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东来冷冷的看着她,用两根手指轻轻一划她双手的脉门。

吴婉的手松开,人也倒下,却还在问:“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这样子的?”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因为卓东来已经走了,再也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她一眼,就好像把她当作了一只刚被他从衣襟上抖落的虫蚁,对她再也不屑一顾。

一条长绳。

长绳在吴婉手里,吴婉在房里的横粱下,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好冷好冷的风。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想一定是个好日子。”她痴痴的自语,慢慢的将长绳打了结。

一个死结。

二同日。洛阳。

这条街本来是条很热闹的街,有菜场,有茶馆,有早集,还有花市。

可是现在忽然什么都没有了。

就像是一个一向十分健康强壮的人忽然暴毙了一样,这杀街也死了,变成了一条死街。

茶馆的门板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拿下来,菜场里屠夫的肉案上只剩下一些斑驳交错的乱刀痕迹,街上几乎看不见一个人。

谁也不愿意再到这条街上来。这条街上发生的悲惨祸事实在大多了。

只有一条夹着尾巴的野狗,伸长了舌头在抵着石板缝里还没有被洗干净的血迹。

野狗永远也下会知道这里的血是些什么人的血。

野狗不知道,牛皮知道。

三在另外一条小街上,一家叫“老张馒头店”的小馆里,牛皮正在吹牛。

“牛皮”是一个人的外号,因为这个好酒贪杯的小伙子不但会吹牛,而且脸皮真厚,比牛皮还厚。

他正在向一个从远地来的陌生人吹牛,因为这个陌生人已经请了他喝下不少酒。

他吹的就是那天在铜驼巷外那条街上发生的那个悲壮惨烈的故事。

“那个小子真他娘的是个好小子,俺牛皮真的打心眼儿里佩服他。”牛皮说:“那小子真他娘的够种,真他娘的不怕死。”

陌生人默默的听着,默默的为他倒酒。

“后来俺才听说那小子姓高,是老狮子的朋友。”牛皮说:“龙交龙,凤交风,老鼠交的朋友会打洞,这句话真他娘的一点也不错,也只有老狮子那样的好汉,才能交得到他那种朋友。”

陌生人眼中仿佛有精光一闪,可是很快的就低下了头。

“那天你也在那条街上?”

“俺怎么会不在,这种事俺怎么会错过?”牛皮兴高采烈:“那天俺正想到老胡的茶馆里去喝盅早酒,就看见那小子一个人大摇大摆的去了,二月天他身上居然只穿着身短布褂,却把大褂子搭在于里,后来俺才知道,那件大褂子下面原来藏着把宝剑。”

牛皮忽然站起来,用筷子一比划:“就这么一下子,那把剑就刺进了蔡老大的心口,快得让人连瞧都瞧不清楚。”他摇着头叹气:“谁都没想到那小子真的那么有种,连俺牛皮都被吓傻了。”

“后来呢?”

“大家都认定那小子准要被人大卸八块了,想不到就在那节骨眼上,半空里忽然掉下个人来,就好像…就好像飞将军自天而降。”

这么好的一句“词儿”居然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未的,牛皮实在得意极了,所以赶紧喝了一大碗酒,故意问那陌生人:“你猜猜看,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个人是谁?”

“是老狮子?”

牛皮用力一拍大腿:“一点也不错,就是他。”牛皮越说越起劲。

“老狮于到底是老狮子,最近运气虽然不怎么好,人也瘦得多了,可是一站出来,还是条雄狮的模样。”

牛皮挺起胸,拍着胸脯,学着朱猛的口气说:“他是我的朋友,你们谁敢动他,就得先杀了我。”

“后来呢?”陌生人冷冷淡淡的问:“蔡老大的兄弟们难道就没有人敢去动他?”

“谁敢动,老狮子的狮威一发,还有谁敢动?”

牛皮忽然叹了口气:“本来真的是没人敢动的,想不到居然有。一批从外地来的王八蛋居然不知道死活好歹,居然硬要在狮子头上动土。”

“从外地来的人?”

牛皮点头:“后来我才知道,那群王八蛋都是蔡老大花钱请来的。”

“可是蔡老大已经死了,他们就算宰了老狮子,也没人付钱请他们了。”陌生人问:“他们为什么还要替死人拼命?”

“他们当然有他们的打算。”牛皮得意洋洋:“你老哥虽然想不通,俺心里却有数。”

“哦?”

“你老哥虽然不知道老狮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俺知道,那群王八蛋一定也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老狮子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为什么?”

“那群王八蛋见钱就杀人,两只手上都是血腥,又不是雄狮堂的兄弟,要是老狮子重新登上堂主的宝座,还能让他们的脑袋长在脖子上吗?”

“有理。”陌生人承认:“你说得有理。”

“可是他们如果真的把老狮子宰了,多少总能从蔡老大的手下那里榨出点油本来的。”

牛皮说:“所以他门就干上了。”

对于这么复杂的事他居然也能分析得这么这么清楚,牛皮实在不能不佩服自己,所以立刻又喝了一大碗:“这就叫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

“遭殃的是谁?”

“本来俺也看不出来的。”牛皮说:“那一战打得是惊天动地,鬼哭神号,街上的人十个里面最少有八个被吓得连尿都尿了出来。”

牛皮自己眼中也露出了恐惧之色,仿佛又看见了一大块一大块的血肉横飞而起,又听见了刀烽砍在骨头上的声音。

“俺牛皮也不是脓包,可是自从看过那一战之后,俺最少也有两三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他的声音已经发哑,好像已经不起再说下去了,可是陌生人又及时替他添了一大碗酒。

这碗酒立刻把他的兴致提了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本来是老狮子和那姓高的小子占上风的,可是后来就不对了。”

“为什么?”

“常言说得好,双拳抵不过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老狮子虽然雄风不减,可是到底只有两个人,就算别人伸出脖子来让他们砍,他们的手迟早也会砍酸的。”

牛皮又说:“看到这种情况,本来已经被老狮子威风震住的那些雄狮堂的弟兄,好像也想动了,想乘机未打一打这头落水狮子。”

陌生人在点头。

他的想法也如此,当时的情况一定会演变成这样子的。

“只要那些人一动,老狮子和那姓高的恐怕就要被剁成肉酱。”

牛皮又叹了口气,“那时候俺已希望他们能赶快跑掉,他们也不是没有机会跑,要是换了俺牛皮,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老狮子没有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