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啊,叶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像一层层花叶编织而成的窗帘。
旋暮从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喜欢上了隔壁院墙上的蔷薇,尤其是有风吹过的时候,这里就会下起了一阵一阵的花瓣雨,粉白粉白的,全世界都变得晶莹通透起来。
因为小午阿姨家的院墙,她家门前和旋暮家门前总是铺满了层层的蔷薇花瓣。每次旋暮走在上面,感觉青石板突然变得柔软起来,心里也是很新奇很快乐的。
虽然做了几年的邻居,但旋暮从来没有进去过白小午阿姨的家。因为她们家的人好像总是不在家,而且和这里居民的生活规律不太一样。

她们只是在碰面的时候会打招呼寒暄几句,有时候小午阿姨也会隔着院墙和妈妈聊上一会儿天。
有一次小午阿姨和妈妈聊着聊着,刚好旋暮放学回来。
小午阿姨看见旋暮胸前的校徽,就说:“咦,旋暮,你的校徽怎么和钟白那么像呢?”
旋暮一听就乐了:“小午阿姨,我和钟白同校呢!我在一班,他在二班。”
旋暮乐不可支,邻居了一年多,小午阿姨竟然还不知道自己和他儿子同校。她一直都是马马虎虎小孩子一样的,而钟白则是温文稳重像个小大人一样,这让旋暮觉得很新奇。
而且,顾旋暮第一次见她时,呆呆地望着她望了好久,因为她大概有三十几岁,和自己妈妈的年纪相仿,可看上去是那么的年轻高雅,像是一个大姐姐一样。

进到院子里后,旋暮才发现,她们家的院子不止是外面比别家的漂亮,里面更甚。
她们家的院子是一块绿绿的草地,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地连接着院子门和房子。左边的墙角有小小的一池水,细细的不知名的彩色的鱼群在水中游弋。
水池的对面是一个纯木质的篮球架,光滑而有质感,看着它,旋暮心里都有一种想要摸摸的冲动。
而右边的草坪上有一颗大大的树,它的树干粗粗的,不知是经历了多少个春秋才会长得如此厚重挺拔。它绿色的枝桠尽情地舒展着,像一只大手一样温柔地搂着那栋房子。
树下面是白色的大理石石桌,石桌周围是四条宽宽长长的石椅。旋暮想,像这样的夏天,睡在上边应该会很凉爽吧!
她们家肯定不简单!

而进屋之后,旋暮才发现自己猜的一点没错。
木质地板,米色墙壁,各式的挂画,精美的装饰。
从室内的家居装潢,可以看出这是一户有钱人家,在这个小区里,这是很难见到的。
顾旋暮这才想起来,在学校里,思思她们就总是在讨论说,从钟白平时的着装就可以看出来他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小孩。那时旋暮也并未表示异议,因为他不管是外表衣着还是举手投足来看,都比一般的高中生看上去要矜贵些。
顾旋暮尴尬地坐在真皮沙发上,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陷了下去,心忽的抖了一下。沙发软乎乎的,她故作无意地摸了一下,心想,小娴家里的沙发好像也没这个好。
旋暮恍惚了一下,也没注意妈妈和小午阿姨在说什么。
一抬头,就见小午阿姨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顾旋暮心里惚的一颤。

小午阿姨温和地笑笑:“旋暮越来越漂亮了呢!你和我家钟白是同一个年级吧?”
顾旋暮点点头。
白小午微微一笑:“对了,我记得你们还是一个学校的吧!”
顾旋暮涩涩地答:“是。”
白小午有些欣喜:“真是勤奋的孩子呀!”想了想,她又舒心地笑道:“我侄儿一直在三中学习,现在终于决定要转到一中了,所以他不久前也搬过来了。这样,我们家又多了一个你的校友呢!”

