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紫萝诧道:“这却为何?难道那四海神龙已经重伤姨父。还不肯放过他吗?”心想:“四海神龙当时只是一时火气,事后想必也有点后悔的吧?何况,他若要取姨父的性命,当场就可以取了。”

  萧夫人说道:“这次倒不是四海神龙要来与我们为难,而是韩巨源要报你姨父这一剑之仇。”

 

  云紫萝皱眉道:“一掌还一剑,他这仇不是已经由齐建业报了吗?”

  萧夫人道:“可惜他不是你这样的想法。”接着说道,“韩巨源自命是全国镖行中坐第一把交椅的人物,这次给你的姨父杀得一败涂地,当然是视为奇耻大辱的了。是以他在伤好之后,就四处打听,打听你的姨父住在什么地方,非报这一剑之仇不可。”

  “好在有一个热心的朋友,听到了这个风声,立即赶来告诉你的姨父,我们方得有所准备。

  “你的姨父内伤未愈,我又怀孕在身,除了搬家避仇之外,还有什么法子好想?

  “可怜我们东躲西避,过了十多年。你姨父的内伤后来虽然医好了,但身体已是大不如前。他,他是在三年前病死的。虽然说是病死,但若不是因为曾经受过内伤,身子虚弱,最少他还可以再活二十年!

  “追源祸始,你说我能够不恨齐建业这老匹夫吗?韩巨源虽然也是我们的仇人,毕竟还在其次。哼,若不是你姨父受了内伤,武功大减,我们哪里会怕韩巨源的寻仇!”

  云紫萝听了结仇的经过,心里却在想道:“其实四海神龙齐建业的人品却是要比那个震远镖局的总镖头韩巨源好得多。”

  萧夫人继续说道:“你姨父死后的第二年,韩巨源这厮也病死了。震远镖局的总镖头由他的儿子韩威武继任,这个少年听说倒是比他的父亲明理得多,颇有与我们和解之意。

  “当年那位给我们通风报信的热心的朋友知道韩威武有此心意,便出来给两边调解,不用我和韩威武见面,他就向那人答应今后不再记仇。这位热心的朋友本来和震远镖局也是有点渊源的。”

  云紫萝道:“这位热心的朋友是谁?”

  萧夫人微微一笑,说道:“就是我现在的邻居邵叔度。我们避难之时也曾经在他的家里住过两年的。如今我搬回来往,他也跟着我们搬来了。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是新盖的房子,特地来作我们的邻居的。”

  今晚一整晚萧夫人和云紫萝说的都是不愉快的事情,直到此际,说至邵家之时,她方始脸有笑容。

  云紫萝笑道:“邵先生搬到这儿,恐怕是‘奉子之命’吧?”

  云紫萝说得有趣,萧夫人不觉也给她逗得笑了起来,说道:“他们小孩子在一起惯了,舍不得分开也是有的。不过令我担心的是,在搬回来之后,他们这两个孩子,反而好像没有从前那样好了。”

  云紫萝道:“年纪大了,当然是难免有点害羞了。”她口里是这么说,心里可知道并不是这个缘故。

  萧夫人叹口气说道:“还是你刚才说得对,儿女的事情让儿女大了自己去管,做父母的也用不着太过为他们操心,好,紫萝,咱们还是回到咱们原先的话题吧,他们小孩子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你受齐家的人欺侮,这件事情我却是非管不可!”

  接着又说道:“本来我为了免得令你为难,最初我只是想替你出头,和他们理论的。如今我知道了四海神龙齐建业原来就是杨大姑的夫叔,这我可不能和他们齐家的人客气了。两件事情合做一件来办,我要为你出气,也要为我自己的丈夫报仇!紫萝,你肯不肯答应我抛下和杨大姑的情面,倘若我和齐建业动手之时,杨大姑插手的话,你就用你的蹑云剑法对付她?我自信苦练了十多年,大概也对付得了四海神龙了!”

  云紫萝对杨大姑殊无好感,但却不愿姨妈与齐建业冤冤相报,永无已时。可是姨妈口口声声说为她出头,她岂能反而拒绝帮忙?姨妈伤心丈夫之死,念念不忘报仇,她纵然想要化解,一时也是化解不了,又如何能够劝阻她去报仇呢?

