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焰箭是夜行人惯常用来作为联络信号的东西,现在虽是白天,但有一道蓝火升空,周围十数里内的人们,也是看得见的。

  林无双过去与她相见,笑道:“表嫂你回来了。何必这样紧张?”

  练彩虹道:“我今早回来,听说你失了踪,可把我吓坏了。他们正在满山寻找你呢,你倒逍遥自在,还说别人紧张。”

  林无双抱歉道:“真是对不住,为了我惊动大家。”

  练彩虹说道:“你昨晚躲在哪儿?表哥还以为你昨晚是和孟元超在山间赏月,流连忘返呢。今早孟元超跑来找不见你。他才着了慌。”

  林无双面上一红,说道:“我昨晚回来的时候,路上看见一只翠鸟,十分可爱,我想捉着它,不知不觉就追到这里来了。”

  练彩虹不觉笑了起来,说道:“你这小鬼头还像从前一样淘气。”

  说话之间,只见牟宗涛和孟元超各自一方匆匆赶来,练彩虹笑道:“你瞧,着急的可不只是我呢。”

  牟宗涛吁了口气,说道:“总算是找着了,孟大哥一大清早就找你,可真是把他急坏了呢!对啦,你们刚才笑什么?是笑无双淘气是不是?我可还未知道她是怎么样个淘气呢。”

  练彩虹把林无双刚才说的话告诉丈夫,牟宗涛诧道:“我在山上住了几个月,可从没有见过这样碧羽丹喙的翠鸟。但你追不着翠鸟,也就该回去呀,怎的却在这里过了一晚,中午还不回来?”

  林无双想起了那人的咐吩:“不可让你的表哥知道。”但她不擅于说谎,迟疑半晌,只好说道:“瀑布后面有个山洞,我见那只鸟儿穿过水帘,飞人洞中,我也就跟着进去了。”心里想道:“表哥是本派掌门,本派的武功秘笈,本来是不该瞒着他的。那人叫我不要让他知道,或者是指不让他知道我练过石壁上的剑法这件事吧。”

  牟宗涛吃了一惊,说道:“你在山洞里发现了什么?”

  林无双道:“山洞里黑漆漆的,在晚上哪里看得见东西?天一亮我就赶忙出来,心慌意乱,不觉就迷了路了。”她迫不得已,为了遵守那人的咐吩,撒了个谎,指尖按着藏在袋里的那串夜明珠,不禁脸上微微发热。

  牟宗涛更是惊诧,若有所思,过了片刻,忽地说道:“哦,有这么一个山洞,我倒想进去看看。那条瀑布在什么地方,你总该记得吧?你现在就带我去探索如何。”

  练彩虹皱眉道:“表妹饿了一个晚上,半个白天,你就让她回去吃过饭再来寻找吧。”

  牟宗涛道:“你知道什么,这是一件紧要的事情,岂容或缓!”

  林无双道:“多谢表嫂关心,我倒不觉得饿。”她是为了不想牟宗涛夫妻争吵才这样说的,心里则在想着:“敢情表哥是亦已知道了洞中的秘密,才会这样紧张?但壁上的图像不会自己跑掉,又何须急在一时?唉,这个表哥毕竟不是从前的那个表哥了。”想起“从前的那个表哥”对她的好处。不觉黯然。

  练彩虹嘀咕道:“山洞里有什么古怪,你好像非得马上去看个明白不可。”

  牟宗涛道:“不错,我正是马上要去看个明白。”一副无暇和妻子再说的神气,便催林无双快快走了。

  林无双赌着气一鼓劲儿的跑,把牟宗涛等人带到那条瀑布下面,道:“山洞就在瀑布后面。”

  牟宗涛笑道:“表妹,多亏你啦!若不是阴差阳错,教你踏进这个山洞,只怕我再费力寻找,也是难以发现呢!”

  练彩虹道:“你究竟在寻找什么?”

