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夏道:“这位老前辈的轻功超卓异常,我听他这么说,以为他定然也会来到戴叔叔的家中和我相会。说不定还可能在半个时辰内来到,赶在我的前头。”戴谟笑道:“怪不得你刚才要问哪一位是你的恩公了。不过他既然这么说,说不定他真的会来。”

  刚说到这里,快活张忽地嘘了一声,说道:“你们听,又有夜行人来了。一个,两个,呀,共是三个!”

  戴谟说道:“莫非就是那位老前辈和尉迟炯、厉南星回来了?”

  话犹未了,已是听得一人喝道,“戴谟,你窝藏要犯,快快出来交人认罪!”正是现任震远镖局副总镖头欧阳坚的声音。缪长风从窗口望出去,认得另外一个是北宫望的师弟西门灼。还有一个道士他不认得。这个道士乃是昨日刚抵京城的玄风道人。

  欧阳坚、西门灼双掌齐出。两股劈空掌力会合,“蓬”的一声,把门窗震破,欧阳坚得意非凡,哈哈大笑道:“一点不错,李光夏果然是在这里!”西门灼则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大怒喝道:“好呀,缪长风,原来你也在这里!我正要找你算帐!”缪长风冷冷说道:“那正是求之不得!”飞身扑出,立即就和西门灼交起手来。

  玄风道人盯了孟元超一眼,失声叫道:“这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犯,你们看,这人可不是北宫大人所要缉拿的疑犯孟元超!”原来他们三人虽然以前未见过孟元超,但却都是在统领府中见过孟元超的图画像的。只因西门灼和欧阳坚的注意力放在缪李二人身上,是故倒是玄风道人首先发现。孟元超朗声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不错,孟元超是我,我就是孟元超!”

  西门灼和缪长风已交上了手,腾不出身子,欧阳坚“啊呀”一声,正要扑将上去,玄风道人剑已出鞘,和孟元超斗在一起。玄风道人道:“欧阳大哥,你去抓李光夏这小子吧。”欧阳坚见他已抢了先,心想:“抓着李光夏功劳也很不小。”身形一转,便向李光夏扑去。

  戴谟喝道:“欧阳坚,在我家中,休得猖狂!”欧阳坚冷笑道:“你窝藏要犯,还敢拒捕。嘿,嘿,不是念在你的先人对震远镖局不无功劳,我早已把你毙了。”戴谟听他提起震远镖局,心头火起,喝道:“震远镖局都是毁在你这厮手里!”欧阳坚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定,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好吧,你要自己找死,那只好任由你了!”说话之间,两人已是迅速对了三掌。

  戴谟家传的大擒拿手本是武林一绝,但欧阳坚的“雷神指”更是厉害非常的邪派功夫,戴谟疾攻三招,眼看就可抓着欧阳坚左肩的琵琶骨,忽觉掌心热辣辣的作痛,还没给他的手指点着穴道,掌心的“劳宫穴”已是受到他的内力冲击。欧阳坚转守为攻,一掌就向他的颈项劈下。

  忽地青光一闪,李光夏早已在戴家的兵器架上取了一柄长剑,唰的一招“白虹贯日”,迳刺欧阳坚的虎口。欧阳坚倏的变招,使出空手人白刀的功夫想要强夺他的手中兵刃,不料李光夏变招也是迅速之极,“白虹贯日”倏的变为“横云断峰”,欧阳坚若不缩手,那就是把手掌送上去给他砍掉了。欧阳坚心中一凛,退了两步。

  戴谟又惊又喜,心道:“江大侠的弟子果然是非同凡响,怪不得他年纪轻轻,就做了天理会的副帮主。”当下抢先攻上,提醒他道:“李少侠,提防他的毒指!”李光夏道:“戴叔叔放心,他的雷神指伤不了我!”

  话犹未了,欧阳坚已是骄指如戟,向他戳来,李光夏果然只是眉头略皱,招数依然丝毫不缓,“白虹贯日”、“李广射石”、“鹰击长空”、“金鸡夺粟”,一连几招进手招数,剑剑凌厉!原来他年纪虽轻,却已得了江海无所传的内功心法,欧阳坚的雷神指果然伤不了他。若非他的功力略嫌不足,单打独斗,已是可以对付得了欧阳坚。

  孟元超和玄风道人交手,双方的招数都是快如闪电。玄风道人晴暗吃惊:“这姓孟的快刀竟似不在尉迟炯之下,只怕我是难以讨得便宜了!”俗语说棋高一着,束手束脚,玄风道人的“乱披风”剑法使得快,孟元超的刀使得比他还要快,不到一盏茶的时刻,两人已是斗了一百余招,百招一过,玄风道人已是落在下风。

