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正在享受他的炭烧牛肉,这一顿好像已成为他一天活力的来源,这时候也正是他一天中精神最好、头脑最清醒的时候。

“蔡祟是什么时候死的?”他问卓东来。

“昨天早上。”卓东来回言:“一个时辰前我才接到他的死讯。”

他属下有一位训练信鸽的专家,他派到洛阳去探听消息的人通常都会带一两只信鸽去。

在那时传递消息绝对没有任何一种方法比这种方法更快。

“我好像听说蔡崇已经完全控制了雄狮堂,怎么会忽然就死了?”司马谈谈的说,“一个像他那样的人,好橡不该死得这么快的。”

“如果被一柄剑刺人心口,不管什么人都会死得很快的。”

“可是要把一柄剑刺人他的心口并不是件容易事。”司马问:w柄剑是谁的剑。“

“是小高的。”卓东来说:“高渐飞。”

“又是他!”司马用他的弯刀割下一太块牛肉,“他已经到了洛阳?”

“大概是前天才到。”

司马慢慢的咀嚼,直到牛肉的鲜香完全溶入他的感觉时才开口:“以高惭飞的剑术蔡崇当然不是对手,可是蔡崇既然已控制了雄狮堂。身边五十步之内都应该有好手在保护才对。”

“据说当时是在一条街上。”卓东来说:“那时街上不但布满了雄狮堂的子弟,而且还有十来个被他以重价收买的杀手。他的对头如果要走上那条街,简直比一条羊走入狼群还危险。”

“可是小高去了?”

“不错,小高去了,一个人去的。”卓东来说:“一个人,一柄剑,就好像老太婆提着菜篮子买菜一样,走上了那条街。”

“然后呢?”

“然后他就用那柄剑刺入了蔡崇的心口,往前胸刺进去,后背穿出来。”

“蔡崇怎么会让他近身的?为什么不先下令出手杀了他?”

“这一点我也想到过,”卓东来说:“我想最重要的原因是,蔡崇不但想利用小高去诱杀朱猛,而且井没有十分重视他,一定认为他绝不敢在那种情况下出手的。”

“那么蔡崇就死得一点也不冤枉了,”司马冷冷的说:“无论谁低估了自己的对手都该死。”

蔡崇不但低估了小高出手的速度和武功,也低估了他的人格和勇气。

司马忽然又叹了口气:“可是小高一定也死定了。他去的时候一定就已经抱着必死之心。”司马超群道:“朱猛能交到他这个朋友真是运气。”

“像这样的人现在的确已不多,死掉一个就少掉一个。”卓东来说。“可是现在还没有少。”

“小高还没有死?”

“没有。”

卓东来淡谈的说:“现在他活得也许比世上大多数人都愉快得多。”

司马显得很惊讶:“为什么?”

“因为他也没有交错朋友。”卓东来说:“朱猛并没有让他一个人去拼命。”

“难道朱猛也赶去了?”司马更惊讶:“他眼看着蔡崇把他的人全部带走,自己却像是条野狗般躲了起来。在那种时候,他怎么有种闯到那里去?”

“本来我也以为他完了,已经像是个钉锤下的核桃般被我们把他外表的硬壳敲碎,剩下的核桃仁连没有牙的孩子都咬得动。”

“现在他的硬壳是不是又长了出来?”

“好像是。”

“怎么长出来的?”

卓东来眼中带着深思之鱼,沉默了很久之后才慢慢的说:“有些树木在冬天看来好像已完全枯死,可是一到了春天。接受了春风雨水暖气和阳光的滋润后,忽然又变得有了生机,又抽出了绿芽,长出了新叶。”

他的声音仿佛很遥远:“有些朋友对人的影响,就好像春风雨水暖气和阳光一样。”卓东来说:“对朱猛来说,高渐飞好像就是这一类的朋友。”

司马超群轻轻的叹了口气:“他确实是的,不管对什么人来说都一样。”

卓东来忽然沉默,一双狼一般的灰眼中,忽然露出种任何人都不能了解也无法解释的表情,眼中的锋芒也渐渐黯淡。

司马超群却好像没有注意到,又接着说,“蔡崇埋伏在那条街上的人,大多是朱猛的旧部,看见朱猛忽然又重振起昔日的雄风,一定会被他的气势震慑,”司马说:“何况蔡崇又已死在小高的剑下。”

所以他的结论是:“只要朱猛一现身,这些人多半都不敢出手的,因为朱猛还有一股气。”

卓东来保持沉默。

司马又说:“被蔡崇以高价聘未的那些人,当然更下会出手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是有价钱的人,”司马说:“蔡崇能收买他们,朱猛也一样能收买。”

他的声音里充满不屑:“一个人如果有价钱,就不值钱了,连一文部不值。”

卓东来又闭上了嘴。

“就因为蔡崇忘记了这两点,所以朱猛和小高才能活到现在。”司马吐出口气,对自己的推论显然觉得很满意。

卓东来却完全没有反应,司马忍不住又要问他:“难道你连一点意见都没有?”

卓东来摇头。

司马超群皱起眉:“朱猛赶去之后,那里难道还发生过什么事?”

“不知道。”

“不知道?”司马超群几乎叫了起来:“你怎么会不知道?”

又沉默很久之后,卓东来才冷冷的回答:“因为这些消息并不是人带来的,是鸽子带来的,鸽子不会说话,只能带信来。”他说:“鸽子也不是老鹰。洛阳到长安的路途也不近,要鸽带信,就不能带太长的信。”

卓东来的声音里全无感情:“这件事却一定要一封很长的信才能说得清楚,所以他们只有把这封信分成四段,分给四只鸽子带来。”

“你接到儿只鸽于?”

“两只。”卓东来说:“两只鸽子,两段信。”

“哪两段?”

“第一段和最后一段。”

“刚才你说的当然是第一段。”司马超群问:“最后一段呢?”

“最后一段已经是结局了,只写了几行。”卓东来说:“我可以念给你听。”

他果然立刻就一字不漏的念了出来:“这一战共计死二十三人,重伤十九,轻伤十一,死伤不可谓不惨,战后血腥之气久久不散,街道如被血洗,唯朱猛与高渐飞都能幸存无恙。”

卓东来念完了很久,司马才长长叹息。

“死的人比重伤的多,重伤的人比轻伤的多,这一战的惨烈也就可想而知了。”

“是的,”卓东来淡淡的滥:“由此可见,当时并不是没有人出手。”

“当时那条街就好像一大包还没有被引发的火药,只要有一个人敢出手,这个人就会变成火药的引子,而且已经被点着,”司马说:“所以当时只要有人敢出手,那一大包火药立刻就会炸起来,把朱猛和小高炸得粉身碎骨。”

“是的,”卓东来说:“当时的情况确实是这样子的。”

“但是朱猛和小高现在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