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超不由得大为奇怪,心想:“在金大侠的家里难道还得提防奸细不成?他们为何害怕我的名字给人听见?难道就是忌那客人么?”

  李敦跟着孟元超闲聊,问了他一些小金川方面的义军情形,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刻,那个老仆人出来说道:“李爷,帮主请你进去。”但却没有请孟元超。

  孟元超自是有点不大舒服,暗自想道:“不知那位客人走了没有?素闻金夫人是个女中丈夫,夫妻俩都是极为好客的,何以她要先见李敦,才肯见我?”

  李敦似乎也是有点尴尬,说道:“孟兄,请你稍坐片刻。”接着向那老仆人挥一挥手,说道:“还不快去请秦香主出来替我陪客。”

  孟元超道:“不必客气。咱们都是同道中人,何须讲究世俗的礼数。”

  李敦笑道:“你和我的这位秦大哥结识结识也好。”

  说话之间,那姓秦的已经来到。原来是在六合帮中坐第三把交椅的另一位副帮主秦冲。

  孟元超早就知道秦冲的外号叫“霹雳火”,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但在彼此通名之后,秦冲的脸上也现出异样的神情,说话也似乎有点顾忌了。

  孟元超暗暗纳罕,心里想道:“他这种性格的人,一定喜欢人家称赞。”于是把听来的有关秦冲的英雄事迹用作话题,引他说话,秦冲果然大为高兴,哈哈笑道:“老弟,你别给我脸上贴金,你力护师门,勇斗五名大内高手的事,我也早已知道的了。你才是真正值得令人佩服的年少英雄呢。”

  两人谈得投机,秦冲忽地问道:“孟老弟,你结交天下英雄,可知道蓟州有个名武师杨牧么?”

  孟元超怔了一怔,说道:“闻名已久,没有见过。”秦冲这一问大出他意料之外,“好端端的为什么他突然和我提起杨牧来了呢?难道他知道了我和云紫萝之间的隐秘?”孟元超心想。随即暗笑自己的多疑,“腾霄和我这么要好都不知道,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又焉能得知?”

  秦冲说道:“一个月前,杨牧突然暴病身亡,你想必是知道的了?”

  孟元超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什么,杨牧已经死了?”要知孟元超乃是“钦犯”的身份,一路隐秘行踪,轻易不敢和江湖人物接触的。是以这个消息虽然轰动江湖,但孟元超却还是第一次听到。

  秦冲道:“哦,原来你尚未知道。听说杨牧的妻了是个绝世美人,不知是真是假?”

  孟元超更是吃惊,说道:“秦兄,你要知道这个干嘛?”

  秦冲笑道:“老弟不要笑我太过无聊,我不是要打听人家的闺阁,但我听说杨牧是给他的妻子害死的!”

  孟元超又是吃惊,又是恼怒,大声说道:“这一定是无耻之徒所造的谣言!”

  秦冲望了孟元超一眼,说道:“你怎么知道这是谣言?”

  孟元超这一气之下,几乎就想把自己从小就与云紫萝相识的事情说出来,但转念一想:“我何必告诉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于是淡淡说道:“我也听说杨夫人是个知书识礼,有才有德的女子,她决不至于谋害亲夫!”

  秦冲哈哈一笑,说道:“杨夫人是否贤德,我可不知。不过这件事,老弟,你却是说中了。”

  孟元超道:“那么真凶是谁,业已水落石出了吗?”

  秦冲笑道:“根本没有凶手!”

  孟元超不禁又是一怔,说道:“那么杨牧当真是病死的?”

  秦冲这才把真相告诉了他,说道:“杨牧并没有死,他是假死,现在又活过来了。”

  孟元超大为奇怪,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他要诈死?”

  秦冲说道:“是呀,这样的怪事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不过我虽然不知内里因由,但推想亦是和他的妻子有关?”

