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一个是牟宗涛,另一个却是缪长风不认识的陌生汉子。

  牟宗涛轻摇折扇,哈哈笑道:“缪先生,我们偶然路过,想不到碰上你们师兄弟在这里印证武功,当真是令我们大饱眼福了。嘿嘿,你该不会讨厌我这个不速之客吧?”那陌生汉子接着说道:“是呀,别为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扰乱了你们的清兴,请继续你们的同门练武吧。”

  缪长风料得不错,这两个人正是郝侃预先约好,约好了在这里布下陷阶,想要活擒缪长风的。那三个骷髅头就是他们约会的标记,按原定的计划,他们是应该在那个地方埋伏,待缪长风一跌落陷饼,他们就马上出来的。

  郝侃也是老奸巨滑之辈,见他们没有按原定计划于前,如今又想“坐山观虎斗”于后,哪能还不明白他们的用意?心里想道:“你们倒是打得如意算盘,想我和缪长风斗得累了,你们拿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当下便即退到他们身边,说道:“同门练武没什么意思,我这几手三脚猫功夫恐也难人你们的法眼,我这位师弟的武功比我高明得多,你们今日首次相逢,想必也有兴致以武会友吧?”

  缪长风趁他们说话的时候,默运玄功,运气三转,长了一点精神,冷笑说道:“你们别说风凉话了,爽爽快快,一齐上来吧。”

  牟宗涛说道:“缪先生,你误会了。说句实话,以武会友的意思我们倒是有的,却怎能联手来欺负你呢?缪先生,你是名播江湖的游侠,我和这位沙兄也不是无名之辈,你这样说未免也小看人了吧?”

  缪长风冷笑道:“缪某只有一条性命,你们并肩子上来也好,车轮战也好,我总是一起奉陪,什么以武会友的话,趁早闭嘴,我没有你们这号朋友。”

 

  牟宗涛哈哈一笑,道:“缪先生误会已深,恐怕也是言语所难解释的了,没办法,我们唯有顺从尊意吧。郝兄,你刚才说错了,我与令师弟以前是见过的,这位沙兄才是和他初次相识。沙兄,你的少林武学乃是武学正宗,和缪先生正是旗鼓相当,我该让你和缪先生先会一会。”

  缪长风听说这人是少林派的,心中一动,冷冷道:“你姓甚名谁?是少林寺哪位法师门下?”

  郝侃代他答道:“这位沙兄双名弥远,乃是少林寺痛禅上人门下的还俗弟子。”

  缪长风大怒,喝道:“好呀,原来你就是和北宫望一同杀害了我的师姐的那个少林寺叛徒!”

  沙弥远哼了一声,说道:“不错,你已经知道,我也无需隐瞒。你是不是要为你的师姐报仇,来吧!”心想:“他和郝侃已经斗了一场,料想我是决不会输给他了。”心念未已,陡然间只见白刃耀眼,缪长风已是唰的一剑向他刺来。

  沙弥远是少林寺的还俗弟子,所用的兵器仍是从前惯用的一根镔铁禅杖。禅杖一立,铛的一声,把缪长风的长剑荡开。

  缪长风心道:“这厮内力倒是不弱,不愧是少林第一高手痛禅上人的高足,可惜走了歪路。”心念一动,不待沙弥远把禅杖抡圆,青钢剑已是迅若飘风,欺身直进!左一招“穆王神骏”,右一招“王丹青禽”,一剑刺他下盘,再一抖剑锋直上,刺他面部。这两招一上一下,运用起来极为艰难,正是缪长风这门剑法的杀手绝招。他用的只是一把长剑,但因使得快极,旁人看来,就像两条银龙,夭矫飞舞,一下一上的把沙弥远的身子全部笼罩在剑光之内。

  郝侃怵目惊心,不由暗暗吸了一口凉气,想道:“他刚才若是动用兵刃,只怕我早已丧命在他的剑下了。”

  沙弥远身手亦是好生了得,一个“大弯腰;斜插柳”,腰向后弯,禅杖却向前推出。在间不容发之际,避过了刺向上盘的一剑,只听得呜的一声,火星飞溅,把刺向下盘的一剑也格开了。

  不过,他也还是只有招架之功而已,缪长风一上来就抢了先手,把平生所学的精妙剑法施展开来,招里套招,式中套式,似虚似实,变化无方。不但有本门剑招,还有他自创的新法。饶是郝侃是他师兄,许多招式亦是从未见过。

  缪长风一口气攻了六六三十六剑,沙弥远给他攻得几乎透不过气来,这才知道缪长风的厉害,心里暗暗叫苦。可是正当他最最吃紧的时候,不知怎的,缪长风忽地剑势一缓,沙弥远立即抓紧这个机会,力贯杖尖,一招“相如捧璧”,把缪长风的长剑封出外门。

  原来缪长风受的内伤虽然不重,毕竟也是内伤。他的太清气功,全仗着一股丹田之气,一口气攻了六六三十六剑之后,免不了要换一口气才能支持,这就给了沙弥远一个大好的反攻机会了。

  沙弥远百忙中喘过口气,赞道:“好剑法!”禅杖一挥,隐隐挟着风雷之声。饶是缪长风如此本领,在他急速反击之下,也不能不给他迫退几步。沙弥远纵声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现在也该轮到你见识见识我的伏魔杖法啦!”

