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不懂武功,不知道他练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陈国公说着,看着地上躺着的姜一白,红了眼眶,“按照你的说法,这孩子莫不是自杀的?”

第一七一章 自杀他杀

  池时点了点头,“尸体不会撒谎,他有的时候,只是说话比较慢而已,要有耐心。”

  目前看来,的确是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

  池时说着,拿着那手对着光亮照了照,然后从腰间的小锦袋里,掏出了一个布包,那布包摊开,里头放着一把镊子,和一柄小刀,看上去都寒光闪闪的,一看就经常有人擦拭。

  池时抽出镊子,从那指甲缝里,夹出了一颗约莫只有半颗米粒大小的珠子来,放在了一个油纸包里,“姜一白是个男子,衣衫上也并没有钉珠,那么他手指甲缝里的小珠子,是从哪里来的?”

  她说着,又详细的验看了一遍,依旧没有在姜一白的身上,找到任何的违和的痕迹。他是一个成年壮汉,有武功傍身,一般的人可制不住他。而且,他水性极好,即便是被人推下去,那也能够轻松的游上岸。

  池时眉头紧皱,蹲在姜一白身边,微微有些发愣。

  虽然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这尸体身上,有一个违和的地方,总让她看得十分的难受。

  她想着,转过头去,看了看布包里插着的小刀……

  “要剖了么?你要把他剖开了么?我听说溺死得人,像是坏掉了的西瓜一样,一切开,肚子里就会流出好多水来!我需要站得远一些吗?会不会喷出来?”

  池时循声转头,一下子就瞧见了赵兰汀凑过来的大脸,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说个不停。池时还是头一回瞧见,有人把又害怕又期待的眼神,表现得这么淋漓尽致!

  池时想着,拿起了小刀,在手中转了转,站了起身,李婉站在这边,她剖起来不方便……

  她走到了尸体的脚边,想要从这里绕过去,可是走到了一半,却是又顿住了,“原来是腰带。”

  “腰带有什么问题?这个腰带上的玉环颜色,同他这一身袍子,一点都不搭。我听闻姜家苦寒,姜一白全靠李伯父家养着,原来是真的!”

  “不光是颜色,这玉环的纹样……现在已经没有人戴这种了,是我阿爷那会儿,人常戴的。”

  池时摇了摇头,“不是玉环。而是腰带比他的腰大出了一截。”

  赵兰汀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陈国公,“咱们大梁男子的腰带都十分的宽,为了彰显地位尊贵,上头都镶嵌了玉石。这腰带本来也不是用来束出杨柳细腰的。”

  “为了不难受,通常都很宽松。像我阿爹,他好吃美食,肚子比常人大了一圈,像怀胎十月一般,若是腰带紧了,他都喘不上气儿。所以姜一白的腰带宽,那又有什么稀奇的?”

  她见池时不剖尸,又是失望,又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你阿爹是文官,自然衣袍宽大,腰带也大。可是姜一白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还有像我们这种要经常在外做事之人,一般都喜欢穿得干练一些。”

  池时说着,蹲了下去,伸手一抬,将那姜一白翻得侧了过来。她这么一动,那姜一白的身上,又流出了一摊水来,他的手垂到了李婉的鞋边。

  李婉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打着嗝,像是刚才池时同赵兰汀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听到似的,“自杀?什么自杀?一白哥哥不可能自杀的。他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一白哥哥求娶我,可是阿娘嫌弃他无父无母,家境贫寒,是我们国公府的穷亲戚,就算练了武功,来年考个武举,那也远不如池砚有锦绣前程。”

  “是我心智不坚,阿娘在我跟前流泪,又夸池砚是个正人君子,我便应了。我……”

  陈国公一听,忙看了池时一眼,一个耳光甩在了李婉的脸上,“你清醒一点,你都在浑说什么?”

  李婉捂住了脸,泪如雨下,“阿爹,一白哥哥死了,我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我知道你们要送他去边关投军之后,便后悔了。我们两人一起长大,发乎情止乎礼。”

  “若不是你们一心想着家族,全然不顾子女心情,也不会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我们本来就商量好了的,今日下聘过后,我们便要离开京城远走高飞,在这种情况,一白哥哥他是绝对不可能自杀的!”

  “打断一下你的妄想,没有人说姜一白是自杀的,因为他不是自杀,而是被人给杀害了。”池时说着,指了指将一白的的腰带。

  “看到这中间的一块了么?好好的宽腰带,都皱成了一团,还像是被那猫爪子挠过了似的,刮起了毛。在什么时候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池时伸手一抬,将姜一白翻了过去,背朝着上面。

  她半蹲下身子,拿出腰间的长边,做了一个钩的动作,“不知道你们小时候试没有试过,家中的长辈,想要称一称你长得多重了,所以拿衣服或者布条,像这个腰带一样,将你捆了起来。”

  “然后拿钩子,勾住衣服,将你提溜起来”,池时比划了几下,见众人都想明白了,然后站直了身子,“道理都是一样的。姜一白是被人用铁钩子勾着,然后沉到水中淹死的。”

  “他会武功,又会水。这样做的前提,乃是让他的身体麻痹,或者失去意识。他住在这里,对他下手十分的容易,在饭菜里放点蒙汗药,亦或者是旁的,都十分的容易。”

  “等他中招之后,有人将他抬到了池塘边,将他放了下去,等他淹死了之后,便将钩子提了上来,然后走开。先前来的时候,我看过了,陈国公府占地颇广。”

  “先前我听那个婆子来报信,就觉得十分的古怪。明明府中穷得滴血,很多地方都没有修整过,光秃秃的,亦是没有什么奇花异草的,哪里不能蹴鞠?为何要将那些孩童,叫到危险的池塘边来?”

