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等候一阵,不见卓凌昭出来,忍不住议论纷纷。欧阳南做了个手势,道:“诸位不必心焦,神剑降世,绝非等闲之物,便是以剑神的目光之利,恐怕一时半刻也难以找到。”
卢云听了这话,心中暗暗祝祷,只盼卓凌昭寻无觅处,空手而返,虽知机会甚是渺茫,但想起昆仑门人下手的狠辣,还是期盼这帮恶徒的美梦落空。
正想间,忽听钱凌异叫道:“出来了!掌门人来了!”众人早已等得不耐烦,闻得此言,心下都是一喜,急忙探头去看,便想见识“天下第一神剑”的风采。
众人目光期待,一人缓缓走出,正是卓凌昭?只见他双手握拳,却不曾握得有剑。
卢云心下大喜:“太好了,传说的‘神剑擒龙’根本不在人间,卓凌昭只是白忙一场。”
其余众人见卓凌昭手中无剑,也是议论纷纷,各自猜想。
有人生性小心,一见剑神手中无物,便想:“好你个卓凌昭,怕咱们眼红神剑,过来抢夺,竟把东西藏起来了,真个小气到家。”有人心机深沉,看卓凌昭空手而归,便往阴险处想:“卓凌昭被骗了,方才钱凌异找出的那柄剑才是正主儿,欧阳老贼故弄玄虚,怕人家把剑取走,这才打死不认,真个卑鄙。”
众人猜想间,钱凌异已然迎了上去,他眼望掌门人,低声问道:“怎么了?掌门没找到神剑么?”卓凌昭闭上了眼,淡淡地道:“我找到了。”
钱凌异吃了一惊,在他前后左右绕了一圈,问道:“那剑呢?怎没看你拿着?”
卓凌昭睁开双眼,面向穹苍,傲然道:“剑,已在我掌中。”
钱凌异惊道:“剑在你掌中?我没看到啊?难道这剑也是透明的?”钱凌异自己有柄“无形剑影”,剑刀无色,剑去无形,是以称作“剑影”。此时他见卓凌昭身无长物,却又自称取出宝剑,便以为这神剑也是柄透明宝剑。
众人心下纳闷,更有人以为他在学和尚打机锋,也来个“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一时都感大惑不解。钱凌异心痒难搔,急道:“什么剑在你掌里?掌门人,你快快把剑亮出来吧!”
眼见众人各有猜疑之意,卓凌昭微微一笑,霎时便将拳头松开,只见他掌心里现出一颗物事,却是枚铁胆模样的澄蓝铁块。
钱凌异颤声道:“这是什么鬼东西?烧不化的烂铁么?”
卓凌昭不去理他,当下眼望欧阳南,道:“欧阳庄主,这便是‘神剑擒龙’吧!”
欧阳南沉声道:“卓掌门眼光果然不凡,还是被你找到了。”
钱凌异大声道:“掌门人,你疯了吗?这是颗烂石头,你拿了做什么?你可别给那欧阳老头骗了!快回去重新挑一把吧!”众宾客见了这蓝澄澄的铁胆,一时也是诧异,不知卓凌昭在开玩笑,还是真以为这铁胆是柄长剑。
几名好事之徒心下暗笑,想道:“看来‘剑神’自从输给宁不凡后,已然失心疯了。”几名深思熟虑的却想:“看卓凌昭这模样,应当不是在戏弄大家,莫非他是怕众人眼红,一会儿来劫夺神剑,这才找了只烂货唬人?”众人各自猜想,却无一人知道他的真心。
卓凌昭见众人各有猜疑之意,当下森然一笑,道:“看好了!”他掌心吐劲,那澄蓝铁块微微一动,竟尔不断伸长。
钱凌异惊道:“这玩意儿变长了!”众宾客也吓了一跳,纷纷惊叫,只见那铁块好似盘蛇展体,一尺、两尺、三尺,转瞬间往两旁激射而出,只听啪地一响,卓凌昭手中依旧握着一截铁胆,但铁胆两旁却已生出寒森剑刃,竟成为一只长达丈许、双面生锋的奇异兵刃!
钱凌异见了这等怪异情状,已然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噫噫啊啊地嘶嘎着。
卓凌昭伸手一挥,蓝光闪过,已将天炉内残余兵刀斩断。众人又惊又痛,惊的是这怪剑如斯锐利,无数铁精铸出的神兵都难挡一击。痛的却是这些兵刀已算难得的宝剑利刃,谁知却被如此轻易的毁去,心下都是惋惜不已。只是铁精是人家带来的,卓凌昭要将宝剑毁去,也是他的家务事,旁人自也管之不着,当下只好默不做声。
卓凌昭冷冷地道:“此剑长短如意,伸缩自如,也就是传闻所称的‘神剑擒龙’。神剑如我,吾即剑神!宁不凡,你等着看吧!”他轻啸一声,“剑豹”使动,登时在天炉壁上刻下“宁不凡”三字。众人一来惊骇于他暴雨狂风般的剑法,二来骇异于这柄剑的锋利,人人目瞪口呆,竟无一人喝彩。
卓凌昭冷冷一笑,那剑便尔一收,煞那间又变回铁胆一般。
钱凌异全身颤抖,惊道:“这…这太也神奇了点…”
欧阳南颔首道:“此剑以铁精中至柔精华所就,是以延展连绵,当世无双,其中曲巧如意之处,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钱凌异颤巍巍地走了过去,骇然道:“掌门人,这剑太罕异了,可否借我一观?”
