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退,屈寒山几乎跌倒,居然以纸剑支地,不住喘息,寒厉的眼神,已然晕蒙。

他手中的纸剑,却仍似钢制的一般,支撑着他的身体不折断。

萧秋水这时才知道这一臂为梁斗所断的“剑王”有多厉害。

柔水神君却问道:“你还能支持到几时?”

屈寒山目光冷毒,狠狠地盯向柔水神君,却不答话,径自喘息。

柔水神君悠悠地道:“我再重复,两个条件:一、加入朱大天王;二、助我们毒杀李沉舟…”

屈寒山忽然用尽了平生之力,大喝道:

“住口!”

拔剑冲去。萧秋水非常地吃惊,他第一次见到屈寒山失去了他的镇静。

柔水神君身形忽然一长,已到了屈寒山身前。

屈寒山的纸剑,却比铁枪还烈,钢杖还直,直刺出去,从千变万幻,已到了毫无变化。

无变之变,杀之极至。

但是柔水神君身前,忽然多了两道水网。

水网来自他的双袖。

他双袖投撒出去,就好似两道长河,也像两张大网,舒卷展流,十分挥洒自如。

但屈寒山的纸剑之力量,已压制不住他的双袖。

这双轻袖是柔水的力量。

最柔的水,至巨的力量。

眼见屈寒山这次再也招架不住,忽然“噗”地一声,屈寒山一剑,刺破了柔水神君一只袖子。

柔水神君一舒一卷,已把纸剑卷飞出去。

他另一只袖子,已缠向屈寒山的脖子。

就在这时,又有剑光飞起。

掌剑!

以掌作剑!

屈寒山手中一剑,斩断了柔水神君的另一只袖子。

柔水神君变色,身形倒退,狠毒地盯着屈寒山,狠决地道:

“好,好…”

柔水神君一退飞,寒屈山再也支持不住,“哇”地吐了一口鲜血,身子摇摇欲坠。

原来他已连斗七场,筋疲力尽,再以“剑掌”及“掌剑合一”击退了柔水神君,却再也支持不住。

萧秋水心里突然有一股冲动,很想出去接他下来,悍遂心一想,屈寒山数度对自己冤诬追杀,便强把自己冲动压抑下来。

梁斗当然看得出来。

他很了解这个“小兄弟”的个性。

所以他低声说:“朱大夭王的手下和李沉舟的人正在鬼打鬼;”他沉吟了一下又接道:

“白道的力量己制衡他们不住,让黑道自己人杀人,互拼一翻,是上上之策。”

“是。”

萧秋水答道。

柔水神君冷冷地道:“好武功。”

屈寒山不敢再说话,猛运气调息。

但运功调息最主要是气定神闲,心气交融,他愈是急,真气愈是逆流倒转。

柔水神君当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的话也继续“杀”下去:

“可惜你快要完了。”

屈寒山狠狠地瞪着他。

柔水神君道:“其实我们两帮苦拼,到头来反让江湖上所谓,正道人士得意…你又何苦不跟我们合作?”

“我们是刃锋。”柔水神君笑笑又道:“合则两利,分则两损。”

屈寒山摇头。

柔水神君笑了:“你是不是做惯了李沉舟的奴才,不敢投将过来?”

屈寒山怒了:“你才是朱大天王的奴才!”

“少林、武当、十大门派,各帮各脉,都是权力帮的人杀掉的…而你们…却来捡便宜!”

说到后来,一口元气,几接不下去。“李帮主是我…救命恩人…我决不…不出卖他!”

柔水神君冷笑道:“他何德何能?年纪又轻!你年长他一倍,却来服他…”

屈寒山怒不可遏:“朱大天王又是什么东西?!水里强盗当红了。也来陆…陆上抢食!”

柔水神君一听,知屈寒山的元气渐沛,内息正在迅速调匀中,挥手道:

“杀了!”

就在这时突然火光一炽。

柔水神君跳避,一开口,喷出一团水花。

火灭。

水干。

场中又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光头大眼,也只剩一只手臂,正是“火王”。

祖金殿身边,有一女子,金箍金束,金衣金怖,浓眉大目,也生几分男儿气态。

却正是卧底萧家,辛虎丘之女,辛妙常。

辛妙常卧底浇花分局,因其父“绝灭神魔”在成都总局被识破,故迅速出走,得以自保。

原来权力帮麾下“九天十地、十九人魔”,十九神魔中每人俱有门徒,而且都是极厉害的角色。权力帮各路行动的负责人,便是他们这些人。

但是近半年来,萧秋水为首的这干弟兄,先后杀死了“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的十四人魔,又诛灭了不少人魔座下的弟子,使得权力帮实力大损,锐气大减,只好出动了精锐主力:“八大天王”,以及连柳五总管座下高手:“双翅一杀三凤凰”也亮了相,不过也折损了大部分。

柔水神君冷冷地道,“你来了。”

火王祖金殿如火般熊熊地烧了起来,“刚才被你们摆脱,嘿嘿你们想逐个击破?”

柔水神君却似水结成冰,寒冰一般的眼神,“不错。我们想先解决掉‘剑王’。”

祖金殿的眼神似烈火碰上了干柴,哗哗啪啪的烧了起来,他讲话,让人感觉到火星正在飞溅。

“可惜你们的手下,引开我已成,却都给我宰了。”

“朱大天王的人,不行。”

火王继续说。

柔水神君变了脸色,“别忘了,我们十一个人,你们,只有两个人。”

辛妙常大声道:“还有我,三个人。”

柔水神君冷得似山洞里的冰柱,“你也算是一个人吗?”

