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突然拿起杯盏,冷笑出声,“你最清楚不过?你连他是有妇之夫,你都不清楚。你清楚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没有女儿,将你养在膝下,捧在嘴里怕化了。”

  “你就过得这么一团糟,来回报我的?我的女儿,像是天上星辰一般,你就为了一个男人,虚度了自己的一辈子,你觉得值得吗?”

  端慧长公主周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母亲,母亲,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若是这回,池仵作查完,驸马还是凶手。我便全听您的,您让我再嫁,我就再嫁,您让我和亲,我就和亲!”

  “我周朝,绝无二话。母亲,求你了!陛下,阿羡,你们说句话!”

  周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拿起桌上的酒盏,猛地砸向了端慧长公主,一甩衣袖,气冲冲的走了。

  周渊这才抬起手来,示意皇后去扶周朝,“祖母允了,姑母,这是最后一次了。”

  端慧长公主抹了一把泪,对着他行了一个大礼,又走到了池时跟前,“池仵作,你相信人的直觉么?我一直觉得,驸马不会杀人的。”

  池时静静地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人一般只有错觉。”

  端慧长公主的千言万语,一下子堵在嗓子眼里。

  ……

  池时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月上半空了。再不多时,便是年节了,京城里的宴会开始多了起来,所过之处,几乎都能够闻到肉香和酒香。

  池时坐在马车上,撩开了马车帘子,毫不客气问道,“楚王府里,有驸马案的卷宗么?你可看过?”

  周羡摇了摇头,“有是有,不过我也没有看过。今日太晚了,明日再寻。”

  他才十六岁,刚接手清白印不久。这么多年来,大梁大大小小的案子无数,他又怎么可能,看得过来。毕竟这桩案子,已经过去许多年了。

  他说着,皱了皱眉头,有些忧心地说道,“说起来,今日进宫,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我还以为,会嘉奖于你,可没有想到……我祖母平日里甚少出来,姑母就更加了。”

  “不过,你说的那个所谓的武道,是真的么?”

  池时鄙视的看了一眼周羡,“我池时怎么可能只会三招?”

  周羡呵呵了,他就知道!

  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那是越发的厉害了!

  见池时将头伸到马车外去,懒得理会于他,周羡也不言语了。

  他摇着扇子,眯着眼睛,看着池时的后脑勺。

  今日宫宴,的确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以为是周渊想要见池时,却不想,是杨氏想听池时说案。她已经很久不问琐事了,更不用说,揪着一个无名之辈,问东问西,说那么多话。

  这是为什么呢?

  还有池时,亦是超乎他的意料。

  “常康,停一下车!”他正想着,就瞧见池时躬起了身子,敲了敲马车壁。

  “怎么了?”周羡好奇的问道,“还没有到池家,你若是着急出恭,得寻一处酒楼。”

  池时却是没有理会他,待马车一停,便跳了下去。

  他站在风中,吸了吸鼻子,“我闻到了血腥味?若不是今日进宫,闻到了太多太杂的花粉味儿,我能闻得更清楚些。”

  跟着她下来的周羡,站在风中,也学着她的样子,吸了吸鼻子,好吧,他怀疑自己有个假鼻子。

  “哪里有血腥味?要过年了,大家都杀鸡宰羊的,有血腥味,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池时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那味道若有若无的,的确是判断不出,到底是什么动物的血。

  周羡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先回去罢。若是有什么事,明日一早醒来,便满城皆知了。”

  池时朝着四周环顾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点了点头,又随着周羡上了马车。

  待马车走后不久,一条小巷子里,传来了锁链拖地的声音。

  金属打在青石板路上,声音格外的清脆,像是在唱着一曲好笑的歌。

  一个守门的婆子,灌了几两黄汤,歪歪扭扭的站了起身,开了角门,在她对面的墙上,一个黑漆漆的影子,站在那里,风把他的袍子吹得呼呼作响。

  月亮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那黑影的肩头,扛着一柄长长的镰刀。镰刀的下头,拴着一根铁链。那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婆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一看,那影子却是又不见了。

  她对外呸了一口,又揉了揉眼睛,笑道,“这酒厉害,喝了几口,眼睛都生出花来了。冻死了个人,杀千刀的,也不早些回来,累得人守门。”

  她说着,啪的一声,关上了角门。

  月光照耀在小巷子里,汩汩的血水,顺着青石板路的缝,流了下来,流到了角门口。

第一二七章 过河拆桥

  一只过路的夜猫,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树上的飞鸟扑腾着翅膀,乱糟糟的叫了几声,便飞走了。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咕噜噜的从巷子深处滚了出来。猫儿扭头一看,看到了一双睁着的眼,它像是被人踩着了尾巴似的,凄厉的喵了一声,快速地跑走了。

