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时说忘记了,那便是忘记了。英国公府狗眼看人低,配不上你一根手指头。老国公倒是个本事人,体面人,就是子孙不争气,看看许秋这副德性便知晓了。”

  “成日里寻花问柳,凌虐他人。像这种人家,都不用我们出手,便要楼塌了。不过今日那许秋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婚约之事。”

  “阿时若是无意,该早些退了亲才是。”

  周羡说着,又清了清嗓子,用余光看起池时来。

  池时伸出手来,摸了摸小黑狗的脑袋,“哦,得回家中去取信物,不知道被我扔到哪里去了。说是同我有门亲事,也不全是,应该说是英国公府同池家有亲事。”

  “不过哥哥们成亲了,祖父便扔给了我。退亲就退亲吧,不过没有让他们背一次锅,有些可惜。”说到后头的时候,池时声音小了下来,几乎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能够听见。

  周羡疑惑的问道,“什么?”

  池时摇了摇头,“先去吃蹄髈,然后回去给烟笋洗澡,再拿了信物去退亲。”

  “烟笋?”周羡一把抱起小黑狗,亲昵的同它对了对鼻子,“听到了吗?你有名字了,叫烟笋!阿时这是没有吃到烟笋,心中惦记着呢!”

  小黑狗像是知晓了自己同食物沾亲带故了一般,拼命的扑腾了起来。

  周羡瞧着,将它放了下来,轻轻的摸了摸它的脑袋。

  小黑狗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四下里看了看,寻了周羡同池时脚中间的位置,蜷缩了起来,闭上眼睛呼呼大睡起来。

  ……

  等吃完蹄髈回到种李院,烟笋已经是一条精神头十足的好狗。

  池时坐在石凳子上,看着周羡给烟笋脚,一人一狗扑腾了一地的水,好笑的摇了摇头。

  她走进屋子里去,在箱笼里翻了翻,翻出了出永州时祖父给她的信物,搁在了石桌上,便拿起笔墨写起信来。

  “上回咱们在宫中审问薛统领,他提到了我祖父的事情。正好这几日,我阿娘的商队要回转,便写信去问问。不过他十有八九不会说,今年年节,我同哥哥嫂嫂是要回祐海去的。”

  “到时候我再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池时一边写信,一边说道。

  那边的周羡将烟笋从水中提了出来,用一块布包好了,一边擦一边若无其事的问道,“回永州啊,那陆锦兄弟今年还要回去吗?”

  池时好笑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怎么知晓?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虫儿,不过十有八九,是不回了,毕竟清明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去祭拜过他们阿娘。

  如今已经快要进入冬季了,天黑得那是越来越早,折腾一会儿的功夫,眼瞅着太阳便已经偏西了。烟笋躺在煮茶的小炉子旁边,睡得香甜,身上的细毛烘干了,看上去炸呼呼的,格外的令人心动。

  池时见周羡蹲在旁边,伸手替它顺毛,思绪飘得格外的远。

  对于她的祖父,老实说,她并没有多少好的印象,在祐海的时候,他们五房总是被苛待的那一个。祖父不疼祖母不爱的,若非不得已,她是鲜少会在他们跟前晃悠的。

  她记得那是一个冬天,她刚被罚跪完祠堂,祖母身边的老嬷嬷领着她去上房。

  祖父睡在一张竹制的逍遥椅上,在湖湘一带,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么一把能够摇晃的逍遥椅。

  他的身上盖着一块大大的羊皮,身旁放着一个炭盆子,在他的脚边,有一条老得直喘气的黄狗,黄狗眯着眼睛,同他一样已经睡着了。

  祖母见她来了,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不中听的话,她瞧着老人同老狗,难得没有怼回去,只是静静地听着。

  而睡着的祖父,却是面色不好起来,他的鼻翼不停的收缩着,额头上很快冒出了汗珠子,手也轻轻地颤抖了起来,显然是被梦魇了,遇到了什么极其骇人的事情。

  池家人是同尸体打交道的,什么恐怖的东西没有见过,那还是池时头一回瞧见,糟老头子也有害怕的时候。

  祖母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场景,还是她出言喊道,“祖父。”

  祖父猛地睁开了眼睛,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般,一脸的劫后余生,大口大口的喘起粗气来。

  “祖父你做了什么噩梦?梦见了什么?”

  她记得祖父眼睛一瞪,又恢复了平常那副样子,“梦见你这个小鬼把天戳破了窟窿,害得老头子要被剁了包饺子。”

  她当时哦了一声,看向了祖母,“祖父祖母当真是天生一对。一个想把自己剁了包饺子,一个不停的喷口水煮饺子,天作之合!”

  然后她收获了一堆化生子,还有扔过来的茶盏,以及一通有气无力的狗吠。

  现在想来,祖父到底梦到了什么,才会吓成那副模样呢?

