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呼啸一声,连番踢打,吴昌吃痛不过,道:“这样吧!我还有两大本囚犯名册,大王定可从中间捞出好处!”

秦仲海等的便是这宝贝,霎时心下大喜,喝道:“好!全给我拿出来了!”

吴昌带人取来,只见两名军士抬来厚厚的两大本名册,轰地一声,摔在桌上。秦仲海心下一惊,道:“怎么这等厚?”

吴昌道:“小人不敢有瞒,这两大本名册乃是全省贼囚的名录,小人平日早将许多百姓平生的恶事细细录下,只等来日一举成擒,便会将之揭发。”

秦仲海颔首道:“瞧你肥头肥脑,办起事来居然这般厉害。看来锦衣卫与东厂都该请你去讲说心得,好让他们见识学习一番。”

吴昌面有得色,笑道:“上次江充江大人来我这巡查时,我便当面禀报过了,江大人还直夸我哪…”他还唠唠叨叨的要说,忽见一众军士面色不善,当下急忙住口。

秦仲海翻开那名册,想去找卢云的名字,哪知这书厚重至极,饶他火贪一刀功力深厚,此刻手臂也是吃力,秦仲海暴喝一声,道:“你这什么鬼书,到底怎么查阅!”

吴昌忙道:“要读此书,那可是有窍门的,请大王先参考前头索引目录,共分为姓名、罪行、男女、岁数等四种查阅法,可费了我好大的苦心哪!”

秦仲海哼了一声,当即急急去找,他翻了好一阵子,猛地见到卢云的名字。卢云见是自己的姓名,也急急凑头来看,两人细目一看,霎时心头火起,秦仲海怒道:“这卢云究竟是谁?怎么会干下这十来页的罪行?”

吴昌一愣,急忙上前来看,读道:“卢云,山东潍县人,杀害狱卒,伙同太湖群盗越狱,另谋害路人李三、商贩王四、菜贩陈五,奸杀陈婆、许妹、王姐…”他一时想不出如何回话,沉思片刻,随即笑道:“大王明鉴,小人这叫做未卜先知哪!这帮男男女女的死因与那老狱卒一模一样,没一个是自己生病死的,姓卢的自然涉嫌重大,也是因此,小人才给安了嫌疑上去,绝非诬陷。”

秦仲海听他满口胡言,登时喝道:“放屁!你这上头明明写着,说这李三已然死了八十几年,怎能也是这姓卢的干的?”

吴昌笑道:“这个自然,这姓卢的我见过一面,此人大约一百余岁,是个神秘老人。”

秦仲海见卢云气得七窍生烟,当下喝道:“打!活活打死!”

吴昌也是醒觉之辈,当即跳了起来,大声道:“这姓卢的是大王的好朋友!对不对!”

秦仲海不愿明说,却也不想否认,只嘿嘿一笑,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吴昌用力一拍手,大声道:“只要是大王的朋友,一切都好办!”只见他冲上前来,举起案上毛笔,一笔画过,那“卢云”霎时变成“卢一云”。吴昌奸指着“卢一云”三字,笑道:“好啦!所有恶行都变成卢一云干的,山东潍县人卢一云,这小子真个穷凶极恶哪!”

眼看卢云目瞪口呆,秦仲海也觉荒谬可笑之至,他哈哈大笑,道:“好你个奸官!这般滑头!”

吴昌嘻嘻一笑,摇头晃脑地道:“大王明鉴,明儿个小人定把海捕公文全换上新的,不把这贼头贼脑的‘卢一云’就地正法,绝不甘休!”

秦仲海仰天大笑,跟着转头喝道:“来人啊!送上供纸!”一旁李副官闻言,急急送来供状,摆在案上。吴昌心下一惊,不知秦仲海要如何对付自己,面色已成惨白。

秦仲海朗声道:“你给抄好了!我吴昌与李固二人写下血书一纸,立誓为国效命,精忠报国…”

吴昌与李固两人面露惊喜,霎时连拍心口,面面相觑,笑道:“大王好生厉害,怎知我等心中志向!”

秦仲海不去理会,又念道:“是故,吴昌李固共结兰心,不杀奸臣江充、恶宦刘敬两大贼寇,誓不为人,特立此证为誓,天日共鉴。某年某月某日,于此画押。”

二人听到这里,才知秦仲海有意陷害,这张供纸若要外传,定会惹上江充、刘敬,这两大奸臣没一个好惹,若要联手对付自己这个小小知县,如何还有活路?

吴昌与李固对望一眼,两人都是吓得魂飞天外,全身飕飕发抖。

秦仲海伸手往供纸一拍,喝道:“快快画押,不然活活打死!两条路给你们选!”

吴昌审度厉害,还是多活一时半刻要紧,便苦笑道:“我画!总不成活活打死吧!”

李固更是乖觉,忙赔笑道:“诛杀奸臣,实乃在下心中志愿,多谢大王帮我写出来。”

秦仲海见他二人画了押,自知已有法子治得他们服服贴贴,当下随手翻开囚徒名册,心道:“这本名册如此害民,却又重大非常,绝不能随意毁去,咱可要如何是好?”

