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女秀眉微蹙,噫了一声,说道:“原来是他!”

  吕思美道:“姐姐敢情知道此人,他是不是鹰爪?”

  白衣少女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你是孟元超的小师妹吕思美吗?”

  吕思美道:“啊,你认识我的孟师哥,你是谁?”

  白衣少女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认识你的孟师哥。我回来就是想要问你,孟元超是不是受了伤,伤得重吗?”她不见孟元超追出来,料想他定是伤得不轻。

  吕思美说道:“他是受了点伤,伤得不算很重,只是暂时不能施展轻功,数上金创药,大概过一两天就会好了。”白衣少女叹了口气,似乎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

  吕思美说道:“姐姐,你既然认识我的孟师哥,他受了伤,你为什么不进去看看他?”

  白衣少女如有所思,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吕姑娘,我求你一件事情。”答非所问,吕思美不觉怔了一怔,心道:“你我素不相识,你却要求我什么?”

  白衣少女露出祈求的眼光,缓缓说道:“请你不要告诉你的孟师哥,说我来过这里。”

  吕思美道:“你和孟师哥一定是很相熟的了?”白衣少女点了点头,吕思美诧道:“然则这又是为了什么?”

  白衣少女过了半晌,幽幽说道:“那位云姐姐很值得人敬佩,是不是?唉,可惜我只听见了她的声音,却没有见着她。”

  又是一句答非所问。

  虽然答非所问,但在初恋中的少女心灵是相通的,这霎那间,吕思美突然好似“懂得”她了。

  吕思美抬起了头,噗嗤一笑,说道:“可是我还没有知道你是谁呢。”

  白衣少女道:“我可告诉你,但请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姓林,名叫无双。”

  “啊,原来是她!”吕思美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原来她就是在泰山会上技惊群雄的扶桑派掌门人林无双,怪不得有这样高强的本领。”

  心念未已,苍茫暮蔼之中,只见衣袂飘飘,那白衣少女好似乘风而来,又乘风而去了。

  “唉,我懂了。想必她也是因为得到了鹰爪来袭的风声,故而要来暗中保护孟师哥的。她今天才知道孟师哥的一颗心是放在云姐姐身上。”她懂得了林无双的心境,心中不禁暗暗叹息了:“真是一位可爱的姑娘,她和云姐姐一样,总是为着别人着想。”

  林无双惘惘前行,心中但觉一片茫然。

  “怪不得元超在豪迈之中,却又总似带有几分抑郁的心情,原来是为了这一段难解的情缘。”林无双暗自想道:“那位云姑娘也委实是值得令人敬佩,怪不得孟大哥忘不了她。”又再想道:“她的遭遇倒是有点和我相同。但比我更不幸得多。”想到这层,她不仅对云紫萝仰慕,还更同情她了。

  她在想道:“她和我一样,曾经爱上了一个不值得爱的人。不同的是,我小时候喜欢表哥,那是因为我不懂事,或许这不能算是爱情,只是像史红英姐姐说的那样,是一种迷惘的朦胧的少女情怀。我一发现表哥的真面目,我的心里就不会再有他了。这位云姐姐比我不幸得多,待她发现丈夫的本来面目之时,她已经是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当然林无双并不知道,云紫萝之所以嫁给杨牧,并不是因为曾经爱过他的缘故。她也不知道其中一个孩子是孟元超的。

  她没有见着云紫萝,但云紫萝的形象在她心里却是那样鲜明,就像她认识了多年的朋友一样。“她遭遇了这样巨大的不幸,却还是这样刚强。呀,真是和孟元超一个样子的人,但愿我也能够学得到像他们这样。”

  她独自惘惘前行,脸上挂着笑容,眼角却有晶莹的泪光,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悲伤。

  她想起了和孟元超同上泰山,孟元超给她讲解的那两句杜诗,那是诗圣杜甫在泰山上的题诗,说是一个英雄豪杰的胸襟应当像泰山一样,要站得高,看得远,“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她也曾拿史红英和她说过的话与孟元超互相勉励:要向前看,不向后看。现在她碰到感情风暴了。她应该怎样?“唉,若是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应该为他们欢喜才对,怎可伤心?”