  “阿时在想什么?”周羡的话在耳边响起。

  “看到你就想起了我祖父。”池时收回了思绪。

  周羡抽了抽嘴角,我想娶你为妻,你想认我当祖父?

  他甩了甩自己的脑袋,自从认识了池时,他总觉得,自己好似换了一个脑子。

  池时叠好了写好的信,放进了信封里,站了起身,“走罢,去英国公府退亲去。”

  周羡笑了笑,揉了揉池时的脑袋,“走罢。阿时你没有觉得,咱们两个好似越来越不受欢迎了,今日吃蹄髈,那酒楼的厨子,把咱们的蹄髈煮的骨肉分离,入口即化,好似恨不得咱们一炷香的时间就吃完,赶紧走似的。”

  池时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这有什么?我又不是虚目,怎么可能讨所有人喜欢?”

  周羡呵呵一笑,不,虚目不讨所有人喜欢,除了池九爷你!

  京城的夜晚,并没有因为一个头牌娘子杀了另外一个头牌娘子而改变,依旧是歌舞升平热闹非凡,那些达官贵人公子哥儿,照旧一手提溜着酒,一手搂着姑娘,嘻嘻哈哈的,时不时的唱着荒腔走板的歌。

  那些消散在空中的余音,仔细一听,似乎还能够听得出是支离破碎的醉秋风,人不在了,歌却还是还在。

  英国公府的管家,显然没有料到周羡同池时的到访,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的将池时同周羡引了进去,“两位这边请,国公爷这回儿正在麦田里呢。”

  池时吸了吸鼻子,皱了皱眉头,“府里头在烧什么?”

第四七五章 你家死人了

  这英国公府的管家,生得蜡黄蜡黄的,像是被腌制过的腊肉,一笑的时候,露出白花花的牙齿,看上去格外的令人印象深刻。

  “我们国公爷喜欢农耕,这英国公府里啊,没有花园子,也没有池塘,更没有演武场,北边一大片地,全都是国公爷种的麦子。”

  管家说着,面有得色,显然自觉主家品味非凡,凡人见了只有颤抖的份儿。

  “等到秋收的时候,国公爷亲自领着府中的下人,一道儿收麦子。池仵作问到的这个气味,乃是烧麦秆的气味。”

  见池时的眉头没有松开,管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补充道,“对了,麦秸秆的火堆里,还放了一些南地来的山芋,粉扑扑的,国公爷爱吃这个。”

  池时又吸了吸鼻子,有些疑惑的看了那北面一眼,并没有看到火光,只有袅袅浓烟,应该烧了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了。

  “阿时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周羡见她十分在意那味儿,好奇的问道。

  池时看了那升起浓烟的地方,摇了摇头。

  两人跟着管家走了一会儿,便到了英国公府的主院,因为先前有门房前来通报,英国公同英国公夫人,现在已经准备好等着了。

  见到周羡同池时进来,英国公夫妻同时起身相迎。

  池时一瞧,颇为诧异,传闻中英国公府的人,都是五短身材,个子十分的娇小。可眼前的英国公却是生得高大威猛,虽然如今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但是不难看出,他年轻的时候,端是生得一副好相貌。

  倒是他身边的英国公夫人,只到了他的胸口,娇小得像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儿,那戴着绿汪汪雕花手镯的手腕,好似一个不小心,就要折断了去。

  池时想,英国公若是伸开手掌来,搞不好国公夫人能够在上面跳舞。

  不等她开口,那英国公已经热情洋溢的同周羡打完了招呼,伸出自己的铁掌,在池时的肩膀上拍了拍,“这便是阿时吧!今日之事,秋哥儿已经同我说过了。”

  “唉,想当年,我跟你祖父初初认识的时候,都还算年轻。我们两个人的父亲,那都是人中豪杰,你曾祖父是一品仵作,带着你们池家平步青云。”

  “我爹是个会打仗的,靠着手中的长枪,硬是给我们打出一个国公府来。到了我们这一辈,瞬间垮掉!你祖父资质平平,时常被你曾祖父骂个狗血喷头。”

  “而我生得牛高马大的,看着是个练武的好材料,但其实是个蜡枪头,一折就断了。”

  英国公说着,对着池时同周羡挤眉弄眼起来。

  池时颇为无语,英国公却像是万年没有同人说过话似的,又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我们两个当时号称是京城双犬,虎父犬子,虎父犬子,哈哈!”

