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定远这时对案情毫无掌握,一来不知何人下手杀人,二来不知凶手所谋为何,眼见燕陵镖局一副爱理不理的霸道神气,索性激一激齐润翔,当即道:“齐师傅,死者心脏不明不白的破了孔,从手腕一路开到心房,这凶手武功可怪异的很哪?只怕来头不小,您摆得平吗?”

齐润翔脸色一变,尚未回答,这时齐伯川恰从听外走进,猛地听见伍定远的问话,当场气得七窍生烟,怒道:“姓伍的!燕陵镖局成名并非一年半载,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伍定远知道齐伯川乃是少爷脾气,一向毛躁冲动,当下只耸耸肩,装作蛮不在乎的神气,说道:“齐少爷,在下绝无对贵镖局不敬之意,只是怕凶手太过厉害狠毒,贵镖局应付不来,原是一片好意,少镖头如此生气,岂不是错怪好人了?”

齐伯川如何不知他使的是激将法,森然道:“姓伍的,你若知道谁杀了我们镖局的人,怎地还不去抓人,又何必留在这里废话?我告诉你,有胆子在我爹爹面前口出不逊之言的,你算是第一个!”

伍定远冷冷的道:“齐少镖头,敢在西凉城里公然殴打官差的人,恐怕也不多见吧?”

齐润翔见两人说僵了,道:“伍捕头,我实在跟你说吧!咱们燕陵镖局不是不识相,有你这般的高人相助,我们哪会推拒呢?只是镖局里的事不劳旁人操心,你的好意我们只有心领了。”

伍定远叹了口气,说道:“这么说来,齐师傅还是不肯与在下合作?”

齐润翔咳了一声,道:“伯川,送客。”

伍定远望着齐润翔,只盼他能回心转意,一旁齐伯川冷冷的道:“走吧!少在这里啰唆啦!”

伍定远到得衙门,黄老仵作仍在等他,伍定远忙道:“黄老可是有事?”那黄济今年已有七十八岁,伍定远向来视他如同师父一般,甚是敬重。

黄济道:“你上燕陵的局子去了?”

伍定远道:“齐润翔口风硬得很,什么都没问到。好歹把兄弟们带回来了。”

黄济叹了口气,说道:“这也不能怪他们,人家吃的是保镖这口饭,要一出事便找官府出头,以后还有谁瞧得起他们?我看燕陵这几日定会筹划一场大厮杀。”

伍定远眉头皱起,良久不语。

黄济续道:“你做这捕头,可委实不易。上怕府尹高官,下惧江湖豪客,唉!稍一不慎,恐怕命都没了。”

伍定远上任前的三个捕头,只有一个告老退隐,其余都是被杀身亡,现下新到的知府大人,对一班老人均不甚喜爱,对伍定远尤为严厉,原本他已要升为河东总巡捕,再也不用受这知府的气,但这个案子一闹大,只怕什么也完了。

黄济问道:“你可知这次燕陵镖局走的是什么镖?”

伍定远道:“这我倒不知情,现场的三辆镖车运送的都不是什么贵重物事,不过是些用品衣物。镖车上的东西给人翻过,也瞧不出少了什么。”

黄济道:“嗯,这可怪了,燕陵镖局为了这趟镖,出了一十八名好手,而后又尽歼于一役,照理这趟镖若不是价值连城,就是事关重大,怎么会是些毫不值钱的衣物?”

两人谈话间,一名官差走了进来,说道:“伍爷,燕陵镖局派人送了礼来,说是适才多有得罪,要您别放在心上。”

伍定远一怔,对黄济道:“燕陵镖局办事可古怪了,前倨后恭,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点过送来的礼,共有三大箱之多,都是些日常衣饰,诸如玉带、锦袍、银冠之类的物事,伍定远要见送礼的家丁,却早走远了。

黄济见这些衣物手工精细,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还是看得出一番心意,他向伍定远一笑,道:“这齐润翔姜是老的辣,毕竟不愿正面开罪官府。你把东西收下吧,免得坏了事情。”

伍定远沉吟片刻,暗道:“看来齐润翔想和我修好,当前不宜与他多添心结,给他个面子吧!”心念及此,也就不便推却,吩咐属下收起。

一名官差笑道:“伍爷,你人生得这般体面,穿戴上这些衣物定然好看。”

伍定远生性节俭,什么时候用过这种好东西。他微微一笑,说道:“这些衣饰太过华贵,我是穿不惯的。”

