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吟风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连瞌睡都醒了:“不行不行,她要是把孩子生在路上,难道还要我替她抱孩子不成?再说打死我也不要再坐船了。”
看着他那一脸紧张,方野和沈望舒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可一想到要将妻子交托此人,实在靠不住,沈望舒笑过之后又陷入沮丧,自言自语道:“是我造次了。

此事就当我没有提过吧。”
方野疑惑道:“你家里有的是快船,想送少夫人回家还用得着我们?”
沈望舒苦笑着叹气:“你们也看到了,老太太哪里肯放她出去?要走,得偷着走。”
方野一拍胸脯道:“这事包在我身上!”边说边不满地瞪了叶吟风一眼,又道,“不过走之前,我还要把凶手揪出来呢。”
他转脸又对沈望舒道:“这凶手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杀死那么多人,必定武功极高。镖局中,武功最高又恨极他们的,应该就是下午在酒楼跟郑执辔交手的

……”
沈望舒忙打断他:“你说哪儿去了,今晚擒下姚庄主的正是太夫人,她哪有时间去杀人?况且太夫人一门心思想要抱重孙,又怎会对孙媳不利?她对离珠实在是

宠得厉害,从得知她怀孕开始,就把离珠安排在自己楼中,交给谁都不放心。”
方野目瞪口呆:“你奶奶把你老婆抢走了,让你一人独守空房,那春闺岂不寂寞?”说着他又贼眉鼠眼地挤了挤眼睛。
沈望舒倒吸一口凉气,一颗心直沉到冰水里。原本他还以为这一位能稍稍明白点事理,现在听他言语轻浮,说话不伦不类,知道也和叶吟风一样是个靠不住的

,勉强答道:“哪有此事?老太太一心想要重孙,离珠有了身孕,我便也自在了,省得成天在她跟前,惹她生气。”
方野奇道:“你费这么大劲赶紧把老婆肚子弄大,竟是为了躲你奶奶不成?”
沈望舒一阵尴尬,正巧窗外紫茎来报,耳房收拾好了,请客人过去休息。沈望舒赶紧应了一声,催促两人快去。谁料眨眼工夫,叶吟风竟又伏在桌上眯着了。
沈望舒推他起身,他抬起头来看看,伸手一指:“明明就是你杀的嘛!”一错眼看见方野,又是一指,“还有你,都是敢做不敢当的家伙!”气得方野上去一顿

暴打,两人顿时又扭作一团。
沈望舒看着两人,不由一阵脱力,暗自决定,万万不可将离珠交与这两人手里,明天一早还是快些打发他们离开吧。
第二天一大早,方野走出耳房,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此时天光大亮,小院同昨夜相比又是一番风貌——满园奇卉异草笼在雾气中,被薄薄的日光映射,越发青翠逼人。黄藤、紫藤、茑萝伸着柔枝从屋檐下密密倒

悬下来,随风轻摇。阶下遍植香草,星星点点的小花散布在绿叶之中,仿佛夜色中的点点萤火,当门花架上则爬满了带刺的蔷薇。
方野走到廊下,伸手牵过一根垂下的藤蔓,紫色花瓣立时扑簌簌落了他一肩。他看得发呆,走出游廊,见沈望舒正坐在一块山石上,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些什么


沈望舒见方野走出,便停下手笑问昨晚休息得可好,方野摇摇头,咬牙骂道:“我又不像某只猪,半夜看过那么多死人,又被人关起来,还差点被箭射死,到

最后还能睡得着!”
沈望舒笑道:“我倒是极欣赏他那种境界,真情率性,无挂无碍,实属难得。”
方野跺脚争辩道:“他指着你我说是凶手,你倒是一点不在意!你别被他那副傻相骗了,那小子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混世大魔王!”
沈望舒笑着摇头:“叶兄只是年纪尚小,口无遮拦,哪里谈得上魔王!”方野叹了口气:“看人不可光看外表!昨天在酒楼吃饭时,我看二少爷也是风流快活,

哪知在家里又是一副样子。”
他想起昨日沈望舒在酒楼上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挥毫疾书的样子,丰神俊朗,完全可称得上是位翩翩佳公子,只是一进这个家门,便无形间被门楼压矮了几寸。

就像换了一个人。
此言一出,沈望舒的神情顿时有些僵硬。方野知道说岔了,赶紧转移话题:“二少爷喜欢花草吗?你这院子都快被花草藤蔓填满了。”
沈望舒看着满园的细藤,眼神轻柔:“这些都不算什么奇卉异草,只是山间寻常物罢了。每日看着它们,心中有多少烦恼都可荡涤一空。”
方野却不在意这些,低头看着地上画的线条:“二少爷画的可是船上用的铁钎撞角?”
沈望舒大感意外:“方兄竟然知道这个?”
方野有点不好意思,又忍不住卖弄道:“我曾随大军出征朝鲜,遭遇过几场海战呢。”
沈望舒大喜过望:“真乃天助我也!还请方兄不吝赐教!”
方野老脸一红:“我只是个再小不过的小卒炮灰而已,打仗的事从不用我操心。何况海战跟内河水战完全不同,海面浩渺无边,风高浪急。江河之中,尤其峡

江这种水道,急流险滩遍布,大船完全施展不开,根本不能用海战之法。”
沈望舒越听越兴奋:“方兄既有这等见识,何不再分说分说?”
方野精神一振:“二少爷这是打算跟展叶门硬磕了?”
沈望舒断然道:“成败天注定,事到如今只有放手一搏!”
方野最经不得人捧,心里一热,便将那些三脚猫的水战心得竹筒倒豆般倾囊授出。当下两个脑袋凑在一处,以树枝为笔,在地上画了个不亦乐乎。一时厨房送

来早点,请他们用餐。两人再去找叶吟风,进屋一看,人早没影了。
雪浪阁。
华氏站在廊外,心乱如麻。一群丫环仆妇簇拥在侧,个个垂首屏息。华氏心中明白,十日之后,展叶门的人马就会将龙堂镖局围个水泄不通。不过至少现在,

她还能稳稳地站在这里。如果不是有人昨晚抢先一步收拾了郑执辔,镖局恐怕连今天都难以支撵过去。
至少还有十日。这样想着,华氏心里竟然冒出些许侥幸之感。
贺九重走来,垂手禀告:“衙门里已经打点过了,只因人没死在镖局,只来了个着便衣的官差:正在前头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