家栋评公道,但楚家栋还真没有自信摁住小女儿,他在辩论方面就没战胜过楚肖肖。他还能小声地说楚肖逸两句要懂礼貌,可他都不敢这么说小女儿,她能有理有据地把人怼翻。

楚肖肖是不会留下污点的,她一定是有完整的逻辑链,才会跟你展开battle。

果不其然,楚肖肖仍然坐在祖祠内,她身后还有一帮神情紧张的小丫头,唯她神色镇定、淡定自若,背靠着祖祠的台子,仿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楚肖逸见妹妹颇有大姐大的阵势,幸灾乐祸地在旁观望小孩大战老太太,颇有隔岸观火的架势。他可能是平时被楚肖肖怼得太狠,如今见别人倒霉,顿时来了精神。

楚家栋叹了口气,他在路上已经听过大姑奶奶的哭诉,无奈道:“肖肖,你来阐述一下事情经过吧。”

楚肖肖振振有词:“小洁她们昨天没有福果,我觉得祖先们也想祝福她们,所以大家一起制作福果,补上昨天遗漏的那份。虽然我们没有点香,但我们认真地拜过祖先,有哪里不对吗?”

楚家栋昨日真没注意到小洁等人,主要当时周围都乱糟糟的,他就记得肖肖没拿到福果,大姑奶奶以次充好,肖逸为此发怒。因为楚家栋也不认识亲戚家小孩,所以他没发现女孩们都没有,只当恰巧是肖肖没有。

楚家栋点了点头:“没有哪里不对?”小女儿讲得挺明白,他真没挑出毛病。

大姑奶奶见楚家栋战力如此之低,连一回合都撑不过,她当即不满道:“当然不对!她们是坏了规矩,哪有自己做福果的?正经仪式都没有,只会惹祖宗生气!”

楚肖肖平静道:“好,那就麻烦大姑奶奶帮我们举行正经仪式,然后再把生产出的福果给我们。”

楚肖肖被人质疑生产资质,倒也没有恼羞成怒,她本来就是第一回制造福果,被指责没有正经仪式挺正常。她又不在乎自己会不会造福果,她就只是需要一批福果。

大姑奶奶一时语噎,又暴跳如雷道:“我说过没有女娃讨福果的!你们这是不合规矩!”

楚肖肖:“哪位祖先说女生不能吃福果?你把他叫出来,我来跟他理论!”

大姑奶奶:“你又开始胡说!”

楚肖肖掷地有声:“你都没法证明祖先说过这话,你就是垄断福果生产,你是不正当竞争,会受到法律制裁!”

大姑奶奶:“……”

楚肖肖前不久随便读到一篇英语文章,加载不少经济学术语,认为大姑奶奶妄图垄断福果制造,所以才会不依不饶地拿“规矩”质疑她们的生产资质。如果楚肖肖等人可以制造福果,显然侵害大姑奶奶现有的权力,自然惹对方发怒。

大姑奶奶就是农村老太太,她哪里听得懂不正当竞争,更不知道哪里违法?

楚肖逸煽风点火道:“何必还找祖先问,打电话问我二伯呗……”

楚肖逸迫不及待地要看大姑奶奶倒台,他就不信二伯能说出重男轻女的话,按规矩也该男性来操持祖祠的事,他自然用规矩打败规矩,逼着大姑奶奶下台。

大姑奶奶遭兄妹夹击,又开始抹眼泪:“我算是看明白,你们就是合起伙儿欺负我,我哥当初让我接过祖祠的事,我本来就百般推辞,如今还给胡老二就是……”

胡老二就是肖肖二伯,楚家栋赶忙道:“别别别,不是这个意思……”他二哥要知道飞来横祸,估计对老家更是惶恐。

楚家栋被吵得头昏脑涨,最后深深地长叹一声,主持局面道:“我待会儿跟我爸商量一下,晚上给大家一个答复,好吗?”

楚肖逸满脸发懵,他着实不知父亲如何跟爷爷商量,简直是细思极恐。

楚肖肖好奇道:“爸爸要跟爷爷商量吗?”

楚家栋摸摸她的小脑袋,说道:“对,爷爷是大姑奶奶的哥哥,也是肖肖的爷爷,他肯定是最公正的。”

大姑奶奶听楚家栋提及兄长,她顿时也止住眼泪,明白他们是要先去扫墓。祖祠内短暂地息战,大姑奶奶自然无法质疑楚家栋和肖肖爷爷商议的合理性,倘若楚家栋给父亲扫墓说不上话,岂不是意味着祖祠仪式也没作用,这属于自打脸,不符合大姑奶奶的规矩。