  “而且,今日乃是池家下聘的日子,并非是李家的游园会,宾客们多半是看看聘礼,恭喜一二,用过席面了,然后便各自家去……”

  “为了让夫人们划船,所以把整个池塘都凿开了。这种事情,只适合闲得蛋疼的赵小姐,不适合连一株好花都买不起了的陈国公府。”

第一七二章 狗血大戏

  陈国公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他清了清嗓子,从池时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佯装镇定道,“这不可能!你话中的意思,是凶手就在我们府中?”

  “你大可以去打听一二,这么多年来,我们府上对一白,是不是精心照料,如同亲子一般?他上一年武举未过,我也没有舍得,叫他去边关吃苦。”

  “这一回,亦是他自己主动请缨,他是习武之人,战场杀敌那也是子承父业。倘若每个人都不从军,那我大梁边关何人来守?”

  陈国公说着,又狠狠地瞪了李婉一眼,“婉儿同一白感情深厚,看到那孩子走了,悲恸欲绝,一时之间胡言乱语,还望池仵作同赵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今日是婉儿的好日子,宾客众多,是什么人同我们有这么大的仇怨,要在今日害了一白,坏了婉儿下聘之事?这宁拆一座庙,不坏一桩婚?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啊!”

  池时好笑的看着陈国公,我就静静地看你表演,“一把年纪了,不要演傻白甜。人家赵小姐长得好看,傻不拉几的,不会让人心生反感,只会感慨她吃的粮食浪费了可惜了。”

  “而您不傻装傻的,瞧着让人感慨,不光您吃的粮食可惜了,看的人最近几日吃的饭,全都吐出来了,也可惜了。”

  那赵兰汀听着,竟然咯咯的笑了出声。

  池时瞥了她一眼,神色一肃。

  “杀人动机,李婉已经说了。私奔这事儿一出,谁家会丢了大脸?你们国公府图谋的大好事,怕不是也要成为泡影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年节将至,连陛下都封了御笔,所有御史大夫,夫人老爷,全都闲着,这种惊天的大丑事一出,还不直接引爆全城?

  同池家的亲事不成了,倒是小事。可李贞的儿子,如何还能够够得着那汝南王世子的位置?

  李婉性情偏执,下手狠辣又无法无天,对比她让人杀如意,想要逼着池家退婚,私奔于旁的姑娘是难事,可于她而言,那简直是易如反掌,毫无心理压力。

  “为何挑在今日?当然是因为李婉一计不成,我们池家没有退婚;于是临时起意,定下了私奔局。杀人者知晓得太晚,是以这才逼不得已,出此下策。”

  池时说着,话锋一转,指了指自己,“可是,若非有我在,凭借你们的榆木脑袋,会如何想?照你这么说,这孩子莫不是自杀?”

  最后一句,她模仿了陈国公的语气,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陈国公老脸一红,讪讪不语了。

  后头的话,池时不说,他们心中也都清楚明白。

  没有人算得到,池家会让池时随着池砚来送聘礼,若是她没有来,姜一白轻松的就会被定性为自尽而亡。若是再在他的屋子里,找到一封遗书,那这个局,也就完美了。

  姜一白无父无母无亲族,谁会在意他的死活?到时候安上一个病重不想活了,对外头的姑娘求而不得,不想活了;上一科武举没有考上,对于马上要来的考试太过恐惧,受不了不想活了……

  理由千千万,随便糊弄就过去了。

  姜一白自尽,李婉还能如何?私奔没有了,自然是听从父母安排,认命的过完余生。

  “是谁?到底是谁杀了一白?”李婉猛的站起了身来,一把抓住了池时的衣袖,恶狠狠的问道。

  池时一个甩袖,将她的手甩了开去,然后又掸了掸衣袖。

  “那个前来报信的婆子,抓来一审便知。”

  池时说着,脚一点地,飞跃了出去,她伸手一捞,将已经朝着河中跳的婆子,一把拽了起来,提溜着到了姜一白的跟前。

  那婆子先前站在旁边听着,越听越是不对劲,这会儿功夫,已经是双腿发颤,惊恐万分了。

  李婉一听,上前抓住了婆子的衣领,“钱妈妈,难怪你来说有人死了的时候,不停的看我!是你杀了一白对不对?按照池时说的,凶手是故意领着那群小哥儿,来这池塘边蹴鞠的!”

  “是你领着他们来的,又是你叫了家丁过来,率先发现了一白的尸体。是你杀的对不对?所以你知晓抛尸在何处,直奔这里来!”

  “你看着我,是不是你?你是我母亲的陪嫁妈妈。我知道的,母亲一直不喜欢一白,恨不得他去死,是你们杀了他,对不对?”

  “所以池时说到你的时候,你立马就要跳河,为的就是避免开口!钱妈妈,一白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啊!你还记得吗?小的时候,他功课不好,爱偷溜出去玩。有一回,没有给我带麻糖,却是带了药膏回来。我问他为什么啊?他说昨日瞧见钱妈妈,疼得直不起腰来……”

  “我不是个好人,可是一白是个好人啊!钱妈妈,为什么?”

