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卓凌昭听了这话,心中很是不乐,他面带杀气,冷冷地道:“卢知州说我是弃暗投明,不知从何说起?”

卢云见他满面不悦,倒也不怕,沉声便道:“卓掌门昔日为江充办事,成了他手中的杀人之力,那便是暗,今日愿意揭发江充罪行,为天下人除害,这便是明。卓掌门今是昨非,人神共知,不知在下这席话有何难明之处?”此番话直指卓凌昭之过,可谓气势凛然,未有寸让,只说得杨肃观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十分坐立难安。

卓凌昭给卢云责问一顿,不怒反笑,回话道:“卢知州此言谬矣。我杀人如麻,昨日为江充杀,明日为柳昂天杀,都是一般的杀人,有何是非之分?”卢云哼了一声,道:“既然卓掌门如是观,却又为何倒出江系,转与柳侯爷共事?”这话问到要紧处,关系着卓凌昭的真心本意,杨肃观如此精明,自也留上了神,也在细细聆听。

卓凌昭嘿嘿一笑,道:“难得卢知州性子直,快人快语,在下也坦白回话吧。我此次选择柳昂天,说明白点,绝非什么弃暗投明,襄助义举,老实说吧,只因我厌烦了江充,懒得再与他打交道,如此而已。”

眼见众人都有不解神色,卓凌昭淡淡一笑,续道:“当年我为了江充,徒然杀死燕陵镖局满门老小,成了武林公敌,弄到最后半点好处也无,很是吃亏。但卓某身居一派之长,这些蝇头小利,我也懒得多加计较。只是江充千不该、万不该,便是不该过河拆板、落井下石!一见我惨败宁不凡之手,立时翻脸不认人,从此对我派不理不睬。”他说到恨处,眼中生出浓烈杀气,阴森森地道:“只是江充忘了一件要紧事,我卓凌昭既然自号剑神,就非他江充所能玩弄!大家走着瞧吧!”

那日卓凌昭惨败,江充便有弃他不顾的意思,卓凌昭每每念及此事,心中的忿恨实是难以言喻。江充可以疏远他,但绝不能轻视他,更不能视他为一柄用后就丢的杀人之刀,这要自号剑神的他如何吞下这口气?也是为此,杨肃观一放话出来,卓凌昭立时首肯,答应联手对付江充。

卢云心道:“狗咬狗,一嘴毛。这卓凌昭与我们合作,也不见得安了什么好心,只不过要利用我们对付江充而已。唉…尔虞我诈,无一人存心良善。”

卓凌昭见卢云摇头无语,当即哈哈一笑,举杯道:“好了,咱们别说这些不痛快的,眼下卓某得了神剑,从此海阔天空,无人可制,也该是行侠仗义的时候了,真不该再与江充混做一堆。来,便看在。侠义。这两个字的份上,大家与我喝上一杯吧!”卓凌昭先前话说得太过露骨,又是斗争,又是仇恨,至不给柳昂天半点面子,这一侠义士一字一说,用意便是缓颊,免得柳门诸人脸上太过难看。杨肃观连忙道:“正是。卓掌门行侠江湖,从此成为正道豪杰共仰的大英雄。咱们这杯是结盟酒,若不倒江,势不甘休。”霎时众人一齐举杯,连卢云也将酒杯拿起。

众人正待要喝,忽听门口传来一声叹息,道:“错了,错了,卓掌门,你全然错了。”众人闻言,霎时一齐转头。

只见门口站着一名喇嘛,正是江充手下爱将罗摩什。

卓凌昭见他到来,便自一笑,道:“大师,咱们好久不见了,不如坐下喝一杯吧?”