  “不过老东西不厚道,后来一个人默默的成了虎子,只剩下我一个人当狗。当年我们定下孩子们的亲事,还是因为一桩旧案。”

  一旁的英国公夫人听着,给池时同周羡端了茶来,笑道,“他年纪大了,如今闲在家里,一旦有人来访,抓住了就絮叨个不停,光是讲古。”

  “说起来,当时也是这么个时候,咱们北边还不是种的麦子。还是一个荷塘,有一回,荷塘里掏出了一具女尸。当时那女尸的……”

  英国公见自己的话被人抢了去,不悦的瞪了英国公夫人一样,夫人有些尴尬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便不言语了。

  “荷塘许久没有清理,到了秋日的时候,臭不可闻的,当时我阿娘叫人将那荷塘整整,想要种一些从南地来的新种,也想长出新鲜藕来,却不想从里头挖出了一具女尸。”

  “那女尸烧成焦炭了,胸口偏生插着一把刀。那时候我沉迷于打铁,在家中整了一个打铁的屋子。打的每一把佩刀上头,都刻着我的名字。”

  池时颇有兴趣的看了过去,“因为凶器上头有你的名字,而且你打铁的地方,也方便焚尸,所以你被认定为了凶手。那我祖父是如何证明你的清白的?”

  英国公见池时想听,整个人都起了劲,“因为人是被砒霜毒死的,那把匕首,是在尸体被烧焦了之后,再插上去的,刀柄上的木头,都没有烧黑。”

  “后来查出来,原来是那厨子以为我同他妻子芸娘不清白,所以一怒之下杀了她,然后陷害于我。”

  屋子里瞬间寂静了起来。

  “我说那许秋明明生了个人样,却尽是不做人事,原来是有渊源的”,她一瞧英国公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就知道,这糟老头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英国公听着,脸色一变,刚想要骂人,却又瞧见了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周羡,清了清嗓子,按捺下了心中的火气。

  “当年既然定了亲事,那我也不会推辞。我瞧着我孙女五娘不错,虽然是个庶出的,脸上有一块胎记,但性格温顺。她姨娘生了三男一女,是个能传宗接代的肚子。”

  “当年你祖父也算是于我有点恩情,我自是不会坑你。不过五娘到底是国公府的姑娘,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的,你祖母出身伯府,最懂其中规矩,不如叫她来置办聘礼。”

  “不说要比过谁去,全了体面就行。”

  英国公说着,自顾自的对着门口的管家说道,“去请五小姐来,让池仵作见上一见。”

  周羡听着,猛的站了起身,从池时手中拿过那个定亲的信物,朝着英国公的脚边掷去。

  “阿时走罢,本来咱们就是来退亲的。倒是为了做人的体面,听人说了这么久的垃圾话。”

  “我倒是头一天知晓,英国公府的茶水这般金贵,我们楚王府还不配喝了。”

  他说着,冷冷地看向了英国公,“你老人家有一句话说得挺对的,虎父的确生得一犬子,老英国公泉下有知,怕不是要气得掀开棺材板板骂上一句,倒了八辈子血霉生出这么一帮玩意!”

  英国公脸色一白,却已经是气急,“殿下虽然是王爷,但也能如此狂言,对功臣之后出言不逊!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殿下同乡野村夫待在一起久了,殿下已经忘记了礼节为何物么?”

  池时此刻已经被周羡拽着,走到了门口,她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又吸了吸鼻子,转过头去。

  “呐,你闻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味道了吗?看在你同我祖父是旧识的份上,告诉你一件事吧。你家麦田里,死人了。”

第四七六章 麦田谜案

  英国公脸色一变,“你胡乱说什么?我们许家有一个规矩,每天夜里,全家人都会聚在一块儿用饭,少没有少人,我会不知道?”

  “什么味道不味道的?池小郎虽然比你祖父能耐一二,但一没有生那千里眼,耳没有长那顺风耳。这里隔着麦场那么远,你就知道那头死了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英国公说着,恢复了镇定,轻蔑的笑了笑。

  池时不以为意。

  她之前没有登门,便心知肚明的,英国公自持身份高贵,根本就没有认这门亲事的打算。

  她祖父不亏是千年的老狐狸成了精,一早就知晓英国公的德性,他压根儿就不乐意自己的孙女,嫁给了一个永远不会走仕途的山野小仵作。

  若非她同周羡过从甚密,英国公怕不是连一个庶出的孙女,都舍不得拿出来同池家联姻。虽然英国公如今只挂着爵位,不在朝中行动。

  可他的儿子正值壮年,乃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想当初池老太太想要给池八郎说国公府的李姑娘,那都是豁出老脸不要,费尽了心机,方才说成。

  那时候,池八郎还是状元的热门人选,才有了这等高攀的亲事。到了无品无级,还是同死人打交道的池时这里,英国公府又怎么会拿正眼来瞧?

  看那许秋高高在上的德性,便知晓这英国公府是个什么样子了。

  “是不是的,一去看看,不就知晓了么?”

  池时的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周羡定睛一看,只见白天刚见过的许秋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那模样,简直像是活见鬼似的。

  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揽了揽池时,拉着她避到了一旁,省得被不长眼的狗东西,给冲撞到了。

  许秋却像是没有瞧见他们两个似的,直接奔到了英国公身前,一把扯住了英国公的袍子,“祖父,祖父,见了鬼了!今日也不是什么七月半啊,我白天刚见了死人,晚上……晚上又瞧见了!”

