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双道:“表白什么?”对他的话,似乎颇感意外。

  牟宗涛道:“本来这个掌门人应该让你爹爹当的,这几年来我也一直在找他老人家。”

  林无双道:“爹爹早已闭门封刀,莫说掌门人他不会当,你就是请他做皇帝他也不会做的。”

  牟宗涛道:“我也知道他老人家是要闭门纳福,不愿出山的了,所以对同门的拥戴,我才勉强依从。不过,本门的事情,可还得他老人家帮忙才成。”

  林无双道:“你已经知道爹爹不愿出山,他还能帮上你什么忙?”

  牟宗涛道:“不必他老人家亲自出来,只要,嗯,只要你代他说一句话,说是——”

  林无双天真无邪,但却并非愚蠢,怔了一怔之后,随即明白了表哥的意思,说道:“是不是你要我代表爹爹,拥戴你做本派的掌门?”

  牟宗涛有点不好意思,说道:“你爹爹是本门辈份最尊的长辈,得他老人家一言九鼎,我才敢放心做这个掌门。”

  林无双心里想道:“本门之中实在也没有谁比他更适合当掌门的了,但他把掌门的位子看得这样重,竟似乎有点患得患失的样子,倒是不大像他从前的为人了。”当下笑道:“表哥,你何须如此客气,这个顺水人情我还不会做吗?爹爹一向也是夸赞你的。”

  牟宗涛心花怒放,说道:“表妹,咱们多年不见,难得如今见了面仍然像从前一样,并没生疏。我有几句心腹的话儿要和你说,你莫怪我多嘴。”

  林无双心头一跳,道:“你这样说倒是显得生疏了。说吧。”心里却在暗自猜测:“他要和我说些什么心腹话呢?”

  牟宗涛道:“听说尉迟炯和你爹爹很是要好,有这事么?”

  林无双想不到他问的是这件事情,直言说道:“不错,尉迟叔叔是爹爹回到中原交上的第一个朋友,他对朋友十分热心,帮过我们父女不少的忙。”

  牟宗涛缓缓说道:“虽然如此,但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和他来往的好。”

  林无双诧道:“为什么?”

  牟宗涛道:“你不知道他是朝廷钦犯么?”

  这句话更出林无双意料之外,呆了一呆之后,冷冷说道:“表哥,你是怕惹事上身?”

  牟宗涛道:“不是我怕,我是为你们着想。对啦,还有一件事情我要问你,你和那个从小金川来的孟元超是怎样结识的?我瞧你们的交情似乎已经很是不错了,是么?”

  林无双面上一红,不禁发起娇嗔,说道:“是金大侠叫我给他送信结识的。我和他的交情好又怎样,不好又怎样?”

  牟宗涛说道:“本来这是你的私事,我管不着。但我忝属掌门,为了本门利害,还是不能不劝一劝你,少和他来往好些。年少的英雄多得很,胜过孟元超的人我不认为你找不到。嗯,你该懂得我的意思吧?”

  林无双忍耐不住,冷笑说道:“你这话说得太离奇了,我这个笨丫头可是一点不懂!请问,为什么我和孟元超往来,竟会关连到本门的利害来了?”

  牟宗涛好像把她当作小孩似的,教导她道:“孟元超是义军中的重要人物,咱们扶桑派这次在中原重建,为的是要光大本门,称雄武林,可犯不上和朝廷作对。当然我这样说,也并不是要和义军作对。你尽可以同情他们,但切莫和他们太过接近,免招朝廷之忌。要知咱们是新建的宗派,根基未固,可经不起朝廷的压迫啊!”

  林无双道:“那你为什么又和金大侠这样要好,他和义军不也是十分接近的吗,还有昨天你和孟元超不也是亲热得很?你就不怕招朝廷之忌了?”

  牟宗涛似乎有点尴尬,半晌说道:“我和你不同,黑道白道,都不会猜疑我的。”

  “黑道”本来是指绿林人物而言,但在牟宗涛的口中说出来,却变成了和清廷作对的侠义道了。林无双听他用这两个江湖术语,颇感刺耳,不过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心里想道:“表哥说所的‘白道’,自是指朝廷的鹰爪了。”想起尉迟炯所说的那件事情,不觉疑心顿起:“为什么朝廷不会猜疑表哥?”

  牟宗涛似乎知道她想的是什么,接着说道:“无双,你不用猜疑。总之我自有我的权谋术数,可以避免卷入漩涡,令双方都不忌我。”

  林无双心里还是藏着一个闷葫芦,若在往日,她非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虽然还是她的表哥,却不是往日那个表哥了。这个表哥变成了神秘莫测的陌生人,她只好把闷葫芦仍然藏在心里。

 

  就在此时,忽听得山坳那边似有人喝骂打斗的声音,林无双吃了一惊,失声叫道:“是孟大哥!咦,他和什么人打起来了?”

  牟宗涛也是吓了一跳,心道:“杨牧怎的和孟元超打起来了?”原来牟宗涛送石朝玑过了山坳,便即回来。杨牧躲在那条路上,等候石朝玑来告诉他和牟宗涛会谈的结果,牟宗涛却还没有知道。

  杨牧的金刚六阳手乃是武林一绝,孟元超只守不攻,给他逼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不禁动了点儿怒气,腕底加了几分内力,呼的一掌,掌风刮过,杨牧的耳鼓给震得嗡嗡作响,脸皮火辣辣的发烧,大吃一惊,连忙退了几步。

  牟、林二人匆匆赶到,牟宗涛叫道:“住手,住手,孟兄,住手!”

  杨牧听得一个“孟”字,怔了一怔,说道:“这人是谁?”