正说话间,一个清秀的男孩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棕色的休闲裤,看上去清清爽爽的男孩子。
白小午笑呵呵地说:“钟白,你们认识的。”
钟白坐到小午的旁边,礼貌地向顾妈妈打招呼说:“阿姨好!”
顾妈妈微笑着点点头。
然后,他转头看着顾旋暮:“你好!”他笑得很温和,和他妈妈一样,笑容暖暖的。顾旋暮回了一声:“你好!”
顾旋暮和钟白也是经常会碰面的,毕竟是隔壁班的又是邻居,难免会稍微注意一些。
更可况,钟白是一个容易让人注意到的人。

他在学校里也算得上是个风云人物了。
他长得很好看;
他学习成绩优异,各项活动样样精通;
他待人真诚,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
他有一个女朋友,她是个小混混……
前面几点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最后一点是盛传的。大家都这么说,可没几个人见过,也没人去问过他,而他对此事也不予置评,用小娴的话说就是,他没有否认。

顾旋暮是不愿相信的。
因为她对钟白的印象挺好的,她不希望也不愿意这样的一个好男孩去和一个小混混有什么牵扯,尤其是女混混,简直是自甘堕落!
但不管怎样,顾旋暮心里还是不自觉地很喜欢这家人的。
可这种感觉很快就中止了。
顾妈妈刚准备说什么,就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屋子里的人都朝那边望过去。
只听开门的声音,钟白就微笑起来:“忱域回来了!”
白小午也探过头,问:“是忱域吗?”虽然知道此时那个人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小午阿姨还是微笑着,眼睛里满是温柔。
顾旋暮望着小午阿姨,心想,小午阿姨肯定是很喜欢那个忱域吧!
“嗯!”许忱域闷闷地应着,走了进来。

篮球鞋,发白的牛仔裤,红衬衫,挺拔的身姿,英俊的脸庞,淡漠的表情,一缕——
——紫色的,头发。
顾旋暮惊怔,仿佛被雷电击中,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竟然是他!
前天晚上被撞倒的那个男孩,
前天晚上羞辱自己的那个男孩。
老天爷在开什么玩笑!
本想着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可他偏偏变成了邻居,偏偏变成了一个学校的同学。此刻的旋暮虽然恨透了老天爷,但也只得无奈地向他祈求,千万不要让这个男生和自己一个班啊!

顾旋暮呆了片刻,立马迅速地低下头,希望他没看见自己已经是不可能了吧。
但许忱域似乎真没看见她,他往客厅扫了一眼,见有客人,便二话不说,“蹬蹬蹬”地跑上楼去了。
白小午轻声笑了起来:“我这侄儿啊,就是太内向了,怕生。”
顾妈妈也笑了起来:“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这样,不过,你侄儿可真是长得帅气啊!”
顾旋暮心里忿忿的,这么没礼貌的小孩,小午阿姨竟然还那么袒护他,竟然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或许,那个许忱域在家里把自己掩饰得很好吧!
本来软软的沙发突然之间像是长了无数根针尖一样,接下来的时间里,顾旋暮都是坐立不安。
吃晚饭的时候更是如此。

原来之前许忱域是真的没看见顾旋暮,所以他从楼上下来,到餐厅看见旋暮时,也是一愣,但很快又诡异地一笑。
他的眼睛深深的,一如那晚灰沉的暮色。
旋暮不敢看他,只低着头机械地吃着饭。
其他人好像边吃饭边聊着天,可她一句也听不进去。她只觉得每一口饭菜都是那样的难以下咽,而她的心则是沉重不已,像陷入沼泽之中,拼命挣扎却终究是无力地往下陷。

新学期第一天,顾旋暮早早地起来准备去上学。
可刚出门就看见许忱域跑步回来,好像是刚刚晨练结束。
额前有几缕头发乖乖地贴着他的肌肤,他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细细腻腻的汗水,但又不至于给人大汗淋漓的感觉,反而看上去水盈盈的,加之刚刚运动过,他的脸颊有一片满是朝气的红色,把他的肤色衬得格外的顺眼。
身着运动装的许忱域没有了一贯的痞子气,和那天摔倒在地上的他一样,看上去干干净净的。
顾旋暮心想,这就是常说的第一眼不一定准吧!当时还以为他是个好男孩,可没想到……顾旋暮心里一阵哆嗦,不敢再往下想了。
一抬眼见他紫色的头发就生气,莫名的怨气。
可许忱域好像没有注意到她冷若冰霜的脸,他看到顾旋暮,慢慢停下来,淡淡地说:“这么早啊!”