  一个个带血的梅花脚印,在地上,在墙上,最后消失在那屋檐的尽头。

  池时被曹推官叫醒,来这巷子里验尸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她打了个呵欠,嘴中还叼着一块切成了片的馒头。冬日的早晨,天黑麻麻的,吹过的来的风,冻得人鼻子疼。

  “苏仵作昨夜一宿没有睡。这逼近年关,衙门里都歇了,哪里晓得,竟然是出了这么大的案子。那巷子口我叫人封了,瞧见的人不多。场面有些血腥,你可受得住……”

  曹推官看着池时面不改色的嚼着馒头,只觉得这问话委实多余。

  他何止受得住,他能沾着血咽馒头。

  曹推官被自己的恐怖想法吓了一大跳,指了指那巷子,“死者的身份,我已经确认过了。名叫刘璋,家就住在这巷子里。刘璋昨儿个一早便出了门,一直没有回来。”

  “子时的时候,他家的一个姓王的婆子,还出来看过。说是瞧见了那墙上出现了一个人影,人影身上还扛着一把奇怪的刀。她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没有在意。”

  “她没有瞧见刘璋归来,便自去歇了。直到今日早上开门,方才发现……”

  “衣衫没有换,正是刘璋出门时穿的那一套,可是……人头掉下来了。”

  池时听着曹推官的话,吃完了最后一口馒头。她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又掏出了准备好的手套,朝着巷子里行去,背着巷子的久乐,乖巧的跟了下去。

  一进巷子,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池时吸了吸鼻子,眉头轻蹙,朝着一旁的墙壁看了过去。从这里往东去,便是昨夜她同周羡经过的地方。

  “看来当时,我并没有闻错。”

  她想着,低下头去,一眼便瞧见了躺在地上的圆滚滚的头颅。她蹲了下来,“死者应该是被很锋利的利器,割掉了头颅,刀口很整齐,凶手要不力气极大,要不就是有内功傍身,是个练家子。

  从地上的血迹来看,头颅是从里头滚下来的。第一死亡现场,应该在前头。”

  “死者脸上明显的露出了惊恐之色,双目圆睁,血丝遍布,死前应该看到了十分骇人的场面。除了断头之外,头骨之上,并没有其他的外伤。”

  “面部的一些擦伤,应该是死后透露滚下来时,弄伤的。”

  池时说着,顺着那血迹朝前行去。这是一条死巷,巷子的一头,被一堵高墙阻断了。就在那高墙的下头,靠着一具无头男尸,鲜血溅起老高,几乎染红了半壁墙。

  池时皱了皱眉头,伸出手来在那墙壁处比划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半躺着的尸体。

  “根据墙上喷溅的血迹来看,死者当时应该站在这里,然后被利器直接割掉了头……”池时说着,眯了眯眼睛,转身背靠着墙。

  “头像球一样,咕噜噜的滚在了地上”,池时抬手一直,直了地上的一团血迹,“滚到那个位置。然后有野猫儿乱闯,头方才滚走了。”

  池时说着,蹲下了身子,掀开了死者的衣衫,仔细的验看了起来,“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子时。那婆子开门看到的黑影,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一听这话,曹推官立马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等候的衙役,那衙役收到了眼色,匆匆地走了。

  “死者身上并没有其他伤痕,也没有反抗过的痕迹。致命伤就只有那一处。他的袖口,还有胸前,都有酒渍还有油渍,应该在死之前,刚从酒楼里出来不久。”

  曹推官点了点头,用心的记下了池时说的话,见她一直盯着地面上的血迹看,又好奇的问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有”,池时肯定的说道,“是关于凶器的。凶器很特别。”

  “曹推官见过刽子手斩首吧?手起刀落,鲜血会溅到提刀人的身上”,池时说着,发出了嘭的一声,“像是炸开的烟花一样。凶手如果离得那么近,身上一定也全都是鲜血。”

  “尸体的周围,全都是血,凶手站在这里,肯定会弄脏鞋子。可是,现在只有猫儿留下来的梅花脚印,并没有凶手留下来的脚印。”

  “而且,你过来看这个……”池时说着,指着地上一道长长的痕迹。

  曹推官眉头紧皱,“这是托痕,像是什么细长的绳子拖过了一般。”

  池时点了点头,“看到这个,便解释得通了。凶器上面,绑着一根绳子,凶手站在了不会溅到血的地方,甩出凶器,割掉了刘璋的脑袋。”

  曹推官惊呼出声,“要砍下一个人的头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刽子手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当的。隔得越远,便越不好用力,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是不是凶手在故意误导我们?”