  “咱们家的麦田里,死人了!被烧焦了!像一个炭坨一样!”

  许秋说着,扶着腰,哇的一声,在一旁吐了出来。

  他擦了擦嘴巴,全然不顾英国公夫妻震惊的样子,接着絮絮叨叨的说道,“梦晚那个臭女人死了,可把我恶心坏了。夜里我便叫了柳明过来喝酒。”

  “他说没有见过烧麦秆,也没有吃过烤的山芋,我便领着他过去了。我拿了一个山芋,太小了,两口就吃了,便想再找一个。柳明瞧见一个硕大的,拿火钳一扒拉,滚出了一个人头来……”

  许秋说着,又在一旁呕吐了起来。

  英国公同英国公夫人脑袋嗡嗡作响,他们只瞧见许秋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却丝毫没有听懂他在说些什么,此刻脑海之中,只不停的回荡着:麦田里头死人了。

  头一句是池时的声音,第二句是许秋的声音,如此往复着。

  “怎么可能,隔得这么远,你是头一次来英国公府,你怎么知晓,麦田里死人了!这是人能够做到的么?”

  英国公一脸的不可置信。

  “从一进府起,我便闻到了奇怪的味道。走到这里,离麦田更近了一些。管家说在烧麦秆,可烧麦秆同烧尸体的味道,我还是能够分得清的。”

  池时说着,同周羡对视了一眼,两人走了出去。

  英国公瞬间惊喜,袖子一甩,将那身轻如燕的英国公夫人甩开了去,猛地冲了出去,抢在了池时同周羡的前头。

  三人到麦田的时候,这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都是人了。

  管家没有撒谎,英国公府的确是有很大很大一片麦田,一眼几乎望不到边际。麦子已经收割好了,在那麦田的中央,用大石头围了一个圈儿,中间全是麦秆烧完之后,留下的灰堆。

  明火已经几乎看不着了,但你若是以为,能够直接走进去,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燎起一脚泡来。用来防止火势蔓延的石头圈儿,被打开了一个豁口,一个烧焦了的圆滚滚的头颅,滚了出来。

  头被烧得焦黑的,几乎已经辨认不清楚模样。

  池时瞧着,蹲了下去,轻轻地叹了口气,“拿一块白布来。光靠麦秆的火烧,只会把人整个烧焦,可不会将人烧得四分五裂,一块一块的。”

  “死者十有八九,是被人分尸了之后,然后藏在了要烧的麦秆堆里,然后点火焚烧。”

  至于凶手是不知道麦秆易燃却不经烧,不可能把尸体烧成灰,才犯了这样的错误,还是有什么另外的目的,要将特意的将这具尸体,烧成焦炭。

  一听到分尸两个字,赶来的许秋一听,又忍不住吐了起来。

  不远处坐在的一个穿着锦袍的青年,听着更是吐了个天翻地覆,刚刚,他们才在这死人堆里捡了山芋来吃。

  池时没有理会他们,朝着那灰堆里头看去,一坨一坨的东西很多,有先前就在这里的石头,也有这烧焦了的山芋,还有被分开的尸块。

  她想着,眯了眯眼睛,“有竹子吗?我需要一根竹子来捡尸。”

  英国公皱了皱眉头,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傲慢,“去给池仵作搬竹子来!不过这里有火钳,你用火钳来捡不就好了么,用竹子做什么?”

  池时没有理会他,接过管家递来的一根长长的竹竿,直接架在了周围的石头上,将整个烧麦秆的圆,一分为二。

  她一手拿起一把火钳,另外一手拿起了一个木桶,轻轻一跃,上了竹竿,“多有得罪。”

  她说着,走到了那竹竿的中央,飞快的捡起尸体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铺在地上的白布上头,便渐渐地有了一个焦黑的人形。

  等找完最后条左腿,池时这才松了一口气,直接从竹竿上飞了下来,站在了周羡旁边。

  周羡递给了她一条帕子,“阿时擦了擦汗吧,站在火堆里,实在是太热了些。夜里有秋风,别汗湿了着凉了。”

  池时点了点头,擦了擦头,走到那尸体面前蹲了下来,她轻轻叹息一声,“在下池时,来听你今世之苦。”

  “尸体都烧成这样了,还能够验看得出来么?”周羡跟着蹲了下去,好奇的问道。

  “嗯,人过留痕,就算是被烧过了,尸体也会自己讲故事。”

第四七七章 一尸三命

  “更何况,骨头还在。人的骨头就像是树的年轮一样,会将这一辈子经历过的事情,都点点滴滴的记录在册。等仵作来验看的时候,就仿佛在读一本人生的书。”

  池时解释道,朝着那焦黑的尸体看了过去,“虽然身体部分一个不少,但是明显,这里并非只有一具尸体,而是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的不同部位,他们拼合在一起,正好组成了一个人。”

  池时这话一出,不光是周围的人,就连周羡,也忍不住惊讶出声。

  “这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两具?那么剩下的尸体去哪里了呢?”

