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宋焰自己也弄不明白,可这事儿又不是做生意,他不需要明白,他就是高兴,就是乐意。

他在校服上唰唰写上自己的大名,递给她,说:“穿上。”她便接过去,乖乖地套上,也不管那衣服大得可以做她的裙子了。

穿久了,她认真把衣服洗干净,等着看他进了教室,就默默地捧着衣服走过去递给他。他以为她要归还,正准备抽过衣服塞进抽屉呢,她小手抓着不松。

她指了指衣服,原来背后的笔迹褪色了。宋焰一愣,这才明白她想让他重新再写上他的名字。

他重新写上,抬眸时见她抿着嘴唇,嘴角抿起一丝极细微的安心。

好像就是在那一刻,宋焰的心很明确地触动了一下。

她等他写好了,把衣服穿上,回到自己座位上读书去了。这一次,她没有低垂着头。

那一份安心,在后来的很多时候都自然而然流露过。

他带她出去玩,路上三两个社会小混混走过,她不由自主往他身边靠近,攥紧他的衣角了才舒一口气。

他带她回家玩,她在舅舅舅妈面前有些拘谨,只跟着他跑,小尾巴似的。他进正屋她跟着进正屋,他进厢房她跟着进厢房,他穿过长廊她跟着穿过长廊,他往角落走,她跟着往角落走,

他回头,笑:“上厕所你也跟着?”

他带她轮滑,说:“别怕,我在一旁守着你。”

她二话不说便向前飞跑。

他带她玩跳床,说:“别怕,要失控了就叫,我马上来抱你。”

她毫不害怕就蹦进弹簧床。

他带她去台球室玩,他正打着台球呢,她过来拉拉他的衣角,指着不远处一伙打球的男生,朝他告状:“那个人拿球杆戳我手心。”

他摸摸她的手了,从兜里掏出手机和钥匙给她:“给我拿着。”

过去就打架。

台球室里鸡飞狗跳。许沁捧着手机钥匙跑去看,还帮忙拿台球砸人,被宋焰他们拉上了一起跑。

跑出台球室,一伙人哈哈大笑。

宋焰抽着烟,斜睨着她,事后算账:“你。过来。”

许沁走过去他身边。

他问:“男人打架,你掺和什么?”

她别着头,不吭声。

宋焰皱眉:“说话。就你这小身板,还打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嗯?”

她抬起脑袋,说:“重在参与。”

宋焰:“……”

周围兄弟们哈哈大笑。

宋焰手指戳一戳她额头,训:“你以为比赛呢还重在参与?拳脚不长眼的,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她说:“有你在,我怎么会磕着碰着?”

宋焰:“……”

他带她逃课去郊外玩,说:“把你拐了卖钱。”

她说:“卖去好一点的人家行不行?”

他咂舌:“我可不认识什么好人家。”

她想也不想:“你家呀。”

他深夜翻大院的墙,爬到她窗前,要把她偷运出去看星星。

她也不怕夜黑风高,麻溜儿穿衣服下床,溜出门去。和他手拉手在深夜空荡的大街上疯跑,大笑。

她和他溜上景山看繁星漫天,他吻她,她不害怕;他把手伸进她衣服里,她也不害怕。

一切像春雨润湿土地,树梢抽出新绿,平缓,无声。在某一天蓦然回首时,丝雨已汇集成溪,林间已一片葱郁。

有天晚上,他把她从学校宿舍偷出去,带到酒吧里看乐队表演。少年少女们随着歌声肆意呐喊,她一瞬不眨地观看,不够融入却也绝不反感。

看到中途,她起身离开。

宋焰问:“干什么去?”

许沁答:“上厕所。”

他起身陪她一起,许沁说:“不用。”

他执意:“我在外边等你。”

去洗手间的路上,抽烟的男孩们像潜伏在夜里的狼。有男孩和女孩抱在一起亲吻,男孩的手在女孩身上上下游走,女孩伊伊啊啊地哼着。

许沁盯着看。

他低头凑到她耳边:“看什么呢?”把她的脑袋扭过来。

到了洗手间门口,许沁刚推开门,一个男孩光臀站在洗手台边,一个女孩坐在台子上,白洁的腿缠在男孩腰上。两人奇怪地运动着,声势浩大。

许沁歪着脑袋看。

宋焰都做好了在外头等她的准备,正低头点烟呢,一扭头见到这情景,眼珠子快瞪出来,立即上前捂住她的眼睛,把她拖回来:“小孩儿不能看这个。”

许沁抓他的手:“怎么不能看了?”