  孟元超听了这话,满肚皮的不舒服,不禁冷冷说道:“秦香主,你又没有见过那位杨夫人,这话却是从何说起?”声音的冷涩,听入自己的耳中,自己也感到有点失态了。

  秦冲笑了一笑,说道:“我不过是推测而已。俗语说红颜祸水,这话可也不能把它当作都是妄言。孟老弟,你我一见如故,有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和你说?”

 

 

第十三回  难言之隐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晏殊

 

  孟元超心道:“来了,来了!”眉头一皱,朗声说道:“秦香主但说无妨!”

  秦冲放下茶杯,缓缓说道:“少年血气方刚,戒之在色。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妻房,未必就是福气。眼前杨牧之事,就是例子。孟兄,我这话不知说得对是不对?”

  孟元超哈哈一笑,说道:“我也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秦冲道:“我最喜结交心直口快的朋友,孟兄请说!”

  孟元超道:“贵帮帮主才貌双全,金大侠与她的美满姻缘,天下人无不艳羡。可见红颜祸水的话乃是虚妄的了。”

  这话驳得秦冲哑口无言,心里想道:“他佯作糊涂,我要不要和他打开天窗说亮话?”

  孟元超则是在着恼之中兼有几分疑惑,同样的想道:“他分明是在向我讽示,怀疑我与紫萝有甚见不得人的事了。奇怪,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怀疑呢?我要不要和他打开天窗说亮话呢?”

  正在大家都是尴尬之际,忽听外面大门打开,一个声音接着一个声音叫道:“送客——送客——”这是十分隆重的送客仪式。

  孟元超抬眼一看,只见李敦陪着一个客人,刚好从外间的庭院经过。这个客人大约三十多岁年纪,身披貂皮外套,头戴一顶熊皮筒子帽儿,帽檐压着鬓梢,眼睛左顾右盼,似乎是在找寻什么人的神气。

  秦冲本来正要说话,听得“送客”的声音,忽地又不说了。提起茶壶,低下头慢慢的斟茶,掩饰自己的窘态。孟元超不禁又是大为疑惑,“为什么他好像害怕给这客人看见呢?”

  那个客人已经走出外院的拱门了,但却听得他声音说道:“刚才那位秦香主呢?我想向他辞行。”

  李敦说道:“秦香主刚刚有点事出去了,回来我会和他说的。”

  孟元超更是觉得奇怪,暗自想道:“原来秦冲刚才是已经和他见过面的了,何以现在又要避开他呢?”

  他哪里猜想得到,并非秦冲避免见这客人,而是为了不想让孟元超给这客人看见。

  李敦送客回来,如释重负,吁了口气,说道:“对不住孟兄,劳你久候了。敝帮主知道孟兄来到,十分欢喜,请孟兄现在就去相晤。”

  李、秦二人带领孟元超进了客厅,便往内堂禀报,过了一会,只听得环珮叮咚,孟元超的眼睛陡地一亮,一个中年美妇走了出来,一见面就予人一个英姿飒爽的感觉!

  孟元超暗暗称赞,心里想道:“这位天下闻名的女中豪杰。果然是气度不凡!”

  史红英出来之后,李、秦二人便即告退。按照普通的习惯来说,史红英是个女帮主,接见男宾之时,少不了是有帮中的头目作陪的。现在李、秦二人双双告退,不问可知,是在内堂之时得到史红英吩咐的了。孟元超不觉又多一重纳罕:“她单独接见我,莫非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么?”

  寒暄过后,史红英笑道:“孟少侠,你只是一个人来么?那位林姑娘呢?我叫她到苏州接你,想必你们是见过了面的吧?”

  孟元超道:“她来的时候,我恰巧不在家中,不过后来却在路上碰上了。”

  史红英笑道:“哦,有这样的巧事,那么她到哪里去了,何以不陪你同来?”

  孟元超道:“她到泰山去了。”

  史红英有点诧异,说道:“她到泰山去了?我本以为她是不愿意去的,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你们在路上是怎么遇上的?”

  孟元超因为不知原委,自是感到莫名其妙,说道,“说起来可真是巧上加巧,我在碰上林姑娘的同时,还碰见了从关东来的尉迟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