  牟宗涛哈哈笑道:“原来你们还未相识,怪不得有这场误会。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蓟州的名武师杨牧大哥,这位是小金川的孟元超大侠。”

  杨牧双眼一翻,忽地纵声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刺耳:“嘿,嘿,嘿嘿!原来你就是孟元超,可真是久仰了,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

  孟元超淡淡说道:“我也想不到在这里又见到了你!”强调一个“又”字,暗示给杨牧知道,他曾在别的地方见过了他。

  杨牧何等机灵,登时省起:“听说金逐流和他的交情不错,那日我在金家,李敦不让我见的那个客人莫非就是这厮?时机未到,我还是暂缓发作为妙。”

  牟宗涛笑道:“两位原来早已彼此闻名,这可真是应了一句俗话不打不成相识了。但却不知两位因何生出这场误会?”

  孟元超心想:“此事关系重大,我非问个水落石出不可。”于是说道:“杨武师请恕冒昧,我想知道一件事情,要问阁下。”杨牧已知来意不善,心头一震,但仍是十分镇定地说道:“什么事情?”

  孟元超道:“刚才和阁下同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

  杨牧冷冷说道:“你查问此人,是何用意?”

  孟元超道:“此人小可似曾相识。”

  牟宗涛暗吃一惊,心道:“莫非石朝玑的行藏已经败露,给他识破?”当下装作没事人的样子说道:“今日之间,新来了许多朋友,有孟兄的相识在内,也不稀奇。但却不知是哪一位?”

  孟元超牙根一咬,缓缓说道:“是江湖上的独脚大盗石朝玑,不知他是否为牟兄请的贵客?”石朝玑做了御林军的副统领,江湖上虽然有人知道,但并不多。孟元超碍着牟宗涛的面子,是以不想便即点破他的身份,先行试探口风。

  牟宗涛故作大为惊诧的神气,说道:“石朝玑?我可没有请他呀!敝派这次开宗大典,黑道上的朋友虽然也请了不少,但因这石朝玑在江湖上的声名不好,小弟可不敢请他。”他也装作糊涂,装作不知石朝玑的身份。

  杨牧“哼”了一声,接着说道:“若是石朝玑这厮,胆敢混进来,不劳孟兄动手,我早就将他拿下了。”

  牟宗涛道:“哦,杨武师,你是和他有仇。”

  杨牧咬牙切齿他说道:“小弟曾因避仇,假传死讯,此事两位想必亦是知道的了。不瞒你说,小弟这个仇家,就是石朝玑。”

  牟宗涛聪明绝顶,已隐隐猜到杨牧是石朝玑的同党,装作又吃一惊的样子,说道:“杨兄因何与石朝玑这厮结上这么大的梁子?”

  杨牧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待后天贵派大典过后,我想当着一众英雄的面前,说明此事。”

  两人一唱一和,倒把孟元超弄得糊涂起来了,心想:“难道我当真是看错了人。”

  杨牧似乎知道孟元超的心思,紧接着说道:“不错,我刚才的确是和一个人同在一起,这个人的身材也的确是有几分像石朝玑。孟兄要知道此人来历,可以问牟掌门。”

  牟宗涛怔了一怔,笑道:“我还未知道你问的是谁呢?”

  杨牧面对着牟宗涛,眼珠一转,神不知鬼不觉的便给牟宗涛打了一个眼色,说道:“是叶香主。”

  牟宗涛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气,哈哈一笑,说道:“哦,原来是他,这么说来,孟兄当真是误会了。这位叶香主是敝派弟子,今晚奉了我命令,下山巡逻的。”

  扶桑派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但牟宗涛说的却并非事实,这个人是在山上巡逻,而且是在鹰愁涧那边,并不是在这个山头。牟宗涛捏造事实,自是有心替杨牧圆谎的了。他料想孟元超决不至于要把这个人找来对质,即使找来对质,这个人是他的心腹,也决不会戳破他的谎言。

  杨牧说道:“叶香主下山巡逻,我陪他走一段路,趁这机会叙叙别情。不料这位孟兄突然窜出来,我还以为他是奸细呢。孟兄,真是对不住了。”

  杨牧的蓟州土话,石叶二字的发音颇为相似,孟元超自己也不禁狐疑起来,想道:“难道当真是我听错了?但我分明听得他叫那个人做‘石大人’,即使我把叶字听错,但一个香主,也不能称作‘大人’呀,难道这两个字我也听错不成?还有那个人为什么一发现我,便匆匆跑了?纵然他是有命在身,要下山巡逻,也不该在发现可疑的人物之时就跑开呀。”

  不过因为有牟宗涛以主人的身份出来替杨牧作证,孟元超虽然心有所疑,碍着牟宗涛的面子,也是不便对杨牧再盘问了。

  当下孟元超只好向杨牧陪了个礼,说道:“小弟看错了人,惹出这场误会。冒犯杨兄,请别见怪。”

  牟宗涛笑道:“一场小小的误会,揭过了也就算了,谁还能放在心上吗?对啦,孟兄,明天一早,你要陪无双看日出,时候不早,你们也该歇息了。”原来他虽然猜得到杨牧是石朝玑的党羽,但总还是有点放心不下,想问个清楚,是以叫孟林二人先行回去,好留下来与杨牧说话。

  林无双走出林子,忽他说道:“孟大哥,这段路我有点害怕,你送我一程,好吗?”

  孟元超料想她有话要说,答了一个“好”字,两人走了一程,估计牟宗涛是决不会听到他们的谈话了,林无双低声说道:“孟大哥,你刚才怀疑的那个人,是不是身穿黑衣,头上戴一顶阔边毡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