  快活张在兵器架上取了一杆小花枪当作拐杖,走出来帮忙孟元超,孟元超说道:“快活张,你出来做什么,这牛鼻子老道我对付得了!”快活张说道:“孟爷,我只不过是挂了点彩而已,岂能袖手旁观!”孟元超劝他不听,此时正使到“夺命快刀”的精妙招数,本来可以把玄风道人的一条手臂削下来的,快活张恰好这时候来到,反而给玄风道人拿他当作盾牌了。

  玄风道人霍地一个转身,左臂一伸,抓着了快活张刺来的小花枪,足尖一勾,快活张身形不稳,倾斜跌倒,正是朝着孟元超倒下,孟元超那一刀如何还劈得下去?还幸亏孟元超的刀法已是到了收发自如的境界,当下迅即收招,把快活张拉开,斜跃三步。玄风道人趁这时机,早已跑了。

  孟元超不禁眉头一皱,暗暗叫了一声“可惜”,想道,“快活张一向精明机警,怎的这次却如此糊涂,不自量力?”快活张满面羞惭,说道:“我只道自己伤得不重,谁知竟如此不济,孟爷,这次反帮了你的倒忙了。”孟元超无暇责备他,只能说道:“你进去歇歇吧,可别再出来了。”

  缪长风以太清气功对付西门灼的玄阴掌,此时已渐渐分出胜负。只见西门灼额现青筋,狠狠发掌。每一掌发出,都卷起一股寒飚。缪长风却是神色自如,从容应付。表面看来,他的掌力似乎不及西门灼的猛烈,但那股柔和的力道,却似春风吹拂,令得西门灼有一种懒洋洋的感觉,提不起劲来。西门灼情知不妙,一扬手发出一枝蛇焰箭,一道蓝色的火焰飞上了天空,身形倒纵,跃上墙头,冷笑说道:“缪长风,暂且让你逞能,终须叫你逃不出我的掌心!”他那枝蛇焰箭乃是召人的讯号。

  欧阳坚“拍拍拍”的疾弹三指,以攻为守,把戴谟迫退两步,一个转身,跟在玄风道人和西门灼的后面,也跑了。他们三人是差不多同一时间跑的,孟元超刚刚把快活张放下,来不及帮忙缪长风拦戴。

  孟元超道:“戴大哥,鹰爪定必大举再来,此处是不能久留的了!”快活张道:“你们赶快冲出去,不必顾我!”

  话犹未了,只听得呜呜的号角声此起彼落,不过片刻,大街上人马奔驰的声音也都可以听见了。戴谟道:“冲出去是不行的了,咱们祸福与共,大家跟着我来!”快活张道:“戴镖头,这不是连累了你么?”戴谟皱眉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说这话。”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跑。

  戴谟带领众人走入他的卧房,搬开大床,揭起两块砖头,现出一个黑黝黝的地洞,也不知有多深。

  快活张探头一瞧,闻得一股霉臭的气味,说道:“啊,原来是一条地道,敢情是多年没用的了。不过这地道虽然隐秘,但万一给鹰爪发现,咱们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鳌?”

  戴谟说道:“这地道是有出口的,如今无可奈何,只好冒险用它了。”当下点燃一束火把,扶着快活张下去。孟元超与缪长风把大床移回原处,跟着下去,关了洞口。走到下面,只见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地道。

  戴谟说道:“他们纵能发现,至少也得搜查半天。”

  快活张问道:“这条地道是通到哪里的?”

  戴谟说道:“这是先父任职震远镖局总镖头的时候,所造的一条秘密地道,出口的地方是震远镖局的一所库房。这条地道,镖局中只有两个老人知道,他们是决计不会说出去的,所以连现任的总镖头韩威武也不知道。先父死后,已有十多年没用了。”

  孟元超道:“但现在韩威武已是站在和你作对的地位了啊!”

  戴谟说道:“不,真正和我作对的是欧阳坚。韩巨源、韩威武父子俩虽然排挤了我的爹爹,究竟还不能算是太坏的人。咱们从镖局出去,万一给韩威武发现,我对他动以旧情,料想他不至于把咱们抓去送给官府。”

  快活张道:“人心难测,这怎么料得准?”

  戴谟道:“万一他真要和我过不去的话,说不得咱们也只好和他拼一拼了。欧阳坚必定是要再到我家来的,不会这样快回到镖局,镖局的人,我相信十九不会和我动手,纵然韩威武与我难为,帮忙他动手的人,恐怕也只有一个闵成龙罢了,咱们不怕拼他不过。”

  快活张道:“当真动起手来,那就不好了。不如让我先出去见韩威武,试探他的态度。反正我是个出了名的偷儿,大不了我认个偷入库房,意图盗宝的罪。倘若我试探出他并非和鹰爪一路,那时我再和他说真话。”

  戴谟说道:“不行,我怎能让你独自冒险?”