  池时给周羡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这个问题提得十分的好……”

  她说着,目光幽深的看向了英国公,“嗯,可能还藏在这个宅院的某个地方也说不定,毕竟这宅子的荷花池里有尸体,麦田里有尸体……所以枕头里头,床底下什么的,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对吧?”

  英国公脸色大变,忍不住朝后看了看,回过头来时余光一瞟,瞟见了管家,忙说道,“你还冷着做什么?还不去清点人数,看看各房有没有不见了的人!”

  “我为何说是两具尸体呢,很明显,凶手并没有想要隐瞒这一点。看看两只手就明白了,虽然已经烧焦了,但明显,这两只手的手掌,一只厚且宽大,乃是男子的手掌。”

  “而另外一只,则相对来说,要小了许多。不光手是如此,两条腿的长短也不同。头颅是男子的,而盆骨却是女子的。根据这些,我可以肯定,这里是一男一女两具尸体混合在了一起。”

  “凶手如此标准的一人分了一半,正好凑成一个完整的人,一定是有其特殊的含义的。倒像是某种特别的仪式。”

  池时说着,将组成完整人的尸体,分了开来。

  “先看女死者。女死者身材矮小,远比一般的姑娘,个子要小一些”,池时说着,皱了皱眉头,看向了英国公身边不知道何时赶来的英国公夫人。

  “虽然辨认不清,但是……”池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瞧见一个中年妇人披头散发,哭哭啼啼的跑了过来,“国公爷,五娘不见了,一定是五娘,今天一早我起来,就没有瞧见她……”

  池时听着,同周羡对视了一眼,五娘?莫不是英国公刚刚说过的,想要嫁给她的那位姑娘?

  英国公一愣,脱口而出,“不可能,今夜一道儿用晚食的时候,管家明明同我说,人都是齐全的”,可一说完,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五娘不见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那妇人拿着帕子呜咽了几声,“这孩子这几日,都一直心事重重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因为脸上的胎记,很少出门,一直都在阁楼里头闷着。以前也有不见的时候……”

  “我知道,她是想要在府中寻个安静的角落,偷偷的缓口气。都怪我不好,怀了这孩子的时候,胡乱的吃东西,叫她生得同常人不同。”

  “可今日到了晚钟响了,大家都朝着主院去了,也不见五娘回来。我于是便叫了她的丫鬟小翠,穿了她的衣衫,去用饭……我想着到了夜里,她就会回来的……”

  “可我……我听着这边发现了尸体……”

  妇人说着,装着胆子朝着这边的焦尸看了过来,只看了一眼,便扶着腰,在一旁吐了起来。

  池时瞧着,摇了摇头,她从随身戴着的锦袋里,拿出了一把小镊子,走到了尸体的脚边,轻轻的拨弄了几下,露出了一条金脚链来,上面还挂着一个看不出颜色的小铃铛。

  “许五娘的脚上,有戴着一根金脚链,上面挂着小铃铛吗?”池时抬起头来问道。

  妇人一愣,嚎啕大哭起来,“五娘,果然是我可怜的女儿,那就是五娘的!她听闻宫中的教养嬷嬷说,大家姑娘都是要笑不露齿,行不带声儿的,所以平日里都戴着一个铜铃铛。”

  “她的哥哥们瞧着,在她生辰的时候,给她打了一个金铃铛!就是五娘的!”

  池时听着,皱了皱眉头,“虽然已经烧焦了,但是,这具女尸怀有身孕,她腹中的胎儿已经成型,看这肚子的大小,至少已经六个月有余了。”

  周羡听着,从一旁的仆从手中拿过一个灯笼,对着那尸体的肚子那块儿照了过去,先前大家都只被这焦黑的状态给吓到了,没有人敢拿正眼看,却是没有发现,这尸体当中有一块,明显鼓得不正常。

  尸体被切成了块儿,拥有骨盆的这一块,同头颅一样,大得显眼。上半部分被切掉了,看上去像是一个被撑开了的黑色的碗。

  周羡屏住了呼吸,将灯笼凑得更近了些。

  在那“黑色的碗”里,能够看得出一个黑乎乎的,小小的人影。

  它卧在里头,好似对外界一无所知,只是安静的睡着。

  周围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的,周羡默念了一段超度的经文,叹了口气,将灯笼收了回来。

  英国公此刻已经是面黑如锅底,他头一回痛恨,他比这府中大多数的人,都生得要高上许多。

  明明平日夜里,整个家族的人一起用晚食的时候,是他觉得最幸福的时候,一览众山小的那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不只是有好命蒙祖荫庇佑这么一个优点。

  当年在选妻子的时候,他一眼就在众多姑娘当中,选中了最矮的,平平无奇的英国公夫人。

  他觉得,这样的话,就有人需要一辈子仰望他,没有立场去骂他是个废狗子了。

  他至少长得高不是么?

