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隐农道:“紫萝呢?”

  萧夫人笑道:“她已经出去了,想必是到梅林练剑吧,你不知道么?”

  原来云紫萝外出的时候,刘隐农正在苦思一着,全副心神都放在棋盘上,对外面的一切竟是听而不闻。萧夫人告诉了他,他才知道,不禁哈哈笑道:“我真是糊涂了。好,你先出去看看孩子,我在这里给你摆个残局。”

  刘隐农的妻子在外面厅堂听见他们说话,笑道:“孩子哭得这样响,亏你们还能专心下棋。隐农,不是我说你,你也太着迷了,若不是萧大嫂提醒,只怕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你都不知道呢!”

  刘隐农在里面笑道:“这可不见得,若是敌人来了,我的耳朵可就灵了。孩子哭我却没有办法哄他,所以只好装作听不见了。”

  刘夫人抱着孩子摇呀摇的,哄他别哭。孩子仍然哭个不停。

  萧夫人走了出来,说道:“看样子,小宝宝敢情是要想吃奶了。紫萝去了多久了,怎的还不回来?”

  刘夫人道:“她去梅林练剑,大概就快回来的了。我给小宝宝先喂鹿奶吧,你替我抱一会儿,我去取奶。”

  她正要把婴儿交给萧夫人,忽听得有脚步声走来,走得又快又轻,在孩子的哭声中几乎听不见,是走到了门前才发觉的。

  刘夫人喜道:“紫萝,你回来正好,快给孩子喂奶。”

  不料“乓”的一声,大门推开,那个人冲了进来,竟然不是云紫萝,而是一个尖嘴削腮的老头子。

  萧夫人吃了一惊,喝道:“你这只老狐狸来作什么?”迅即一掌向那老头打去。

  原来这个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和萧夫人交过手的那个“通天狐”楚天雄。

  楚天雄身手比萧夫人还更敏捷,一进来就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况,立即骈指点向刘夫人的面门,抢她怀中的婴儿。他估计刘夫人要保护婴儿,必然有所顾忌,这是避强攻弱的打法。

  刘夫人虽然也会武功,却不很强,突然遭遇强敌袭击,果然只是一个照面,就给楚天雄抢了婴儿,她由于不肯放松,给楚天雄以擒拿手法一拗手腕,婴儿脱手抛出,刘夫人摔倒地上。

  萧夫人一掌向楚天雄劈下,可惜业已迟了一步,刘夫人抛出的婴儿正朝着这一方落下。萧夫人连忙发掌,来抢婴儿。楚天雄喝道:“你不要孩子的性命,那就上来!”

  两人的动作都是快到极点,倘若没有一方退让的话,婴孩一跌下来,势必给他们撕成两半。萧夫人如何敢和楚天雄硬抢。

  幸亏她的武功亦已到了能发能收之境,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倏地把身形煞住。明知婴孩到了楚天雄手中,必定要给他拿来当作人质,但为了不想伤害婴孩,也只好宁可如此了。

  楚天雄哈哈大笑,伸手便接婴孩,不料嘴巴还未曾合拢,忽地哇的一声叫了出来。同时虎口一麻,楚天雄不由自己的倒退三步。原来是刘隐农掷出三枚棋子,两枚打进他的嘴巴,一枚打着他的虎口。楚天雄的一条右臂登时不听使唤,两齿门牙也给打落了。

  婴孩跌了下来,刚好给萧夫人接住。

  这个刚满百日的婴儿,怎知自己这条小命是从鬼门关上给捡回来的,他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跌入萧夫人怀里,大概以为是大人和他玩耍,本来还在哭着的,此时却是破涕而笑了。

  说时迟,那时快,刘隐农已是端着棋盘,跑了出来,喝道:“你这老狐狸扰乱了我的棋兴,我非和你算帐不可!照打!”

  楚天雄以轻功见长,不料竟然未能避开对方三枚小小的棋子,吃了这个大亏,不由得又惊又怒。但他绰号“通天狐”,最会见风使舵,他吃了大亏,当然亦已知道对方乃是劲敌,一个刘隐农他自忖已是难以应付,何况还有一个本领也甚高强的萧夫人在旁,三十六计,自是走为上计了。

  刘隐农举起棋盘,兜头打下,楚天雄一个“盘龙绕步”,连忙打闪,跑出大门。刘隐农喝道:“你搞得我的棋下不成了,你给我背棋盘吧!”楚天雄觉得背后劲风扑到,连忙斜身一跃,身形未稳,背心突然如受巨石所压,痛得他哇哇大叫,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原来刘隐农先发一记劈空掌,算准了他要跃过一旁闪避,棋盘先朝着那个方位摔去。刘隐农的内功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劈空掌所发的掌风劲而有声,摔出的棋盘却是无声无息。楚天雄不敢回头,只凭听风辨器之术,只道已经避开了他的暗器,哪知刚好着了他的道儿。

 

 

 

第五十四回  宝刀未老

 

 

 

   岁将晚,客争笑,问衰翁:“平生豪气安在?走马为谁雄?何似当筵虎士,挥手弦

 声响处,双雁落遥空。老矣真堪愧!回首望云中。”

                                  ——叶梦得

 

  云紫萝飞跑回家,刚好碰上负痛狂奔出来的楚天雄。云紫萝拔剑出鞘,唰的便是一招玉女投梭,向他刺去。

  楚天雄正在痛得眼前金星乱冒,这一剑如何躲避得开?“嗤”的一声剑锋划过,楚天雄的左臂给划开了一条长长的伤口。

  但楚天雄的功力毕竟是比云紫萝高出许多,双臂受伤,横肘一撞,居然也把云紫萝手中的青钢剑撞得脱手飞出,大吼一声,就像负伤的野兽狂嗥似的,落荒而逃,转瞬间已是滚下山坡,去得远了。

  刘隐农恐怕云紫萝产后虚弱,被敌所伤,不敢去追,先把云紫萝扶稳,说道,“紫萝,你没事吧?”

