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前面带路,出了禹城,走上一条小路,越走人迹越少,天色也渐渐黑了。

  缪长风虽然没有和尤大全会过面,但他见闻广博,对尤大全的往事可知道得当真不少。当下存心试那两人一试,便和他们东拉西扯的谈起来。

  “我对你们贵帮的尤帮主也是慕名己久的了,想当年他以一双蛾眉分水刺降服了黄河五霸,提起这桩事情,江湖上谁不赞他一声好汉?可惜我只是耳闻,未能目击。你们两位是跟随了帮主多年的心腹,当时想必在场?可以说给我听听,让我一饱耳福么?”

  那胖子道:“不错,尤帮主收服黄河五霸,这是敝帮上下都引以为荣的一件事情。但可惜得很,那次帮主要我们二人留守,没福给帮主执鞭随镫。”

  缪长风暗暗好笑,心道:“果然是禁不起一试,马上就露出了破绽。”原来尤大全是在单骑降眼了黄河五霸之后,这才兴创五龙帮的。在此之前,尤大全不过是在江湖上刚露头角的二流脚色,何来帮主的称号。

 

  但缪长风仍然不露声色,又再笑道:“那么五年前尤帮主和青木帮的高帮主在济南的千佛山上单打独斗一事,你们总该在场的了?那次胜负如何,只有在场观战的双方帮众知道。不知是否你们的帮主和对方约定不许告诉外人的?江湖上的朋友揣测纷纷,大家对这件事情都很感兴趣,不过据我猜测,恐怕还是你们的帮主得胜的吧?因为事情过后,青木帮就向你们五龙帮低头服小了。不知我猜得对不对?啊,或者我这一问,会令得你们为难。如果你们不方便说的,那也就不必说了。”

  那两人一想,此事经过既然外人并不知晓,却是不妨胡扯,于是就由那瘦汉子先说道:“缪大侠是我们帮主的上宾,对别的人我不敢说,缪大侠问到。我们岂敢隐瞒。你老猜得不错,那次确是我们帮主得胜。但胜来也不容易,他们从一大清早打到太阳落山,我们帮主才胜了一招。”那胖子说道:“我们的帮主不许我们泄漏出去,那是为了顾全高帮主的面子。那天我也在场,而且是站在前面,看得十分清楚,敝帮帮主虽只胜了一招,但那一招已是在高帮主的衣裳上留下一个掌印。若非手下留情,高帮主的胸前也要开了一个洞了。”

  缪长风哈哈大笑,说道:“尤帮主的大手印功夫这样厉害,当真是令人佩服。”原来江湖上根本就没有一个青木帮,什么千佛山比武的事情,完全是缪长风信口捏造的,而且尤大全也根本不会大手印的功夫,可笑这两个汉子不知中计,居然说得天花乱坠。

  缪长风暗暗好笑,心里想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这两个家伙其实是张宏达派遣他们假借尤大全的名义,骗我去五龙帮的。哼,他不怀好意那是无疑的了,但五龙帮我总还是要去的。到时我随机应变,也就是了。”心中有数,于是仍不揭破对方的谎话。

  那两个人见他笑得古怪,心里倒是有点忐忑不安,当下加快脚步,只盼早点回到帮中,交差了事。

  天色渐渐的黑了,那条小路,乃是从山边绕过去的,缪长风凝神静听,树林中似乎有分枝拂叶的沙沙声响,那两人只道是风吹之声,并不在意,缪长风是江湖上的大行家,却听得是夜行人躲在里面,不觉有点诧异:“难道他们急不及待,还没有把我骗到五龙帮,就要在这里动手么?”

  心念未已,忽地一条黑影从树林里窜出来,叫道:“缪大侠,千万不可上当!”

  缪长风本来以为这人是来暗算他的,想不到却是好心来向他报警的,这一下倒是颇出他的意料之外。

  说时迟,那时快,和缪长风同行的那两个人已是同时出手,胖子射出一枝袖箭,瘦子掷出三口飞刀。

  有缪长风这样的高手在旁,焉能容许他们的暗算得逞?只听得当当两声,缪长风只是飞出两枚铜钱,就把四件暗器都打落了。原来他是用两枚铜钱撞击两柄飞刀,把两枚飞刀撞得掉转方向,然后各自碰落另一柄飞刀和那枝袖箭的。缪长风并不以暗器见长,但这一手“连环碰击”的暗器手法,已是足以令那两个人魂飞魄散。

  毕竟还是那个胖子胆大一些,叫道:“缪大侠,别听他的胡说八道。”跟着又恫吓那个林子里窜出来的人:“韩老四,你背叛本帮,不想要命了么?你可别忘了,你的性命是捏在张副帮主的手中。”

  那个韩老四叫道:“我舍了性命,也要揭破你们的阴谋,缪大侠,他们是骗你去的,张宏达在五龙帮的总舵布下了陷阱,要想害你!”

  此事早在缪长风意料之中,但此际韩老四已经揭露了那两人的阴谋,缪长风也只好提早处置他们了,当下一手揪住一个,冷笑道:“你们值不得我来杀你,不过可得让你们吃点小小的苦头。”点了两人的穴道,把他们抛入山沟里的一个低陷的沼地之中,让他们尝尝污泥浊水的滋味。

  缪长风处置了这两人之后;问那韩老四道:“你是尤帮主派来的吗?”韩老四道:“是的。这事他虽然瞒着我们的帮主,但帮主却还是知道的。”

  缪长风一皱眉头,说道:“你们帮主既然知道,何以让他胡作非为?”