可顾旋暮根本没准备理他。此刻的她就像一个扛着刀枪要上战场的女战士,她握紧书包带,端端正正地抬起头,正视前方,从许忱域身边,走了过去。
这种回应显然惹怒了许忱域。
就在顾旋暮从他身边走过的一瞬间,他猛地抓住顾旋暮的手臂,把她了扯回来,吼道:“我在跟你说话呢!”
可顾旋暮倒也镇静,就是不说话,也不看他,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许忱域稍稍扬头,想了一下,随即勾起嘴角,低头凑近她的耳边。
“哦……我忘了,”他玩味地调笑着,“你是吃软不吃硬的吧!”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顾旋暮愤怒地转过头来,一下子撞见耳边许忱域放大的脸。

他的眼睛雾气蒙蒙的,像无底的深潭,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绪。可刚才他说的话分明是带着讥讽的,为什么从他的眼里却看不到任何情绪呢?
两人的鼻尖就只有半毫米的距离。
顾旋暮似乎感觉到了他鼻尖的凉意,她不想后退,因为这样一来会显示她怕他,但离他那么近又让她很尴尬。旋暮身子僵硬地死撑在哪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脸上立即红一阵白一阵,一会儿火辣辣的,一会儿又冰冰凉的。
顾旋暮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许忱域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光。
那一瞬间,许忱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更深地低下头,凑近顾旋暮的脖子,像小狗一样,闻了闻。

顾旋暮一愣,迅速反应过来,更是又羞又气,她用力推开他,忿忿地喊:“下流!”然后头也不回飞快地跑了。
许忱域却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好像沉浸在一个梦里,喃喃自语地轻笑:“好特别的味道!”
他淡淡笑了一下,转身,却看见钟白推着自行车站在家门口。
钟白说:“喂,要迟到啦!”
许忱域直接往后座上一倒:“那还不快点骑!”
钟白一脚把他给踹了下来,“自己动脚,找你的破赛车去。”说完,猴子一样蹦上自行车,阵猛踩不见了人影。
“切!”许忱域揉揉鼻子,慢吞吞地走进了院子。

许忱域站在讲台上,冷冷地扫视了一遍这个教室。
面前这一群学生像见到了明星似的,女生们不停地在叽叽喳喳着,而就连男生也看着他窃窃私语。
而他丝毫没有理会。
他进教室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而那个人同样也看到了他,而且随即低下头继续看书,一副毫不感兴趣的姿态。
许忱域的心便开始冷笑起来。

此时的学校走廊里,顾旋暮和同桌朱小娴正抱着几本书走向教室。
顾旋暮还在因为一大早遇见了许忱域而郁闷不已,而朱小娴却是一脸的兴奋,一路上说个不停。
“听思思说三中的校草转到咱们学校了,就在我们班呢!”
顾旋暮没反应。
虽然不想承认,但许忱域确实是很帅气,所以一听什么校草,顾旋暮估计就是他了。
小娴没注意到顾旋暮冷漠的表情,自顾自地接着说:“思思说他好帅的,对了,他还是打架高手呢!”朱小娴越说越兴奋了。
“打架高手?”顾旋暮陡地停了下来,气冲冲地瞪着小娴,“什么打架高手,不就是小混混吗?小娴,一个暑假不见,你什么时候变得和思思一样啦?”