  池时摇了摇头,“不难,我就可以。甚至不用绳子,给我一把镰刀,我也能够将站在远处的人的头割掉。”

  曹推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同苏仵作搭档数十载,可从未见他像池时这般验尸。

  苏仵作性子温和,每一次验尸的时间也很长,大多数时候,都不会直接给出结论,要抬回了府衙细细验看过,好几日方才给出一份标准的仵作证词。

  可是池时来这里,不过是啃掉了一个馒头的时间,就已经拨开了这个案子的迷雾。

  他知道池时本事,可这么快的节奏,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你怎么知道你可以?你又没有杀过人。”

  池时颇有兴致的看了他一眼,“我没有杀过人,但我杀过很多假人。只要我想得到的杀人手法,我都会试上一试,然后直观的来看,用这种杀人手法来杀人,会出现什么样的伤口,什么样的现场!”

  “你若是不信,拿把镰刀来,你站在墙那,一试便知。”

  曹推官清了清嗓子,掩饰住了自己的尴尬,“大可不必。”

  他说着,对着池时拱了拱手,“多谢池仵作相助,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我们推官的事。今日的酬劳,我会按照京城的行规,给送到府上去的。”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凑到了池时的耳边,“我听说你要重翻端慧驸马案,你可要小心些,端慧公主不好相与,是个急性子。”

  池时意外的看向了曹推官,面色一沉,“你这是要过河拆桥?”

第一二八章 驸马旧案

  曹推官闻言,无奈的笑了笑,他四下的看了看,一把拽住了池时的衣袖,就将他往无人的地方拉,见无人能听见了,方才说道。

  “你想什么呢?你破了杀人签案,帮老苏抓到了杀死他女儿的凶手,也了却了我这么多年来的一桩心事,大恩不言谢。当年我同你父亲也算是旧识。”

  “我就托大三分,日后看你,那跟同看我亲子侄无二。若非是衙门里实在是没人了,我当真不想让你搅合进这浑水里来。这京城不大,难缠的人可不少。”

  曹推官说着,朝着那刘府的角门看了看,“这刘璋可不是一般人,他父亲乃是京城顶顶有名的刘御史,便是陛下见了他,都犯愁。刘家子嗣不昌,这刘璋乃是他的独子。”

  “那又如何?我替他找到杀他儿子凶手,还成了罪过?”池时皱了皱眉头,他查案子,从来不管那些人有何来头。

  曹推官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其中的蹊跷。这刘御史同你池家又世仇,还是你曾祖父那一辈结下的梁子。而且,就在端慧长公主第一次要求给驸马翻案的时候,刘御史强烈反对。”

  “早朝上,拽着自己的脑袋就望柱子上撞。先帝力排众议,还是给了端慧长公主机会,打那之后,老头子瞧公主府不顺眼,隔三差五都是要参上一回的。”

  “这案子你已经破得了八九分,那凶器独特,总不能凭空生出……京城里铁匠铺子翻个遍,我就不信,找不出人来。而且接下来,主要是查那刘璋是否有什么仇家。”

  “我在京兆府这么多年,这些事情,没有比我更熟的了。就是楚王也不行。是以,便放心的交给我罢。你去查那端慧长公主的案子,这案子有什么新进展,我再寻你。”

  池时闻言挑了挑眉头,“我猜你很快便会来找我。”

  曹推官一听有些不服气了,“为何?”

  池时竖起了两根手指头,“因为我猜,凶手还会继续杀人。”

  她说着,转过身去,对着曹推官摆了摆手,大摇大摆的朝着巷子口行去,曹推官一愣,好笑的摇了摇头,“这孩子,同他阿爹当年一样,神神叨叨的。这连环杀人案,十年难遇,哪里有刚破了杀人签案,又来了斩首案的?”

  ……

  池时没有理会他,翻身上了毛驴,东方鱼肚泛白,太阳缓缓升起,今日又是一个好天气。

  清白堂里,冷冷清清的,周羡去了早朝,尚未归来。

  池时一进屋子,便发现了坐在里头的端慧长公主以及她身边坐着的一个年轻男子。

  端慧长公主今日没有穿着锦衣华服,只着素白色的裙子,发髻用一根碧玉簪子挽着,鬓边插着一朵白菊花,看上去像是一个谁家的未亡人。

  坐在她身边的男子,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生得眉清目秀的,一双眼睛,宛若星辰,睫毛轻动,好似会说话似的。在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看上去十分的骇人。

  等到池时进来,端慧长公主立马急切的站起了身,“我一早便来了,阿羡叫我在这里等你,他说你今日会来看卷宗。驸马真的是一个好人,他不会杀人的。”

  池时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会端慧长公主,却是看向了站在她身边的齐昀,他神色如常,见池时看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显然并没有听到端慧长公主的话。

