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羡摇了摇头,“你那姑父当真是……”

  池时听着,扬起了下巴,“兴许是日后我生得威武,一看便是绯闻缠身的美男子吧,后来祐海的确是有我的流言蜚语。”

  “什么流言蜚语?九爷是祐海城第一贵婿?”周羡好奇的问道。

  池时的确是天赋异禀,要不然的话,怎么全京城的人,都默认了他同池时在一块儿,他是个温柔受气包小媳妇。

  池时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学起了旁人说话,“你若是待我不好,我便是嫁给九爷被他一拳擂死,也绝对不嫁给你!”

  “你若是再不好好学习女红,日后长大了,我就把你嫁给九爷!让你日日看左手碎大石,右手开棺材!”

  周羡噗呲一下,笑出了声,随即又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个,我倒是一万个都没有想到。”

  两人说话间,便行到了一处僻静之处,这里是皇宫的地牢,池时同周羡的目的地。

  刚行到门口,那专门守地牢的牢头便快步的迎了上来,“殿下,您来了,地牢太黑,小心脚下……”

  周羡点了点头,“领我去见薛统领。”

  牢头应了声,快步的举着火把,领着池时同周羡,走到了一个单独的牢笼面前,这个牢笼乃是特制的,比一般的要结实许多,是专门用来关押有功夫在身的武林高手的。

  牢中关押了四个人,薛一观躺在石床上,旁边是满脸泪痕的一个老妇人,应该就是薛夫人了。

  薛统领静静地站着,背对着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牢笼的一角,薛灵仙蜷缩在那里,一脸的木然。

  池时还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她穿着绣着兔子的可爱裙衫,俏皮又灵动。她塞给了她同周羡,一篮桃子,好似暗合着分桃而食。

  听到了池时同周羡的脚步声,薛灵仙眼神里有了焦距,她瞬间站了起身,激动的跑了过来,“殿下,池仵作,你们听我说,我们……我们……我们……”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嘴巴张合了几下,却不知道从何解释起。

  薛家谋逆,乃是不争的事实。

  “灵仙,成王败寇,不必如此。李将军一身忠骨,从未背叛过大梁,结局又如何,还不是背上了叛贼的骂名?我对朝廷,亦没有二心,还不是受到了牵连,被贬庶蹉跎了一辈子。”

  “苍天无眼罢了,对这一切,我早就已经厌倦了。你还祈求什么?关天意平日里对你那么好,到了紧要关头,关家还不是抛下了你,自己改换了阵营。”

  “世人皆是如此,咱们一家子人,早日投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池时点了点头,“没错,把你头砍掉也不过是碗大一个疤。当年李将军究竟是为何而死?”

  薛统领一愣,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做出叛国的事情来的。”

第四五五章 特别之处

  薛统领说着,重重的摇了摇头,“兔死狐悲罢了。”

  “当年李将军深夜进宫,便再也没有出来。究竟是何缘故,只怕只有等我下了地府,去问他同先帝,方才知晓了。”

  “只不过,谋逆是绝对不可能的。且不说李将军本身是个什么人品……谋逆总归不能一个人单打独斗,赤手空拳的。他若是想要反,放着手下那么多兵不用,他是什么傻子么?”

  薛统领说到这里,嘲讽的笑了笑,“也是,先皇一贯如此,将人当做傻子罢了。”

  池时并不意外,她同周羡查了许久,也没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张玉临死之前说的,先帝怀疑李将军同皇后有染,认为周羡并非是他的亲子,虽然听起来荒谬。但是先帝这个人,本身就很荒谬。

  帝王多疑,李将军是后党,同皇后亲密。他能眼睁睁的瞧着皇后去死,说明当时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已是恨极。

  且他刚刚得了张玉以及沈家的助力,除掉了汝南王,正是要投桃报李的时候。皇后尸骨未寒,便想要立张玉为继后,李将军就是最大的绊脚石。

  汝南王已经死了,边关新得安宁,一个可能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将军,还不是说弄死,就弄死?

  池时想着,轻叹了一口气。

  她眼眸一动,还是循例问道,“那么,先皇后去世,李将军事发之间,京城里可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陛下身边可出现过什么不同寻常的变动?”

  薛统领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道,“我也不知道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在李将军被杀之前,陛下曾经召过你祖父进宫。”

  “那天夜里,是我巡城,亲眼所见,你祖父从宫中出来。他没有坐轿,反倒是骑的马。他的背上汗津津的,整个衣衫都湿透了。”

  “因为李将军同你父亲关系颇好,我们对你祖父也不陌生。我还特意上前同他打了招呼,他像是惊弓之鸟一样,很快就走掉了。”

  薛统领越说,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他猛的拍了一下手掌,“自从你曾祖父去了之后,你们池家的地位便大不如前了。陛下很少会召仵作进宫。若说什么特别的事情,这算不算特别之事?”