  可现在,他却无比痛恨自己长得高。

  因为天塌下来的时候,需要他这个高个子撑着,所有的人都在指望着他。

  “还愣着做什么?不要都在这里围着,影响楚王府办案。所有人都回自己的屋子里去,楚王殿下不传,不得出来。闭好你们的嘴巴,今日之事一律不得外传,不然的话!”

  英国公嚷嚷出声,许家人早就被现在的事吓得魂飞魄散的,哪里有人愿意留在这里。不一会儿的功夫,乌泱泱的人群便散了去。

  只留下了英国公,发现尸体的许欢同柳明,许五娘的亲生母娘张姨娘,以及他的父亲许广平。

  “许五娘可是怀有身孕?”池时问道。

第四七八章 未知男人

  周羡忍不住抬眼,看向了池时的头顶。

  得亏阿时是女郎,要不然的话,这桩亲事成了,许五娘嫁进了池家,那池时岂不是要今日成亲,明日当爹?

  虽然人死为大,不该这么想,但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忍不住脑袋里钻。

  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十有八九会成为英明神武池九爷身上唯一的一个令人嘲笑的点。

  周羡思绪飘散,池时却是死死的盯着许五姑娘的母亲张姨娘。

  “你既然不开口反驳,那便是默认了。先前这里的人那么都,许五云英未嫁,我说她有孕在身,你若是不知晓,应该会跳起来大骂我污蔑她清白。”

  “或者松了一口气,因为有身孕的女死者,不可能是你的女儿。可是你都没有,你只是很伤心的在哭。所以,许五娘的确是怀有身孕对吗?”

  那张姨娘看了看英国公,又看了看自己的夫君许广清,吓了一个哆嗦,她用余光瞟了一眼烧得焦黑的尸体,把心一横,重重的点了点头。

  “没有错!五娘有孕在身,快要七个月了。”

  她的话音刚落,站在他身边的英国公,却是抬起手来,猛的一个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

  “你是怎么说出这么不知廉耻的话来的?”

  像是想到了之前说过要把许五许配给池时,英国公有些心虚的别过了头去,“我的孙女,个个都是名门闺秀。五姐儿平日里虽然不爱说话,却最是懂规矩的,你是她的母亲,怎么好污蔑于她?依我看,这个根本就不是我的孙女。”

  池时听着,冷笑出声,“国公爷照镜子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说,英国公聪明绝顶乃是真君子,这个傻不愣登的小人,一定不是英国公。”

  张姨娘有些恍惚,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像是如梦初醒似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虽然我也希望她是个名门闺秀,但是,她先是我的女儿,我不能连我的女儿死了,都不去认她,不找到杀死她的凶手。本来就是因为我的缘故,将她生得异于常人……”

  她说着,目光坚定了许多,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看向了池时,“这就是我的女儿许五娘。她刚刚满十七岁,因为脸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而一直羞于见人。”

  “世家之中,没有不漏风的墙。她本就是个庶女,又没有好颜色,一直都不好说亲,便耽误到了现在,连后头的六娘七娘,都已经定亲了,她还没有着落。”

  “我一直着急上火,去岁科举的时候,我连名落孙山的人都看过了,可也没有寻到什么好姻缘,我没有什么要求,只想要寻一个不会瞧不起她的人就好了。”

  张姨娘说着,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就在我心急如焚,担心她成了老姑娘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她的月事许久没有来了。等我问她的时候,她已经怀孕四个月了。我问那个男子是谁,她怎么都不肯同我说!”

  张姨娘吸了吸鼻子,声音越发的悲切,“我偷偷的买了药,想要将这个孽种拿掉。可是五娘却说,若是孩子没了,她就一头撞死了去。我生了三个儿子,只得她这么一个女儿。”

  “我没有给她一个好出身,也没有给她一个好容貌,我这么可怜的女儿,我怎么忍心逼死她去?左右她平日就一直在阁楼里,除了晚食必须全家到场的时候,需要见人之外,根本就不需要出去。”

  “府里没有姑娘同她亲近,她平时也总是低着头不言语,衣服穿宽松一些,不会有人注意的。而且,说是都要去,但其实乌泱泱的那么多人,也未必就个个都去了……”

  池时点了点头,“你说她最近心事重重的,可是有什么反常之处?”

  “是有的!”张姨娘的帕子湿透了,她索性将那帕子一扔,用袖子擦了起来,“她以前不爱出阁楼,怀孕之后就更加。可是最近,总是隔三差五的便出来走,一个人都不带。”

  “我想着她可能去见孩子的父亲,便着了我身边的洪嬷嬷跟着,想看看是哪个狗杂种,若是让我知晓是谁,豁出去这张老脸不要,也要让那人娶了我女儿,对她负责任。”

  “可是,她穿过麦田,一直往北走,走到墙角根儿,那里有一整排的牡丹花,因为品相一般,又实在是隔得远,几乎没有人会去那里。她就靠着墙抱着腿坐在那花丛里,一言不发的,一坐就是一整日。我跟了她两回,都没有见到人,便不再跟了。”

  “国公爷领着人割麦子的时候,她没有去。我今日起床不见她,想着怕不是麦子割完了,这里的人少了,她又去散心了,便没有管她……没有想到……我苦命的女儿啊!”