  她又想到在泰山会上,自己本来是没有勇气和表哥争夺掌门的,全是孟元超给她鼓励,她才更深一层的懂得了做一个人就应该做一个正直的人的道理。不能因为私人的感情就放弃了应该做的事。她记得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孟元超在她的心里替代了牟宗涛的位置,她觉得孟元超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但那个时候,她还只是知道牟宗涛居心叵测,不是好人,却还未曾知道,她的表哥竟然当了清廷的鹰爪!

  现在是凭据确凿,牟宗涛的确是和北宫望暗中有勾结的鹰爪了,她又应该怎么办呢?

  想至此处,林无双不禁瞿然一省:“不错,我应当成全他们,但也不能只是为了避免苦恼而远远躲开他们,牟宗涛既然来到了这里,说不定就是为了暗中加害他们的。孟元超受了伤,云紫萝又刚在产后,若是有鹰爪和我表哥加害他们,只怕他们抵挡不了。这事除非我不知道,知道了我能够袖手旁观吗?”

  想至此处,心胸豁然开朗,林无双抬起了头,只见遍地里阳光,她心里的一些阴霾,也好似在阳光之下突然消散了。

  她决定了自己也到北芒山去,暗中保护他们。

  三天之后,孟元超在北芒山上,就像林无双那天一样,惘惘的独自前行。天气也和那天一样,是一个大好晴天。

  但孟元超心上的阴霾,却没有完全消散。

  “叹人生,几番离合,便成迟暮”,他想不到和云紫萝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相会,相聚又只是短短的三天,自是不禁颇多伤感了。

  孟元超正在怅怅惘惘,独自前行,忽听得有人哈哈笑道:“孟大侠,幸会,幸会!”只见迎面来了一个青衣老者。孟元超认得这个老者乃是四川“唐家三老”中的唐天纵。

  四川唐家是世传的暗器名家,分为三房。长房家主唐天横,三房家主唐天直,二房家主就是这个唐天纵了。三兄弟人称“唐家三老”,尤以老二唐天纵的暗器功夫最为厉害。孟元超曾在泰山上见过他。

  那天在泰山大会之中,尉迟炯抓到一个清宫侍卫,这个侍卫是知道杨牧和石朝玑的关系的秘密,当时杨牧正在捏造谎言诬蔑孟元超,尉迟炯抓到这个侍卫,要他和杨牧对质,不料他一句话还未说得出口,就给人用毒针射死了。那个偷施暗算的人就是唐天纵。其后尉迟炯的妻子千手观音祈圣因和他大斗暗器,唐天纵不敌而逃。

  孟元超想起前事,暗自思量:“那天他杀了那个清宫侍卫,不问可知,目的是在杀人灭口。哼,只怕他本身也是鹰爪,此来定是不怀好意的了。”当下冷冷说道:“唐老先生,咱们这次恐怕不是巧遇的吧?”

  唐天纵阴恻恻地说道:“哦,不是巧遇?那你以为是怎样?”

  孟元超沉声说道:“明人不做暗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唐老先生,你是不是冲着我孟某而来?”

  唐天纵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孟大侠,你猜对了。那日我未得领教你的武功,今日有幸相逢,正好补这遗憾。”

  孟元超气往上冲,拔出宝刀,怒声说道:“好,你们阴魂不散,尽管来缠,孟某又有何惧?”

  两人登时交起手来,唐天纵使的是一柄点穴镢,不过三十来招,只听得当的一声,唐天纵的点穴镢给孟元超的快刀削了一股叉尖。

  唐天纵跳出圈子,跃出三丈开外,见孟元超并未追来,站稳了脚步又哈哈笑道:“孟大侠的快刀果然是名不虚传,但小老儿擅长的决不是兵刃,你敢和我比暗器吗?”

  原来唐天纵看出他跳跃不灵,是以顾忌之心尽消,自忖孟元超定难躲避他的暗器。

  孟元超冷笑道:“我生平从来不使暗器,你尽管把你的家传本领拿出来便是!”

  唐天纵冷冷说道:“好,那么得罪了。孟大侠,我可要告诉你,我的暗器都是喂了毒、见血封喉的暗器!”

  一声得罪,双手齐扬,梅花针、透骨钉、铁蒺藜、蝴蝶镖,各种暗器雨点般的向孟元超打来!