  “你能听懂唇语吗?”池时问道。

  齐昀犹疑了片刻,偷偷的看了一眼端慧长公主,见她没有隐瞒之意,方才点了点头。

  “齐颜同阿韵的生母姜氏,乃是家中给定下的亲事。齐颜好读书,谈论的是四君子,吟的是风花雪月,可是姜氏大字不识得一个,只会种地裁衣。”

  “齐颜本不肯同姜氏成亲,奈何她以命相胁,没有办法,两人这才做了夫妻。说起来惭愧,但是我同驸马的确是情投意合,无论在哪方面,都十分的契合。”

  “驸马没有告诉我家乡妻子之事,乃是因为他上京赶考之前,便已经给姜氏写了和离书。可姜氏不愿和离,一直住在齐家不走。她嫁进齐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池时一边听着端慧长公主的话,一边做到了桌案旁,掀开了脚边的小箱子,拿出了里头的卷宗。

  不出她所料,周羡嘴中说让她自己个寻,但其实早早的,已经叫人将卷宗找了出来。

  端慧长公主的话,在卷宗里都有记载。

  只不过,这都是驸马齐颜被当做杀人凶手抓起来之后供述的。

  卷宗里写得十分的清楚,姜氏同齐昀进京之后,驸马齐颜将他们藏在了金银巷的一处私宅里。那是一处民宅,宅子不大,住的人十分的杂。

  就在姜氏被杀的前一日,邻居高氏瞧见姜氏同齐颜大打出手,将院子里的瓦罐全都砸掉了。齐颜还拿了一片碎瓦,怼着姜氏的脖子,而当时只有五岁的齐昀,在一旁哇哇大哭。

  翌日一大早,邻居高氏同几个好事的婆子想要去寻姜氏打听是非,提溜了几个粽子,便去敲门,却是发现,门虚掩着。

  她们听着巷子口有响动,循声看过去,恰好看到一个穿着青色绸缎袍子的男子,上了马车。齐颜被抓的时候,正好穿着青色绸缎的袍子。

  几日推门进去,发现那姜氏同齐昀,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齐昀的脖子上,有一道伤痕,已经晕死了过去。姜氏的胸口,则是插着一把刀。

  那邻居高氏赶忙上前,就听到了姜氏最后的遗言,“齐颜……”

  姜氏说完这两个字之后,便一命呜呼了。

  那会儿她们都不知晓,齐颜便是端慧长公主的驸马,即可将齐昀送去看了郎中,又去京兆府报了官。

  而那插在姜氏胸口的匕首,并非凡品。乃是端慧长公主的陪嫁,端慧长公主在驸马生辰之时,送给他的贺礼。

  池时瞧着,皱了皱眉头,这案子,当真是人证物证齐全,驸马贪图荣华富贵,杀死糟糠之妻,这个动机,简直不要太明确。

  难怪端慧长公主那般受宠爱,这个案子也没有压下去,直接便判处了驸马的死刑。

  唯一特别的一点便是,驸马到死,也没有认罪。

第一二九章 关键证据

  他没有认罪,可也没有辩解,只不停的重复,他没有杀人,像是疯魔了一般。

  池时瞧着,眼中终于带了一抹兴味,她抬起头来,看向了端慧长公主,“驸马穿的那件青色袍子,可有特别之处?不然光凭同样的衣衫,算不得铁证。”

  那些好事的的邻居大娘,连脸都没有瞧见,就瞧见了一个男子的背影,衣衫而已,搁那大街上一走,穿同样袍子的人,比比皆是。

  端慧长公主一愣,她身份高贵,谁人同她说话,不是躬着身子打着笑脸,唯独池时翘着二郎腿,板着脸,像是在审问犯人一般。

  “你说话让人很不舒服。”端慧长公主直言。

  “你觉得说话舒服的人就会查案,大可以去楚风馆里寻个小倌,他适合查你的案。我瞧你仗着权势,没有一点可供翻案的证据,便强迫人翻案,也很不舒服。”

  “嗯,恨不得脱下鞋子,摔在你的脸上。但我是一个拥有美德且体谅他人之人,所以我没有说出来。现在开始,我问你答。”

  端慧长公主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什么叫你没有说出来?你不是全说出来了吗?

  “做那件衣衫的布,乃是苏州的贡缎。青蓝色的,隐隐有江南烟雨的织纹,太阳一照,像是看到了水汽一般,十分的特别。是端午节前,宫中刚刚赏赐下来的。”

  “我那会儿年轻气盛,样样都想要驸马夺头魁,就连衣衫,都想要他头一个穿,叫府中的绣娘,赶工做的。京城里,只有他一个人有。”

  端慧长公主说着,神情有些恍惚,在这么多年里,每一次给齐昀缝制衣物的时候,她都在想,当年,要是她没有让驸马穿那件衣服就好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炫耀的人。

  池时有些无语,驸马是有多蠢?