  那钱婆子一听,哭着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我也没有要跳河,我就是脚滑了一下,不小心掉下去了,多亏了亲家少爷救了我!”

  池时却是走进了些,走到了那钱婆子的身边,看了看她腰间挂着的一个锦囊,那**看上去灰扑扑的,已经褪色了。上面用大小不一的米粒大小的珠子,串成了一朵小花儿。

  那手工显得格外稚***得稀稀拉拉的,仔细一看,其中有一片花瓣,还有了个缺口。

  李婉顺着池时的视线看了过去,身形一晃,她一把扯下那**,“这是你女儿送给你的,你宝贝得很,上头的珠子掉了,你知道在哪里吗?你之前站在这里,看到了吧?它在一白的指甲缝里!”

  钱婆子再也绷不住,呜呜的哭了出声,她擦了擦眼泪,“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是我杀了姜一白,同夫人没有半点关系。”

  “我看着姜一白长大,又何尝不是看着姑娘你长大的呢?你刚刚出身的时候,只有小小的一团。李家没有嫡子,夫人一共就生了你们两个女儿,每一个都是心头********奔者为妾啊,姑娘!你年纪小,不懂事,姜一白油嘴滑舌,不是个好人,他若是真心待你,又怎么会要你跟着他出去受苦呢?”

  “我的女儿小南,已经因为姜一白这个狗杂种丢了性命了,我又怎么忍心,让姑娘你重蹈覆辙啊!”

第一七三章 杀人过程

  “钱妈妈你在说什么?小南不是出嫁之后,因为不小心落了胎,血流不止,方才亡故的么?府中的人,都还偷偷的骂你,说你也是狠心,那孩子不过十四岁,你便将她给嫁了。”

  “小南之所以死了,那难道不是因为你一心想要寻个贵婿么?等到人死了,又后悔得不得了,假惺惺的戴着她给你缝的锦囊。”

  李婉说着,声音尖锐起来,“钱妈妈你不就是因为太贪心,害了小南,我母亲才将你从屋子里赶了出来,让你在这院子里干活么?你现在在胡说什么?小南同一白有什么关系!”

  池时听着,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把瓜子,扭头一看,久乐已经屁颠屁颠的端了一把椅子来,她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又接过了久乐递过来的肉干。

  见李家人全都看了过来,池时摆了摆手,“不用管我,接着说。”

  李婉神色一变,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虽然池时验尸的时候,手上戴了手套,但是,面对如今惨绝人寰的场景,居然还有人吃得下东西去!

  她这么想着,忍不住蹲在了地上,干呕了起来。

  池时挑了挑眉头,看向了钱妈妈,李婉已经说完了,轮到她了。

  那钱妈妈的戏,果然很足,她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眼睛,又伸出手来,摩挲了一下那个锦囊,眼中重新闪烁出了晶莹的泪光,“姑娘……小南在外头哪里有什么贵婿啊……”

  “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掩盖姜一白的造的孽罢了。当时小南在姜一白屋子里当大丫鬟,她年纪小,不懂事,被人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有一天晚上,哭着对我说,说她有喜了。”

  李婉身子一颤,咬住了嘴唇,“不可能!”

  钱妈妈轻叹了口气,“您问问夫人,就知晓了。老奴当时在夫人身边当差,出了这种事情,第一时间,便是要找夫人拿主意。夫人寻了那姜一白来问话,可他打死都不肯将小南收了房。”

  “我们当时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才明白,他一心看着的,是姑娘你啊!那姜一白是国公爷好友的儿子,国公爷待他宛若亲子一般。我们小南只是一个丫鬟,又能如何?”

  “为了体面,夫人做主,假意说小南要嫁人,还了她身契,我在外头,给她租了个宅院。就想着将那孩子打了,过了几年,便说她是个寡妇,另寻一条活路。”

  “夫人思虑周全,可万万没有想到,那孩子是个福气薄的,喝了那堕胎药血崩了,人一下子就没了。我到花园里来干活,不是犯了错。”

  钱妈妈说着,一把拉住了李婉的手,“是夫人怕那姜一白来晨昏定省的时候,我一个没有忍住,将他给毒死了啊!”

  “小南死去也有一年了,我本来想要朝前看的。可万万没有想到,那狗东西居然又骗上了姑娘你!”

  那赵兰汀认真的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她好奇的看向了钱妈妈,跃跃欲试的问道,“那你是怎么杀死姜一白的呢?你既然能够把他给迷倒了,那么为何不索性,下毒药,将他毒死算了?”

  “亦或者是在屋子里,直接将他吊死?就算他住在离池塘最近的宅院,那也有一定的距离。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将他拉到河边来淹死?”