  池时听着,轻叹了一口气。

  许五娘的尸体,看不出什么致命的伤痕,是以粗略的验尸,根本就没有办法推断出她的死因。

  池时想着,又看向了那边的男尸。

  “男死者的身高正常,他的头部……头骨破裂了一个大洞,在后脑勺的位置,看着很不自然,像是被钝器所伤。”

  池时说着,眼睛一亮,拿起镊子轻轻的一夹,从那头骨里头,夹出了一个小小的圆环出来,虽然已经烧得黑漆漆的了,但这种圆环的形状,显然乃是人工造物。

  她拿出一张油纸,将这圆环包好了,递给了周羡,“有可能是凶器上的,但是什么凶器上面,会有这样小小的金属圆环呢?”

  周羡皱了皱眉头,“钝器,还有圆环,法杖?我瞧过有些大师,喜欢用法杖,不过法杖上挂着的圆环,鲜少有这么小的。也有可能是某一个摆件,青铜器?”

  “你说的都有可能。”池时说着,站起了身来,“尸体烧焦得厉害,而且两个人都不是完整的,是以想要查出更多的东西,我需要把他们抬去楚王府里,然后花上一些时间。”

  有些话她没有说完全,大梁的人,可能根本就没有办法接受她去肉验骨的方法,有些东西,不说也罢。

  “这里离你所说的牡丹花丛并不远,咱们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英国公府这么大,许五娘为何总是要去那里呢?”

第四七九章 独轮小车

  池时说着,放目远瞭。

  麦田里的麦子已经割完了,一大片尚未重新翻整过的土地,看上去格外的宽广。

  一眼看过去,边界与夜色融为一体,因为刚刚焚烧过大量的麦秆,这一片都仿佛被烧焦的浮尘笼罩着,朦胧得看不清楚前路。

  池时提起了灯笼,同周羡一道儿朝前走去。

  还没有走上几步,却是被一个人给拦住了,池时仰头一看,那英国公走到了二人前头,“麦田颇大,走过去要很长的时间,而且这田地里尚未清理,怕不是有许多扎脚的东西。”

  “那边不过是一片没有开花的野牡丹罢了。自打我这些年沉迷种田之后,英国公府的花圃便没有人打理了。殿下同池仵作,不如还是在府中人之间排查一二,不然的话,我怕凶手就藏在其中。”

  “我家中老弱妇孺众多,万一那凶手不罢休,再度犯案……老夫心中惶恐至极。”

  池时饶有兴趣的看向了英国公,“国公爷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个傻子将自己的银子埋在土里,怕被人偷走,于是竖了一个木牌,上书此地无银三百两;邻居王二瞧见了,将银子偷走,然后在上头写上王二没有偷银子。”

  英国公笑了笑,“池仵作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么个典故呢?”

  池时点了点头,“不用勉强,我不会笑话你的,毕竟你自己个也说了,你就是一个老虎生的废狗子。知道这个典故,还做出同样事情的人,嗯……”

  池时说着,对英国公竖起大拇指,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这年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像英国公这么诚实的评价自己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等我回去,便要人送功德碑来”,见英国公黑着脸要辩驳,池时摆了摆手。

  “不用同我客气,虽然我刚刚退了亲,但您同我祖父是旧友,不过是两个墓碑叠起来罢了,不得当什么的,我的棺材铺子里多得是。”

  “那刻字的师父,是个书法大家,我花了大价钱请来的,这一般的人,我觉得他配不上国公爷你的尊贵。”

  她说着,轻轻地伸手一拨,将挡在她前头的英国公推了开来,英国公一时不察,倒退了好几步。

  池时惊讶的看了过去,“您还真是字字珠玑,说自己是个银样蜡枪头还真是!我都没有用力,你就飞了出去,不知道的,还当您想讹我!”

  英国公气得胸膛起伏,他的手紧了紧,看着池时的背影,抿了抿自己的嘴唇,“老夫一片好心,池仵作年纪轻轻便如此刻薄,也亏得同我孙女退了亲,不然的话,真是晦气无比。”

  “要看便看,不过是一片半死不活的牡丹花,有什么看不得的?”

  周羡同池时并排走着,听到这话,转过头来,“英国公若是早这般说在,那不早就看完了么?”

  见池时同周羡走了,英国公府的几人,也不敢留在原地,同烧焦的尸体在一块儿。

  他们一个个的紧了紧衣襟,像是被鬼追一般,快步的跟了上去。

  即便是走得快,众人也走了许久,方才看到了雪白的院墙。

  池时估算着时间,心中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这京城里到处都是皇亲国戚,不说寸土寸金,那也没有像这样把府中一大半的地方,都用来种麦子的道理。

  尤其是英国公府人口众人,估计到了第三代的子孙们,都住得紧巴巴的,远没有一般的富贵人家宽泛。在这种情况之下,英国公脑子到底有什么问题,要种麦子呢?