  快活张道:“我是个不足轻重的人,李副帮主和孟大侠可是钦犯,关系重大。我出事算不了什么,我们可不能大冒风险。”

  戴谟知道快活张为人机灵,想想他的活也有道理,沉吟半晌,说道:“到时再说吧。”李光夏坚持不可,孟元超却不言语。缪长风颇似有点奇怪,心里想道:“孟元超是个赴义恐后的好汉子,快张活又是他的好朋友,何以他不阻拦,这可不像他的为人。”

  孟元超道:“快活张,你的伤口还疼不疼,让我扶你走吧。”快活张道:“你的金创灵药灵得很,现在已是没什么疼痛了。”

  孟元超与他并肩同行,说道:“快活张,咱们有一年多没见面了吧?”快活张道:“一年零三个月啦,上次苏州见面是去年六月的事情。”

  孟元超说道:“是吗?”忽地向快活张门面一抓,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冒充快活张!”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把戴谟惊得呆了,呆了一呆,失声叫道:“啊,他真的不是快活张!”

 

 

 

第三十三回  假冒同行

 

 

 

   沦落平生知己少,除却吹箫屠狗。算此外谁欤吾友?忽听一声河满子,也非关雨湿

 青衫透,是鹃血,凝罗袖。

                                  ——陈其年

 

  只见“快活张”的“脸皮”给孟元超撕个稀烂,一块块的掉下来。原来他外表这层假脸皮是用蜡做的,化装得当真是维妙维肖,与快活张的面貌完全一样。假脸皮撕破,露出本来面目,却原来是个麻子。

  戴谟大为惊奇,问道:“孟大侠,你怎么知道他是假的?”

  孟元超道:“五天之前,我才见过快活张!”

  戴谟道:“五天之前,那不正是崔老板煤炭行出事的那一天吗?”

  孟元超道:“不错,崔香主的煤炭行被封,我去看热闹,在附近的一条横街碰上快活张的。他还和我约好了那天中午,就到你这里找宋腾霄的呢!”

  戴谟诧道:“那何以你们不来,我也是今天下午才见着快活张的。”

  孟元超道:“我是住在大前门城外的一间小客栈的,店主是和萧志远大哥相识的一位江湖朋友。出来的时候,我和他说好一个时辰之内就回去的。那天清晨,我碰见快活张,本是应该立即和他来找你的,但我想到了你这里,你一定不肯放我走的。我要搬到你这里住,应该先回去告诉店主一声,免他牵挂。快活张听我这么说,他也说要去找一位丐帮的朋友,把这件事情告诉他,我们不如待到中午时分见面,再来找你。也免得昨晚刚刚闹出事情,我们一大清早就来找你,惹人注意。”

  “快活张说好了到我的客栈来的,不料过了午时,仍未见他来到,店主人出去打听,这才知道内城之门已经关闭,听说京城里正在大举搜查,快活张大概是出不来了。他回来的时候,再一留神,在他客栈的附近,亦已发现了不少公门的暗探,这些暗探,有许多他是认识的。”

  “到了晚上,风声更紧,他从一个在九门提督官衙里做暗探的朋友口中,听到了两个消息,一个是快活张的那个丐帮朋友已经给御林军抓去;一个是提督衙门接到御林军统领的咨文,要九门提督协助,搜查一个名叫孟元超的人。”

  “店主人叫我连夜离开北京,待到风声稍微平静再回来。他答应明天城门一开,就来你这儿为我报讯。我不愿意连累他,既然他又肯为我报讯,我只好暂且离开,到三河县去避避风头,顺便访友了。”

  戴谟说道:“可是你那位店主朋友也没有来过这里呀!”

  孟元超道:“今天我们进城的候,从大前门经过,我发现那间小客栈也贴上了衙门的封条,敢情是这位朋友也给抓去了!唉,我不想连累他,终于还是连累了他。”

  戴谟笑道:“这么说你早已知道牟宗涛与北望宫勾结的阴谋的了?可笑我刚才还当作你不知道,你一来我就告诉你呢。”

  孟元超说道:“本来我也早应该和你说的,但刚刚听你说了京师近日的情形,接二连三的就出了许多意外事情,到我想说之时,这厮已是来了。我不仅知道牟宗涛的阴谋,我还与快活张约好了到总管府去揭发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