  韩老四苦笑道:“帮主乃是无可奈何。”

  缪长风道:“难道你们五龙帮的兄弟都已效忠于他?”

  韩老四道:“旧人除了极少数几个人受他笼络之外,绝大多数都是对他不满的,但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缪长风道:“为什么?”

  韩老四道:“他当上副帮主之后,陆续招朋引友,如今帮中的重要职位,差不多都是他的人担当。”

  缪长风道:“你们的帮主也是一位英雄豪杰,怎能如此轻易听他摆布?”

  韩老四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的帮主也是悔不当初。”

  缪长风道:“我正是为此事不明,当初你们的帮主何以贸然就重用他的?听说他来了几天,尤帮主就让他做副手了。他是你们帮主的好朋友呢还是因为他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呢?”

  韩老四道:“他是什么来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帮主本来是和他素不相识的。”

  韩长风道:“这就太奇怪了!”

  韩老四继续说道:“我也曾偷偷问过帮主,帮主只是叹气。好不容易有一次他才透露一点口风,说是为了保全五龙帮,不能不重用他。我再问因由,帮主就不肯说了。”

  缪长风道:“不管他是什么来头,他这样胡作非为,只能毁了你们五龙帮!”

  韩老四道:“缪大侠说得不错,帮主也是明白这点的。唉,但总之是错在当初,帮主如今悔之已晚。”

 

  缪长风道:“他一共有多少人?”

  韩老四道:“最初来的时候,只有十多个人,如今已有四五十人了。”

  缪长风道:“你们五龙帮原来有多少人?”

  韩老四道:“我们是一个小帮会,不过也有五六百人。”

 

  缪长风道:“依你刚才所说,五龙帮的旧人最少十分之九是效忠于尤帮主的?”

  韩老四道:“不错。”

  缪长风说道:“好,就算有五百人效忠尤帮主吧,那也是以十对一,为何要怕他们?”

  韩老四迟疑半晌,说道:“缪大侠,你答应我一句话,我才敢把这原因告诉你。”

  缪长风道:“好,你要我答应什么,说吧。”

  韩老四道:“我们五龙帮兄弟的性命都是操在那姓张的手上,除非你有把握救得我们,否则可千万别要泄漏出去。”

  缪长风道:“你放心说吧,我倘若无能为力,自当守口如瓶。”

 

  韩老四道:“今年新年,他以请饮春茗为名,大排筵席请全帮上下尽都赴宴。我们以为他新任副帮主,设宴的目的,乃是在于拉拢我们,大家也就高高兴兴的赴宴了。”

  “不料过了几天,帮中兄弟陆陆续续的都染了怪病,寒热交作,百骸欲裂,那种痛苦,实非言语所能形容。只有他的党羽,一个都没有病。”

  缪长风道:“尤帮主呢?”

  韩老四道:“帮主内功深湛,尚未至于卧病在床,但也形容憔悴,走路都没气力了。”

  缪长风骇道:“他竟敢这样大胆,连尤帮主也给他下了毒。”

  韩老四道:“是呀,全帮兄弟都病倒之后,我们也知道是着了他道儿了,可是既然无力抗他,尤帮主为了顾念全帮兄弟的性命,也就只能向他求情了。”

  “他的狰狞面目这才揭开,他直认是他下的毒,中了他的毒,终身都好不了。只有他有独门解药,这解药也并非可以根治的,只能保得一年的平安。过了一年,得不到他的解药,毒性发作,要比现在更为厉害。”

  “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向他屈服,答应以后一切都服从他。他又要我们立誓,此事决不能向外人泄漏,只要有一个人泄漏,第二年全帮兄弟都不会得到他的解药!”

 

  缪长风怒道:“这样狠毒的手段,真是天理难容!但焉知他不是虚声恫吓?”

  韩老四道:“我们帮中有两位精能医理的大夫,在他给了解药之后,给所有弟兄诊脉,发现每人的脉象都是一样,诊断得出是潜伏症根,看来只怕不是虚声恫吓。”

  “再说毒发时候的痛苦,大家想起都是不禁为之心悸。当然也有不少弟兄是不甘受他之辱,宁愿舍了一命,和他一拼。可是大多数的弟兄却还没有这样的勇气决心,那些主张和他一拼的人,一来孤掌难鸣,二来也要为全帮兄弟着想,无可奈何,也只能受他钳制了。”

  缪长风道:“那么尤帮主这次何以又敢派遣你来向我通风,不怕他知道吗?”

  韩老四道:“我们的帮主已是忍无可忍,他说缪大侠是他景仰的的人,这次倘若给那厮害了,别人不知,罪名只怕还要落在他的头上,他宁可死了,也决不能受江湖好汉的唾骂,负上那样耻辱的罪名。”

  缪长风翘起大拇指赞道:“好,你们的帮主是好汉子,你也是好汉子。你们不惜性命来帮我的忙,我决不能让你们给张宏达所害!”

  韩老四道:“缪大侠,你把那两个家伙杀掉,你回去吧。缪大侠,我知道你武功卓绝,但毕竟是孤掌难鸣,万一失陷在他们手里,叫我们的帮主如何是好?你的这番心意,我会回去禀告帮主,永远感激你的。”

  缪长风道:“为了我的缘故,连累你们的帮主和全帮兄弟,我又怎能心安?”

  韩老四道:“我是偷偷出来的,张宏达的人并不知道。明天他们发现那两个人的尸体,只当是你识破了他们的诡计,未必会怀疑到帮主身上。再说他们要把持本帮,也还不敢就把帮主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