大姑奶奶的思想就是合理和不合理杂糅,存在无数互相矛盾的地方,却又莫名其妙地形成平衡。

一行人带着楚肖肖去给爷爷扫墓,又放小洁等人回家。楚家栋表明晚上会给大姑奶奶交代,他也没有苛责小女儿,离开祖祠就再不提此事。

肖肖爷爷的墓地坐落于青山绿水间,他们祖祖辈辈都安葬在老家里,这也是他最后的遗愿。上坡的路很不好走,楚肖肖凭借座驾哥哥才抵达墓碑前,她像模像样地给爷爷鞠躬上香,认真道:“爷爷好,我是楚肖肖。”

楚肖逸望着爷爷的墓碑,倒是想起过去的事情,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在他的记忆里,爷爷不是沉睡的墓碑,是温暖而鲜活的老人,跟楚肖肖的感觉不同。

小女孩没有见过爷爷,也没有真实地触碰死亡。她在经历祖祠的事情后,反而开始相信心声能被祖先听到,还要在爷爷墓前告大姑奶奶的状。

楚肖肖:反正大姑奶奶都在我爸爸面前抹泪,我也要在她哥哥面前告小状。

楚家栋面对父亲的墓碑沉默许多,他将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又亲手将墓碑上的灰擦掉,全程一声不吭。

楚肖逸和楚肖肖也动手帮了点忙,肖碧望着儿女的头顶,笑道:“你们受到爷爷的庇佑,这是祖荫啊?”

肖碧动手将楚肖肖脑袋上的树叶摘掉,楚肖逸见状摸了摸后脑勺,发现自己头上也稀里糊涂沾到树叶。其他同行的人都没有,偏偏就兄妹二人蹭到。

楚肖逸知道这就是一种美好的祈愿,但楚肖肖却坚信是爷爷要主持正义,爷爷果然觉得她说得对,大姑奶奶说得不对。

一行人扫墓结束就要返程,楚肖逸见父亲蹲着没动,出声道:“爸,走啦?”

楚家栋:“你们先下去吧,我跟你爷爷单独聊两句……”

楚肖逸着实懵圈,他总觉得事情的走向越发奇怪,难道父亲还真能跟爷爷商量?

楚肖逸抱着楚肖肖,跟随肖碧等人先下去,他们走路的速度慢,以便让楚家栋能跟上。

楚家栋独自待在墓前,他当然没有跟离世的父亲交流的能力,但他在无数回忆中揣摩着父亲的心理。他以前不理解父亲的许多做法,等他逐渐到此年纪,却渐渐地开始明悟。

肖肖爷爷是沉默寡言、不擅表达的严肃老人,更是对儿子们要求严格。楚家栋只能凭借过往点滴,揣度着父亲背后透露出的丝丝情感。孙子孙女出生后,肖肖爷爷的性格改变不少,楚家栋也变得更能理解自己父亲。

楚家栋:“爸,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对不对,只能凭借你过去的做法瞎蒙瞎猜,但我觉得自己没有猜错……”

“如果您觉得这事可以,我就这么跟姑姑说,行吗?”

静谧中,一缕柔风送来一片落叶,恰巧落到楚家栋的眼前。他眼底浮现一丝柔和,轻声道:“那我就当您答应了。”

楚家栋站起身来,他最后在父亲墓前扫视一圈,便追赶先行离开的大部队。

一行人回到表叔家的小楼,楚家栋在晚饭后提出跟大姑奶奶聊聊,还不让其他人参与进来。楚肖肖和楚肖逸简直抓心挠肺,却被阻隔在门外,偷听不到聊天内容。

楚肖肖眨了眨眼:“爷爷跟爸爸说什么啦?爷爷是不是支持我?”

楚肖逸无力吐槽妹妹的想法,反倒忽悠起李导:“你们让我看看屋里情况呗?你们早就装好摄像头吧?”

李导:“……这是长辈间的隐私吧?”

楚肖逸:“你们节目都把我整个家族隐私曝光,现在还好意思跟我提隐私?”

李导一时无言以对,但他想说播出内容也经过筛选,不是什么都往外放。不过楚肖逸团队早晚都要审核成片,加上楚家栋和大姑奶奶当初都同意拍摄,提前看看确实也不是不行。

工作人员给兄妹俩支起小电视,众人都窝在角落里默默吃瓜,想知道祖祠大战的最终结果。节目组都签有保密协议,尽管他们不能往外说,但可以偷偷看。

楚肖肖被黑衣人们挤在中间,她若有所思道:“原来做黑衣人是这种感觉。”

编导们跟她逐渐熟悉,调侃道:“肖肖以后要不要做导演?”

楚肖肖:“不了吧,遇到我哥这样的明星多头疼。”

楚肖逸:“……你怎么看电视还有那么多话?”