  见池时眉头紧锁,薛统领又淡定了起来,“是你问我的,我这么说,不是故意让你去查你祖父,害你走弯路。李将军若是能够沉冤得雪,那天道也算是勉强做了一件好事。”

  “至于旁的,我想不起来了”,薛统领说着,扭过头去,看到了在墙角缩着的薛灵仙,求情的话到了嘴边,最后又咽了下去,轻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便再也回不去了。

  池时同周羡见再也没有什么可问之言,告别了薛统领,从那地牢里走了出去。

  从那阴暗又潮湿的地方出来,当真是深刻的体会到了,秋日的天,似乎都比其他时节要高一些。

  池时晃了晃手中的灯笼,她若有所思的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地牢入口,又回过头来,朝着在前头停下来等她的周羡跑了过去。

  “若是按照时间来算,你阿娘去世的时候,你出生不久。然后我阿爹遇到了那桩让他心灰意冷的案子,他想让我祖父上报朝廷求救。薛统领遇见的,可能就是那天夜里。”

  “再后来,李将军出了事,我阿爹也出了事。后来我曾祖母去世,祖父便领着一家子人回了佑海守孝。打那之后,我祖父半只脚都没有踏进过京城一步。”

  “而且,我父亲也说过。祖父不再回京城来,不光是因为时代已经变了,京城里几乎已经没有姓池的容身之地,还有旁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他倒是没有说。”

  池时说着,看向了周羡,“兴许,真的如同薛统领所言,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周羡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来,轻轻的摸了摸池时的头,“今日一整天,阿时你已经累了,让你的脑袋歇一歇。宫中的秘密很多,未必就是同一个。”

  “李将军擅自调查汝南王死因,又同我母亲格外的亲近,我父亲待我阴晴不定,便是相信了谗言,觉得我母亲背叛了他,我可能父不详。”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让我父亲杀了李将军”,周羡说着,面露嘲讽之色,虽然那个人是他的父亲,可在他的嘴中,同其他的犯罪之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不管是汝南王的死也好,还是皇帝认为自己被绿了也罢,都不是能够宣之于口的理由。他一怒之下杀人,想要有个正当的理由,没有比谋逆更加方便的了。”

  “虽然每个案子,你都希望能够清晰明朗,证据确凿。可有的人杀人,就是这么任性,这兴许就是权力的可怕之处。”

  君王一怒,尸横遍野。

  池时点了点头,也伸出手来,拍了拍周羡的头,“你像一只被人扔在雪地里的小狗。”

  周羡一愣,眨巴了一下眼睛,“那阿时要不要带小狗回家去?”

  池时拍头的手一顿,切了一声,又将手收了回来。

  周羡笑了笑,轻轻的抓住了池时的手腕,轻轻的晃了晃。

  “那阿时像是迷路的小鹿,明明回家的路是这一条啊,怎么这世间同我想的不一样呢?路有千千条,到底之前我看到那一条,是不是回家的路?”

  池时举起了手中的灯笼,昏黄的灯光一下子照得更远了一些,将很远的前方,都看得一清二楚的。

  “鹿可比狗要高多了,也难怪,京城里的人都说,你是我媳妇儿。”

  周羡噗呲一下笑了出声,“是是是,九爷最是威武雄壮,一个抵一百个。不过鹿鼻子没有狗鼻子灵,要不这一次,就让小狗给鹿大爷引路?”

  “作为交换,别让小狗在雪地里冻死可好?”

  池时哼了一声,“鹿啊!”

  周羡一个激灵,“啊,鹿不好,跟你一点都不配!我重新说,阿时你就像是一头凶猛的老虎……”

  陆锦果然厉害,在他同阿时说甜言蜜语的时候,都要蹦出来辣耳朵!

  池时啧啧了两声,“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在佑海的时候,一拳打死了一头凶猛的老虎!”

  周羡一声哀嚎,跳到了池时前头,“那虎九爷,我在佑海把你媳妇打死了,不如就以身抵债,可好?”

第四五六章 给你封赏

  “啊呸!不要脸!池时你别理他!我说你们怎么这么久不来,锅子都要煮干了!陛下说他亲爱的弟弟没有来,不许老子动筷子!”

  “搞了半天,楚王大秋天的春意盎然,对着墙都能求亲呢!池时你不要在意,男人们,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日,恨不得见人就生子!老夫当年就是这么不小心,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郭尚书撸着袖子,小跑着冲了过来,毫不留情的将池时同周羡给冲开了。

  他一把搂住了池时的肩膀,勾着他就朝前走,那炸开的白胡子,直喷池时的肩头。

  周羡刚要炸锅,就听到池时的低笑声,整个人瞬间温顺了下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得朝前追去,站到了池时的另外一边。

  “你这个贼老头,都儿孙满堂了现在说这话羞不羞?明儿个早朝,我便对你儿子说去,你爹说后悔把你生出来!”

  郭尚书一听,睁大的眼睛,“你都知道我后悔了么?可不是后悔了!打死一个逆子,就少一个人跟我抢肉!你走快些,虽然那些逆贼都已经抓住了。”

  “可我今夜,便是谁在陛下的脚踏上,都是一万个不会离开的!”