杨肃观闻得此言,心下微微一凛,深怕卓凌照见了此人,又要变卦。哪知罗摩什无意饮酒,听了邀约,却只缓缓摇头,说道:“卓掌门,我是来传话的。”

卓凌昭哦地一声,道:“是江大人要你过来的么?”罗摩什点头道:“正是。江大人吩咐下来,卓掌门若还记着昔年情谊,明夜便到他府上一聚,他有几句话说与掌门说。”

卓凌昭哦了一声,道:“江大人若要见我,何不自己过来。”此言自高身分,挑明他与江充平起平坐。罗摩什听在耳里,自是不加理会,合十便道:“对不住了,江大人忙于公务,无暇亲访。”

卓凌昭面上青气一闪,佯打个哈欠,道:“原来如此,不过本座最近也挺忙的,不如腊月二十那日,咱们大理寺再见好了。”

罗摩什面色一沉,道:“卓掌门,江大人已掌朝中大权,刘敬倒台,天下无人能挡,柳昂天、徐忠进、琼武川这帮老人俱都无用,我劝你别自找麻烦。”

杨肃观听他话说得太硬,登时放下心来,想道:“罗摩什枉称典籍精通,明辨妙悟,谁知口才拙劣至此,连卓凌昭的性子也摸不透,他这几句话已把卓凌昭重重得罪了。”

果然卓凌昭面带杀气,他举起酒杯,冷冷地道:“你回去告诉江先,神机洞的秘密我也知道,休要意火卓某,连你皇宫大内也鸡犬不宁。”罗摩什面色惊恐,大怒道:“你好大胆,京城里竟敢这般说话?不怕杀头么?”

卓凌昭使了个眼色,屠凌心登时跳了出来,恶狠狠地道:“操你祖宗的狗杂碎!罗摩什,别以为你主子天下无敌。回去告诉那贼臣,我家掌门得了天下第一神剑,世间也是无人能挡!”

罗摩什深深吸了口气,伸手一挥,外头奔出百名火枪手,举枪指向店内。这批火枪手仿照帖木儿开国编制,由罗摩什一手调教出来,近一年来习练不断,已不逊于当年神机洞中的那批好手。

卓凌昭笑道:“大师要来硬的吗?”刷刷几声连响,昆仑门下也是拔剑在手,剑光森森,已将罗摩什堵住。杨卢二人安坐不动,静观其变。店中伙计则吓得飕飕发抖,立时躲到后田,无人有胆出来看上一眼。

罗摩什喝道:“火枪手预备!”众军士举枪上膛,枪口对准了店内诸人。卓凌昭有恃无恐,迳自举杯对着杨肃观,笑道:“杨郎中,咱们喝一杯。”神态傲慢之至,丝毫不把西域火枪放在眼里。罗摩什怒喝道:“卓凌昭!此处是天子脚下,你莫要猖狂!”

卓凌昭取出蓝澄澄的铁胆,哈哈大笑道:“话说公谨当年,羽扇纶巾…”杨肃观顺着话头,接口道:“谈笑问,强虏飞灰湮灭!”话声未毕,蓝光闪动,只听叮叮咚咚之声不绝于耳,百名火枪手的枪管已给砍断。

罗摩什惊骇之余,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颤声道:“神剑擒龙?”卓凌昭淡淡地道:“大师好眼力。”侠者,以武犯禁,卓凌昭有意仗着超卓武功,挑战江充惊动天地的巨大势力,这场斗争实最世间罕见,胜负之际,恐怕更是难说。

罗摩什眼见硬来不成,只好讪讪地留下一封书信,拱手道:“老纳话已带到,这里是张请柬,卓掌门若肯赏光,今夜江大人府上再见。”卓凌昭微微一笑,命人将请柬收起,却是不置可否。

眼见双方形同破脸,绝无转圈余地,杨肃观心下宁定,当即起身道:“承蒙卓掌门高义,在下代柳侯爷在此谢过。”卓凌昭点头道:“你放心好了,腊月二十当日,我定会到大理寺指认江贼,到时只要审官清廉,定能断出公理。”说着又补了一句,道:“倘若燕陵镖局的案子板不倒他,我这儿还有个大秘密奉上,到时天地逆转,形势可就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