  穿着独一无二的衣衫,用独一无二的凶器去杀人?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就是凶手一样。

  要么他是冲动为之,要么他就是遭人陷害。

  “匕首呢?在那之前,驸马的匕首,可有遗失?”

  端慧长公主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他中了状元之后,便进了御史台做御史。御史是靠笔杆子吃饭的,且时常要进宫,不能随身带利器。是以我送了他匕首之后,他都没有用过。”

  “被人偷走了也不一定的!”端慧公主声音提高了几分,却又低落的垂下头去,“可是我没有证据。这些问题,以前查案的推官,都问过了。”

  就是因为这个案子实在是太过于一目了然了,让人连问都没有什么可以问的。

  “驸马当时在御史台,正在查什么事?”池时又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不知道,驸马从来不同我说这些。但是,我知道谁知道,刘老御史知道,当时刘老御史是他的上峰,他做什么,刘老御史都知晓,你可以去问他。”

  池时一愣,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刘老御史么?

  就在来这里之前,他刚刚听说了一个姓刘的老御史,他的儿子,被人斩首了。

  池时目光微动,“你为何说驸马没有杀人,除了你的直觉之外?毕竟当时姜氏还有齐昀的身份并没有暴露,他们若是死了,他获利极大。”

  “按照你说的衣衫乃是天下独一件的话,那日清晨,驸马的的确确去寻了姜氏。他没有不在场的证明,前脚刚走,后脚姜氏就被杀了。”

  端慧公主低下了头去,又猛地抬起,“驸马十分的聪明,他就算杀人,也不会那么匆忙,留下那么多的证据的。旁的人会慌乱,可是他不会。”

  “有一次围猎,我不慎掉进了一个窟窿洞里,里面有一条大蛇。驸马杀蛇,一刀毙命,将我救了上来,丝毫不慌乱。他虽然出身寒微,但是做事果决。”

  “而且……”

  端慧公主顿了顿,想了许久,终于说道,“而且,姜氏死那一日,我就在附近,半道上了驸马的马车。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我身边的廖嬷嬷,发现了姜氏的存在。”

  “当时他冷静得很,没有一点慌乱。我扇了他一耳光,就气冲冲的走了,再见他,他已经下了大狱。他当时,一点都不像杀了人的样子。”

  池时皱了皱眉头,拿起卷宗翻了翻,“这个你以前没有说过。”

  端慧长公主摇了摇头,“我去狱中看他的时候,他叫我千万不要说。说了也会把我牵扯进来,会让人怀疑,我发现了姜氏的存在,一怒之下,杀了他们母子二人。”

  “而驸马只是替我顶罪的,所以,他一句话都没有辩解。”

  “我去狱中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什么都不说。明明都要被斩首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想不明白,我想了十多年,齐昀从一个小孩子,变成了一个大人,我也还是没有想明白。”

  端慧长公主说着,又焦急的抓住了池时的手,“但是我真的没有杀人。第一次翻案的时候,我其实说了。但是他们说这个不能当做驸马清白的证据,反而证明了,那天清晨驸马当真去了金银巷。”

  池时点了点头,“嗯,驸马被证明是凶手,多亏公主的铁锤。”

  “案子我自是会查,不过公主这段时日,还是不要来楚王府了”,池时说着,突然转向了齐昀,“你当时五岁。没有死,便瞧见了凶手。”

  齐昀悲伤地垂下头去,摇了摇头。

  端慧长公主一见,立马解释道,“他被吓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不要问他了。”

  池时深深地看了一眼齐昀,“是么?”

  齐昀没有说话,依旧是摇了摇头。

  池时不再多问,却是站了起身,朝着院子里走去,“久乐,走了,咱们出门去。”

  这个案子,看似简单,但并不简单。

  凶手十有八九,不是驸马,同公主的直觉没有一个大子儿的关系。

  问题便出在那身独一无二的衣衫上。

  驸马穿着能彰显他身份的衣衫,匕首,去杀人。除非蠢死,不然就只能是临死起意,激情杀人。不然的话,他完全可以买凶杀人,悄无声息的让姜氏母女消失在京城,可是他没有。

  若他的确是凶手,临死杀了人。那么他那件尊贵的独一无二的袍子上,应该带有血迹才是。毕竟姜氏的胸膛上插着匕首……这么猛扎下去,不可能不带血。

  姜氏的身份一开始没有曝光,是因为他死了,京兆府才查到了驸马的头上。这么长的一段功夫,他居然没有换掉血衣。

  卷宗上记载,驸马被捕之时,正是穿着那间青色的袍子。

  他若不是凶手,为何不解释?他在维护谁?