楚家栋进屋后,他先跟大姑奶奶唠起家常,无非是身体如何、老家近况等,内容相当无聊。大姑奶奶还再次提起改姓之事,说想要楚肖逸改名胡肖逸,当然被楚家栋打太极逃过,又打岔到其他话题。

两人最后聊到肖肖爷爷,大姑奶奶顿时热情不少,又开始描绘自己和兄长关系有多好,看上去想要暗示楚家栋教育楚肖肖。

楚家栋索性也阐明正事,郑重道:“姑,我这两天仔细想了想,也打算回去跟我二哥商量,以后把姑姑家的女儿孙女也加到族谱上吧……”

楚家栋以前不过问族谱的事,主要他姓楚也名不正言不顺,但这回感觉不能再退却。

大姑奶奶忙道:“那怎么行?这不合规矩,我哥当初让我帮胡老二管祖祠……”

楚家栋:“其实我爸不是让您帮我二哥管,他的意思就是让您管。”

大姑奶奶:“既然是让我管,我更要……”

楚家栋轻声地打断对方:“您还记得我爸不爱吃炒面茶吗?那时候家里所有人都爱吃,只有我爸不爱吃?”

大姑奶奶一愣,她不知话题如何扯到此处,忙不迭道:“记得记得,大家都说他是大少爷病,嘴巴挑得很,面茶都不吃。”

楚家栋:“其实我爸很爱吃炒面茶,但他不敢吃。因为以前粮食紧缺,他说有一次起床吃面茶,吃完才知道是您大清早走好远的山路,抱着面罐带回家,但您却一口都没吃到……”

楚家栋以前也认为父亲不爱吃面食,尤其是讨厌炒面茶。他后来看到母亲给楚肖逸做炒面茶,父亲也高高兴兴地陪吃,才知道真相并不是这样。

面粉在过去是稀缺资源,只有家里的男丁能吃到。即使大姑奶奶费尽力气地将其搬回,她作为女孩也吃不到一口,成人们只会做给唯一的男孩吃。如果肖肖爷爷是麻木不仁、毫无良心的男孩,他或许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特权,但偏偏他不是。

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吃炒面茶,而是在啃姊妹们的血肉,侵占她们的资源,从此对这种食物敬而远之。他或许是将妹妹那时失望的脸刻在脑海里,即使她后来已经被老旧思想同化,他也没办法忘掉。

任何人都可以指责大姑奶奶不对,只有肖肖爷爷不能这么做。因为他生来就被推到加害者的位置,怀揣着愧疚和良心不安,却在很长时间内都无法改变。

在大姑奶奶的记忆里,她的兄长是顶顶好的人,时常会为她打抱不平,唯独在楚家栋姓氏的问题上没让步。肖肖爷爷不想跟妹妹起冲突,后来就带着家人离开,避免双方再起矛盾,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因为肖肖爷爷是家族中唯一的男丁、族长,他要对所有的女性亲属负责,即使她们外嫁跟婆家起争执,他也不能束手旁观,这就是他掠夺妹妹们资源的代价。但他同时迫切地希望孩子能逃出这种规矩,结束长久以来的局面。

楚家栋以前是不懂这些的,他的父亲并不是会直面表达的人,但他从蛛丝马迹中渐渐推理、领悟。肖肖爷爷曾经说,楚家栋的名字好又不好,原因是“家栋”代表极高的期望,但“做家里或家族的栋梁”又是极累的一件事,时常让人喘不过气来。

楚家栋过去还疑惑为何要给自己好又不好的名字,可估计这才是他父亲复杂心情的真实写照。肖肖爷爷既无法逃出家族的捆绑,又潜意识地想要透一口气。重男轻女是对女性的迫害,又何尝不是对有良知男性的迫害?

肖肖爷爷长久以来都无法摆脱家族责任,他必须对自己的无意识加害者的身份赎罪,否则就会良心不安。

楚家栋:“我觉得我爸走前让姑姑管祖祠,还将几位姑姑写上族谱,并不是让您帮我二哥代管,而是想告诉您男女谁管都可以。”

“我们兄弟现在很少回来,渐渐对老家都不熟悉。您和表弟还在这里,咱们家族的根就还在,只要一家人还能团圆,不管是姓什么、男或女,那都没有关系。”楚家栋深知自己和表弟现在还有感情,到楚肖逸、楚肖肖这一代更不好说,指不定血脉稀释、情感更淡,光是将众人聚拢就不容易,又何谈所谓的老规矩?

“我爸当时在家吃完炒面茶就哭了,他说是被胡椒面儿呛的,但我知道其实不是。”楚家栋语气认真,大姑奶奶却已垂泪。

楚家栋见大姑奶奶止不住地抹泪,只能无声地安抚起老人家,听她哭着骂自己父亲的傻。她长时间都被古板的思想束缚,此时却又想起一抹年幼的怨怼,然而她在漫长岁月里逐渐忘却,可她的兄长却迟迟没有忘。

她想起兄长过去的好声规劝,但她那时只当那是他对自己妻子的偏袒,一直没有摸透其真意。

许多往事都被光阴模糊,人们总觉得早将其忘记,却又会在某个细节里突然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