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轰隆隆…惊心动魄的闷雷响起,漫天尘暴之中,西方远处奔出了千军万马,数组之大,放眼望去,全是奔驰快马。阿秀毛发直竖,正要拉着胡正堂躲到城垛下,忽然之间,一面旗帜飞入眼中,登让他戟指狂叫:“勤王军!是勤王军来了!”
天边远处飞来第一面幡帜,见是“虎威”,其后是“龙骧”、“豹韬”、“凤翔”…正中旌号“骠骑三千营”,总军名“勤王”,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勤王军?骠骑营”,旗下三十万重甲骑兵一字排开,便得如此惊动之威。
“勤王军”的重甲骑兵归来了,这阵式远比“正统军”更为庞大,放眼望去,至少数组二十里,不过巩志并未挥旗传令,“北关四镇”也依旧按兵不动。看得出来,他们还在等待“骠骑营”后面的东西。
卢云掌心隐隐出汗,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嫌此地还不够高,眼看城上还有一座敌楼,当即翻身上去,立于敌楼顶上,眺望远方。
在卢云的注视下,铁甲骑兵益发逼近京城,却于此时,猛听远方传来悲声长啸,如此呐喊:“武兴内团营——掩护全军!”
阵阵风砂中,西方远处来了比“骠骑三千营”更巨大的东西,只见沙暴中奔出了一拨人海,数组长达百里,直向天子脚下而来,看他们人人相互扶持,有的跑、有的走、有的喘、有的手持铁盾,有的两手空无一物。卢云张大了嘴:“这…这是败卒?”
有人打败仗了,“前锋营神枢”、“内团营武兴”,个个偃旗息鼓,只在仓惶后撤,好似后头有什么东西追着他们,沙暴越逼越近,他们也越奔越快,忽然间,队伍最后方现出了一个身影,他身上绑缚绳索,孤身拖着两辆大车,车上躺满了伤兵,至少有百来人。那人却以一己神力拖拉同伴,一步一步向前而来。
“伍伯伯!看!是伍伯伯来了!”阿秀与胡正堂激动戟指,全都大叫起来了。蓦然间,巩志招展旌旗,厉声道:“正统军…恭迎大都督回京!”
叮叮当当声响不断,一队又一队兵卒俯身下拜,单膝跪地,腰上长刀触地,发出了清脆声响,但见阜城门下再次擂起来战鼓,阵式中走出了一排战士,列作一字阵。人人默然垂首,手上却牵着一头羊,另一手提着一只木桶,背后却负着一柄大砍刀。
咩…咩…羊儿惶惶害怕,城头上的阿秀与胡正堂也在发抖,城下的刀斧战士也紧泯双唇,默不作声,一步一步行向满天风砂的西北草原、宛如开赴刑场。
“武兴内团营!退向北门!”、“神机皇营、退守南门!”
伍定远开始奔跑了,须臾之间,勤王军向两翼推散,百多万兵卒如海潮裂开,由西方转向城南城北,一时蔚为天地奇观。卢云也张大了嘴,呆呆望着老友拖着两辆大车,押着残兵败部回归。
到底是什么来了?城下十万大军,城头上六双眼精,人人都在等着答案。
轰…轰轰…大地震动了,废墙坠落了砖瓦,四下隐隐晃荡,阿秀与胡正堂也怕得抱在了一起。倏然之间,狂沙混着雪浪飞上天际,扑进了京城,逼得阿秀与胡正堂蹲下身去,遮住了眼皮,很快的,天地远方传来了悲鸣,低沉沉、苦慢慢,如此唱道:
朝升堂…暮上床…贼官污吏偷银粮…
低沉苦慢的歌声,听来彷佛天地正在悲吟哭唱,那哭声悲到了极处,故也怒到了极处,听得城上城下惊骇万分,卢云也不禁微微发抖,手掌竟然按上了自己的佩剑“云梦泽”,握紧了剑柄。猝然之际,耳中听到了巩志提气下令:“刀斧手上前!诸及远兵器!预备听我号令!”
嘎嘎嘎嘎嘎…到处都是弓弦绞响,到处都有人在绞绳填弹,那歌声却越逼越近,脚下震动也越发剧烈,带着地狱凝结的恨火,逐步逼向天子脚下,“幽州北京”。
正统军严阵以待,那歌声却不曾停歇,它愈唱越悲,越发凄凉,如此向天下人哭诉自己遭遇了什么事:“吃你娘、着你娘…豪门招妾讨你娘…食无肉、哭无泪…天下贫汉尽悬梁…”那歌声越来越苦,歌词越来越恨,突然爆发出一阵怒火。
“杀牛羊!备酒浆!早开城门怒一场…”突然之间,沧茫歌声黯淡下去,换上一声刺耳尖叫:“怒苍入城——不纳粮!”
“杀向北京!冲啊!”
轰轰!轰轰!排山倒海的呐喊袭来,太多了,那人数之多,气势之大,竟如沧茫大海扑了过来,多到正统军如沧海之一粟,多到勤王军不值一哂,多到漫山遍野,多到扑天盖地,不…甚且比扑天盖地还大,因为那就是天、那就是地。
“饿鬼来啦!饿鬼来啦!”勤王军百万将士放声悲喊,声音带着绝望。卢云也忍不住一声苦笑,他一跤坐倒在地,双手掩面间,再也作声不得。
懂了,为何义勇人的首领铁口直断,自己必定会下场玩这一局。面前就是答案。
大战旋将开启,伍定远忽然停下脚来,他不再逃避,反而转望敌阵,猛地振臂高呼:
“保卫京城!”
大都督带头呐喊,十万将士闻声沸腾,一时唢呐高鸣、战鼓擂响,人人拿出了随身器械,有的拔刀,有的击盾,倘若两者俱无,则以双足顿地,扯开嗓门大吼。
看十万人同声狂啸,兵威所至,当真是摇山晃海,威神逼鬼,瞬已压过了敌方气焰。
天崩地裂中,战火直扑京城而来,卢云抚面坐地,满心绝望中,忽听两声欢呼响起:“大赢家!”卢云愣住了,他呆呆转头,只见阿秀与胡正堂手拉着手,两个大赢家快乐笑喊道:“太好了!饿鬼来啦!咱们今儿不用上学啦!”
第一章 英雄志 第二十一卷 兵临城下楔子
眼前有一口井,黑洞洞地望不到底,井底却似传来熟悉话声。一直叫着自己的名字,她心里好奇,又有些担心,便趴到了井栏边,正待发声叫喊,突然腰上一紧,耳根一寒,有人低低吹了口气:“老婆大人。”
“你找我么?”好耳熟的嗓音,和井里的话声一模一样,却多了点轻挑语气,听来便觉得有些陌生。她呆呆转头,见到一名中年男子,笑眯眯地打量自己,好像连长相也有些陌生了。她心里微微害怕,手指漆黑深井,低声道:“井里有声音…你听…你快听…”
男人侧耳倾听半晌,随即付之一笑:“你听错了,井里什么都没有。”
“真的有!真的有!”她固执起来,又跳又叫:“我真的听到了!”男人眯眼摇头:“别这样,为了一家老小,你以后别来这儿了,真的…”没什么威胁口吻,他只是诚挚规劝:“我担保里头什么都没有…便算真有什么…”
“也都让我解决啰…”男人狡黠一笑,胸有成竹,听入耳里却似响起了晴天霹雳。
她寒毛直竖,连连倒退,猛地凄厉大哭起来:“观——管!观——管!快来啊!快来救娘啊!”
正哭叫间,突然肩头轻轻落下手掌,耳边传来低沉的嗓音,说道:“母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