  周羡无奈地摇了摇头,有这个老头子在,他想同池时说些知心话,那是一万个不可能了。

  三人一通暴走,很快便到了周渊的寝宫里,同上一回他们去的那个周羡年幼之时住的荒凉偏远之地不同。周渊的寝宫金碧辉煌的,一走进去,眼睛便像是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阿羡,阿时快来快来!羊蝎子羊蝎子!我已经把那些宫人都打发走了,平日里总是陛下这个不能多吃,那个吃了不好!烦都烦死了!”

  “这回死里逃生,咱们还不一起吃个痛快!嘿嘿,紫都,快快添火,他们来了。可馋死我了,今日定是要吃到天明去!”

  “话说我同阿羡小时候,还一起偷偷的吃过锅子呢!那一年特别的惨,张玉要彰显自己贤惠,大肆的减俸禄,让宫中的人,把省下来的银钱,都拿去给太皇太后添香油钱祈福!”

  “可怜我整整一个月,没有吃到一口肉,天天都吃草!阿羡不知道上哪里偷来一锅羊蝎子……”

  周羡听到这里,轻咳了几声,对着周渊一通挤眉弄眼。

  池时还在这里呢!

  池时却是兴趣盎然的看了一眼周羡,寻了位置坐了下来,这羊蝎子也不知道煮了多久,卤料的味道已经彻底的煮了进去,连里头放着得萝卜,都煮变了色儿。

  “怎么可能一个月不吃肉呢?我祖母以前经常罚我跪祠堂,不给饭吃。我都是直接吃供奉给老祖宗的鸡腿的。张玉难不成还能给老祖宗吃草不成?”

  池时的话音一落,周渊同郭尚书都惊叹的看了过来。

  郭尚书一拍脑门,“这等事,我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过!早知道被夫人罚的时候,我也偷吃了!”

  郭尚书一说,立马捂住了嘴,见一脸深意的众人,他立马摆了摆手,“哎呀!我年纪大了,耳聋眼花也就算了,你们一个个的,年纪轻轻的,怎么都能听岔呢?”

  “陛下你不知道!刚刚来的时候,我还瞧见楚王殿下要娶一只老虎做王妃呢!”

  见池时还有周渊兄弟全都双目亮晶晶地看着他,他老脸一红,清了清嗓子,“老子又不是耙耳朵!我那婆娘,是怕我吃多了肉不克化,才不给我吃的!这叫夫妻恩爱,你们懂什么!”

  他说着,恶狠狠地看向了周羡,“要娶老虎的人,不懂!”

  然后又看向了池时,“要娶死人的人,更不懂!”

  池时啧啧出声,手下却是不动声色的朝着那羊蝎子锅伸过去,直接夹中了肉最多的那一块,飞速的放到了自己的碗中。

  郭尚书一瞧,惊呼出声,撸起袖子便抢了起来,一边抢还一边嚷嚷道,“太奸诈了,太奸诈了!你这个小后生,怎么可以这么奸诈!果然你们姓池的,都是一个德性!”

  周羡同周渊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周渊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拿起其中一杯,递给了周羡,兄弟二人一碰杯,皆是一饮而尽。

  周渊一杯酒饮尽,还欲再倒,却感觉到了皇后火辣辣的视线,“紫都怎么一直盯着这酒,可是也想来一杯?”

  皇后目光幽深的看了一眼周渊,忙摆了摆手,“臣妾不用!”

  靠!这酒壶,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下毒神器?拿起来拨一下,是毒酒,倒给别人吃!然后再拨一下,倒给自己喝,是无毒的酒!

  自打她嫁进宫来之后,周渊已经扫平了太后,沈家,现在又灭了凌太妃,韩王,薛家……无论宫里宫外,已经全部都是他的天下!

  他先是撺掇弟弟娶个男妃绝后,现在终于忍耐不住,要下毒成就帝王霸业了吗?

  要不然的话,你可见过,皇帝给人倒酒!

  周渊挠了挠头,他这个皇后,什么都好,就是看得人瘆得慌!

  四人推杯换盏的,就着一大锅羊蝎子,吃了个痛快。不多时便有了醉意。

  “阿时,我知道你们池家人,最想要的,便是重现祖上荣光。今日你救驾有功,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定是要论功行赏,要不我封你个一品仵作可好?”

  周渊一张脸红彤彤的,说起话来,舌头都有些大了。

  池时的曾祖父,当年便是做了一品仵作,被当时的皇帝赏识,池家一时风头无二。池时若是能得同样的奉赏,那便是昨日重现的一段佳话了。

  周羡听着,也朝着池时看了过去。

  却见池时果断的摇了摇头,她的脸红扑扑的,像是抹了最美的胭脂一般。

  “不好!若是我查了什么大案要案,在仵作之道上立了功,陛下给我奉赏,我一定欢喜得很。可是你也说了,这是救驾之功。”

  “救驾不能证明一个仵作的能力,是以又有什么颜面被封一品仵作呢?”