小娴霎时没了兴致,愣愣地望着她,这是旋暮第一次这么火气大地跟她说话。但一想,旋暮平时就讨厌这种人,这样反应激烈也不足为奇。
她于是撇撇嘴,笑嘻嘻地求饶:“我就随便说说。走吧走吧,马上要上课了。”
还没进教室,顾旋暮就听到教室里闹哄哄的,女生们窃窃私语着:
“天啊!好帅啊!”
“难怪说是三中的校草哦!”
“三中真是人才济济呀!”
老师请了清嗓子,大声说:“同学们,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许忱域。”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显然准备得不够充分。

听到这句,刚站到了教室门口的顾旋暮猛地一停,身后只顾着看许忱域的小娴“邦”地撞到她身上。
小娴龇牙咧嘴地唤了一声。
可现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大家的目光都被许忱域吸引过去了。

倒是许忱域慢悠悠地侧过头来,仿佛听见了小娴的声音,也真够神奇的,在这么一个闹哄哄的教室里。
他侧过头来,碎发下飘离的目光浮在顾旋暮的身上。大家这才跟着把目光投向顾旋暮。
在许忱域侧过头的一瞬间,顾旋暮就及时地垂下眼,她不想和许忱域有任何眼神接触,他的眼睛总是让她莫名的害怕。
她垂眼,冷冷地喊:“报告!”
老师点点头:“进来吧!”
顾旋暮一路垂着眼,径自走向自己的座位。
可她刚走到座位旁,班上所有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投向了她,仿佛她才是新来的校草级插班生。
只因为,许忱域说了一句话。
“旋暮,你也在这个班上啊!”
他!
竟然主动和自己说话!而且,
还那么亲切地把姓给去掉了!

顾旋暮觉得一阵晕眩,冷气嗖嗖地裹住她,却又觉得血直往上涌,一时间没有任何想法。此时她终于深刻体验到了作文书里说的“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但她努力克制住自己要冲上去给他一拳的冲动,一转身“啪”地把书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然后端端正正地坐下来,瞪着他。
许忱域微微扬头,挑衅地俯视她,嘴角微微勾起,笑得邪气十足。
女生们又是一阵惊呼。
小娴低声问:“旋暮,你认识他啊?”

“不认识。”
顾旋暮直直地盯着他,声音狠狠地,不大,却有咬牙切齿的味道,全班同学都听见了。
许忱域努努嘴,把手□□裤兜,走下讲台,向顾旋暮走过去。他一脸无辜的表情:“忘记那天……”
顾旋暮猛地抬起头,一脸标准的灿烂笑容:“想起来了,我的新邻居。”

她一面僵硬地维持着自己纯真的微笑,一面握紧拳头死死遏制着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
身边那个恶魔一般的男孩正垂眼看着她,嘴角一丝玩味的笑。
顾旋暮看见他的眼睛里,有穿着紫色袍子的巫师在跳舞。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了旋暮的身上,大家在窃窃私语。旋暮不喜欢这种被注视被议论的感觉,何况十秒钟前,她已经“享受”过一次了。

班里像炸开了锅,比刚才更加闹哄哄了。
顾旋暮冷汗直流,如果让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估计班上不止炸个锅那么简单了。许忱域玩味地笑看顾旋暮一眼,然后从她身边走过,到最后一排坐了下来。
顾旋暮紧握的拳头却始终无法松开哪怕一点点,她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在学校里黑暗的未来了。
老师说:“好了,我们开始上课了,现在大家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了……”
顾旋暮慌慌忙忙地把书收拾好,她故作无意地看了一眼秦朗,他正低头看书,一副不受周围事物影响的样子。
顾旋暮总算稍稍舒了一口气,随便别人怎么样,只要他不在乎就好了。

课间,总有人过来问旋暮关于许忱域的事情,什么时候搬来的,喜欢什么东西,有没有女朋友……
顾旋暮烦不胜烦,总是冷冷地一个回答,我不知道。
而许忱域上课的时候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下课时才偶尔出去一下。他走到哪儿,都会引来一道道花痴的目光。
顾旋暮就想,那些女的真庸俗。
每想到这些,顾旋暮就会无意识地望向秦朗,一个长相平凡但成绩优异的男孩,每次考试他都是第一,顾旋暮第二。

顾旋暮喜欢他这种低调又认真的男孩子。
过去的一年,两个人总是一起讨论问题,顾旋暮欣赏这种认真的男生。他每次遇见顾旋暮都是对她笑着说“嗨”,每次顾旋暮都会忍不住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