第一三零章 你科考吗

  池时骑着毛驴,一边走一边飞速的思考着。

  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他认为真凶是公主,他想要替公主顶罪,所以千叮万嘱,叫公主不要说她知晓了姜氏的存在,并且那日清晨,就在金银巷附近;

  第二种,他有更重大的事情需要隐瞒,这件事连端慧长公主都兜不住,所以,他有口不能言。

  “你怎么又回来了?我猜得对不对?端慧长公主是不是已经在楚王府里等着你了。”

  池时刚到那刘御史府门前,便瞧见了领着一群带刀衙役的曹推官,他一见池时,便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你应该回家烧高香,感谢祖宗保佑,当初查驸马案的人,不是你。”

  曹推官一愣,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对着池时竖起了大拇指,“是我也无妨,左右老曹我脸皮子厚。查案这么都多年,谁也不能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自己从未查过错案。”

  “只要改正过来了,便是万幸。”

  曹推官说着,走了过来,一把搂住了池时的肩膀,见池时的手拍过来,曹推官立马一缩,松开了手,“不过你来晚了,我已经问完话了。你那边的案子若是结了,无事可以来寻我。”

  池时瞪了他一眼,大步流星的朝着刘府中行去了。

  府里忙忙碌碌的,因为死了人,已经四处挂起了白幡,随处可见凄厉的哭声。

  丫鬟婆子们穿着丧服,低着头步履匆匆,池时径直的走进来,也无人阻拦。这刘御史家,已经乱了套了。

  “你要找谁?我带你去”,曹推官说着,引着池时往里走,“我想起来了,驸马当初便在御史台办差,刘御史是他的师父。说起来,你是不知道,齐驸马当年有多本事。”

  “人人都骂他是个负心汉,贪图荣华富贵抛弃糟糠之妻的小人。

  但我还记得当年的盛况,齐驸马同刘御史,在早朝上一唱一和的,打了三个月的口舌之战,一环抠一环的,让江南的官场翻了个个儿。”

  池时脚步突然一顿,扭头看向了曹推官,“刘御史同齐驸马有师徒之谊,可你今日早上却同我说,驸马死后三年,公主求陛下重查旧案,刘御史强烈反对,两人结下深仇。”

  曹推官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过刘御史为人刚直。公主恃宠而骄,无故翻案,的确是不符合规矩,御史台眼睛里容不下沙子,本就该参她。”

  曹推官说着,突然不言语了,他一瞬间恢复了正经的模样,领着池时进了一间书房,“刘大人,这位是楚王府的池仵作,陛下准许楚王府重翻齐驸马案,池仵作有事想要问询。”

  池时抬头一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双手背在身后,看着窗外的枯树。

  听到人声,转过身来,他的眼睛红红的,里头布满了红血丝,一看便是在不久前刚刚哭过。

  “姓池的果然都是一个德性。不过是个小小的仵作罢了,仗着皇家的权势,便越过界限来,做自己不该做的事。仵作不光是验尸,还查案,那要推官作何?”

  刘御史说着,甩了甩衣袖,又背过身去,“慢走不送。姓池的我见一个参一个,你最好夹起尾巴做人。即便是家门不幸,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但只要我姓刘的,还是御史一日,便做一日御史该做的事。”

  池时不以为意,“我池时查案,仗着的不是皇家的权势,而是脑袋聪明拳头硬。大人若是不信,尽可以一试。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参过,十分期待。”

  “大人记得把文章写得好些,用词雅致一点,泼妇骂街听起来不大体面,显得您小瞧了我。当然了,若您的本事就到这里了,当我没有说。”

  “你把姓池的当仇人也好,当爹也罢,我都无所谓。毕竟连路边阿猫阿狗狂吠都要我在意,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了些。”

  刘御史猛的转过身来,死死的盯住池时,“好一个牙尖嘴利的狗崽子!”

  池时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您的本事,果然就到这里了。毒舌什么的,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京城的人当真是大惊小怪,这种打娘胎里就会的事,还夸耀上了。”

  不等刘御史发飙,池时又开了口。

  一旁的曹推官瞧着,忍不住朝旁边的博古架子那儿缩了缩,若是可以,他希望自己直接走出了刘府,而不是好心眼的回来,给池时带了这个路……

  这孩子,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有被人打死的?

  “我来这里,不过是想问,齐驸马死之前,你同他在查什么事?可是同驸马的老家平城有关?”

  刘御史的一脸怒气瞬间凝固在了脸上,他有些错愕,随即面色沉了下来。

  “你问这个做什么?这是御史台的事情,便是楚王府,也无权过问。毕竟御史台,上到皇帝,下到民情,皆可参,楚王也在此列。”

  池时摇了摇头,“你若不说,我便会自己查。今日早晨,我才看过驸马案卷宗,现在就来寻你。你觉得,离我查出来真相,还需要久时间?”