  周渊一愣,对着池时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那好,那一品仵作的匾额,就给阿时留着!等到有朝一日,你以仵作的身份立了大功,我再给你封赏!那可是朕亲笔所书!”

  郭尚书一听,顿时精神抖擞了起来,“陛下,说到这里,老臣又要忠言逆耳了!您能练练字吗?不然的话,谁想把御笔亲书的匾额挂在门口啊!”

  “您没有发现吗?您赏赐下去的字,大家都只好意思放到祠堂里供起来!毕竟祠堂没有什么人去!”

第四五七章 棺材铺案

  周渊气得鼻子都歪了,他将袖子一撸,扯着嗓子就想开吼,可兴许是好酒上了头,他的嘴一憋,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他用袖子胡乱的抹了抹,哭了起来,“朕真的很不容易啊!每次想哭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哭,就听到韩王开始哭了……你说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还专门抢别人的活呢!”

  “总不能君臣二人在朝堂上抱着哭成一团吧,我又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那我就脾气火爆吧,可我脾气再怎么火爆,也没有郭爱卿你火爆啊!”

  “这日后写史书的人,该如何写我呢?唉,泯灭众人,毫无特色的一个皇……”

  郭尚书一听,手猛的一拍桌子,“陛下啊!原来你想哭啊,老朽还一直以为,你得了什么眼疾,就是那什么一迎风就流泪的!”

  “没见老朽跟个猴儿似的,在朝堂上上蹦下跳的,就是为了给你挡风啊!”

  周渊一听,感动得抱住了郭尚书,君臣二人嗷嗷的哭了起来。

  池时只觉得胃中一阵翻腾!

  喂!不是说好了忠言逆耳吗?你怎么一个人偷偷的把马屁拍得飞起!

  周羡好笑的摇了摇头,将桌子的一小碟子泡萝卜,推到了池时跟前。

  “这萝卜很脆,还能醒酒,你吃一些,胃里也舒服一点。”

  池时点了点头,夹起一块,轻轻一咬,那酸味立马充斥了整个口腔,让人清醒了不少。

  一旁的皇后瞧着池时精神一震,又看周羡生龙活虎,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她好笑的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去一旁吩咐人煮醒酒汤去了。

  ……

  翌日池时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了。

  宫外的世界,好似比宫中要延迟了许多,到了今日,京城之中方才有了肃杀的气氛。

  周羡临时接管了禁卫军,那些逆贼一家家的被查抄,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路上时不时的听到一阵阵的马蹄声。

  昨夜醉了酒,早上起来头都有些闷闷的,池时撩开马车帘子,朝着看去,微风迎面扑来,让人感觉没有那么浑浑噩噩的。

  “久乐,停车。”

  池时说着皱了皱眉头,前头不远有一家铺子,扬着黑白幡,宽敞的门前,还摆了一口大大的棺材,在那棺材盖上,坐着一对纸糊的金童玉女,一看便知道这家铺子,乃是专门做白事的。

  在那铺子门前,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一脸为难的看着一对老夫妻,“这位老丈还有阿婆,南来北往的人都知晓,我们池家的铺子,可以给那些买不起棺材的人,送上一口薄皮棺材。”

  “虽然那棺材不过是寻常木材的边角料做的,但送出去的多了,也是一笔惊人的钱财。是以这里头有一个默认的规矩,每个月都是有定量的,且一家子人只得一个。”

  “这也是为了避免有人装死,把这棺材领了去,然后蹦跶起来诈尸,转头就把棺材给卖了。若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就实在是对不住我家公子一片仁德之心了。”

  久乐瞧着,忙压低了声音,同池时解释道,“这青金巷的棺材铺子,掌柜的姓梁,名叫梁伯贤。以前在咱们铜雀街的铺子里做伙计,人还算稳重,青金巷的铺子新开,便让他过来了。”

  池时眯了眯眼睛,朝着那一对老夫妻看了过去,两人穿着粗布麻衣,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草鞋,满脚都是泥。

  其中那老头子擦了擦脸,他的面色发黑,一脸的沟壑,看上去十分的疲惫,“我知道,我知道不应该来。可是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们是从祐海来的……”

  “我儿子早年来了京城,一直都没有回去,前些日子,给我们来了一封信,说是发了大财,叫我们二老过来,同他们一起来过年。我们夫妻二人辗转多时,终于到了京城。”

  老头子说着,打起了哭腔,“我们昨日刚到,舟车劳顿,累得要命。夜里用完了饭,早早的便睡了。今日一早起身,发现都日上三竿了。”

  “我那儿子儿媳,还有三个孙辈,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叫我们。我们一出去,方才发现,他们五个,竟然全都死了……我们夫妻二人初来乍到,对京城全然不熟……”

  “翻遍了他们家中,一个大字儿都没有找到。这人已经死了,总不能不入土为安不是,这里人海茫茫的,我们谁也不认识。没有办法,这才想起了九爷。”

  “劳烦掌柜的,同九爷说上一声,还请九爷给我们做主啊!”

  池时揉了揉眉心,跳下了马车去,“家中出了事,怎么不报官?”