  孟元超背靠大树,减少一方威胁,施展快刀刀法,刀光四面荡开,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梅花针碎成粉屑,透骨钉断为两截,铁蒺藜和蝴蝶镖反打回去。唐天纵发出的暗器,没有一枚伤得着他。

 

  唐天纵说道:“好功夫!再接我的铁莲子!”双手齐扬,却没暗器打来,如是者接连三次,孟元超喝道:“你捣什么鬼!”话犹未了,铮铮铮数声连响,三枚铁莲子流星闪电般的飞来,一打胸口的“魂门穴”,一打丹田下面的“窍阴穴”,一打左胁之下的“愈气穴”。所打的三个方位成为一个三角形,三枚铁莲子的速度一样,同时打到,叫他顾此失彼,决难以一招的刀法,同时把这三枚铁莲子打落。

  孟元超喝道:“来得好!”横刀一削,立即突然一抛,手指在刀柄一推,那口刀自左而右转了半圈,恰好将打他左胁“愈气穴”的铁莲子打落,回到了他的手中。至于打他中盘、下盘的两枚铁莲子,则在他宝刀削出之时,已经碰落了。原来打他胸口“魂门穴”那枚铁莲子,位于三角形的顶点,这正是一个“死角”的位置、除了用这招神奇的刀法,那就非给他打中不可。

  哪知孟无超的刀法固然神奇,唐天纵的暗器功夫却更是匪夷所思,三枚铁莲子给他宝刀磕落,还未掉到地上,突然又弹起来,朝他面门打来,竟是要把他的眼睛打瞎。原来他的第一批暗器乃是试孟元超的劲力的,知道对方抵挡暗器的劲力之后,跟着发出的三枚铁莲子使用了他独门巧妙手法,借对方的力道反弹。

  孟元超腿伤方愈,跳跃尚未能够灵活,百忙中霍的一个“凤头点”,横刀护顶,情知这一刀最多能够打落他的两枚铁莲子,第三枚铁莲子则非给他打中额角不可。

  叮叮两声响,却有三枚铁莲子同时落地。这是第二次给打落的。唐天纵计算对方的劲力只能算得到对方的第一招,第二次打落,暗器就不能再弹起伤人了。

  孟元超暗暗奇怪,心想是他第三枚铁莲子打的大失准头呢,还是有人暗中助我?

  唐天纵更是大为奇怪,心里想道:“想不到孟元超抵挡暗器的功夫竟也这般了得!”他是暗器大行家,自负暗器的功夫天下无双,那次输给千手观音祈圣因也还是不怎么服气的,是以他根本连想也不会想到,会有暗器功夫比他更高明的人暗助孟元超。

  唐天纵喝道:“好,我看你能够抵挡我的多少暗器?”暗器越发越多,有的直线飞来,有的拐弯射到,有的打着圈盘旋而来,在空中呜呜作响,有的却是无声无息突然间就飞到孟元超的面前。

  孟元超给他一轮暗器打得手忙脚乱,险象频生。正自危险万分之际,忽听唐天纵喝道:“好小子,居然敢在老夫面前班门弄斧!”孟元超怔了一怔:“他是说谁呢?”心念未已,只听得叮叮叮、当当当几声连珠密响,唐天纵的六件暗器还未到他的面前,便在半空中落下来了。

  唐天纵回过了头,一枚石子正向他迎面飞来,唐天纵早已戴上鹿皮手套(他是擅于使用喂毒暗器的大行家,戴上鹿皮手套,乃是恐怕对方的暗器也喂有毒)。把手一抄,石子接到手中,凝神向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喝道:“有胆的现出身来,和我比划比划!”

  只见密林深处似有白影一闪,唐天纵一声大喝,七种不同的暗器立即向那个地方打去。可是又像刚才一样,还未打到那个地方,树林里飞出七颗石子,刚好把他的七枚暗器打落。

  唐天纵不禁大为奇怪,不仅是奇怪对方的暗器手法高明,而且是奇怪对方的内力。“难道他刚才乃是特地使诈藏奸,内力未曾尽露的么?”

  原来他刚才接对方那颗石子之时,已是试出了对方的劲力。在他所发的七枚暗器之中,有三枚就故技重施,以他唐家的独门手法,准备在双方暗器碰击之际,借对方的力道反弹伤人。哪知完全出乎他的估计之外,对方暗器的劲道比他测度的大得多,他使的暗器竟是给对方的石子一碰即落,毫无反弹的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