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麻子笑道:“有个萨福鼎和司礼太监到了卧佛寺,假的他们也不能不当作真的了。”

  孟元超道:“你们这套把戏是怎样变的?其中的巧妙之处,我可还想不通哩!”

  李麻子道:“简单得很,我扮萨福鼎,他扮司礼太监,大摇大摆的就到卧佛寺假传圣旨啦。那司礼太监是我在御林军统领府曾见过的,但那些喇嘛只知道有这么一个太监,没听过他的声音,到了卧佛寺,由我这个假萨福鼎发令施号,他这个司礼太监尽量避免说话,不就是可以骗过了么?”

  戴谟道:“你们骗得那些喇嘛鸣钟之后,就离开卧佛寺了?”

  李麻子道:“不错,我们当然不会当真等待北宫望回来揭穿我们的把戏。”

  孟元超道:“但你们这身服饰却又是哪里弄来的?”

  李麻子道:“这就是张大哥的神通了。”

  快活张道:“我知道附近一条村子有个老伶工,因为失了嗓子,早已退休,教戏维生。家里藏有各种戏服,这套军官服饰和太监服饰,就是我从他的家里偷来的。”众人听了,无不大笑。

  戴谟赞道:“难为你们在短短两个时辰之内,做了这许多事情。”缪长风也赞道:“这套把戏真是精彩绝伦!”

  快活张道:“还有戏中戏呢!”孟元超道:“什么戏中戏?”快活张笑道:“这是麻哥的神来之笔,让他自己说吧。”

  李麻子道:“快活张到那老伶工家里施展妙手空空的绝技之时,我在路上适巧碰到一群游丐,我就花了点钱,请他们玩玩游戏。”

  快活张道:“你猜他要那班叫化子玩什么游戏?”众人猜了几次都没猜着。李麻子道:“我要他们在大路上彼此追逐,互相抛掷泥砂。”李光夏怔了一怔,说道:“这不是把一班叫化子变作了顽童吗?这是顽童的把戏呀!”快活张笑道:“幸亏麻哥想出这种顽童玩的把戏,才能弥缝最后一个破绽。”

  孟元超已是恍然大悟,哈哈笑道:“怪不得那么精明的廖凡和夏平二人,在山头上替北宫望把风,也相信是真的皇上驾临了。”

  李麻子这才给李光夏解释道:“皇帝老儿出巡,自必有大队扈从,路上岂有不扬起尘头之理?但在山上了望下来,重峦叠嶂,远处路上的车马不论目力多好都是看不见的,只能隐约看见扬起的尘头,灰蒙蒙的一片随风飘荡。”

  李光夏听了,不觉捧腹大笑,笑过之后,说道:“这主意真‘绝’!那两个把风的人看见路上尘头大起,随后又看见萨福鼎与司礼太监来到,那还敢有半点思疑吗?”

  快活张笑道:“可惜咱们不能到卧佛寺去看另一出耍猴儿的把戏。”

  孟元超道:“虽然看不见也可以想象得到的了。哈哈,那位统领大人接不着圣驾,只怕比被耍的猴儿还更好看煞人呢!”

  戴谟说道:“北宫望给你们这么耍弄,岂能甘心。北京咱们是不能回去的了。孟大侠,你还有什么未曾办妥的事情吗?”

  孟元超道:“我唯一挂念的就是尉迟炯和厉舵主的下落。”

  戴谟说道:“我可以设法转托丐帮的朋友打听消息。他们两人都是一身绝顶武功,想必有惊无险。”

  缪长风道:“对,咱们现在应该商量一下今后的行止了。戴大哥,这次我们连累了你毁家而逃,心中实是不安。”

  戴谟说道:“缪兄别说这样的话,为朋友两肋插刀都是应该的,何况区区家业?我在北京住了这许多年,也正想到外面走走呢。”

  缪长风道:“戴大哥准备上哪儿?”

  戴谟道:“扬州震远分局的王镖头与我多年未见,下个月是他的六十大寿,我正好趁这机会,探访老友。”

  缪长风道:“你说的可是‘天南一柱’王元通?”

  戴谟道:“不错,缪兄敢情亦是和他相识?”

  缪长风说道:“说起来我还欠了他的人情呢。三年前他手下一个镖师保了一支镖路经淮南,淮南海砂帮的一个头目是新从北方来的,不知道这支镖的来历,伸手就做了案子。王老镖头大怒之下,要找海砂帮的晦气,后来是我权充鲁仲连,多蒙他给我面子,讨还这支镖便作了事。”

  戴谟笑道:“我这位王大哥是有名的火性子,这件事情能够双方不伤和气,真是多亏你了。”

  缪长风道:“我欠了他的人情未得报答,这次正好和你同往扬州,给他贺寿。”

  戴谟道:“好极,好极。我也正想仰仗你这位识途老马,顺便一游江南山水呢。”说罢回过头来,接着与孟元超说道:“宋腾霄和你的师妹在八达岭松风观,我恐怕没有空去给他们报讯了。”

  孟元超道:“我知道他们正在找我,我马上就赶去见他们。”要知宋腾霄和吕思美,离开戴家的时候,只是准备暂避几天风头就回来的,昨晚京城发生的大事他们当然还未知道,是以孟元超必须立即赶去给他们报讯,阻止他们回京。他本来想邀缪长风作伴的,但缪长风已经答应了和戴谟同往扬州,也就只好算了。

  殊不知缪长风也是另有一番心意,从八达岭到云紫萝的家乡,走得快的不过一天路程,他估计孟元超在见了宋腾霄吕思美之后,他们三个人多半会结伴再到三河县去找云紫萝,他可是不愿插在当中自寻烦恼了。本来他并不是非到扬州去不可的,他之所以要和戴谟同给王元通祝寿,不过是找一个远离云紫萝的藉口而已。

  戴、缪、孟三人已有去处,李光夏接着说道:“我准备先到保定的本会分舵走一趟,然后回转大凉山。”

  戴谟道:“见了令师江大侠请代我问候。”

  孟元超道:“快活张,李麻子,你们两人打算如何?”