一名官差起哄道:“伍爷您腰上的衣带用得旧了,这条玉带倒是可以一用。”说着捡起一条玉带,只见上头镶着一块美玉,温润生辉,形状古朴。

伍定远忙道:“这太过名贵,我穿不惯的…”

一旁官差哪容得他推却,急忙将他抱住,一人冲了过来,将玉带牢牢系在他的腰上,果然人要衣装,这玉带一系上,只衬得伍定远气势非凡,威风凛凛,众人大声叫好。

伍定远低头看去,也觉不坏,他不忍违背众人的好意,也就不再解下。

当夜伍定远便夜宿衙门,案情胶着,他心神烦乱,翻来覆去的只是睡不着,西凉地处沙漠,昼热夜凉,伍定远起身披了件外衣,坐在床前。

静夜幽深,仅窗外蒙眬的月光,淡淡地照入屋内。

伍定远回想这些年来就任捕头的往事,不知和多少绿林好汉打过交道,恶斗过多少场,可是没有一回是像这样难办,一来查不出是何方人马下的手;二来苦主霸道异常,在在都让伍定远为难。

伍定远叹了口气,呆呆的望着窗外,过了许久,听得梆子打过三更,心道:“唉…反正睡不着,看些公文好了。”

伍定远伸了个懒腰,跟着取出公文,拿着火刀火石,只待点上烛火,突然之间,只觉背后一凉,顿时间全身起了一阵疙瘩,似乎有什么不对头。

伍定远心下一凛,急忙举头张望,只见银白的月光照入屋内,将自己的影子映在墙上,一时看不出有何异状。

伍定远苦笑一阵,想道:“真是的,连我也变得疑神疑鬼的。”他不再理会心中的异感,只管点起烛火,忽然后颈一股微风吹来,微微的火苗登时熄灭。

伍定远咒骂一声,只好又打起火星,这回顺利点上蜡烛,他伸了个懒腰,正要取出公文阅读,忽然全身凉飕飕的,烛火又被一阵微风吹熄。

伍定远心下一惊,已知房内必有什么古怪,他猛然回首,只见昏暗的房中似有个人影站在窗边,伍定远大吃一惊,霎时出了一身冷汗。

伍定远惊归惊,但他毕竟是捕头出身,此时心中虽是一震,却不感畏惧,只缓缓伸手到枕头底下,取出他成名多年的兵器“飞天银梭”,紧紧握在手里,不管那影子是鬼是魔,总之非干上一场不可。

伍定远深深吸气,全身满布功劲,只要那影子有何异常举动,自己便要立时出手。

屋内寂静无声,伍定远只听到自己的怦怦心跳,握着银梭的掌中满是汗水。

忽然间,那影子一晃,竟缓缓向自己飘来,身法之轻盈,宛若无骨幽魂。伍定远心下大惊,不禁头皮发麻,“这…这真是鬼么?”

此时此刻,任凭胆大十倍的人也要慌张失措,伍定远张口叫道:“来人哪!快来人哪!”他将“飞天银梭”掷出,那影子一晃,银梭不知怎地失了准头,登时落在一旁。他见那影子一步步的逼近,顿时只觉口干舌燥,冷汗一滴滴地落下。

便在此时,几名值夜官差匆匆奔来,拍门叫道:“伍爷!怎么啦!”

众官差不见他应门,慌了起来,当即推门而入。刹那间众人眼前一花,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没人看得清楚。

众官差见伍定远呆呆站立,不言不动,纷纷问道:“伍爷,你没事吧?”一人见他面色铁青,忙伸手摇了摇他,伍定远这才定下神来。

一名官差见房内阴气逼人,忙点亮烛火,霎时之间,众人都是惊叫出声。

只见房中一片凌乱,除了伍定远睡的床铺外,房里各处已被人人细细搜过,众官差见了这番景象,不禁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只管七嘴八舌的问着。

伍定远心中一凛,知道那影子绝非什么鬼怪,而是名武林高手。他定了定神,淡淡地道:“我没事,你们下去吧!”众人不敢多问,纷纷退出房里。

当夜伍定远不敢再睡,他细细推敲案情,知道今晚的不速之客必与命案有关,说不定便是凶手本人,却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竟尔闯到衙门里来。

伍定远怒火中烧,他任职已有六年,从未见过这般狂妄的歹徒,这批人敢胆如此轻视衙门,杀人犯案之后,居然还敢公然出入衙门,这还有王法公理么?若不能这群狂徒绳之以法,以后他还要混吗?

伍定远铁青着脸,枯坐了一夜,直至天明,才稍稍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