  “伏魔杖法”乃是少林寺的镇山之宝,果然是不同凡响,威猛无伦。沙弥远刚才迫处下风,未能施展。如今他有机会尽数施展出来,圈子渐渐扩大,缪长风已是近不了他的身子。大圈子的搏斗,杖长剑短,当然是沙弥远占了便宜了。

  郝侃看得眉飞色舞,大声给沙弥远喝彩。牟宗涛微笑道:“沙弥远这六十四路伏魔杖法展开,只怕我是没有机会向令师弟讨教了。”言下之意,当然是说缪长风必定败给沙弥远无疑。

  剧斗中缪长风忽觉喉咙发甜,鲜血冒上,几乎忍不住就要吐了出来。缪长风狠狠的一咬牙根,吞了下去,嘴角已是沁出血丝。

  沙弥远心头大喜,碗口大的禅杖呼呼呼的猛扫过去,打得越来越急,牟宗涛轻摇折扇,对郝侃道:“看来沙弥远是用不着使完全套伏魔杖法了。”

  话犹未了,只听“当”的一声,缪长风的长剑脱手飞出。牟宗涛笑道:“沙兄好杖法,果然胜得比我预料的还要快些。啊呀,不好!”他本来是得意洋洋,带笑说的,突然间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原来缪长风的长剑虽然脱手,但却是向着沙弥远疾飞过去的。沙弥远横杖急挡之时,但见剑花如浪,千点万点直洒下来。郝侃失声叫道:“飞瀑流泉!”

  原来这招“飞瀑流泉”乃是他们师傅的独门剑法绝招,刺出之时,力贯剑尖,令得剑身颤抖,练至炉火纯青境界,虽是一招,刺到敌人跟前。可以化成数十个剑点。但他的师父使这一招,也还是要用手拿着剑的,不像缪长风现在这样,把剑掷出,依然可使这招。郝侃大骇之余,心里想道:“师父再生,这一招剑法只怕也是远远比不上他!”

  沙弥远几曾见过这等奇妙的剑法?饶是他把禅杖舞得风雨不透,手腕已是着了一个“剑点”,只听得又是“当”的一声,这一回却是沙弥远的禅杖脱手坠地了。

  那柄长剑也给禅杖碰得飞了回来,缪长风一跃而前,把剑接下,冷冷说道:“你还要不要再比下去?”

  沙弥远面色铁青,拾起禅杖,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道:“缪大侠剑法高明,佩服佩服,在下认输了。”他的手腕给剑尖刺了一下,伤得很轻,不过以他的一流高手的身份,手中的兵器都给敌人打落,再打下去那还有什么面子?何况他输得已是气馁神沮,再打下去,自问也不是缪长风的敌手。

  其实缪长风使这一招亦已是使尽全力,元气颇伤,倘若这一招伤不了沙弥远,后果不堪设想。他咬一咬牙,又把涌上喉头的一口鲜血吞了下去。

  牟宗涛手摇折扇,走上前来,笑道:“缪先生,咱们说过以武会友的,在下也想向缪先生讨教几招。就不知缪先生是否还有精神赐教?”

 

 

 

第四十九回  黑衣老者

 

 

 

   甚矣吾衰矣!帐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

 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辛弃疾

 

  缪长风吸一口气,定一定神,冷笑说道:“牟宗涛,你不必假惺惺了,你们不过想用车轮战的战法杀我缪长风而已,现在不正合你心愿吗,缪某大不了舍命陪你,你不怕天下英雄笑话,爽快上来!”

  牟宗涛给他揭破,老羞成怒,冷冷说道:“我本来没有杀你之心,你这么说,我倒是非要杀你不可了。嘿嘿,在这个地方,我杀了你,又有谁人知道?怕什么天下英雄笑话?”

  缪长风“哼”了一声,说道:“你要杀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来吧!”心中已是打定主意,一交手就用两败俱伤的绝招。纵然因为力攻不敌,死在牟宗涛之手,也非弄得他重伤不可。

  牟宗涛倒是有点踌躇,暗自思忖:“他有何所恃,敢说这样大话。哼,多半只是吓吓我吧,我不信他还能够伤得了我?”

  幸亏他有这片刻的踌躇,否则立即交手的话,定然是如缪长风的所料,一死一伤了。

  就在他轻摇折扇,正要上前的时候,忽听得有奔跑的脚步声。牟宗涛喝道:“是谁?”

  只见山坳转角处一个人飞跑出来,牟宗涛一看之下,不觉呆了。

  缪长风定睛一看,看清楚了,也是不觉大吃一惊。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和牟宗涛同一伙的,他的师叔宗神龙。

  本来宗神龙来到,牟宗涛应该欢喜才是。但宗神龙可不是寻常的样子,他的脸上血痕斑斑,神气也好像逃命的神气。

  缪长风反正是准备拼了一命的,是以虽然骤吃一惊,却不慌乱。当下横剑挡胸,冷笑说道:“你们师叔侄并肩齐上也行!”

  牟宗涛呆了一呆,叫道:“师叔,你怎么啦?”

  宗神龙似乎已是给人追得失魂落魄,对牟宗涛的说话竟似听而不闻。一股劲儿地飞跑,他从缪长风的身边跑过,脚步也没有停下。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我还打得未曾尽兴,是谁想要车轮战,我来奉陪!”

  这人的声音正是牟宗涛在泰山和金逐流比剑那一天,浓雾之中,所曾听过的那个人的声音。

  这个人正是牟宗涛平生最忌惮的一个人。

  沙弥远叫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来的是什么人?你,你们——”原来牟宗涛也跟着宗神龙跑了。

  就在此际,只听得又有清脆的少女声音随风飘来:“老前辈请等一等。晚辈屡受大恩,请容拜见。”

  缪长风心头大喜,想道:“原来林无双也来了,怪不得牟宗涛给她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