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定远先前给灵音拉上车时,便觉他手上无力,待给灵音这么一托,更惊觉他内力荡然无存,竟似身无武功一般,灵音见他脸上满是讶异之气,便苦笑道:“卓凌昭点上了我与李庄主的穴道,让我们动弹不得。”

伍定远点了点头,这卓凌昭虽然嚣张,还是害怕这两名高手的手段,否则以灵音、李铁衫两人的武艺,若要暴起伤人,一时间又怎制他们得住?

只见车中满满挤了十来人,都是少林弟子与铁剑山庄的家丁,众人坐了下来,灵音问道:“伍捕头那日不是逃出毒手了么,怎地又给他们抓来了?”

伍定远苦笑道:“我那时侥幸逃过他们毒手,谁知这帮人就是不肯放过我,整整拖了一年多,还是着了他们的道…唉…”

他叹息一阵,便将自己如何逃入北京,如何巧遇卢云,如何托庇于柳昂天门下等情交代了。众人听他说的惊险万状,只感讶异无比,灵音点了点头,道:“所以你这次到西凉来,便是为了那块羊皮?”

伍定远点头道:“正是。我奉柳大人之命,前来察看地界,也好抓出江充卖国的物证,谁知阴错阳差,还是给昆仑山这群奸贼俘虏了,唉…”说着叹息不已。

灵音也没料到这羊皮居然牵连如此之广,忍不住叹道:“咱们费尽千辛万苦,损兵折将,谁知还是徒劳无功。可怜这燕陵镖局满门,都算是枉死了。”

伍定远心中一痛,想到了齐润翔、齐伯川父子,登时默然不语。

灵音又问道:“老衲这些日子不曾回寺,不知我几位师兄可还安好?”

伍定远道:“这些日子为了大师失踪,江湖上起了好大的风波,贵寺里也是争执不断,都在研议是否要对昆仑山痛下杀手。这次我们来到西凉,杨郎中便请出灵定、灵真两位师傅,要找卓凌昭讨个公道。”

灵音合十道:“杨师弟义气深重,真叫老衲好生感动。”

伍定远苦笑摇头:“本想一切顺利,哪知连着生出这许多事情,不过咱们也不必发愁,我想杨郎中不见了我,定会心急无比,过不几日,说不定便会过来相救了。”

灵音叹道:“不论如何,千万不要因此杀生太过,否则老衲便算得救,却又于心何忍?”

这灵音号称“慈悲金刚”,生具佛性,倒与灵智方丈心思相近,这番话一说,只听得伍定远暗暗感佩。

一名少林弟子问道:“师父,这回昆仑派把我们押出山外,又有什么阴谋么?”

灵音摇了摇头,这回昆仑山尽起全派高手,弃山远行,真不知有何大事这般要紧,便问伍定远道:“伍捕头,你这次被俘,卓凌昭可曾跟你说过什么?”

伍定远道:“他跟我谈过一回,说有事要请我帮忙,好像是要到天山的一处地方,详情我也搞不太清楚。”

灵音奇道:“天山?咱们去哪儿做什么?”

李铁衫原本一言不发,此时听了“天山”二字,忽地问道:“伍兄弟,你说的天山那处地方,可是‘神机洞’么?”

伍定远吃了一惊,道:“庄主也知道这个地方?”

李铁衫不答,只嘿嘿冷笑,自顾自地道:“卓凌昭啊卓凌昭,你这小子自己这么高的武功,居然还想偷人家秘招绝学,你还要脸不要?”

伍定远知道李铁衫见闻广博,甚是熟稔江湖事,忙问道:“李庄主,这‘神机洞’到底有什么奇怪之处,为何会引得卓凌昭过来?”

李铁衫淡淡地道:“天山神机洞,据说是至高无上的武学殿堂。江湖传言,只要等到戊辰年最后一天,神机洞门便会自行开启,解开一代真龙的封印,好来世间降妖除魔。”

少林众僧甚感惊奇,纷纷问道:“一代真龙?那又是什么?”

李铁衫道:“江湖有四句谒语,叫做‘戊辰岁终,龙皇动世,天机犹真,神鬼自在’,据说只要能解开这四句话的奥秘,在戊辰除夕那夜,去到一处叫做神鬼亭的地方,便能令得龙皇动世,使一代真龙重出江湖。”他顿了顿,叹道:“若非卓凌昭把我押在这儿,我也会过去神鬼亭瞧瞧,看那地方究竟有什么古怪。”

伍定远闻言,猛地想起方子敬对自己说话的几句话,只感心惊无比,想道:“当年九州剑王曾以此提点过我,没想到李庄主也知道其间情由。”

那时方子敬告诫自己,要他不必强自出头,只要等到戊辰岁末之日,便会有一代真龙降临世间,看来李铁衫这番话也是大同小异。当年伍定远初听“戊辰岁终,龙皇动世,天机犹真,神鬼自在”四句话时,只觉可笑无比,但他此时屡经变故,早非那个单纯捕头,此时细细推敲,好似这四句话与羊皮间有莫大关系,但他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皱眉苦思。

灵音听这话好玄,不由得皱起眉头,问道:“李庄主这几句话是听谁说的?”

李铁衫长叹一声,道:“凡我怒苍弟兄,谁不晓得这四句话。”

伍定远大吃一惊,转过头来,道:“怒苍山?”