  快活张笑道:“我和麻哥已经说好了,我们两人准备合伙做没本钱的生意,走到哪儿就偷到哪儿。孟爷,你可就不用管我们了。”

  李麻子笑道:“不过现在我先得去遣散那班化子,免得他们被捕呢。”

  当下各人分道扬镳,他们的对手北宫望却还在卧佛寺中,做着迎接“圣驾”,邀功请赏的美梦。

  卧佛寺中,正在一片紧张忙碌。

  北宫望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准备和萨福鼎相会,回到寺中,方才知道萨福鼎和那个司礼太监已经走了。

  留守寺中的喇嘛禀告道:“萨总管与王公公下山接引圣驾去了,他们说圣驾大概一个时辰之内就会来到,请统领大人在此恭候。”

  北宫望松了口气,说道:“你们已经准备妥当了吗?”

  那喇嘛道:“统领大人放心,王公公所教的礼仪,我们已经练熟了。”

  北宫望道:“好,现在阖寺僧人已经齐集,他们刚回来的还未知道,你把应该注意的仪礼再教他们一遍。然后就得马上列队,准备恭迎圣驾了。”

  那喇嘛唯唯应命,便即进行。宝相法师也要去跟他练习仪礼,北宫望道:“法师,你不用着慌,待会儿有我在你身旁,包保你不会出错。咱们先到禅房歇歇,我和你说几句话。”

  原来北宫望是要宝相法师替他圆谎,如果皇上问起捉拿“钦犯”的事情,可不能如实招供,只能说是没有搜获。他是宝相法师的靠山,宝相法师也要隐瞒刚才给“钦犯”打得一败涂地的真相,自是满口应承。当下两人编好说辞,对好口供,方才出去。这时一众喇嘛,早已排成队伍,分列两行,从大雄宝殿排出山门,准备“恭迎圣驾”了。

  “万木无声待雨来!”此情此景,庶几近之!

  不料等待复等待,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已渐近黄昏,仍然未见“圣驾”来到。

  北宫望不觉起了疑心,问夏平道:“你们刚才确是看见山下尘头大起?”

  夏平、廖凡同声应道:“决没看差。”

  北宫望皱起眉头,说道:“那么纵然皇上临时改变主意,不再来了。萨福鼎也应该回来报个讯的呀,你们再去看看!”

  廖凡说道:“若是圣上已经上了山,那可就是看不见尘头的了。”

  北宫望不由得暗暗嘀咕,大感为难,要知若是随便派一个人去打探,万一“皇上”当真是已经上了山,给扈从的大内侍卫发现,这可就是可大可小的“冲撞圣驾”的罪名。除非他以御林军统领的身份,亲自跑去“接驾”,那还情有可原,但也有“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危险,因为萨福鼎可以指责他业已知道“圣驾”要来卧佛寺,他不在寺中亲自布防,加强防卫,却来讨好,只怕最少也要担个“处事不当”的过失了。

  这班喇嘛“恭迎圣驾”,弯得腰也痛了,站得腿也酸了,有几个未练过武功身体较弱的小喇嘛,已是面如土色,摇摇欲坠。

  宝相法师小声说道:“统领大人,这事恐怕有点跷蹊,天都快要黑了,皇上还未驾到,咱们怎么办呢?是等下去还是——”

  北宫望也是拿不定主意,正自踌躇,忽见有一个人匆匆跑来,宝相法师喜道:“好,总算是有个人来了!”他只道是萨福鼎遣来传讯的人,多半是皇上跟前的太监,哪知这人跑得近了,却原来不是太监,而是一个老头。玄风道人和北宫望同时叫出声来,一个叫道:“师叔!”一个叫道:“楚老先生,原来是你!”

  原来这个老头就是孟元超在云家和他交过手的那个通天狐楚天雄。玄风道人的师父与他乃是八拜之交,故此尊称他为师叔。

  楚天雄向北宫望施了一礼,说道:“小老儿是特地来向大人禀告昨晚之事的,惭愧得很 ……”

  楚天雄辈份甚高,在统领府中,北宫望待他以客卿之礼,不同一般手下。只因北宫望对牟宗涛有点放心不下,是以昨晚特地请他出马,暗中监视,倘若出了什么意外,他也可以从中策应。要知楚天雄外号“通天狐”,足智多谋,武功又高,干这样的事,他当然是最适当的人选了。

  北宫望原来的计划,本是要牟宗涛冒充侠士,去救李光夏的。但牟宗涛一直没有消息捎回来,李光复是怎样逃出总管府的?何以他后来在戴家出现,并无牟宗涛作伴,却与孟元超同在一起?这两个疑团都是北宫望百思莫解,急于揭晓的。

  但此际北宫望却有更紧要的事情急于知道,只好把这两个疑问暂搁一下了。

  不待楚天雄把话说完,北宫望便即摇手说道:“昨晚的事情,待会儿再说。楚老先生,我先问你一件事情。”

  楚天雄怔了一怔,道:“统领大人,欲知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