  “你不是很看重李姐姐了么?姜一白死在屋子里,你们可以等宾客走了再发现,死在池子里,极度有可能被外人知晓,李姐姐的大好日子,养兄突然自尽了……”

  “虽然这话不该我来说,可是你也是世家大仆,怎么可能不知晓,这人的嘴就像是刀子一样,那些妇人们,嚼吧几下,能说出一百零八出折子戏来。”

  那钱婆子听着,有些慌了神,她摇了摇头,有些结巴起来,“我我我……我没有想这么多……我我,姑娘,我……”

  池时磕完了最后一颗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灰,站了起身。

  她指了指那池塘岸边拴着的小船,“因为姜一白根本就不是在自己的院子里,被人迷晕的,而是在船上。”

  “你拿小南的事情,威胁了姜一白,约他今日天不亮的时候,来这池塘边的小船上,不然的话,便要将小南的事情,告诉李婉,亦或者是将他要同李婉私奔一事告发。”

  “姜一白来了之后,你在茶水里下药,迷晕了他。然后拿打井水时用的钩子,勾住了他的腰带,将他从船上抛下来,淹死了。”

  池时说着,走到了钱婆子身边,蹲了下来,“你的鞋子上,还有裙角边,都沾了很多一些带着腥气的苔藓,这种东西,在老井旁边,十分的常见。”

  “至于为何不是在姜一白的屋子里……”池时说着,看了一眼赵兰汀,“那当然是因为,虽然姜一白一穷二白,寄人篱下,且陈国公府穷得就差关门大吉了。”

  “但是,不管如何,他的屋子里,一定是有人伺候着的。钱妈妈要支开那些人,难度太大。姜一白若是死在自己的屋子里,不用天一亮,钱妈妈前脚刚走,后脚就被当做凶手抓了起来。”

  “把姜一白在屋子里迷晕,然后拉到河边来,就更加扯了。这么远的距离,她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如何背得起五大三粗的武夫?”

  “且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撞见多少个守门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赵兰汀认真的听着,目光炯炯的看着池时,听到关键之处,懊恼的叫唤出声,一副哎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的样子。

  池时皱了皱眉头,不想看她,转身看向了钱妈妈,“而这个花园,是你一直待的,最熟悉的地方。你清楚的知晓,家丁才凿完冰,不会折返回来。”

  “下雪天,水边的风刺骨的寒冷,更加不会有丫鬟婆子经过,这里是最合适的杀人地点。是以,你从万千种自杀方法中,选择了让一个会游水的人,在河中溺死。”

  “至于为何故意引了小孩子来,让姜一白的尸体,顺理成章的被人发现,那是因为……”

  池时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陈国公给打断了。

  “那是因为,你心中对夫人有怨恨。”

  钱妈妈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有想这么多。”

第一七四章 楚王妃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前头应该已经开了席面,闹哄哄的。仔细一听,全是爽朗的笑声同孩童们的尖叫声,与这里如同是两个世界一般。

  北风吹来,冻得陈国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年纪已经不小了,如今的陈国公夫人,乃是他娶的续弦。新夫人只得了两个女儿,这陈国公府的爵位说到底,还是原配夫人所生的嫡子所有。

  是以他一直觉得有所亏欠,不管是对夫人也好,还是对两个女儿也罢,都十分的宠爱与忍让。只想着给她们找个靠山,等来日他故去了之后,新的陈国公也会看在她们夫家的份上,对她们一如既往。

  大女儿李贞十分出色,他成功得将她嫁入了皇家,成为郡王妃;幺女李婉性子刁蛮,像极了她母亲,是以他千挑万选,选了池砚。

  池砚家境凡凡,却极其又才学,李婉贵女下嫁,婆家一定会对她包容万分。人人都道陈国公府落败,他费尽心思卖女儿,可是……谁又知晓这天下的父母之心?

  他不善言辞,这些话要对女儿说,对夫人说,他也无论如何是开不口的。

  直到今日之前,他都觉得自己思虑周全,可如今……陈国公想着,低下头去,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姜一白,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父亲,我就问你一句,你切莫要骗我。钱妈妈说的,姜一白同小南的事情,是真的么?”许久没有出声的李婉,突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她认真的看着陈国公,脸上的泪水,不知道何时,已经干了。

  陈国公轻叹了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婉猛的一弯腰,扯住了姜一白的头发,先前池时为了看他背上的腰带,将他整个人翻了过来,趴在了地上。

  正在众人诧异之事,李婉突然啪啪的扇了尸体两个耳光,然后将其往地上一掷。她站直了身子,整了整自己的衣袍,抬脚踩在了姜一白的背上,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

  走了几步,又回头对着陈国公说道,“人这一辈子,谁还不瞎上几回?贱人不配我为他哭,死了倒是干净。从此之后,父亲让我嫁谁,我便嫁谁。”

  她说着,看向了池时,“池家若是愿意娶,便娶,不愿意明日便把聘礼送回。有一句话,你转告池砚,我虽然曾经真心喂了狗,但也不觉得亏欠他什么,休想拿着破事拿捏我!”

  李婉说完,袖子一甩,自顾自的就走了。

  池时看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

  “池家……老夫实在是惭愧,叫池仵作看了笑话……若是这门亲事结不成,也还希望莫要结了仇怨。”陈国公轻叹出声,以袖遮面,倒是对着池时行起礼来。

  池时身子一侧,避了过去,“我既不是池砚本人,也不是池砚他爹。案子我已经破了,钱婆子杀人罪证确凿,供认不讳。国公爷装傻充惯了,可别拿大梁律和稀泥。”

  “若是您不知晓的话,出门左转一直走,便到京兆府了。”

  她说着,摆了摆手,转身就走,久乐忙跟了上来,笑道,“公子小心地滑,这里好些地方铺的石板都松动了,一不小心踩空,就会溅起泥水来,脏了袍子。”

  “让小的走前头,公子瞧着不会翘的地方踩。”

  久乐的话音刚落,池时就听到了嘭的一声,她扭头一看,只见赵兰汀僵硬的站在那里,显然刚刚一脚中了招。

  赵兰汀回头一看,简直欲哭无泪,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只见她那长裙,从尾到屁股那儿,硬生生的溅了一路泥点儿,显眼无比。

  池时皱了皱眉头,将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扔给了赵兰汀,“傻也就算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是个倒霉蛋子。这样走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日喝多了西北风拉肚子!”