宋焰骂:“你丫的,别的男人屁股有什么可看的?找抽呢是吧?”

许沁:“那我能看谁的?”

宋焰:“老子的。”

许沁不吭声了。

他捂着她的眼把她拥在怀里一路出了酒吧。

外头瓢泼大雨,他和她在街上跑,淋了个湿透。

回到五芳街,已是深夜。

他牵着她的手,把她藏在身后,溜进家门。

舅舅他们刚睡下,他搂着她蹑手蹑脚穿过院子,刚打开房门,正屋里传来舅妈的声音:“宋焰回来了?”

宋焰:“诶!”

舅妈:“你个臭小子,几点了?!”

宋焰冲许沁挑了挑眉,把她推进屋里:“十一点半。”

“……”舅妈斥,“还不快睡觉?!”

宋焰进屋开了灯,许沁站在他面前,浑身湿透,因为冷,轻轻抖着。

宋焰在衣服堆里翻一翻,找出件t恤扔给她,说:“你先去洗个澡。”

许沁小声:“要是洗到半路,有人来上厕所怎么办?——那我不就被发现了。”

宋焰扭头看她,看了几秒,脸色就不太自然了。

……

宋焰开门先扫视了一下院子,正屋和东厢房静悄悄的,廊外雨潺潺。

宋焰回头看许沁,许沁抱着衣服溜上长廊,躲在他身后,跟着他一起快速进了卫生间,锁上门。

卫生间里空间不大,宋焰自进了门就眼神回避,不看许沁。他关上马桶盖,坐在马桶上,面对着门的方向,说:“你洗吧,我抽根烟。”

他低头点了根烟,她到他身后脱衣服冲澡。

两人都不说话了,似乎在刻意避免。

水声淅淅沥沥,他的呼吸在不经意间变得深而迟缓起来。抽完一根烟了,他低头扔烟蒂,余光瞥见镜子里的她,光溜溜地站在花洒下边,身子纤细而白净。

分明浑身湿透,宋焰却觉热得难受,一定是花洒里的热水蒸汽作祟。

他目光直而深,盯着镜中的女孩;镜子里,她也刚好撞上了他的目光。可谁都没有避开,像是有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

两人的视线交叉在洗手台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起伏着。终于眉心隐忍地一皱,站起身,从架子上抽下他的浴巾,裹住她的身体,上下一顿搓。

许沁在他手里晃来晃去。即使是隔着浴巾,女孩的身体也异常的柔软。他把她擦干净了,背过身去又点了根烟,只是沉默。

呼吸在不经意间变得更沉。

浴室里安安静静的。他在忍。

许沁迟迟不穿衣,忽问:“你刚才看见了吗?”

宋焰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说:“看见了。”

花洒里,几滴水滴在地板上。

许沁又问:“他们在做什么?”

宋焰说:“沟通。”

许沁:“哦。”

宋焰再度看向镜子,这一次,女孩的身体正面对着他,眼神也是。

宋焰眼神漆黑,问:“想试试吗?”

许沁抿嘴唇,问:“疼吗?”

宋焰说:“会有点儿。”

许沁想了想,没回答。

宋焰突然扔了烟,朝她走过去,一把抱起她的身体,将她放到洗手台上。许沁猝不及防,低低惊呼:“啊——”

“嘘——小声点。”他倾身凑近她耳边,微微喘气。

她立即拿手捂住嘴,只露出乌乌的眼睛。

他含住她的耳朵,抚摸她的背脊;她整个人在他手里打颤。

屋外,雨水颤颤;屋内,热气蒸腾,一点点覆上了墙壁和玻璃。

她被他挑弄得意乱情迷,却还记得他的叮嘱,咬紧双唇,不发出一丝声音。

他那里抵着她,挑逗够了,即将破城。

他问:“害怕吗?”

她摇摇头,轻声:“不怕的。”

“乖啊。”他轻哄,嗓音都变了。下一秒,冲刺而入。

“呜——”她齿间溢出一丝呜咽,而他以吻封缄。

第28章

雾霾红色预警,四合院内光影朦胧,抬头只见红墙赭瓦之上,天地一片混沌,周围的cbd大楼早已隐匿尘雾之中。

翟淼蹲在东厢房门口的台阶处,磨磨蹭蹭系鞋带解鞋带,系鞋带解鞋带。对面房门吱呀一声拉开,翟淼立即起身:“哥!”