  她说的是祐海方言,那对老夫妻一听,忙跑了够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九爷九爷,我们是东山南村来的,老朽姓高……当时东山村老虎吃人案的时候,我还跑过去看过热闹。”

  “我也想报官啊,可是我都不知道,这京城的衙门在哪边开。我们夫妻二人,说不好官话,问人也问不明白。还是瞧见了九爷棺材铺子的记号,这才上来寻掌柜的……”

  那老头子说着,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这世间,就没有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苦的事情了!还请九爷替我们查明真相,不然我儿一家五口,那是死不瞑目啊!”

  池时眼眸一动,看向了胖掌柜的梁伯贤,“你去京兆府报官,让陆锦出来,他们不说官话,旁人听不明白。我现在同久乐随着他们先去看看。”

  池时说着,看向了那高老头儿,“你儿子住在哪里?”

  高老头推了一旁的妻子,“你快把儿子的信拿出来,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我们是坐船来的,在码头的时候,我儿去接的我,是以那个地方,实在是记不住。”

  “就在城外,是个小庄子,比我们祐海倒是富裕些。”

  池时点了点头,接过那信一看,上头的确如同高老头所言,他的儿子高新名说最近手头宽裕了一些,同父亲母亲十年未见,想要他们上京城团年。

  他们住的地方,乃是京郊一个名叫上塘村的地方。

第四五八章 蹊跷乡邻

  池时的马车,外表不显,内里却是华丽异常,如今已经是秋日,颇为寒凉,在出宫的时候,周羡还特意给了她一床番邦的羊毛胡毯,生怕她宿醉之后,在车上又睡着了着凉。

  那高老头站在马车口,有些尴尬的看了看自己的破烂草鞋,迟疑着没有上车。

  “九……九爷……”

  池时挑了挑眉,朝着他伸了出手,“怎么弄得好笑我在京城里发迹了一样,明明我在佑海的时候,不也穿金戴银,坐的马车比这还豪华么?”

  “难不成,还要请你坐驴子不成?”

  高老头一个激灵,像一只猴一样蹿上了车,又把自己的老伴拖了上来,他有些局促地坐在马车里,只有半边屁股坐实了,“那是神驴,老头子可不敢坐,坐了要折寿的。”

  佑海人哪个不知道,那是能够发现尸体的神驴,你今儿个坐了它,谁知道明儿个它会不会跑到你家祖坟里去,将你家老祖宗全给刨出来!

  待马车一动,池时看了高老头一眼,又看向了一旁的老婆子,“你总不能穿着草鞋从佑海来。东山离佑海县城颇近,咱们永州虽然说是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但也不至于你连出门,都这个样子。”

  虽然百姓不富足,但是只要家中人勤快,纳个千层底的布鞋穿,那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更何况是千里迢迢的上京城。

  人都是好脸面的,这种情况下,家中若是没有新衣,那把寿衣提前穿了,都要光鲜亮丽的出门不是。那么远的路程,高老头怎么会穿草鞋。

  那老婆子将脚往后缩了缩,看向了高老头。

  高老头叹了一口气,眼泪又涌了上来,“九爷明察秋毫。我一共生了三个儿子,新名是我的小儿子。我们家中不宽裕,老大老二娶媳妇的时候,将家中掏空了。”

  “在那当口,我这不争气的老婆子发了烧,就快要一命呜呼了。我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她嫁给我这么多年,吃了那么些苦,总不能够见死不救不是。”

  “我族中有一个远房的二哥名叫高长垣,早年来了京城做买卖,家中没有子嗣,想从族中过继一个。我便一咬牙,把新民过继给了他做儿子。他这一走,便是十年……”

  “新民怨恨我们,这么多年,同我们一直没有联络。倒是我那二哥是个仁义的,虽然平时也不怎么联系,但是新民娶妻生子时,他悄悄地写信与我们说了。”

  “说他娶了一个妻子,家中是开铺子的,名叫罗秋桂,秋桂生了三个孩子,大女儿名叫高玲玲,今年七岁,二女儿名叫高蜜蜜,六岁;小的那个是个儿子,名叫高文,今年三岁。”

  高老头说得顺畅,见一旁的老婆子一直抹眼泪,伸出自己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我这老妻当年虽然救了一条命回来,却是烧得哑巴了,不能说话了,她听是听得见的。”

  “高长垣三年前生了重病,去世了。他们夫妻感情深厚,没有多久,我那二嫂也跟着去了。是到了今年,新民方才重新联络我们的。”

  “收到了他的信之后,我们便过来了。家中要秋收,两个儿子走不开身,便要我的小女儿陪着一道儿来了。说起来也是有私心的,我这小女儿名叫高新雪,是个老来女,小时候新民带她最多。”

  “我们想着,虽然过继出去了,我们也没有那么厚脸皮的要回来。但若是能当亲戚走动,时不时的给我们一些消息,那是再好不过了。”

  “新民心中有疙瘩,他指名要我们带新雪来,我们就带来了。”

  池时皱了皱眉头,指了指他的鞋,“你还没有说这个鞋的事情。”

  高老头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偷偷看了一眼池时,“我来的时候,穿了一双新鞋来着,可是早上醒来的时候,不光是鞋,新衣衫也都不见了。”

  “我们早上吓坏了,我便随便在他家的门角寻了一双草鞋,穿着就跑出来了。”

  “嗯”,池时轻轻地嗯了一声,“高新民在京城以何为生?他为何突然说手头宽裕了?”