  赵兰汀猝不及防的被袍子砸了一脸,她深吸了一口气,果断的将袍子披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小心翼翼的跟着久乐走了起来。

  “袍子我洗干净了之后,叫人给你送回去。池时你真的会剖尸么?我长这么大,只在话本子里见过。以前去楚王府的时候,我想要看汪仵作验尸,他却是小气得很,将我赶走了。”

  “今日是我头一回,瞧见有人死了,也是头一回看见有人验尸,真的是太神奇了。那个姜一白,我以前来找李姐姐的时候,也见过的。”

  “当时也没有瞧出他有什么问题来,只觉得他十分没有教养,有女客登门,还在二门内晃荡。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不要脸的人!”

  “这陈国公府,我以后也是万万不敢来了。李姐姐这事儿要是传到我祖母的耳朵里,她能把我关起来,抄上三个月的女戒女则。”

  “你是没有见过我祖母,那简直是天底下最严肃的老太太。她眼睛一瞪,我爹还有叔叔们,那都跟耗子似的,吓得直哆嗦。”

  “若是李姐姐生在我们家,哪里敢这么乱来,早就被训的话都不敢说了。”

  池时无语的挠了挠耳朵,“你祖母是不是天下最严肃的老太太我不知道,但是你绝对是这天下最聒噪的小娘子。你家中的小娘子,被训的话都不敢说,那你呢?”

  “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赵兰汀一愣,亦是自觉失言,笑了出声,“还真是!那我不是在家里不敢说话,所以一旦有了今日这样放风的机会,便说个不停么?得找补回来不是。”

  池时懒得理他,走到门口,翻身上了马,自顾自的要离开。

  那赵兰汀扯了扯袍子,对着池时挥了挥手,“哎呀,我忘记我的丫鬟婆子还在里头吃酒了。你真的太厉害了,来年我要殿下多给你加俸禄。”

  骑着马跟着池时的久乐,听到这话,回头看了看,低声说道,“公子,这位赵小姐,好似真的同楚王殿下很熟络。殿下已经十六岁了,怕不是该定楚王妃了。”

  池时“哦”了一声,“那又如何?楚王我尚且不放在眼中,何况楚王妃?”

第一七五章 律法铁则

  “更何况,虽然楚王心思深沉,让人看不透;但是他身边的常康,是个实心眼,若是赵兰汀是楚王妃,从祐海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叽叽呱呱,炫耀得我们耳朵起茧子了。”

  池时说着,搓了搓手。

  她没有了披风,在这风雪中行走,还是有些冷。

  虽然她不知道赵兰汀同周羡有什么关系,但是,十有八九是没有关系。

  久乐瞧着,默默领先了半个马头,替池时挡住了风口,他扭过头去,好奇的问道,“公子,今日的案子,当真就是那钱婆子一人所为吗?”

  “虽然若是有人伤害公子,久乐一定手刃他。可那婆子,亲女儿死的时候,都没有杀姜一白,倒是为了李小姐,杀人了。”

  池时摇了摇头,“你可千万不要替我去杀人。让我自己上,自是叫他毫发无伤的痛上三个月,哭爹喊娘,从此见了我,那就跟耗子见了猫一般。”

  “杀了人,会把你赔进去,那不值得。日后我走在街头,谁来为我牵驴,谁来替我挡风呢?久乐在我心中,就像是哥哥一样的存在。”

  久乐听着,咧开嘴一笑,喝了一嘴的西北风。可他却像是被灌了蜜一样,甜得眯起了眼睛。

  “嗯,那我到时候,就在一旁给公子放风。”

  池时颇为满意,“理应如此。李婉指使人杀如意,陈国公夫人指使钱嬷嬷杀姜一白,这是家学渊源。这李小姐若是进了池府,我那愚蠢的大伯娘,还有未来的状元堂兄,定是要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久乐一愣,他犹疑了片刻,问道,“可是公子,你既然知晓他们是幕后之人,为何不把他们……”

  池时摇了摇头,“我是人,也并不是什么大罗金仙。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出错的时候。”

  “断案要用证据说话。兰芝单方面的指证,并不成立。没错,我今日也可以威胁李婉,譬如说她若是不承认杀了如意,我便不告诉她是谁杀了姜一白。”

  “可是我不能这么做,严刑逼供也好,利益交换也罢,都是在走捷径。人一旦放弃了自己的原则,有一便会有二,有二便会有三……等回过头来看,自己已经变得满目全非了。”

  “下一次我们还会遇到更加让人生气的案子,也找不到证据,只能放走幕后的坏人,那我们怎么办?是打到他们认罪,还是直接将他们杀掉?”