宋焰没搭理,进了隔壁洗手间,挤了牙膏刷牙。

翟淼跑去,从镜子里看见他眼里有血丝,眼睑下也有圈淡淡的黑,整个人有些颓废,估计是一夜无眠。

翟淼站在门边,小声问:“你会去找她么?”

宋焰依是不答,漱了口,弯下腰,双手捧水洗脸,洗完拿毛巾擦干脸颊,刮胡茬。电动剃须刀滋滋作响。

翟淼见他不愿开口说话,叹了口气,揪着书包带子转身要走,实在难受,又返回来找他:“哥,我只想提醒你一句,她喝醉了。”

翟淼道:“她只顾宣泄,没有理智,你们之间的问题还是没解决。这样跑过去,如果又变成纠纠缠缠不清不楚的呢?”

“我知道。”宋焰开口,扯了扯嘴角。

翟淼一愣。

宋焰也不多说了,抬着下巴睨着镜子,刮下颌处的胡须。

上次四溪地分别后,近一个半月不再联系,足以说明她不作打算了。这次若不是詹小娆从中搅局刺激了她一把,时间和理智便会渐渐消磨一切。

一来二去,如果这缘分阴差阳错,同一个城市偏偏再不见面,那就是下一个沉默的十年。

反正这女人最擅长的便是平淡和无声了。

翟淼痛心疾首的:“那你还——去找她?哥,你28了,不是18了。再折腾一次,人都要颓了!”

宋焰低了头,放下剃须刀,手撑在洗手台边,沉默了半晌,问:“翟淼,过了昨晚发生的事,我不去找她,情况会怎样?”

翟淼是女生,自然一清二楚:“那我死也不会再找你。”

“所以我去找她。”宋焰再度看向镜中,继续刮胡子。

翟淼怔住,无言以对。

是啊,他别无选择。

去,不一定有个好结果;可不去,结局便已注定。

无非是,情势已逼到最无法回头的地步,而他终究还是不舍得放手。

翟淼轻声:“哥,你真有那么喜欢她?”

宋焰不做声。

翟淼:“你不是说过的吗?不见面还好。不见面就好了呀。”

宋焰说:“可她来了,我得去接她。”

翟淼没懂,扭头看大门的方向:“她来了吗?”

宋焰已清理好自己,走出浴室回房:“上学去,我的事你别管。”

“诶——”翟淼还欲说什么,宋焰已关上房门。

……

许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孟家,不免吃了一惊。她知道自己昨晚醉酒了,却不明白孟宴臣和肖亦骁怎么会把她送到这里来。

而她也无从询问,现在上午九点,家人都上班去了。

也好,她能一个人静一静。

她翻了个身,闭紧眼睛,把头埋进双臂里。昨晚的事,细节虽已模糊,轮廓却记得清楚——她跑去宋焰家耍酒疯了。

脸颊又烫又辣,可比起羞耻,更多的是懊恼。。

不该喝酒,不该神志不清去找他。

她往已经冰封的两人关系上又泼了层冰,把那僵局推成了死局。

到了如此地步,不骤变,便是死。

而巨变谈何容易。

手机响了,正是宋焰。

许沁不知是喜是忧,迟疑了好几秒,接起电话:“喂?”

宋焰声音不大:“是我。”

许沁也低声:“我知道啊。”

宋焰:“醒来了?”

许沁:“嗯。”

短暂的沉默。

宋焰又问:“在哪儿?”

许沁:“在家。”

宋焰说:“我过来找你。”

许沁:“西边这个家。”

宋焰一时没接话,又是短暂的沉默。

许沁:“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

宋焰:“行。……那先这样。”

许沁:“嗯。”

放下手机,许沁把脸埋进枕头,她把自己推到了不得不撕裂的边缘——不是宋焰,便是家人。

无处可退了。

她脑子里各种思绪纷繁复杂,头痛欲裂。

她还是迅速洗漱完毕,下了楼准备出门,无意一回头,看见走廊尽头,付闻樱的书房门没关。

许沁以为她在家,过去准备打声招呼。

到门边才发现里头没人,只是佣人打扫忘了关门而已。许沁随手带上门,目光扫过书房,意外发现这么多年来里头的陈设一点儿没变。

她上一次进付闻樱的书房,还是年少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