  高老头摇了摇头,“这我不知道,新民没有对我们详细的说。我也没敢问。”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从棺材铺子附近的城门出来,到这上塘村其实不怎么远,池时心中估算着,率先跳下了马车。

  映入眼帘的,乃是一整排齐刷刷的瓦房,这会儿差不多到了中午,有不少人家烟囱里已经冒出了炊烟。

  高家的大门紧闭着,在那门槛上,坐着一个穿着蓝色花裙子,梳着辫子的姑娘,她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抱着膝盖坐在那里,眼神里满是茫然。

  在她的周围,围着好几个村子里的人,指指点点的,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见池时衣着华贵,又是坐着马车来的,村里的人,便更加好奇了。一个穿着枣红色起白色小花的妇人,凑了过来笑道,“小公子来这村子,是来土家菜的么?我家中的土家菜,好吃的很!十里八乡都知道的。”

  池时抬了抬手,指了指那高家的大门,“高长垣家中也是卖土家菜的么?”

  那妇人一听,立马收了笑容,呸了一口,“我瞧着小公子一表人才,可别被那姓高的给骗了,他家哪里有什么土家菜,他家那婆娘懒得要命的,成日里只顾着涂脂抹粉的……”

  “她哪里会做什么土家菜!她就把自己个当盆菜!”

  周围的乡邻一听,都笑了起来。

  池时看了一眼坐在门口的高新雪。很奇怪,村里的人,到现在都不知道高家一家五口,已经被灭门了。

  妇人像是说中了什么笑话,对着众人挤眉弄眼起来,瞧见人群中站着一个汉子,立马激动了起来,“嘿嘿,罗大树,你别走啊!这位小公子问高家的婆娘是盆什么菜,我们是回答不上来了,不如你说说吧?”

  那个叫罗大树的村夫一听,举起了手中的粗头,“你这婆娘,嚼舌根子,也不怕烂了舌头。”

  他说着,一转身气呼呼的走了。

  妇人被他骂了,呸了一口,转身朝着高家左边的院子走去。

  池时瞧着,收回了视线,走到了那高新雪面前,“案发之后,你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离开过么?可有其他的人,进去过?”

  高新雪摇了摇头,她惊讶的看了一眼池时:

  “阿爹叫我在这里守着,他们去报官,我实在是太害怕了,不敢动一点,就坐在这门口,一直等着。我一直坐在这里,没有看到什么人进去。”

  一品女仵作

第四五九章 疑点重重

  池时点了点头,上前一步,那高新雪赶忙站了起身,红着脸躲到高老头的身后去了。

  池时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皮肤白皙,端是生得一双好杏眼,一双手十分的细嫩,一看就是在家中从来都不干活计的。

  高新雪见池时看她,像是手被烫伤了一样,放到了身后。

  池时收回目光,轻轻地推开了门,一进门一股子血腥气便铺面而来,令人作呕。

  这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民居,正面对着便是一间堂屋,左右两边都是卧房,再往右边去,是一个后搭建的矮小的厨房。

  同其他的民居不同,这院子里一没有种菜,二没有堆柴火,三没有养鸡,干干净净的。这会儿秋收刚过,今日阳光甚好,正是晒粮的好时候。

  左边的竹架子上,晾着一些衣衫,一件妇人的裙衫,红得发亮,可上头却是积了灰,像是许久都没有穿过了似的。

  池时眯了眯眼睛,正欲往里头走,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阿时,我带了徐画师一起来了”,池时闻声转过头去,只见陆锦笑吟吟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背着画具的徐青冥。

  许久未见,他比那次街头相见时,要精神抖擞了许多,兴趣是身上的冤屈都洗刷掉了,腰杆子都好似变直了几分。

  “池仵作,我要开始画现场了”,徐青冥看到池时,热情地挥了挥手。

  池时对着他点了点头,看向了陆锦,“我去问问那个高新雪。这院子不大,一家人住在这里,偏生高新名一家五口都死了,而他们信新来的父女三人,却半点事都没有。”

  陆锦拍了拍肩膀,“放心吧!咱们搭档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么?”