  牟宗涛道:“进去了你自会知道。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所要找的东西是不是在里面呢?”当下一马当前,一个燕子穿帘式穿过水帘,进入山洞。

  孟元超带着好奇之心,跟在林无双后面,也进入了山洞。牟宗涛“啊”的一声,说道:“孟兄,你也来了?”

  孟元超瞿然一省:“莫非这洞里有什么秘密,他不愿意给我见到?”但若马上退出,可又嫌太着痕迹。

  正自尴尬,忽听得牟宗涛失声叫道:“不好了!”

  林无双吃了一惊,定睛看时,这才发现石壁上的图形竟已化为乌有!

  只见地下铺满石屑,不问可知,石壁上的图形定然是给人铲平了的。

 

  林无双心中明白,想道:“一定是那位异人所做的事。我离开才不过半个时辰,他就把十三幅图形全部铲掉,真是利落干净!”想至此处,又不禁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心道:“原来这位异人是不想表哥知道本派的武功秘笈,好在我没有告诉他。”

  练彩虹尚自莫名其妙,说道:“什么不好了?”

  牟宗涛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告诉你们亦是无妨。你知道我们的远祖沧浪公是祖师爷虬髯客的大弟子,他曾传下一个秘密,只有牟家的后人知道。说是祖师爷在泰山的一个山洞之中,曾留下本派的武功秘笈。可是却连他也未见过。”

  练彩虹道:“你焉知就是这个山洞,或许那部武功秘笈藏在别的地方也说不定?”口里在安慰他,心中却是不由得感到丝丝寒意:“夫妻如同一体,本是应该没有秘密可言,这件事情他却一直在瞒着我!唉,难道他竟对我也不敢信任了?”

  牟宗涛则在想道:“无双是不会说谎的。她又没携刀剑,以她的掌力,决不能把这石壁削得如此光滑平整,这是谁的所为呢?石壁上一定是写有什么东西的,但却不知是不是那部武功秘笈?”胡思乱想,蓦地想起了一个人来:“莫非就是昨日在那浓雾之中长啸之人?”想到这个可能是他的大对头的人,心里更是怔忡不安,只好勉强和妻子笑道:“但愿如你所言。”

  练彩虹道:“这里既然没有什么武功秘笈咱们就该回去啦。你别忘了……”

  练彩虹想要说的本是:“你别忘了表妹还没有吃早饭呢!”话犹未了,牟宗涛已是接着说道:“不错,明天就是正日,有好几位贵客还未见来,今天想必也应该来了,咱们是该赶快回去准备迎接贵宾了。”

  林无双与练彩虹心意相通,练彩虹那句活虽然只是说了一半,她已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了。此时听了表哥的打岔,不觉心中苦笑:“表哥全心全意,想的只是他的事业,哪里还会记得我呢?”看练彩虹时,练彩虹也是露出了尴尬的苦笑。

  牟宗涛正在患得患失,也没留心她们的神态,一个转身,便窜出水帘洞了。

  一行人出了水帘洞,没走上几步,果然就看见一个扶桑派的弟子匆匆跑来,说道:“牟掌门,请你赶快回去,有贵客到!”

  牟宗涛道:“是哪位贵客?”

  那弟子说道:“有好几位呢。一位是四海神龙齐建业。还有苏州陈大侠父子三人全都来了!”

  牟宗涛大喜过望,说道:“陈大侠是江南的武林领袖,我还怕请不动他的大驾呢,想不到他老人家不但自己来了,两位公子也都来了。还有齐老英雄,他一向是四海为家,行踪不定的,我正愁请帖送不到他的手上,不知他会下会来呢?他也来了,这可真是更难得了!”

  那弟子道:“石师叔正在陪他们上山,请掌门从这里抄捷径赶往‘五大夫松’相候。”

  牟宗涛熟悉路径,当下便即施展轻功,前面带路。一行人到了“五人夫松”,正好碰见石卫带领四位贵客上山。牟宗涛与他们寒暄过后,依次替孟元超介绍。四海神龙齐建业听了孟元超的名字,忽地哼了一声。

  孟元超不知这齐老头儿乃是杨牧的长亲,甫经相识,见他对自己竟似有不悦之色,倒是不禁一愕。

  齐建业哼了一声,侧目斜瞧,盯着孟元超冷冷说道:“原来你就是孟元超,这几年你在江湖闯出的‘万儿’(名气)不小啊!”