卓凌昭微微一笑,道:“你小心点拿,这铁胆有些沉。”钱凌异笑道:“我连八八六十四斤的大刀都使得动,还怕这玩意儿么?”
卓凌昭点了点头,便将铁胆交在师弟手中,钱凌异单手去接,甫一就手,霎时只觉奇重无比,他右手被那铁胆的重量一带,身子竟不由自主地跪下,他双膝着地,右手仍不住往地下摔落,霎时“喀啦”一声轻响,右肩已然脱臼,疼痛难忍间,竟已惨叫出声。
欧阳南道:“这剑共计百四十斤,若无绝世内力,决计单手拿它不动。要是落在常人手里,那也不过是只沉重至极的铁胆而已。”钱凌异痛得面色惨白,一旁金凌霜抢上,替他接上了关节。那铁胆兀自躺在地下,生出幽幽蓝光,望之极为诡异。
卓凌昭仰天长笑,向众宾客一拱手,道:“请诸位日后到江湖宣扬,就说卓凌昭已得天下第一神剑,想再次请宁不凡出山较量。请他念在‘神剑擒龙’的面上,务必赏光。”
众人心下暗叹,想道:“看他这个模样,定是要对宁不凡大肆复仇,那天下一高手若是迟迟不出面,可怜华山满门定会被这剑神威逼屠戮,看来江湖又要多事了。”
卢云看在眼里,忍不住烦恼,这卓凌昭武功本已高绝,若再给他拿到天下罕见的神妙兵器,武林中还有谁是他的对手?自己奉命前来擒拿这人,可是此时无兵无将,只能任他在自己辖区横行,想到日后难处,忍不住双眉深锁,连连摇头。
卓凌昭哈哈一笑,当场弯下腰去,便要拾起那傲绝今古的“神剑擒龙”。
剑神神剑,正要相会,猛地一阵紫光闪过,一人后发先至,竟在卓凌昭之前抢过兵刃,卓凌昭吃了一惊,喝道:“什么人!”举掌挥去,抢攻出招,要将神剑夺回,那人斜身避让,须臾间旁掠三尺。一旁昆仑弟子大声惊叫,拔剑出鞘,急急奔来。
那人见大批人马追杀,提氯一纵,如飞鹰向天,霎时飞上远处树梢,跟着站立不动。昆仑弟子又惊又怒,不知来者是何方神圣,纷纷挤在树下喝骂。
那人隐身树后,冷冷地道:“卓凌昭,你若想取回这柄神剑,明日午时,到十里外的娄江渡口相见。否则休怪神剑沉江,永无现世之日!”
话声甫毕,那人便如神龙般远远飘出,众人见他身法闪动,每逢身子下坠,脚在树梢一点,便又高高跃起,骤然间便已飞出里许,无不大为惊骇。青衣秀士虽然自负轻功高绝,见了此人的身手,也是深感叹服。
卓凌昭面色森然,眼下虽给那人出其不意地将了一军,但双方既然订下了约会,也不怕夺不回宝物,他不露喜怒,定向欧阳南,道:“承蒙贵庄高义,为我派打就神剑,在下在此谢过。”说话间更不向那人身影瞧上一眼,气度沉稳,果然是一代宗师的风范。
欧阳南听他道谢,便也拱手回话:“好说。本庄得贵宝山致赠神锤一只,自当有所回报。卓掌门却是客气了。”
二人说话间,只听一人叫道:“不打紧,给偷走了一柄大的,咱们还有一柄小的!”众人回头去看,只见说话那人正是钱凌异,他走向一处大石,伸手拔起一柄寒刀,这剑精光璀璨,却是方才被他误认为神剑的那把利刃。
欧阳南微微一笑,道:“这柄剑也是铁精打出,自当归贵派所有。除此之外,天炉里还有几只断刃,不知卓掌门是否要安柄上鞘?敝庄可以代劳。”卓凌昭摇头道:“那倒不必麻烦了。我派门人已有随身兵器护身,不再需要这些新造兵刃,这几柄剑便赠给贵庄吧!”