  你说他是为了作秀,显得自己关心农事?可他一来不在朝为官,二来池时来了京城这么久,也未曾听闻英国公府以种田为特色,经常开什么麦田宴之类。

  她想着,轻身一跃,跳进了牡丹丛中。

  这时节不是花季,即将入冬,有不少花叶都落在了地上,看上去有些秃秃的,颇为凄凉。

  池时提着灯笼照了照,那气喘吁吁赶来的张姨娘见状,抬手一指,“就是在那里,我之前跟着五娘来,她就是在那里,一坐一整日,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池时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了过去,却是一愣,蹲了下来,“周羡你来看,这是什么?”

  周羡手中也提着灯笼,两盏灯笼一并照了过来,看得更加清楚了一些,“是车轮印。别的地方没有看到有,这里的却很清楚,因为最近还有人给这里的牡丹浇过水。”

  “没有错,有轮子印,还有脚印。”

  池时说着,在四周照了照,“很有意思是不是?只有一个轮子印,一整条直线,应该是个独轮小车。”

  “小车应该是从墙角根推出来的,推去了麦田。因为花丛浇过水,所以留下了轮子印记不说,还带着一些湿泥印,越过了花丛,朝着麦田行去。”

  “这里是一堵墙,小车难不成还从墙里走出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满不在乎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这有什么的?这里是麦田也,兴许是收麦子的小车,那些偷懒的下人,没有把小车收回去,就随便的放在了角落里。”

  “然后再拿出来推麦秆,有什么大不了的,这里什么都没有,要我说,还是赶紧回去,按照我祖父说的,赶紧排查吧!人都死了,还管什么泥巴印呢?”

  池时闻言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我说过了,这是一个独轮的小车。独轮车放不稳,若是这个车一直都放在这里,又被浇了很多水。”

  “那这个地上,应该会有一小段斜着的轮子印,而不是所有的轮子印,都是垂直的。”

  池时说着,朝着那面白墙走去。

  她伸出手来,刚要触碰,又扭过头去,目光幽深的看了英国公一眼。

  英国公被她看得一个激灵,脱口而出,“旁边是左御史家,左御史告老还乡了,宅院一直空着,没有人住。”

  池时勾了勾嘴角,猛的转身,一掌轰了过去。

  一旁的许秋瞧着,一句国骂出了声,可等了好一会儿,那墙都纹丝不动,他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我就说世人爱吹牛,把池仵作吹得跟什么天神下凡一样,说到底还不是故弄玄虚,糊弄那些没有见识的贱民……”

  他的话音刚落,便看直了眼。

  只见那一堵白墙轰然倒塌,露出了一个修剪得十分精致的小院。

第四八零章 灵堂喜堂

  被修剪得齐整整的树木上,到处挂着长长的绸带,一半是红色的,一半是白色的。

  这院子甚小,十分的狭长。像是左邻右舍各退一步,而留出来的一条弄堂。

  池时一脚迈进去,顿时一愣,她站在“巷子”中央,朝前看去,左边被她哄塌出了缺口的围墙上,沾着一整排“喜”字。那喜字同挂着的绸带一样,一半是白的,一半是红的。

  在前方大约十米处的地方,有一座平房,大门紧闭,在那门框上,亦是挂着红白色的幔帘,让人分不清楚,这一家到底是在办喜事,还是在办丧事。

  许秋等人此时也跟着走了进来,小院子里静悄悄地,一点响动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英国公你不是说,这里是左御史家的空宅么?我瞧着,倒像是有人住着的。左御史家的宅院,就这么狭长的么?”

  周羡瞧着,走到了池时身边,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这里的气氛诡异得很,即便是跟着池时看惯了凶案现场,周羡还是要说,这里诡异得很。

  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起来,那些挂着的帘幔还有喜字,好似都变得影影绰绰起来,令人遍体身寒。

  先前还咋咋呼呼的许秋,这会儿已经不敢胡乱张口了,他悄悄的走到了柳明的身边,一把挽住了他的手臂。柳明触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叫了出来。

  见众人看向了他,他忙结结巴巴的说道,“这里是别人家,咱们私自闯进来……不不不太好罢,我先出去了。”

  他说着,转身朝着池时刚刚用暴力打出来的围墙豁口跑去,可刚跑到那里,便是身影一晃,扑倒在地。

  池时同周羡忙拿了灯笼一照,只见那堆围墙碎片上头,赫然有一处生出了一出凸起的门栓来,柳明这个倒霉蛋子,就是黑灯瞎火没有注意脚下,被这个门栓给绊倒了。

  池时挑了挑眉,走了过去,一把将那柳明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