  池时嗯了一声,院子里干干净净的,连一滴血都没有。她皱了皱眉头,朝着堂屋行去,一眼便瞧见了地上鲜红的血脚印,同旁边一路滴下来的血迹。

  从左边的一件卧房,穿过整个堂屋,直接通到了右边的屋子里。

  “根据脚印的朝向来看,凶手应该是进院子之后,先去了左边第一间屋子,然后再去了右边。凶器上全都是血,所以滴落在了地上。”

  池时想着,小心的避开了地上的痕迹,朝着左边的屋子行去。

  一进门,她便长叹了一口气。

  这屋子里有一个木头床,三个孩子横着睡在上头,脚朝着门口,头挨着墙,一动不一动。床单变成了深红色,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靠近门这边的女孩,约莫六七岁的样子,应该就是高新民的长女高玲玲,中间的是一个小男孩,缩成了一团,是小儿子高文,最里头的那个,就是高蜜蜜了。

  每一个孩子身上都被捅了许多刀,连脸上都没有放过。

  池时瞧着,皱了皱眉头,她选择了最近的高玲玲,撸起了她的衣袖。

  “在下池时,来听你今世之苦。根据死者身上的尸斑来看,她死后并没有移动过,这里便是第一案发现场。死亡时间,大约是昨天晚上的子时。”

  “死者的身上没有任何抵御性的伤痕……”池时说到这里,顿了顿,“山上一共有四处刀伤,其中最致命的一刀,在脖子上,另外一处扎在肩头,脸上有两刀。”

  “这凶手可真歹毒,连孩子都不放过,也是,能够灭人满门的畜生,能是什么好东西?我在门口的围墙上,发现了有人爬过的痕迹,凶手应该是翻墙进来的。”

  “家中财物被洗劫一空,按照那老丈的话。十有八九是高新名新发迹后,露了财出来,叫人给杀人夺财了。这天气一冷,就说明快要过年了,越到这个时候,越是容易出乱子的时候。”

  池时听着身后的絮叨声,头也没有回,“曹推官也来了,京城里是没有别的推官了么?每次我查案,京兆府都派一个老眼昏花的糟老头子来。”

  曹推官知晓她的性情,也不恼怒,嘿嘿一笑,“嘿嘿,大家都想同池时你一道儿查案,这不抢破了脑袋,可谁要老曹我是整个京兆府最能打的呢!”

  曹推官说着,撸起了袖子,佯装要打架的样子。

  池时懒得理会他,又看向了中间的高文。

  “咦!”池时惊呼出声。

  曹推官神色一正,“有什么问题么?”

  “死者高文……他在死前曾经被人殴打过,断了一根肋骨。在他的手臂上,也有抵御性的伤痕。一共被扎了十三刀,致命伤有两处,一处在脖子上,一处在胸口。脸被划得面目全非,几乎看不清楚模样。”

  “最有意思的是,高文应该是第一个被杀害的。他的死亡时间,至少比高玲玲要早一个时辰,而且,这里不是他的第一死亡现场,他是被人杀死之后,移尸来这里的。”

  曹推官一愣,“你怎么知道,他被人移动过尸体呢?”

  “很简单,根据尸斑来看,尸斑是人死了之后,身体里的血液朝着尸体的低重部分下坠而形成的斑块。如果尸体被移动过,那么便会在同目前死状不符合的地方,生成新的尸斑。”

  “譬如高文,他死的时候,应该是坐着,右侧靠墙,蜷缩成一团的。在他死了之后,有人把他的尸体抱了过来,放在了这个床榻上,然后划烂了他的脸。”

  曹推官凑近了些看,“脸这个我知道。活着的时候,被刀划破皮肤,皮肤会有愈合的反应,而且流很多的血。而死了之后再划破皮肤,同我们直接戳破一件羊皮袄子,没有什么区别。”

  “学很少,脸皮也不会外翻。这就很奇怪了,同样是孩子,为何高玲玲同高文出现了差异?”

  池时眯了眯眼睛,“所以说你老眼昏花,一进来就循着旁人的思路,说什么乃是有歹徒谋财害命。流窜的歹徒,可没有那个闲功夫,杀死了一个孩子之后,等上一个时辰,再杀第二个!”

  池时说着,又看向了一旁的高蜜蜜,“高蜜蜜的同高玲玲的死亡时间差不多,致命伤也是在脖子上,凶器应该是一把相对比较长的匕首。”

  “这个案子,除了高文比较奇怪之外,还有一个疑点,那便是为何高玲玲同高蜜蜜被杀,都毫无反应呢?她们两个没有任何的反抗痕迹,甚至脸上都没有露出惊恐之色。”

  曹推官听着,摇了摇头,“的确很可疑。据算是几岁的孩子,旁边有人被杀害了,还是捅了那么多刀,也应该会有所察觉,惊醒躲避叫嚷才对。”

  “就算孩子不行,那么大人呢?从祐海刚刚赶来的高老头三个人,昨天夜里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们为何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直到今天早上,方才发现了高新名一家五口被杀了呢?”