少林僧众听得怒苍山三字,也是为之骇然。

李铁衫见他们讶异,只斜目看了一眼,跟着微微一笑,神情甚是苍凉。

说话间,忽听一人笑道:“小美人过来陪陪我嘛!别怕成这样子。”一名女孩儿哭道:“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伍定远听这话声好熟,连忙掀开车帘,探头出去,只见一名美貌少女站在远处,此刻她脂粉未施,颇见蓬头垢面,但天生丽质实是难掩,仍是艳光四射,教人不敢逼视。

伍定远喉头发干,眼前一黑,苦笑道:“惨了!她怎么会给捉住了!”

那女孩儿不是别人,正是九华山的女弟子艳婷。

眼看钱凌异色眯眯地上下打量艳婷,伍定远心下暗惊,真怕他如饿虎扑羊,侵犯这名女孩,到时若是玷污了艳婷,那可万事俱毁矣,他不顾身上有伤,登即翻身下车,气喘吁吁地奔了过去,喝道:“姓钱的!你放开她!”

钱凌异见是伍定远过来,登时冷笑一声,道:“干什么?想要英雄救美么?”

艳婷蓦地见到伍定远,一时大喜,尖叫道:“伍大爷!你还活着!”跟着便要冲上前去。

钱凌异嘿地一声,伸手拉住,便要往她怀中摸去,艳婷大声尖叫,惊道:“你这人好生无礼!快放开我!”

伍定远想起钱凌异奸杀燕陵镖局女眷的狠辣,不由脸上变色,惊道:“你快放开她!”

钱凌异笑道:“这女孩儿又不是你姘头,你紧张什么?”

正惶急间,一人走了上来,沉声道:“四师兄这是做什么?快快放开她了。”只见那人身材矮小,一脸精悍,正是“剑豹”莫凌山,伍定远知道此人颇有侠义之名,是个身不由己之辈,登时心下大喜,知道他必会出手阻拦。

钱凌异上下打量莫凌山几眼,笑道:“你也想玩玩么?一会儿再换你吧!”

莫凌山怒道:“你别再搞这些把戏了,咱们再这样下去,死后还有脸见祖师爷吗?”说着按住剑柄,满面都是怒气。

钱凌异冷笑道:“你搞清楚点,谁是师兄,谁是师弟啊?凭你也敢过来啰唆。”

两人正自僵持,忽听卓凌昭的声音道:“四师弟,放开这名女子。”

钱凌异见掌门森然走来,连忙放开艳婷,往后退开一步,艳婷一得自由,立时奔到伍定远身前,纵身入怀,痛哭失声。

卓凌昭走到钱凌异身边,淡淡地道:“钱师弟,这位伍制使现下是本派的贵宾,他的朋友自也不能欺侮,知道了么?”言语之间,满是威仪。

钱凌异见掌门过来干涉,只得抓了抓头,没好气地道:“知道了。”说着瞪了莫凌山一眼,低声骂道:“假正经。”

卓凌昭吩咐莫凌山,道:“你让这女孩儿与伍制使坐一车,路上他们若需要什么,你只管照应。”

莫凌山本就有意善待武林同道,一听此言,那是正中下怀了,当下喜道:“掌门放心,我定会照办。”卓凌昭说完这话,便自行转身离开。

伍定远环抱着艳婷,不住口地安慰,但心中却感沉重无比,看卓凌昭对自己这般客气,日后自己便算逃脱性命,却要如何替燕陵镖局缉凶办人?想起那日梦境中齐伯川的可怖模样,心中更是难受,良久不能宁定。

当下昆仑众人便拔营离开,伍定远、艳婷、李铁衫、灵音等人坐一辆大车,其余昆仑门人另坐几辆,卓凌昭怕路上有变,便命金凌霜领队,屠凌心、钱凌异等人从旁看管,这才启程出发。

路上伍定远细问艳婷,才知那日凉亭崩塌之时,她人恰巧也在神鬼亭外,便叫卓凌昭顺手抓走了。又问她杨肃观等人的行踪,艳婷也是茫然不知。伍定远心下叹息,想道:“杨郎中他们不知人在何处,我可得想法子连络上他们。”

说话间,驾车弟子惊道:“二师伯,前头好像有军队过来,这可怎生是好?”听得金凌霜的声音道:“咱们赶紧躲到草丛里,可别给他们撞上了。”那弟子答应一声,急忙驾车往道旁驰去,阵阵颠拨中,已然躲在长草丛中。

伍定远心下一惊:“军队?是江充的人马么?”

过不多时,只听外头马蹄声响,伍定远悄悄掀起车幔一角,偷眼往外看去,只见数千匹快马疾驰而过,当前一人神色狠恶,腰悬宝刀,正是“柳门二将”之一的秦仲海,跟着一骑晃过,马上乘客面带愁容,若有所思,却是卢云。

伍定远大喜,慌忙欲叫,一人陡地举剑指住他的喉头,他转头望去,却是钱凌异。原来钱凌异见大军疾驰过去,深怕伍定远等人求救,早已有备。

伍定远深自懊悔,他心下明白,秦仲海等人护送公主,此际定是折返中原,他们那儿兵强马壮,仗着人多势众,必能与昆仑山周旋一番。眼见大军绝尘而去,伍定远也只有隔空兴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