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付闻樱竟呜咽出声,眼里顿时涌起了泪,死死抱住他,不肯让他跪,自己赶紧要跪下去——

“行了!”翟淼突然说,手机伸到他们面前,“拿去吧。”

付闻樱惊愕,眼里尚有泪雾。

翟淼道:“许沁是我嫂子,你们是她父母,我要真受了这跪,她以后还怎么跟我相处?”

她不看他们,冷冷把手机塞他们手里:“给警察去。”

孟怀瑾立即颔首:“谢——”

“别谢。接了这手机,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翟淼说,“我哥和我嫂子是肯定会在一起的。如果你们反对,随你们便,我不管。

可如果有天你们接受了他这女婿,大家不得已成了一家人。那——

这辈子,你们都不许在我哥面前提当年的事,也绝对不许跟他道歉。”

……

证据交出去,案件迎来转机。

a大学生会的那群学生们得知真相,对叶子的行为愤怒不已,更觉好心遭利用,一面生气一面又对发帖的事后悔不已,内疚负罪。他们被警察狠狠训了一顿,忙着澄清道歉去了,并保证按之前说的,“如果冤枉了好人,要登报道歉”。

警方也正清理证据,力争尽快还孟宴臣一个清白。

至于叶子,她因涉嫌诽谤、诬告陷害等罪名被刑事拘留,具体量刑要等后期取证和审判。

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孟宴臣还在做笔录。

宋焰去大厅找许沁,她坐在角落里,歪靠在椅背上,不知在想什么。见到他,她眼睛里有了丝神采,稍稍坐直身子:“你刚去哪儿了?”

“去那边抽了几根烟。”宋焰到她身边坐下。

许沁顺势靠去他肩上,有些累了,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还好事情解决了,这一晚上就像全家人一起做了场噩梦一样。”

宋焰低头看一眼肩膀上她的脑袋,说:“翟淼没有第一时间拿出证据,你别怪她。”

许沁一愣:“嗯?”

“她不懂事,小孩儿脾气。可能是看你爸妈反对我俩在一起,心里头不高兴,才闹腾了一下。”

“没。怎么会怪呢?家里人都感谢她的。”许沁说,心里疼疼的。她猜得到翟淼迟迟不肯拿证据的原因。

宋焰看一眼手表,五点半了。

“走吧。”他说,站起身。

她没反应过来,仰头:“走?去哪儿?”

宋焰淡淡瞟她一眼:“怎么?要等着孟宴臣出来,再安慰他一会儿?或者给个温馨的拥抱?”

“……”许沁背上的汗毛一下子全竖起来,立马摇头:“不是啊。都解决了,没我事了。”赶紧起身挽住他手臂,“带我回家吧。”

宋焰:“抓这么紧干什么?”

许沁:“感觉不抓紧点儿,你要把我扔这儿了。”

宋焰往外走,嘴角极淡地勾了一下。

出了公安大院,天还没亮,却隐约露白。

这一夜,就这样折腾过去了。

“困吗?”宋焰低声问。

身边,许沁没有答话,表情木然。

她还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现在看来,宋焰消失的那段时间,一定是去劝翟淼了。不知道两兄妹谈了什么,但一定会重提旧事,揭他伤疤吧。而他能不计前嫌,想必也是为她。

她有些难过,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宋焰一言不发,解开她的手,走去一边。

她一愣,抬头看他,不明所以。

宋焰掏出烟和打火机,点燃烟了,侧过脸来睨她:“魂不守舍的,还惦记着里头的事?”下巴指了指公安大楼。

许沁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回答。真话说不得,假话也说不得。

宋焰眯着眼睛看她几秒,脸色不大好看,慢慢呼出一口烟了,道:“给你十分钟。”

许沁:“啊?”

宋焰:“给你十分钟难受。十分钟后,你还想着那里头,老子就要生气了。”

许沁微瞪着眼,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扑哧一笑:“你吃醋了?”

宋焰皱眉:“笑屁!”

她却止不住,咯咯笑起来,朝他扑过去。他避开手里的烟,她一下抱住他,仰头望:“不用十分钟,十秒钟就可以。”

宋焰拎住她后脖子,把她从身上揪开:“一边去。”

她后退一步,含着笑望他,开始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好啦!”