  “驸马很有可能不是杀人凶手。他被人诬陷,是因为你们查到不该查的人了么?不是说,身为御史的一日,便要做御史该做的事情么?”

  “怎么,面对一个小仵作,就把自己杵上了天,遇到了权贵,恨不得抠出个洞来跪下去,生怕别人嫌弃你跪得不够低么?”

  刘御史冷笑出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定定的看着池时,“你读过书吗?考科举吗?多亏你那个荒唐的老祖宗,现在仵作也能考科举。”

  曹推官挠了挠头,这是个什么发展?

  “不必了,嘴巴是个人都有,但是验尸可不是人人都会。大家都去当御史了,等到御史死了,谁来给他伸冤呢?”

  刘御史一愣,挺直了身子,“既然做了御史,就要有随时去赴死的觉悟。怕死的人,怕被冤枉的人,做什么御史?”

  池时摇了摇头,“你话这么多,不如留到早朝上去说,省得教育我,把你肚子里的那点墨水用光了,到时候就不够用了。所以,驸马当时手头在查什么?”

  刘御史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拉开桌案后的椅子,颤颤巍巍地坐了下来。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他那段时日,的确是忧心忡忡的。我问过他发生了何事,他只说有人从平城来,带来了一个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他没有来得及详细说,更没有交给我,便发生了那件事,他被下了大狱,很快就死了。”

第一三一章 一锭金子

  “你事后没有派人去平城打探过消息么?”池时盯着刘御史脸,仿佛他一旦否认,便要立马反驳。

  刘御史瞧着,突然摇了摇头,“我大梁皇帝,自开国以来,便广开言路,是以御史强势,敢同陛下在早朝之时对骂,而不获罪。上行下仿,百官勋贵亦是对言行颇为容忍。”

  “但即便是曾祖父当年盛极一时,也不似你这么嚣张无礼。你家那缩头乌龟祖父,没有告诉过你,当你问尊长话语时,就该低下你的头么?”

  “你不是在审问犯人,我也并非必须回答这些。若你继续如此,总有一日,会踢到铁板,头破血流。我瞧你思路清晰,口齿伶俐,是个做御史的好料子。”

  “你若是科举能中,有了御史身份傍身,说话再怎么难听,他们忌惮你的身份,也只会以为你在为国敬忠。不然的话,旁人看你,只会像是看跳梁小丑的笑话一样。”

  “你这般无礼,无礼的底气在哪里呢?无半分官职,也没有爵位在身。站在你身边的曹推官也好,还是站在你身后的楚王也罢。他们都远胜于你,但却从未如同你一般……”

  池时听着,神色微动,她转过身去,不知道何时,周羡已经来了这里。

  他穿着一身朝服,倚着门框,见池时看他,轻轻地笑了笑。

  池时回过头去,看向了刘御史,“但是你会回答我的问题。有的人天生就是圆的,有的人天生就是方的,也有人一出生宛若针尖麦芒,左右不过是折了,不值得一惧。”

  “更何况,我见贵人之时,贵人有求于我。”

  池时想着,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周羡。

  她虽然不说,但是心中却是门清的。

  就如她在宫中放肆,太皇太后虽然恼火,却不会惩治于她。太皇太后寻他,有两件要事,一桩便是打听当年她的祖父池荣向先帝告假丁忧之时,同先帝密谈之事。

  第二桩,端慧长公主可不会无缘无故收到消息,闯进宫宴里,强行要求重审驸马案。因为公主府在宫外,公主要寻他什么时候不可以,可偏捡了陛下在之时。

  分明就是太皇太后早有打算,陛下顺手推舟的局罢了。

  而在这个局中,她是撑船人,船尚未发,怎会死了船夫?

  “而你即将有求于我。是以,于情于理,你都会说。”池时认真的说道。

  刘御史有些错愕,他看了一眼曹推官,微微迟疑了片刻,走到门前,关上了书房的门。

  “在齐颜死之前,我去狱中见过他,他不肯见我。可就在他死后三日,我收到了一样东西。”

  “端慧长公主整理驸马遗物,在一个匣子里,发现了一张欠条,上书驸马欠我刘钊一锭官金。于是,公主府派人送了一锭金来。”

  “欠条乃是齐颜亲笔所书,盖的是他鲜少用的平城齐颜四个字的旧印。金子我看了很久,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之处来,就是一锭普普通通的金子,底部有官银特有的印记。”

  刘御史说着,将手伸进里一旁的一个大花瓶里,那瓶子里堆满了画轴,他在里头掏了掏,掏出了一个锦盒,然后打开来,放在了桌案上。

  刘御史看着那金子,轻轻的摩挲了两下,“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当时驸马一定卷入了一件大麻烦里。这个大麻烦,连驸马都因此而死,我们这些贫民出身的人,又有什么办法?”