第四六零章 恶人高新名

  “我们现在去看高新名夫妻”,池时说着,走出了右边三个孩子住的卧室,循着血迹还有血脚印,穿过堂屋,走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里。

  此时门外已经满是嘈杂声,京兆府差役的到了,让村民们都好奇的涌了过来,站在最前头的那个,便是左邻先前那个嚼舌根子的妇人,她睁着一双大眼睛,若不是有差役拦着,她一早便挤了进来。

  另外一间屋子,是个通屋。

  这个屋子有两扇门,一扇门是连着堂屋的,另外一扇门则是通往一旁的厨房。

  一进门来,就瞧见这屋子里有一个雕花大床,床榻上头铺着大红色的锦被,不知道的,还当是有人今日大婚。在这屋子的一角,放着一个大柜子,柜门门上的锁被人撬开了,东西烂七八糟的翻了一地。

  看上去像是被人洗劫一空了一般。在那地上,落了一件白色的中衣,上头一个红色的血脚印,十分的刺目。

  池时绕过这衣衫,朝着里头走去,高新名夫妻二人,也是安安静静地死在床榻上的。

  “死者罗秋桂,是高新名的妻子。她一共中了五刀,同高玲玲一样,致命伤是脖子处。因为被划破了动脉,所以血喷溅得到处都是。胸前被扎了两刀,脸上还有两刀。”

  “同样没有任何的防御性的伤痕,是在睡梦之中,被人杀死的。在现场并没有找到迷香之类的东西,是以,他们之前的吃食,可能有问题。”

  按照高老头的说法,他们昨天晚上方才从祐海过来,那么高新名作为儿子,一定会给他们接风洗尘。

  只有他们全家被人下药药晕了,方才能够解释,他们为何都毫无反抗的被杀害了,而高老头三人又是为何睡得那么死,直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

  池时说完,看向了最后一具尸体。

  “死者高新名……”

  “咦!”

  曹推官站在池时身后瞧着,抢先发出了惊叹声,“高新名同高文一样,脸被划了很多刀。但是这些伤痕明显是死了有一段时间之后,方才在尸体上划的。”

  “这凶手还搞什么男女差别对待不成?他可是憎恨男子,男子死了之后,还要把他们尸体的脸给划烂了,让他们变成了鬼,都见不得人!”

  池时无语的看了他一眼,“那个鬼,见得人?哦,像你一样的讨嫌鬼么?”

  曹推官一梗,做了一个封住嘴巴的样子。

  池时回过头去,仔细的验看起了高新名的尸体。

  待他们验完尸出来,院子周围几乎已经是人山人海,那上树的爬墙的,骑在别人脖子上的,简直是数不胜数,若是他们一人推上一掌,池时觉得,这院墙绝对要被他们推成渣。

  陆锦见池时出来,对着她招了招手,“阿时,曹大人,这是上塘村的村长方奥。”

  方奥是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老头儿,他手中拿着一本册子,头上戴着一个小帽,看上去倒是个斯文人。

  “鄙人早年中过秀才,之后便在这村子里开私塾教书。这高家是后来的,说起来还真不是个玩意儿。我一早便说过了,他们家就是灾祸,可是村民们良善,不忍心赶走他们,便让他们待到了现在。”

  “有句话不该说,但是他们被杀了,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方村长的话一落,周围的村民都附和了起来,“可不是可不是,不要脸的败坏我们村子,要不是看他们家有三个孩子可怜,早就把他们赶走了。”

  一旁的高老头三人瞧着,面面相觑,“你们说什么呢?我儿是个好人,他不会做什么坏事的。你们怎么可以对着一个死人泼脏水呢?”

  高老头急红了眼,不管不顾的争论了起来,“我儿以前在祐海的时候,虽然不喜欢下地干活,有点懒,但从来没有做过坏事的。”

  他说的是祐海方言的,噼里啪啦的像是放爆竹一样,上塘村的人一句都没有听懂。

  那邻居妇人呸了一口,骂道,“说的什么鸟语,一句都听不懂,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山坳坳里来的。这宅子本来是高长垣的,那高长垣也是个生孩子没屁眼的,做的都是那下三滥的买卖。”

  “说是说人牙子,但是哪个不晓得,成日里就是坑蒙拐骗的,一张嘴到处骗小姑娘。这种人遭报应的,他一个外乡人,要不是娶了我们村的冬梅,能有一个落脚之处?”

  “老天爷都看在眼里呢,这种杀千刀的货,就是要断子绝孙的。他自己个老不休了,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小畜生来当儿子。”

  “这高新名看着唇红齿白的一个后生,怎么是那么个缺德玩意儿呢!刚开始还是个好的,不知道到哪里淘了个媳妇罗桂英来,村里头还以为他们安生了。”

  邻居妇人说着,又呸了一口,“却不想是个烂赌鬼,高长垣死了之后,高新名那个烂人,竟然逼着罗桂英接客。这十里八乡的,哪个不晓得哟,院子里挂了一件红衣衫的人家……啧啧……”

  “要我说啊,那罗桂英活着还真不如死了好,死了还干净。一家子好吃懒做的,饿起来了,连我院子里晒的咸菜都偷,我同他们家做邻居,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倒是可怜了那几个小娃娃,命不好,摊上了这么样的爹娘!”

  她嘴快得很,将那方村长要说的话,全抢了去,方村长顿时不悦起来。

  池时瞧着,问道,“高新名给他父亲写信,说是手头宽裕了。他最近可是发了什么横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