  大感为难之下,云紫萝讷讷说道:“这个,这个!”

  萧夫人皱眉道:“什么这个那个?你到底是肯是不肯?”

  云紫萝更深未睡,精神本来就不大好,此时给姨妈迫问,忽觉胸口作闷,“哇”的就把刚才喝下的冷茶喷了出来。

  萧夫人是有经验的妇人,不觉怔了一怔,用目打量,仔细看了看云紫萝的腹部,说道:“紫萝,你是不是有了身孕?”

  云紫萝低下了头,脸上泛起红晕,低声说道:“不错,是有了大概两个月了。”

  萧夫人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她支吾以对,原来是因为有孕在身。”问道:“杨大姑知不知道?”

  云紫萝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在离开杨家之后,方始发现自己有了孩子的。”

  萧夫人点了点头,道:“这还好些,若然这泼妇知道你怀有她弟弟的遗腹子,还赶你出门,那就更加不可饶恕了。”接着笑道,“我也是糊涂,没有看出你有孕在身,还想叫你帮我动手呢。”

  云紫萝松了口气,心道:“好在有这个藉口。”于是说道:“我就是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刚才不敢答应姨妈。”

  萧夫人说道:“你有孕在身,当然是不便和人交手的了。你说得对,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找齐家算帐之事,且待你生产过后,身体复原了再说吧。”

 

  云紫萝道:“但凭姨妈你老人家作主。”

  萧夫人道:“对啦,我还没问你,你妈不是和你们夫妻同住,她在哪儿?”

  云紫萝说道:“妈说要回老家看看,我嫁到杨家之后,八年来却没有得过她的消息。”其实云夫人与女儿分手之时,是说要到小金川找孟元超的,云紫萝迫不得已,又向姨妈撒了个谎。

  萧夫人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的命也是这样苦,但你也不必太过伤心,姨妈会照料你的。你安心在这儿住下,让姨妈慢慢替你打听你妈的消息。你有孕在身,应该善自保重,有话咱们明天再谈,你去睡吧。”

  说罢站起身来,抬头看看天上的星辰,道:“都是我的粗心不好,忽略了你有孕在身,老是和你说话,不知不觉都已经过了三更了。”

  云紫萝给姨妈安排与表妹同房,她进了卧房,只见萧月仙睡得正酣,丝毫也没知觉,不禁暗暗好笑,想道:“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我以为她和邵鹤年闹了别扭,一定是满怀心事的了,亏她能够倒下身子,便即熟睡如泥。”

  云紫萝累了一天,本来很想睡觉,但不知怎的,辗转反侧,却是不能入梦。

  松风呼啸,心潮澎湃,浮想连翩。云紫萝一夜无眠。她一忽儿想起孟元超,一忽儿又想起杨牧,想道:“他不知躲在什么地方,但我已经去找过孟元超了,还有脸回去再见他吗?唉,我虽然并不爱他,但他待我总算不错,他这孩子我将来总是应该交还他的。”随即又想道:“杨大姑不知道杨华这孩子不是她的嫡亲侄儿,想来一定会好好看待他的。但他是孟元超的骨肉,我也总得设法叫他们父子团圆。”可怜云紫萝对后来的事情一点也不知道,还只当杨华是在他姑姑家里,却不知是已经落在点苍双煞的手上了。

  将近天明的时候,云紫萝疲倦不堪,这才朦朦胧胧的打了个吨。但没有睡了多久,又给姨妈和表妹的说话声音惊醒了。

  云紫萝睁开眼睛,只见阳光已经透过纱窗。外面,萧夫人母女正在大声说话。

  只听得萧月仙大声说道:“他又不是不能走动,为什么要我先去看他?”

  萧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这孩子真是不知好歹。你的邵哥哥重伤也好,轻伤也好,他总是为你受的伤。你是应该去慰问他的。”

  萧月仙道:“我去也不打紧,但只怕他以为我要讨好他了。”

  萧夫人道:“唉,你们小两口子怎么老是不能和和气气的相处?但既然闹了别扭,总得有一方先赔不是。既然本来是你的不对,你就先去向他赔个不是,又有什么打紧?”