辛妙常没有回答,祖金殿道:

“这些捡便宜的家伙!你快点发暗号!‘水王’和‘刀王’就在附近。”

高手相搏,以辛妙常的武功,根本发挥不了效用。

辛妙常应了一声,柔水神君嘿嘿冷笑。

“你怕了吗?”

祖金殿怒目道:“等‘水王’和‘刀王’来了,你们要怕,也来不及了。”

柔水神君冷笑道:“你别吓我,我是给吓大的。‘水王’和‘刀王’,最多只可能有一人在,另一人在湖南,你吓不了我的。”

火王怒道:“我吓你?!”

他一作怒起来,全身如火烧,胡子在烧,须发也烧,衣袂亦烧,眼神更在烧。

就在这焚烧最盛的一刻,他就要出手。

萧秋水等离得如此之远,也几乎被那人力烧着了衣襟。

“火势”如此之炽,诸侠连梁斗在内,却紧张得手心发汗。

冷汗。

就在这时,祖金殿突然“烧”了起来。

真个“烧”了起来。

 

第十九章 火王之死

 

祖金殿身上的“火”,只不过一直都“好似”烧了起来,不是“真个”烧了起来。

就算祖金殿是“火王”,只要是人,准也不能真的在烈火里过活,烧不死。

那就如“打不死”的人一般荒谬。

所以铁骑、银瓶差些儿为了这个“荒谬”而被萧秋水打死。

而今火王却真的整个“烧”了起来。

这下急变,别说梁斗等人没有想到,连火王自己都没有料到,就算站在一旁的剑王,也来不及救援。

发火的人是辛妙常!

火王本身已蓄势欲发的火,忽被另一股火团引发起来,两股烈火一产爆发,以致烈火焚身。

这种火内外井发,不是屈寒山能救得了的。

祖金殿惨嚎、长嗷,他必须要平熄心中的火,才能拍火身上的火。再把火引蓄为己用。

就在这时,忽然漫天水瀑如雨打下。

雨水是柔水神君发的。

祖金殿身上的火,一齐淋湿,他的人,也湿透,而且有一股焦辣之味。

火王身上的火,既然被引焚起来,就必须要自己去扑灭。

而今他是被淋熄的。

水是柔水神君五行中真元之水。

火王完了。

彻底地完了。

他眼神不再狂烈,而充满了悲伤、屈辱、羞耻、颓丧。

他乞怜地望着辛妙常。

辛妙常腕上的金镯子,和她足踝上的金铃,发出叮当响。

“你不用问,我告诉你。”

“我就是烈火神君蔡泣神。”

“蔡位神就是辛妙常,辛妙常就是蔡位神。”

柔水神君微笑接道:

“权力帮叫辛妙常去浣花剑派去作奸细,其实就是朱大天王派去卧底权力帮的人。”

他笑了笑道:

“你假冒过烈火神君,以蔡位神之名毁了浣花剑派的主力‘十年’,以及萧家实力一百三十四人,而今蔡泣神也以辛妙常之名,焚了你五脏,我再浸蚀了你六腑,火王、你完了。”

祖金殿真的完了。

他倒了下来。

一个烈性熊熊的人,转眼问像团烂泥一般。

萧秋水看得不忍,也身心悚悚。

柔水神君看看地上的“那团人”,看了很久,然后抬头,望向剑王,眼神就好像在看地上那团烂泥一般:

“你还是降了吧。”

屈寒山摇头,眼睛里有深邃的哀伤,可是他说:

“不降。”

柔水神君悠然叹道:“你是聪明人,怎么在这种事情上看不透?”

屈寒山默然道,“人生里总有些事,勘不破,也不愿看破。”

——这也许就是一些江湖人活下去的原则。

——明知不可为而为的精神,本来就不是世俗中人所能了解的。

烈火神君咋咋笑着,她的笑声就如“火王”:

“我看李沉舟也没什么好敬仰的,你,卖了他吧!”

屈寒山不再说话。

他出了手。

他的手就是剑。

但是他一出手,柔不神君和烈火神君。一水一火,夹攻过去。

除了缩手,任何的主剑,都抵受不了这水火同煎。

萧秋水忍不住就要出去救他。

他生平最不能忍受忠义之士受残害。

屈寒山对李沉舟尽忠尽义。

不管李沉舟如何,屈寒山这种品格却有可取之处。

萧秋水正热血填膺,正要出去,忽然想到了“四绝一君”。

“四绝”:姚独雾,文鬓霜,毕天通、黄远庸,以及“一君”顾君山,无不是死在这人的暗杀和出卖之下。

萧秋水可以忘了屈寒山对不起自己的事。

但他却不可以原谅“剑王”出卖他自己朋友的事。

屈寒山自己当然也“有所为,有所不为”,但萧秋水对屈寒山杀害“四绝一君”,也“有所谅,有所不谅”。

所以他强自忍下。

就在这时,场中变化遽生。

屈寒山不缩手,只用左手一格。

他的左手本来就断了。

然后用右手一剑,斩断了他的左手。

他的左臂这时已浸满了水,沾满了火。

烈火神君的火,柔水神君的水,都打在他的左肘上。连脸部也让真火的伤及毒水迸裂。

他左臂一断,自肩膀与身子分了家,就在辛妙常与雍希羽错愕一晃当儿,闪身而出。

他向众人匿伏的地方投来。

诸侠一怔,不知出手好,还是不出手好,屈寒山己自他们头顶飞过。

鲜血一路滴将过去,浅红了秋草地。

“血剑”、“五掌”吆喝追到,正要出手,突然发现丛林里有这么多人,不禁都呆了一呆。

“遇林莫入”。

就这样一愕之间,屈寒山已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