  “这件事,我一直很惭愧。我们刘家子嗣不昌,我儿刘璋又是个不中用的,成日在外头花天酒地。整个刘家,都靠我一人苦苦支撑。”

  “直到驸马去世后两年,我才悄悄的遣了人去了平城,可是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不光如此,端慧长公主那次翻案,亦是敷衍至极。”

  “从此之后,我便没有过问这件事了。”

  刘御史说着,深深地看了一眼周羡,“今朝重翻齐颜案,可是天变了,殿下?”

  周羡站直了身子,走到了刘御史跟前,拿起了那枚金锭,在手中转了转,“今日天气甚好,短时日不会刮风下雨,天哪里会变呢?”

  刘御史没有说话,有些颓唐的坐了下来,“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齐颜对不对得起公主,我不知晓,但是他这个人,的的确确,对得上御史的名号。”

  “若是能还他清白,老夫在告老还乡之前,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

  他说着,抬起头来,看向了池时,苦笑道,“你说得没有错。你说话难听,我同池家有世仇,可我却还是容忍于你,乃是因为,我对你有所求。”

  “我只有刘璋一个儿子,虽然他是一个烂泥巴扶不上墙的废物,我也时常恨不得将他塞回他娘的肚子里,重新出生一回。”

  “可是,他到底是我的儿子,不能够这么无缘无故,不明不白的被人杀掉了。”

  “我得罪了很多人,便是有人找我复仇,我也得知晓,是谁复的仇。今日你在巷子里验尸,我瞧见了。杀人签案有多难,我同苏仵作一样清楚,可是你破了那个案子。”

  刘御史说着,自嘲的笑了笑,“我自诩同你池家有世仇,可我刘家人丁凋零,放眼看去,寻不出一个能够光耀门楣的;而你池家,虽然你祖父是个没用的。”

  “可是上一辈,有你父亲,这一辈有你。”

  池时听着,转头看向了曹推官,她可是没有忘记,曹推官今日早晨方才同她说,叫他不要管刘璋被斩首的案子。

  曹推官一瞧,慌忙对池时点了点头,瞧着人有多记仇。

  “好。”

  池时说着,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锦盒,一把从周羡手中夺过那金锭子,塞了进去,“走了。”

  周羡也不恼,摇了摇手中的鹅毛扇,看着池时的背影,转过身去,又对着刘御史笑了笑。

  “殿下,池时还是个孩子。”

  “刘御史,周羡也还是个孩子呢!我觉得,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您觉得呢。”

  刘御史没有接天气的话题,却是说道,“老夫已经上奏陛下,告老还乡了。等犬子事情一了,我便要带着他回乡去了。我只有一个孙子,不能再养废了。”

  “是呢,殿下也只是一个孩子。那您要当心了。”

第一三二章 借你东风

  “池时!”周羡说着,一把拽住了正准备骑毛驴的池时,“不如你同我一道儿坐马车。”

  池时神色如常,“说起来,我的那辆黑色的马车,还在楚王府里。”

  就是她坐着从祐海来的那辆,能躺在里头打滚的黑棺材马车,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周羡给收入囊中了。

  周羡嘿嘿一笑,一把搂住了池时的肩膀,池时却是猛的一个甩手,想要将他来个过肩摔。

  周羡同他相识这么久,又岂会毫无准备,他就势一翻,猛的一拽,便领着池时一道儿飞上了一旁的马车。

  池时将那锦盒扔给了周羡,“你要的东西,驸马的确不是凶手,关键证据便是他的那一套独一无二的衣衫。用刀将人扎死,衣服上不可能不溅到血迹。”

  “接下来,你只要接着齐驸马案,牵出平城私银案,然后大做文章就好了。齐昀装了这么多年的哑巴,怪不容易的。”

  “若是再不说话,便寻不到好妻子,给公主府传宗接代了,那抛弃糟糠之妻的美德,不世世代代传下去,对不住公主的一片痴心。”

  池时扔得很凶,周羡接过之时,猝不及防的手心被撞得通红,他将那盒子揣进了怀中,惊讶的看向了池时,“你……”

  池时挑了挑眉头,“我怎么知晓平城私银的事么?很简单,刘御史刚刚告诉你我的。他说得再清楚明白不过了,平城来了一样东西,盖的是鲜少用的平城旧印,借条上醒目的写着,官锭。”

  “平城多矿,偶有金矿。那里的村民,多半都下矿,女子会去洗金。金银盐铁,都是国之所有,因为私采屡禁不止,于是朝廷抽以重税。有很多人,为了暴富,还是会冒着危险,偷偷采矿。”

  “平城有私矿,不足为奇。齐颜尚了公主后,为了避免姜氏母子暴露,多年未归乡。那么他突然得到的平城来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