  如今正值用午食的时候,街头巷尾全是各种食物的香气。有许多进城打年货的人,背着背篓牵着孩子,乐呵呵的走来串去。

  时不时的耳边还传来小孩子的欢呼声,一年上头,也就是这个时候,农家会给他们置办新衣,奖励他们一些果子蜜饯了。

  四周都是热闹的烟火气,池时说的这么话,被淹没在了鼎沸的人声里。

  她并不在意前头的久乐有没有听到,因为她是说给自己听的,“我池时不怕天地,不惧神明,不畏皇权,乃是因为我心中自有分寸。”

  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任何一个仵作推官,都应该遵守的铁则。

  她一说完,吸了吸鼻子,指着一个卖团子的小摊说道,“咱们没有用饭,便出来了,委实很亏。不若买些团子回去吃,这团子闻着就香,给阿娘同哥哥,也带一些回去。”

  久乐一听,忙不迭的翻身下了马,乐呵呵的去买团子去了。

  这一旦开了头,主仆二人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般,这里吃吃那里喝喝,混了个肚子滚圆不说,两匹马身上,还都驼满了吃食,等回到池家之时,池砚同送聘礼的队伍,早就回来了。

  他阴沉着脸,站在门口,一见池时下马,便立马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里头拉。

  “手指掰断还是手腕砍掉,你选?”池时慢慢悠悠的问道。

  池砚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似的,猛的松开了手,他没好气的说道,“你怎么可以自己先走掉?又这么久方才回来,祖母等你等你着急得不得了,你倒是好,在市集上吃喝玩乐起来。”

  “你也可以吃喝玩乐啊!哦,差点忘记了,你没有这个心情”,池时说着,朝老太太的院子行去,“我是你爹,还是你娘?你又不是那月子中喝奶的小娃娃,还要拴在我裤腰带上不成?”

  “说又说不过我,还喜欢撩。你这样的人,便是做了官,那也是要被人毒打得连亲娘都不识得你的。”池时说着,进了老太太的院子,大房夫人常氏倚着门框盼着,见到池时来了,焦急的走了进屋子,“母亲,阿时可算是回来了。”

  池老太太端坐中央,池家长房的人,男女分座两旁,都齐刷刷的朝着池时看了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哥哥们怕将事情闹大了,之后什么都没有问,便直接回来了。李家到底是怎么个意思?那李婉她……李婉她……贞洁可在?”

  池老太太贞洁二字说完,屋子里的人都不自在了起来。

  池时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碗茶,“祖母瞧我生得像是那元帕?能晓得人贞洁不贞洁?人家李婉叫我带句话,她同我八哥,那是绿豆对王八,都不是个东西。”

  “她只有一个,自己个说发乎情止乎礼,但如意……八哥有四个,床单都滚破了,弄死了两孩子……渣得简直是天造地设的的一对。”

  “人家说了,若是想娶,八抬大轿抬进来,也别想着拿那姜一白的事情,拿捏她,不然的话,她叫我八哥改名叫如意;若是不想娶,吱个声儿,人家把聘礼给还回来。”

  “同我八哥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就不互相霍霍了。”

  池时说着,一咕噜将那茶水饮尽了,“哦,差点忘记说了。那姜一白是个同我八哥一样的骗子,李婉真心错付,自觉瞎了眼,揪起那已经硬了的尸体,啪啪就是两个大耳刮子,我瞧着手都疼。”

  “话我都带到了。该如何商议,你们自己个决定便是了。我买的串串,都要凉了,就不多留了。”

  池时说着,转过身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哦,日后诸位若是需要棺材,可千万不要去外头寻人买,肥水不流外人田,记得照顾我生意。”

第一七六章 娶的不是人

  常氏再也忍不住,她一把抓起桌面上的杯盏,就想要朝着池时的背影掷去,她气得有些发抖,怒骂道,“竖子嚣张!竟是诅咒长辈!”

  她那手刚举过头顶,却是被池老太太一把抓住了。

  老太太将她手中的杯盏拿了下来,将她按回了座位上,“你同那魔星置什么气?今日你活得明白,全仰仗了她,要不然的话,李家掩盖真相,我们全家都被蒙在鼓中!”

  池老太太说着,语气不善起来,“大房在京中这么多年,毫无长进,我还纳闷了。没有想到,你的眼皮子这般浅,你占了人家的院子,想要从人家亲娘手中抠出银子来。”

  “还见缝插针的给人家上眼药”,常氏一听,低下了头,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也是我这么多年,心疼你太过,你本是长媳,就应该在老家侍候公婆才是,可这么多年,我一直让你过那松快日子,让你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那魔星在佑海振臂一呼,几十个能当她爷爷的人,恨不得跪着抬起她来走。我之前来信,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待她客气十分,她最是记仇不过,日后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偏不信!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赢,你张牙舞爪的,除了让自己个丢脸,让那魔星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还有什么用处?”

  池老太太见常氏面红耳赤的,到底心软了,毕竟这常氏也是做祖母的人了,又执掌门户这么多年,要脸面惯了。

  “她一个小辈,既然做了仵作,那一辈子都是仵作,永远都不可能压砚儿一头,你同她置什么气?”

  池老太太说到这里,深深地看了一眼池砚,“还有砚儿你,人这一辈子,这才哪里到哪里?日后你做了官,那狡诈如狐狸,狠辣譬财狼,毒舌如阿时的,你都打算这般应对?”

  “无能狂吠叫人看了笑话去么?我进京这几日,也没有瞧你温过书……你要知道,别人为何高看你一眼,还不是因为有可能中状元吗?”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不中,会如何?”