他见名册上有不少名字,见是赵成、王虎、张龙等好汉,当下便学着奸官模样,举笔一划,便成了赵一成、王一虎、张一龙,他翻了几页,见余下名字多是三个字的,如贺招宝、李进官、吴使钱等名,当下都给在姓氏中间加上一横,改叫加一贝招宝、木一子进官、口一天使钱。自此以后,江湖上若有怪姓,多半都是秦仲海所为,足为后世考据。

秦仲海道:“你二人听好了,限你们十日里把这本新名录送到刑部,若有什么差池,老子便把你们谋害江大人、刘总管的生死誓状送上,听到了没有!”

二人吓得连连讨饶,秦仲海不去理会,自将他们的贪污钱财收罗了,当即走出县城,沿途撒落无数财宝,救济贫穷,最后将他二人赤条条的绑在省城,一人身上写着“公鸡”,一人身上写着“母鸡”,二人裸身相贴。

秦仲海站在城下,朗声告诫:“你二人日后再敢害民,老子随时来修理你们!听到没有!”

那二人高高绑在墙头,已是吓得心摇神驰,听了秦仲海怒喝,更是齐声惊道:“大王饶命!小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秦仲海哈哈大笑,这才扬长离去。

经此一扰,这两名贪官深以为戒,一怕秦仲海再来光临,二怕百姓宣扬他二人公鸡母鸡的丑事,恐惧之余,竟尔改过向善,从此不再为恶,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出得县城,天已大明,卢云仰看蓝天白云,回想昨日狂事,只觉荒唐好笑,但想起自己一生枷锁终于解脱,倒也是喜事一桩。

他正要道谢,秦仲海却不容他多说,伸手过来,一把搭上肩头,笑道:“卢兄弟,咱们事情干完了,这就跟我回京吧!”

卢云却摇了摇头,道:“不了,京城我是不去了,还请秦将军自回吧!”

秦仲海惊道:“你…你好容易解脱出来,正要好好干一番事业,怎能无端放弃了?”

卢云笑了笑,道:“承蒙秦将军昨夜豪举,替我爽爽快快的洗刷冤情,这口气也出得透了。但这世间的功名利禄,我已看得淡了,还是回乡的好。”

秦仲海急道:“你…你真要走了?”

卢云颔首道:“我卢云科举不中,那也是天命如此,夫复何言?说来我早该乖乖返乡,做一名私塾教师,今日能够想通,却也不算迟了。”说着一拱手,道:“他日将军若来潍县寻幽访古,在下自备水酒招待。”

秦仲海眼望卢云,知道他心意已决。秦仲海轻叹一声,低下头去,想来两人此次分离,今生再也见不到面了。他摇了摇头,不禁微有沮丧之意。

卢云见他神情如此,反倒上前安慰,劝道:“仲海,都说人各有命,咱们又何必强求什么?我能平安回乡,那也是件大好喜事啊!”他自识得秦仲海以来,多以将军之名相称,但此时少了官职羁绊,便能直呼其名,反添了许多亲昵之感。

卢云不再多说,朝李副官等人拱了拱手,立时便要离开。秦仲海望着他的背影,猛地唤住了他,大声:“卢兄弟,你临走前,哥哥有件事求你,不知你能答应否?”

卢云转过身来,微微笑道:“将军待我如此,卢云何以为报?有何吩咐,只管示下。”

秦仲海露出高兴的神色,点头道:“兄弟好爽气。无论什么事,你都能答应?”

卢云心下一惊,想起秦仲海做事总是出人意表,不由得微微忌惮:“这秦将军老是不按牌理出牌,不知他会出什么怪题目给我。”但念及两人间的一番义气,如何还能推托?当即一咬牙,拍胸道:“将军只管说,只要卢云能办到的,定会尽力而为。”

秦仲海面露欣慰,当下走上前去,握住卢云的双手,缓缓地道:“卢兄弟,我想请你再考一次会试。”

卢云啊地一声,万万料不到秦仲海竟会以此相求。他颤声道:“你…你要我再考一次会试?”

秦仲海点头道:“正是如此,为了我秦某,请你别放弃了。”

卢云张口结舌,呆呆地看着秦仲海,霎时懂了他的心意,秦仲海不愿他就此埋没,便出下这道题目来,希望他万莫气馁,能够再试一次。

卢云心下感动,颤声道:“秦将军,你…你为何…”

秦仲海重重往卢云肩头一拍,道:“卢兄弟!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老秦,别忘了你今日的承诺!”他转过身去,道:“祝你考运亨通,我在京城静候佳音。”

卢云想起秦仲海千里迢迢地为他平反,此刻又以此相约,那是一心一意的替他打算,言念及此,已是泪流满面。他忽地走上前去,一把将秦仲海抱住,垂泪道:“将军待卢云如此,恩同再造,我有生之年,绝不忘将军大恩。”

秦仲海笑道:“你别来抱我,咱俩可成了公鸡母鸡了!”他嘴上说笑,眼眶却也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