  萧月仙本来是想去的,只是由于少女的矜持,希望邵鹤年先来向她讨好罢了。听了母亲的话,登时噘起小嘴儿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不对。哼,我偏偏不去看他。”

  云紫萝走了出来,笑道:“表妹,你别赌气,我和你去吧。”

  正在拉拉扯扯之际,忽听得一声咳嗽,随即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萧夫人满面堆欢,笑道:“邵伯伯来了,还不快去开门?这下你可该高兴了吧,你瞧,人家才不和你一般见识呢!”

  萧月仙也以为是邵鹤年跟他父亲同来,不料打开大门,只见和邵叔度一同来的,却不是邵鹤年而是邵紫薇。

  邵叔度一进门就问道:“鹤年可曾来过你们这里么?”

  萧夫人怔了一怔,说道:“什么,鹤年不见了么?我们正想到你那边去看他呢!”

  邵叔度神色黯然,叹口气道:“不劳挂心,他的伤倒是好了。可是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留下一封信就偷偷的跑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跑的。”

  萧夫人大吃一惊,说道:“跑了?他的信怎么说的?”

  邵叔度道:“他说他要出外访求名师,学好武艺,方始回来。其实我的本领虽然有限,也还可以勉强教他。何况你又答应传授他的剑法,名师就在眼前,何必外求?我看,这恐怕只是他的一个藉口。所以我想来问问月仙侄女,他有没有和你说过别的原因?可知道他要去哪儿?”

  萧月仙又是吃惊,又是后悔,在吃惊与后悔之中,还夹有几分气恼,说道:“他昨天就不理睬我了,怎么会和我说呢?”

  邵叔度听得萧月仙这样说,稍稍放了点心,心想:“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是小两口子呕气。”

  萧月仙却是好生后悔,暗自想道:“想必他是为了那天我的几句说话,其实我并不是有意激他的,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太过多心。”

  陈家的“冰川剑法”据说是得自尼泊尔一位公主所传,这套剑法是从喜马拉雅山上纵横交错的冰川形势妙悟出来的,武林的传说,把它说得神奇无比。陈家的二公子陈光世来了之后,有一天萧月仙和邵紫薇在梅林练剑,恰值陈光世也到梅林漫步,碰上了头。萧月仙想起那个传说,禁不住好奇心起,遂请这位陈二公子练一趟冰川剑法给她们开开眼界。陈光世却不过她们的再三邀请,只好遵命。

  冰川剑法施展开来,果然与中原各家各派的剑术都不同,端的是神妙无方,虚实莫测。萧月仙看了之后,不禁喜欢赞叹。和邵紫薇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两句老话当真说得不错。一向我跟妈和邵伯伯和邵大哥练武,对他们十分佩服,只道天下武技已尽于此。如今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邵紫薇轻轻一声咳嗽,萧月仙这才蓦然发觉,邵鹤年就在她的身旁。原来邵鹤年早已来了,只因萧月仙全神贯注在冰川剑法之上,是以没有留意。

  邵鹤年并没说什么,倒是陈光世有点不好意思,当时说了几句客气的说话,推崇萧邵两家的武功。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萧月仙并没放在心上。

 

  现在萧月仙听得邵叔度谈及他儿子留下的那一封信,这才蓦地想起那天的事情,心道:“邵伯伯以为邵大哥的出走是另有原因,只有我知道他不是说谎。但愿他因此一气,会有大成。真的访得名师,学成绝技回来。我虽然不是有心气他,也算是无意中帮了他的忙了。”她却还未知道,邵鹤年并不仅仅是为了这件事情。

  邵叔度却是另一种想法,他想“小两口子呕气”乃是闲事,邵鹤年气消了自然会回来。不过父子毕竟是痛痒相关,邵鹤年又是没有什么江湖经验的,如今离家出走,他总是难以放心,于是决定去找儿子,说道:“陈天宇的二公子曾到咱们这里作客,我想去回拜他,顺便打听犬子的下落。陈天宇交游广阔,就是他不知道,也可以托朋友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