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郑诚直视卓东来:“他说的这个人就是你。”

“我为什么会要他死?”

“因为他为你做的事大多了,知道的事也大多了,你绝不会把他留给司马超群的。”郑诚说:“他看得出你和司马已经到了决裂的时候,不管是为了司马还是为了你自己,你都会先将他置之于死地。”

“他既然算得这么准,为什么不逃走?”

“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他想不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快,他根本来不及准备。”郑诚道:“可是你和司马交手之前,一定要先找到他,如果发现他已逃离,一定会将别的事全都放下,全力去追捕他,以他现在的力量,还逃不脱你的掌握。”

“到那时最多也只不过是一死而已,他为什么不试一试?”

“因为到了那时候,司马的悲愤可能已平息,决心也可能已动摇,他自己还是难逃一死,你和司马反而可能因此而复合。”

郑诚说:“你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这种事他是绝不会做的。”

卓东来握紧双拳。

“所以他宁死也不愿给我这个机会,宁死也不愿让我与司马复合?”

“是的。”郑诚说:“因为你们两个人合则两利,分则两败,他要替自己复仇,这次机会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卓东来冷笑:“他已经死了,还能为自己复仇?”

“是的。”郑诚说:“他要我告诉你,你杀了他,他一定会要你后悔的,因为他在临死之前,已经替你挖好了坟墓,你迟早总有一天会躺进去。”

郑诚说:“他还要我告诉你,这一天一定很快就会来的。”

卓东来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可是现在我还没有死,还是在举手间就可以死了你,而且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

“那么你在我面前说话怎敢如此无礼,”

“因为这些话不是我说的,是卓青说的。”郑诚神色不变:“他要我把这些话一字不漏的告诉你,我若少说了一句,非但时你不忠,对他也无义。”

他的态度严肃而诚恳:“现在我还不够资格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

“不够资格?”卓东来忍不住问:“要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也要有资格?”

“是。”

“要有什么样的资格才能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

“要让人虽然明知他不忠不义,也只能恨在心里,看到他时,还是只能对他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无札。”郑诚说:“若是没有这样的资格也想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那就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卓东来又盯着他看了很久,又一个字一个字的问:“我是不是已经有这样的资格?”

郭诚毫不考虑就回答:“是的。”

卓东来忽然笑了。

他不该笑的,郭诚说的话并不好笑,每句活都不好笑,任何人听到这些话都不会笑得出来。

可是他笑了。

“你说得好,说得好极,”卓东来笑道:“一个人如果已经有资格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天下还有什么事能让他烦恼?”

“大概没有了,”郑诚说得很诚恳:“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做到这一步,我也不会再有什么烦恼。”

“那么你就好好的去做吧。”卓东来居然说:“我希望你能做得到。”

他又笑了笑:“我相信卓青一定也算准了我不会杀你,现在我正好用得着你这样的人。”

郑诚看着他,眼中充满尊敬,就好像以前卓青的眼色一样。

“还有一个人,”郑诚说:“还有一个人很可能比我更有用。”

“推?”

“高渐飞。”

郑诚说:“他一直在等着见你,我要他走,他却一定要等,而且说不管等多久都没关系,因为他反正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

“那么我们就让他等吧。”卓东来淡淡的说:“可是一个人在等人的时候总是比较难过些的。所以我们对他不妨好一点,他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

“是。”

郑诚慢慢的退下去,好像还在等着卓东来问他什么话。

可是卓东来什么都没有再问,而且已经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

在灯下看来,他的脸色确实很疲倦,苍白虚弱而疲倦。

但是郑诚看着他的时候,眼中却充满了敬畏之意,真正从心底发出的尊敬和畏惧。

因为这个人的确是跟别人不一样的,对每件事的看法和反应都和别人不一样。

郑诚退出去,掩上门,冷风吹到他身上时,他才发现自己连裤裆都已被冷汗湿透。

二卓东来的确和任何人都不一样的。

别人一定会为某一件事悲伤愤怒时,他却笑了,别人一定会为某一件事惊奇兴奋时,他的反应却冷淡得出奇,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知道高渐飞来了,而且正像一个痴情的少年在等候情人一样等着他。

他也知道高渐飞剑上的泪痕,随时都可能变为血痕,可能是他的血,也可能是他仇敌的血。

可是他却好像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桌上的箱子已经不见了,被卓青安顿在那小院中的箱子主人很可能也不见了。

卓青已经决心要报复。

如果他要替卓东来找一个最可怕的仇敌,萧泪血无疑是最理想的一个。

君子香并不是一种永远解不开的迷药,如果不继续使用,萧泪血的功力在三两天之内就可以完全恢复。

那时候很可能就是卓东来的死期。

除此之外,卓青还可以为他做很多事,很多要他后悔的事。

他的帐目,他的钱财,他的信札,他的秘密,每一样都可能被卓青出卖,与他不对的部属,每一个人都可能被卓青所利用。

——卓青临死前,为他挖好的是个什么样的坟墓?

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一定会用尽一切方法,在最短的时间里去查出来。

可是卓东来什么事都没有做。

卓东来睡着了,真的睡着了。

他先走进他的寝室,关上门窗,在床头某一个秘密的角落里按动了一个秘密的枢纽。

然后他又到那个角落里一个暗柜中,拿出了一个镶着珠宝的小匣子,从匣子里拿出一粒淡绿色丸药吞下去,一种可以让他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安然入睡的药丸。

他太疲倦。

在一次特别辉煌的胜利后,总是会让人觉得特别疲倦的。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使人真正恢复清醒的事就是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