  长房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起来。

  池砚脸色瞬间白得如同纸一般。

  池老太太许久没有说话,等到众人心情平复了几分,好像又能喘过气来了之后,方才说道,“你院子里的那几个冤孽,我做主,统统送走。让我身边的木晴,还有你母亲院里的关珊,去屋里伺候。”

  “男子喜欢花天酒地,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要想走得长远,去到那最高的地方,就要洁身自好。砚儿你如今尚在山脚下,还不具备那样资格。”

  “这一次,后续的事情,我都会替你压下来,吃一堑长一智,不要有第二回了。”

  池砚被人当头棒喝,如梦初醒,对着池老太太行了大礼,“祖母,孙儿知错了……”

  他说着,紧了紧手,那手指甲都快要掐进了肉里,“应……应该……应该不会不中的。”

  池老太太点了点头,“祖母自然是信你。”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池柏楠寻到了机会,有些犹疑的问道,“祖母,那这门亲事怎么办?叫我看,不如算了吧……阿弟有才学,什么样的好姑娘找不到呢?”

  池老太太没有回答他的话,只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起茶来。

  池栢楠一瞧,有些局促的将手放在了身前,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余光乱瞟起来。

  “你是这一辈的长子,还是嫡出的,说话得拿出底气来,这样旁人才能够信服于你。扭扭捏捏的做什么?不过是发表自己的看法而已,老婆子还能吃了你?”

  池老太太拨了拨茶盏上的茶沫子,轻叹了口气,她将那茶盏放一旁一搁。

  “事到如今,让砚儿自己选吧。你若是不愿意,那便罢了,等你高中之后,咱们再去寻摸一个书香门第的姑娘,这些日子,你就安心温书,旁的都不要想了。”

  “咱们两家都出了命案,互相钳制着,这亲事便是散了,也不会结仇。理由便说,下聘这日遇了丧事,两家觉得八字可能有些不合,退亲了。”

  池老太太话头一顿,又道,“你若是愿意,那这门亲事,也还结得。我还是那句话,李贞的儿子过了年,就要当汝南王了。汝南王曾经有多威风,砚儿不知道,你们是知道的。”

  “李贞只有李婉一个妹妹,对她百般疼爱。世家大族的能量,难以想象。说句难听的话,若不是因为我是侯府出身,常氏你能够嫁过来吗?”

  “陈国公府是开国功勋,如今是因为家中男丁都不争气,无人可以扶持,所以暂时蛰伏着。人情每用一次,那就少一次。烂泥巴扶不上墙,上不得台面,是不值得他们动用关系的。”

  “我们池家,就像是无根的浮萍一样,家中没有一个做高官的,也没有爵位在身。甚至姻亲大多数,也都是不成气候的。”

  “可是陈国公府为何愿意将嫡女下嫁?他们不会白白浪费一个女儿,他们想要的,是扶持砚儿,让陈国公在这未来二十年里,不至于垮掉,甚至扶持出一个靠山!”

  “在这二十年里,让李家有时间,再扶起一个本家的儿孙来。从一开始,要娶的压根儿就不是李婉,是李家这空白的二十年罢了!”

  池老太太说完,站起了身,“好了,我也累了,去躺着了。这事儿你们要怎么决定,老婆子也不插手了,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坏处,你们商量着定罢。”

  她说着,也不管面面相觑的长房人,将手搭在了贴身伺候的仆妇身上,慢悠悠地走出门去,一个拐弯,进了自己的屋子。

  那扶着她的婆子,压低了声音,说道,“您怎么把这么大的事儿,就扔给他们了,他们知道什么?”

  池老太太冷笑出声,“不是说了么?哪条路都可以,成大事者,每一步都是豪赌。那李贞的儿子,未必就能够当汝南王,砚儿也未必就能高中状元,只有李婉是陈国公府嫡女,这一点是肯定的。”

  “就看谁赌得赢,敢不敢赌了。”

  婆子没有领悟这高深的话语,却还是作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您怎么不问问时哥儿,他是府里最聪明的人。”

  池老太太脚步一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看透那魔星么?除了她母亲同瑛哥儿,还有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她眼中没有活人。冷清冷性之人,捂不热的。”

  “这种人若是发达了,你就她东风,她也不会把你推下来;可你若是损着她了,她把你宰了,还在要你的棺材盖上撒野。”

  “我之前也想不通,可我来京之前,老爷的一席话,让我彻底是想明白了。”

第一七七章 池祝旧案

  在池老太太来京城之前,池老爷子的确从永州赶了回来,那一宿没有人知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接下来一连数日,京城里都风平浪静地,转头今夜已经是年三十了。

  长房那边丝毫没有动静,就好似下聘那一日,陈国公府姜一白的死,根本就没有发生一样。

  池时难得的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袍子,袖口和门襟处,用那金丝银线绣了繁杂的花纹,看上去格外的华贵。姚氏又从匣子里,选出了一块白色的玉佩,挂在了池时的腰间。

  那玉佩拿在手中,温润得很隐有流光,一看便不是凡品。只是那纹式没有雕刻成时兴地样子,反而是一个骷髅的小人儿,根骨清晰,分明可见。

  “阿娘,这可真灵动,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一样”,池时有些激动的摩挲了几下,随即又道,“这玉上佳,若是纹样好些,又能多个铺子。我上蹿下跳跟个猴儿似的,戴着这个指不定哪天就磕折了。”

  姚氏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自打在京城他们没有买成一条街,池时这孩子就对此念念不忘,说点什么,都能扯到铺子上去。

  “这是你阿爹给你贺新年的,这世间分得清楚人骨头的,可没有多少人,阿娘一窍不通的,找不出人做这个。还有一块给了你哥哥,应该是一块玉上头下来的,他那个倒是正常的。”

  池时有些惊讶,“阿爹不是穷得只剩下猫儿了么?倒还藏了玉!”