众人闻言,登露惊羡之色,这几柄剑虽比不上那柄“神剑擒龙”,却也是江湖上罕见的宝剑,比之方才的“赤龙”、“翔鹰”,只怕还要强上百倍,谁知这卓凌昭却这么大方,转眼间便把这几柄宝剑送人。一旁钱凌异正想开口去要,却已晚了一步,他心下不忿,寻思道:“你自己有神剑便好了,却也不来问老子是否缺剑来用,打肿脸充胖子,徒然便宜了别人,真他妈的。”
欧阳南得了宝物,却不见喜怒之情,只淡淡地道声谢,道:“老夫是造剑之人,自来只问铸剑,不问其他,只是‘神剑擒龙’既出我手,老夫自不希望这柄神剑成为杀人魔物,还望卓掌门夺回神剑之后,能以之多行善事,造福众生。”
昆仑名声不佳,欧阳南知道自己为他们铸剑,定然有损阴德,当下便出言劝告,虽知卓凌昭不会理睬,但良心所在,却也不能不说。
这话带着教训意味,剑神何等高傲,定会翻脸发怒,果听钱凌异呸了一声,率先发难,他正要开口斥骂,卓凌昭却伸手过来,将他一把拦住。钱凌异笑道:“掌门人要亲手杀他么?”
卓凌昭不去理他,反向欧阳南一笑,道:“欧阳庄主多虑了。在下此次前来贵庄求剑,求的是武道的进步,好向宁不凡讨教几招。至于武林至尊什么的,我也不再挂怀了。”
这个当年为了一块羊皮,便与奸臣江充联手屠杀燕陵镖局满门的大魔头,此时竟然淡然处世,孤芳自高?旁观众人听出他言语中的淡泊之意,都觉难以置信。
卓凌昭不去理会众人,迳自拱手道:“今日有缘得见诸位高贤,甚是有幸。明日夺剑之战,诸君若要旁观,敝人自当恭迎。”当下不再多言,便率门人离去。众宾客中原要要离开长洲的,听了他的话,无不改变主意,都想留下来看明日的那场好戏。只是方才夺剑那人身法好快,胆子又是奇大,却不知是何方神圣了。
场中众人渐渐散去,艳婷急忙问向师父:“方才那夺剑之人是谁?怎么身手这般快?”
青衣秀士尚未回答,卢云已叹息一声,接口道:“那人是定远。”艳婷、顾倩兮、娟儿等人闻言,无不惊讶,娟儿惊道:“真的是那个伍定远么?你没看错?”
卢云颔首道:“那人说话的口音带着甘肃土腔,手上又有一只铁套,便是定远没错。”场内诸人中,只有卢云与伍定远相处最久,虽不曾细看面貌,但一听说话,便将他认了出来。
艳婷曾受伍定远的救命恩情,想起他身在危境,已是面带忧色,慌道:“这下糟了,伍大爷抢了人家的宝剑,现下定然危险得紧,咱们可得快些寻他出来,别让他和卓凌昭动手。”
青衣秀士微微颔首,望向卢云,道:“伍制使曾屡次相救小徒,是我九华山的恩人,卢知州如需敝派援手之处,尽管吩咐。”
卢云大喜,当下也不再客气,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兵分两路,在下沿娄江寻访伍制使的下落,艳婷姑娘带同师妹,沿城去看,路上若遇到什么江湖人物滋扰,千万不必硬拼,只管找衙门洪捕头出面便是。”艳婷微微一笑,道:“我理会得。”
卢云招来巩志,吩咐道:“巩师爷,眼下各路武林人物都在城里活动,我怕会有殴杀生将出来,请你传令下去,要洪捕头今晚好生戒备,详查城里的客栈酒铺,只要遇到可疑人等,一律带回衙门办理。”巩志答应一声,自去安排。
卢云见诸事安排妥当,便命人送顾倩兮回府,顾倩兮如何愿意回去,摇头便道:“我不回去,伍制使是你的朋友,咱们一起去找他吧。”卢云看了她一眼,道:“江湖风波险恶,你还是在府里歇息,别去犯这个险了。”
顾倩兮甚是固执,只连连摇首,道:“就是因为风波险恶,我才要跟你同去。”
卢云叹了一声,不知该如何劝说,一旁艳婷劝解道:“顾小姐是金枝玉叶,此刻长洲歹人甚多,你还是留在府里吧!”
顾倩兮不去理她,只是一言不发,一双大眼睛只瞅着卢云,要看他如何回话。
卢云见她神色坚决,知道她甚是担忧自己,想起顾倩兮为自己离家的恩情,不免心下一软,寻思道:“其实倩兮聪明伶俐,见识又快,只要不和歹人正面交手,未必不能帮忙。”他点了点头,拉着她的小手,温言道:“好吧,既然你不怕危难,那便委屈你了。”
顾倩兮点了点头,眼中全是喜悦的光芒。艳婷看在眼里,想起自己形单影孤,一时难掩落寞神色,却是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