她张开双臂扑上去,抱紧了他。

她撞得他身子晃了一晃。

他不理会,也没那么好哄,脸上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许沁踮起脚仰起脖子要亲他,宋焰别过脸去。她蹦起来亲,他皱着眉躲,她亲到他的下巴,侧脸。

她不停地蹦,柔软的嘴唇在他脸颊上啄来啄去。

终于,他忍不了了,扔了烟,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摁到树上,低头吻住她的唇,狠狠吮咬,用了十足的力气。

她吃痛地缩脖子,呜呜叫。

他不松,将她抵在树干上,吻得愈发粗暴用力,像是要将她融化了吸进身体里才能彰显他对她的独占。他呼吸熨烫,喷在她脸颊上,她沉迷于他的气息,浑身发麻,要化了,分明被吮得舌根发疼,却不由自主贴他更近,手指下意识抓他更紧,嘴唇也不自觉顺从迎合,勾含他的唇他的舌。

着了魔了,脑子只剩一个意识:她是属于他的,只属于他的。

“呜——”她在迷醉中轻吟。

他慢慢松开她的唇,低眸看她。

她望着他,微微喘气,眼睛湿润又清亮,小小的嘴唇红红肿肿。

宋焰拿拇指在她唇瓣上轻轻抚,说:“对,就是吃醋了。……下次,你再敢让我吃醋试试。”

第62章

冬天的清晨,天微微亮。

南城区第三高中外的马路上安安静静,空无一人。

上午六点多,学校对面的小卖部都还没开张,卖早餐的小推车也尚无踪影。

薄雾蒙蒙,路两旁的树木光秃秃的,偶有几只鸟雀在上头蹦跶,晃得枝桠摇一摇,又恢复静止。

宋焰拉着许沁从道路中央跑过,呼出的雾气像团团的棉絮散在风里。

八烟桥公安局离他们高中近,两人便沿着空荡的大街一路跑了过来。

学校里头静悄悄的,门房大爷都还没醒。

宋焰带着许沁跑上马路牙子,到了院墙边。

许沁抓住栏杆往上头爬。宋焰托住她的腿和屁股,护着她慢慢爬高,她一下要试探脚够不够得到横杆,一下又要选择下一步踩在哪儿才能受力,一下还得听他指点“踩这儿,抓那儿”。

她行动笨拙,好不容易翻到栏杆另一面,下去的路更难。

“小心。”宋焰低声。

“嗯。”许沁慢慢降低重心,抱住细杆,像只小浣熊一样滑了下去。

她松了一口气,爬上爬下的,她出了一头汗。

正准备等宋焰呢,他在另一头,退后几步,突然加速冲来,一跃而起,两三步踩上围墙栏杆,纵身从上边飞过来,落地。

许沁:“……”

宋焰拍拍手上的灰,看她:“怎么了?”

“……”许沁立马摇了摇头。

蓦地想起,少年时也是这样。他跟他那一帮兄弟们围在栏杆下仰望着指点着,护着笨手笨脚四肢不协调的她翻墙,等她慢慢吞吞落地了。那群少年们呼啦啦像风吹树叶一样,一个接一个从栏杆上灵巧越过。

他又拍拍她衣服上的灰尘:“想什么呢?”

“想起高中时候了。”许沁拉住他的手,“峰子那群人呢,还跟你有联系吗?”

“上月还聚过,地震后休假那段时间。”

“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都混得挺好。”宋焰说。

许沁抿抿唇,不继续问了。

她转头看,发觉校园竟和十年前没有多大分别。

石亭,操场,台阶,竹林,教学楼,和印象中别无二致,唯一的变化大概是比记忆中破旧了些。

绕过竹林上台阶,进了教学楼。老旧之感愈发清晰,扶手掉了漆,楼梯上有坑洼的裂痕,墙壁上泥灰斑驳,墙角的绿漆褪了色。连空气都充斥着一丝微腐的气息。

许沁想,十年不来,它独自在这儿老去了。

四楼是他们的教室,许沁趴在窗口朝里头望,桌椅摆得不算齐整,黑板上还留着化学题。

正望着,宋焰两三下撬开窗户,翻身入教室,开了教室门。

许沁眼睛一亮,一溜烟窜进去,四处望望,颇有些感慨:“怎么感觉教室这么小啊,桌子椅子也很小。”她转身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兴奋地左看右看。

“还记不记得你的位置?”宋焰问。

“那么多年了,哪里还记得?再说,好像换过座位。”

宋焰走到第一组第二排,长腿跨过椅子,坐到里头靠窗的座位,说:“高一开学的时候,你坐这里。”

他说着,望一眼窗外。

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朝霞,植物园里传来隐约的鸟叫声,但校园仍在安静之中。

一切都很安宁。

她跟着凑过来:“让我坐坐。”

他起身跨去过道上。

许沁窜进去坐好,四下看一遭,像是感受着什么:“唔,有点儿印象了,以前坐过这里。”她扭头,“我记得你的座位在后边。”

宋焰笑笑,走去第二组最后一排,拉开椅子坐下去。

他看向许沁,她冲他灿烂一笑,又扭头看窗外去了。

自从进学校后,她就很开心。

想必留在这里的岁月,于她来说,也是美好的回忆。

宋焰不禁弯弯唇,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很久,隔着一个教室的距离看她。

回忆就在不经意间清晰地浮现眼前。

高中那些年,他便这样远远地看着她;每节课都如此,好像永远看不厌。

明明是很闹腾的性格,可看着她就能静很久。

也就是在面前这条窄窄的过道上,她抱着书包低着头从他眼皮下经过。分明是擦肩而过,却走进了他心里。

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只会喜欢她吧。

喜欢她被欺负时的柔软,脆弱,喜欢她被排挤时的孤单,可怜,喜欢她乖乖走过来牵住他衣角时的依赖,仿佛全世界只有他可以给她保护,给她依附。

好像只有在那时,他才是真实地存在着,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好像在认识她之前,他没有真实地存在过一般。