  孟元超莫名其妙,只好和他客气一番,说道:“不敢。江湖上的朋友替我脸上贴金,言过其实。还望老前辈指教。”

  齐建业淡淡说道:“我老了,不中用了。哪还敢在年少英雄面前摆老前辈的架子?指教二字,再也休提。”心里却在想道:“待我问清楚了杨牧这件事情,总得教训教训你这无名的小辈!”

  孟元超正自尴尬,幸得金逐流及时来时,给他解窘。金逐流和陈天宇父子乃是世交,和齐建业也是相识的。

  金逐流和他们见过礼后,说道:“这位孟兄是从小金川来的,小金川的义军近几年干得轰轰烈烈,孟兄的功劳是不小。”

  齐建业道:“小金川的冷铁樵和萧志远等人,我是一向佩服的。但可惜他们两位都是有个缺点,对手下管束不严,以致龙蛇混杂,良莠不齐。义军中固然多的是英雄豪杰,但只怕也有一些无行之辈!”

  这几句话分明是在指桑骂槐,不但孟元超吃了一惊,金逐流也是甚为诧异,不知他这话是因何而发。

  孟元超忍不住说道:“义军兄弟有数万之多,有良莠不齐,恐怕亦属难免。但不知齐老前辈风闻是谁有劣德败行之事,还望赐告。我一定转禀冷大哥严加惩处。”

  齐建业冷冷说道:“待我拿到了确实的证据,我自会告诉你们的冷大哥。”

  金逐流知道其中定有蹊跷,但因和齐建业不是很熟,不便多问,想道:“少林寺的大悲禅师和这老头儿是老朋友,请他帮忙,或者可以问个水落石出。”当下只好把这闷葫芦暂时藏在心里,转个话题,和陈天宇说道:“陈叔叔,这位孟兄,原籍虽然不是苏州,却是在苏州长大的。你们算得是半个乡亲。”

  陈天宇忽道:“苏州城外,有一位云重山云老英雄,孟兄不知是否相识?”

  云重山乃是云紫萝的父亲,孟元超听得陈天宇提起他,不觉心里一酸,说道:“可惜云老英雄早已去世了。”

  陈天宇说道:“我知道,我也可惜我在云老英雄生前未得和他相会呢。我是因为最近碰上了一位朋友,因而想起这位云老英雄的。金世兄,说起我这位朋友,他倒是很想和你结识呢。”金逐流道:“陈叔叔的朋友想必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了,不知是哪位前辈?”陈天宇笑道:“他与我是忘年之交,才不过四十岁左右年纪。缪长风这个名字你听过么?”

  金逐流道:“是不是那位曾经帮过天理会大忙,在保定力战清廷七名高手的缪大侠?”

  陈天宇道:“不错,正是此人。那年他在保定的天理会总舵作客,恰巧碰上清廷派来的高手偷袭,幸而得他拔剑相助,这才救出了天理会的许多兄弟。”

  金逐流道:“听说此人豪迈不羁,是个笑傲江湖的侠士,可惜我和他只是闻名,无缘相识。”

  陈天宇道:“这次他本来要和我一同来此参加盛会的,可惜临时有事,到西湖的西洞庭山去了。”

  牟宗涛道:“听说有一位萧景熙萧老英雄住在西洞庭山?”

  陈天宇道:“萧景熙早已去世了,他的妻子正是云重山的大姨。萧景熙膝下无儿,只遗一女。萧家母女二人,现在还是住在西洞庭山上。缪长风和萧家乃是世交。”说至此处,微微一笑,指着他的次子陈光世接着说道:“金世兄,不瞒你说,缪长风是想为这孩子做媒,说的就是这位萧家的姑娘。”金逐流道:“恭喜,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