  云紫萝道:“没事。可惜给这老狐狸跑了。我的孩子没事吧?”

  刘隐农笑道:“你进去看看,他正在笑呢。这老狐狸给你刺了一剑,你也可以稍泄心头之气了,就让他去吧。”

  云紫萝回到家中,从萧夫人手里接过婴儿,笑道:“你这小把戏,你还得意,你可知道你这小生命是公公给你捡回来的?”

  萧夫人道:“你怎么去了这许久才回来,他刚才哭得好厉害,敢情是肚子饿了,你赶快给他喂奶吧。”

  刘隐农哈哈大笑道:“好了,现在没事了,我的干女儿也回来了,咱们又可以下棋啦。萧大嫂,我给你摆个残局,这个残局叫做‘十王走马’,瞧你能不能拆解?”刘夫人啐道:“老头子,你就只会下棋。”刘隐农笑道:“我也会打贼呀,我说过贼人一来,我的耳朵就灵了,我没说错吧。”刘夫人道:“呸,夸什么大口,你还是捉不着这个老贼。”

  云紫萝笑道:“干娘,你别责怪干爹,他是为了照顾我,才让这老狐狸跑了的。但干爹你也别下棋啦,有件紧要的事情,正要请你帮忙。”

  刘隐农道:“什么事情?”

  云紫萝说道:“缪长风在山腰碰上强敌,段仇世已经跑去帮他,但强敌来的不只一人,恐怕段仇世未必对付得了。”

  刘隐农笑道:“既然是老朋友来了,我这老头子理该略尽地主之谊。好吧,那局‘十王走马’的残棋,只好留回来,再和你的姨妈拆解了。”

  缪长风力敌两大高手,饶是他内功深厚,额头亦已见汗。

  唐天纵的确不愧是号称天下第一的暗器名家,各种各样的暗器层出不穷,越打越狠,暗器都像长着眼睛似的,尽朝着缪长风的要害打来,却没有一枚误伤连甘沛。

  连甘沛占了上风,精神大振,一对判官笔使得龙飞凤舞!乘暇抵隙,笔尖所指,也全是缪长风的要害穴道。剧战中缪长风为了闪避唐天纵的暗器,一个疏神,给笔尖划破了他的袖管。连甘沛得意之极,纵声笑道:“好,看你还敢卖狂!乖乖的给我磕一个头,我叫唐老爷子饶你。”

  缪长风大怒,突出险招,银光疾闪,一剑从连甘沛意想不到的方位刺去。唐天纵一见不妙,连忙发出暗器替连甘沛解困。

  只听得“嗤”的一声响,剑尖不但刺穿了连甘沛的衣裳,而且还划破了他的皮肉。虽然不是重伤,但吃的亏已是比缪长风刚才所吃的亏更大了。

  可是在缪长风刺伤连甘沛的同时,他也开始吃唐天纵暗器的亏。

  原来唐天纵刚才的那枚暗器,他本来是可以避开了,但若然躲避暗器,就不能刺伤连甘沛。缪长风之所以使出险招,为的就是要报连甘沛一笔之仇,焉肯放松了他?是以只好强接唐天纵的暗器。

  这是一枝只有五寸多长的飞镖,缪长风接到手中,忽地感到掌心炽热,连忙抛开。低头一看,只见掌心已起了许多泡。原来唐天纵用的这个暗器名为“蝎子镖”,镖上蘸了毒粉,接到手中,就像给毒蝎螫过一样。缪长风的手上沾了毒粉,虽然不足致他死命,使剑已是没有刚才灵活。

  缪长风冷笑道:“天下第一暗器名家,原来用的竟是这等下三滥的暗器!”原来武林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名门正派中人,都是不喜使用喂过毒的暗器的。

  唐天纵老羞成怒,哼了一声,道:“胜者为强,你管我用什么暗器?你若惧怕,趁早投降。”

  缪长风斥道:“放你的屁,我本来尊敬你是武林前辈,你却甘心做鞑子的爪牙,哼,你不知羞耻,我也为你羞耻!”

  唐天纵喝道:“缪长风,你死到临头,还敢猖狂?”

  缪长风哈哈笑道:“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大丈夫死则死耳,何足惧哉?缪某人就是死了,也胜于你像一条老狗的活着。好,你不怕天下英雄笑话,尽管把你的毒青子(暗器)朝我打来吧!就只怕你想杀我,也未必就能如你所愿!”

  唐天纵给他骂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冷笑说道:“我就是用毒青子杀了你,这里除了连甘沛之外,还有何人知道?怕什么别人笑话?好,你说我杀不了你,那就请看我的手段!”冷笑声中,双手连扬,铁莲子、梅花针、透骨钉、瓦风镖、飞刀、袖箭,各种各样的暗器俨如洒了满天花雨,全都是喂过毒的。

  缪长风使出一套绵密异常的防身剑法,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由于唐天纵怕误伤了连甘沛,好些古怪的独门手法不便施展出来,但饶是如此,也还是有一枚骨钉、一枝甩手箭射入了缪长风的防身剑圈之内,险些儿把他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