宋焰的小时候只有父亲,没有母亲。

记忆里,父亲是个很英俊的男人,却酗酒,暴力,醉了便抓住他毒打,用肮脏的词汇骂他的母亲;清醒了又抱着他痛哭,道歉。

宋焰却也从未恨过他,孩子的潜意识里分得清因果缘由。他知道,他的父亲不过是个被妻子抛弃,自尊让人碾成粉碎的可怜男人罢了。

他也听得懂大人的话,知道他的妈妈去给有钱人做情妇了,所以无论醉酒后的父亲如何暴戾,他没恨过他,只是觉得他可怜。

父子俩这样过活着,直到宋焰七岁的一天晚上,父亲酒醉回家,摔了个跤,头撞在石头上。

宋焰第二天开门见到他时,那可怜的男人早已冰冷僵硬。

小宋焰推了推他,叫了几声爸爸,可他没有回应。

小小的孩子走了很远的路去舅舅家敲门,说:“我爸爸死了,你们帮我收一收,我搬不动。”

后来他被舅舅接走,被屏蔽了一切关于父母那一代的恩怨。

可再如何隐瞒,小孩子也会想方设法听墙角。原来他的母亲早就生了另一个小孩,只是那孩子从小认正妻为母,从未和她见面,也不知她的存在。可即使受到这种待遇,她也不肯回来,她住在一栋别墅里,像只金丝雀。

十岁的时候,宋焰偷偷去找过他的母亲。

他一点点搜集信息,找到那处住宅。去的时候家里没人,他在外头等了很久,快睡着时传来车响。

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母亲,比照片上美丽,也比照片上成熟,靠在一个陌生男人怀里,身段柔软得像一条蛇。

他站在路边看着,像一个流浪的小孩。

那对男女从他身边经过,没注意到他。

但是,女人回头了,短暂地看他一眼,便消失在屋子里。

毫无缘由的,他很确定,确定她知道他是谁。

可她并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转身走了,走的时候朝那辆车吐了口水。

他再也没去找过她。

在后来很长很长的岁月里,宋焰都觉得,他在这世上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不被任何人需要,也没有任何人想要,就像他废物般的父亲一样。

不对,他比他父亲还可怜,还要可有可无。至少还有他需要父亲,可父亲不需要他。母亲更不必说。

即使是到了叛逆的青春期,因着他帅气的外表,围绕身边的女孩子多了起来,他也感到深深的厌恶,还有那时嚣张狂妄的他绝不会承认的——隐隐的恐惧。

他的父亲同样英俊不凡,可结果呢。

他也会是如此,因为他什么都没有。

直到那一天,他透过窗口,看到低着头抱着书包的瘦弱女孩走进教室,胆怯地从他眼前穿过。

他的心上,仿佛有一道亮光闪过。

如果说在他挥笔在校服上写上“宋焰”的大名,递给她穿上时,尚且只是他一厢情愿地宣告对她的保护和占有。

那在她把墨迹褪去的校服还给他,让他重新签名时,便是她承认了他对她的保护与征服。

就是在那一刻,他被她套牢了。

捆绑在两人之间的纽带变成了双向。

而他心口那道光亮的口子越撕越大,再也不可控制。

“宋焰,我怕摔倒。”你要扶着我哦。

“宋焰,我爬不动了。”你背我啊。

“宋焰,我冷。”你抱抱我呀。

“宋焰,我有点难过。”你来哄我啊。

“宋焰,那个男生摸我的手。”你去打他。

“宋焰,我一个人不行的。”要你陪着才行。

“宋焰,你快点把我偷出去啊。”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别的谁都不行。

“宋焰……”

她变着法儿地折腾,像是心里缺少什么似的,不断想要从他的所作所为里去证明什么,证明她对他的重要性也好,证明他对她的爱也好。她像是不知满足一样,不断从他这里索取。

而他完全受用,一次次给她回应,给她想要的一切。她越依赖他,越信任他,越需要他,他越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她在他面前展现的那不为常人知的一面,更是只有他能独家享有的。

只有他能让她快乐,让她释放。而这个事实反过来叫他异常满足安定。

两个在外人看来毫无相同点的孩子,竟就这样紧密无间不可分割地过了三年。

他心里那块空缺的洞口一点点被填满。

直到分手那天,被一次性掏了个空,仿佛父母施加在他身上的年少噩梦再一次重演。

宋焰的思绪立时打住。

他垂下眼眸,看着课桌上小刀划过的痕迹,稍稍抿了一下唇。

分别的时光无需再提,好在纵使一路艰辛坎坷,如今已经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