  姚氏笑了起来。

  池时眼眸一动,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娘,阿爹当年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受了重伤,从此不当仵作了的?以前我问你,你总说京城旧事,我们远在佑海,不要惹是生非。”

  “现如今,我已经来了京城。之前查案的时候,遇到京兆尹的苏仵作,就是年节还给咱们送了节礼的那个,他同父亲是故交,好似如今还恼着他。”

  姚氏朝着门口看了过去,屋子的门敞开着,种李院里还是光秃秃的,这雪断断续续的,一连下了好几日,也不见晴。

  她想着,摇了摇头,“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我一直忙着赚钱,他查案有时候也是几天几夜不回来。案子上的事情,他从来都不会过多提及。”

  姚氏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但我猜测,是同李明叙将军的案子有关。”

  池时一愣,李明叙?她在几日前,刚刚才从周羡的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汝南王战死,李明叙发现其中有蹊跷,在尸体进城之前,偷请了仵作去验尸。

  “当时国丧刚过,皇后娘娘也就是楚王的母亲去世过了百日,憋了许久的人,一下子都放浪起来,那几日京城的酒楼茶馆,都是人满为患。”

  姚氏说着,有些怀念起来,“那会儿你阿爹在京中小有名气,都说他假以时日,一定能够成为像你曾祖父一样厉害的仵作。你曾祖母还活着,池家远比现在风光多来。”

  “很多人都还顾念着你曾祖父的名头。当时你父亲也在京兆府任职,同苏仵作十分的熟络,有一回还带回家来喝酒。”

  “我记得那天晚上,正是苏仵作来拍门,叫你父亲出去。我以为是因为勾栏院新开了,他们要一同去耍,还把你父亲臭骂了一顿。你阿爹是早晨回来的,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他。”

  “一会儿忧心忡忡的,一会儿又垂头丧气的。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晓。他沐浴更衣之后,便又同你阿爷一块儿出门去了。到了夜里,就被血淋淋的抬了回来。”

  “说是在凶案现场,被人袭击了。到了第二日,李明叙将军便被定了谋逆大罪,午门鞭尸。你父亲伤好之后,便一蹶不振……他没有说过是为什么,但是,我猜应该是同当时的李明叙谋逆案,有很大的关系。”

  池时皱了皱眉头,“父亲同李将军是旧识么?汝南王的尸体运回京城之前,您记不记得,父亲有没有半夜出去过?”

  姚氏一愣,摇了摇头,“没有,实在是太过久远了,我不记得了。”

  她说着,捏捏池时的脸,“你这孩子,就是好奇心重,阿娘以前不告诉你,就是想着,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能让你父亲垂头丧气一辈子的事,能是什么好事?”

  “若是可以,阿娘半分都不想你同那事儿沾上关系。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京城。你答应阿娘,要有分寸,莫要贸然胡来。这京城卧虎藏龙,阿娘当年因为你阿爹差点魂飞魄散。”

  “你可不许再让我遭受第二回。好了,不要磨磨蹭蹭的。楚王殿下不是说今夜宫中设宴,要领你同去么?你再问下去,该赶不上了。”

  池时乖巧的点了点头,“阿娘你放心,我若是死了,你赚的那么多钱,给谁花呢?不把钱花光,我是绝对不会舍得死的。”

  姚氏呸了两口,“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阿娘赚的钱,你同你哥哥八辈子都花不完。好了,别贫了,阿娘相信你自有分寸,别叫楚王在外头等急了。”

  池时点了点头,拿起一旁挂着的披风,穿戴好了,朝外行去,楚王府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周羡一见到池时出来,就从马车里伸出脑袋来,猛的挥了挥手,“赶紧的,赶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小娘子呢,要熟悉打扮一个时辰!”

  池时翻了个白眼儿,“当谁想去似的,我在家中坐主桌胡吃海喝,谁乐意去吃冷饭。”

  周羡伸出手来,将她拽了上马车,“你就吹吧!知晓你今夜不在家中吃年夜饭,瞧把你家里人高兴得,好家伙,我等这么一会儿功夫,都有好几个人出来放爆竹庆祝了。”

  “还有婆子,提了篮子,说是你祖母太高兴了,赏了她们银钱,叫她们去买猪头肉吃。说是自打池时你会说话以来,好家伙,每年的年夜饭,吃得那像是人间最后一顿散伙饭。”

  “吃的每一块肉,都像是后人坟前的祭品,拿得每一个压岁钱,那都像是有人烧过来的纸钱。啧啧……”

  池时坐定了,拿起一旁食盒里的桂圆干,掰开了一个来吃,“我每年都吃得十分满意,他们自己食不下咽,也要怪我?”

第一七八章 宴前验骨

  周羡噗呲一下笑了出声,“是你那个调调了!我时常在想,你阿爹阿娘是不是一早就知晓,你是个嘴欠,所以特意让你学了盖世神功。”

  池时挑了挑眉,“也就比你有盖世神功,还得给人赔笑脸,说那花言巧语,来得好一点。”

  周羡手中扇子一顿,捂住了胸口,“很好,自从认识了你,我便日日万箭穿心,都快扎成筛子了。你日你在陈国公府见过李贞了吧?今日在宫中,还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