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手又指着另一个长身玉立、双眉上挑的英俊少年道:“这位是六合门里吴掌门的唯一传人、近日江湖传名的六合剑丁善程丁少侠。”

  谢铿哦了一声,颇为留意的朝他打量了几眼,爱才之念油然而生,暗忖:“怪不得我常听说这丁善程如何如何,今日见了,果然是个人物。”态度之间也显得非常和蔼。

  此刻他神智渐清,思潮也清醒起来,不禁奇怪:“这些都是中原武林的成名人物,怎的都行色匆匆的赶到西北来?”

  哪知他这个念头刚刚转完,远处又传来一阵蹄声,火灵官忽然翻身倒卧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听了半响,道:“来了六匹马。”

  铁霸王郭树伦带着钦羡的神色问道:“蔡二叔怎么老是听得这么准?”

  火灵官一笑,脸上亦有得色。

  六合剑丁善程却皱眉向伍伦夫问道:“伍大叔,这会是什么人来了?”

  金刚手忧形于色,微一摇头,接了句:“这会是什么人来呢?”

  游侠谢铿更糊涂,耳边听得那蹄声已近,且是奔向自己这方向来了,狐疑道:“这会是什么人呢?”

  须知在这种地方,是绝不会有赶路行旅的,而且即使有几个,也绝不会骑这么快的马。

  他们几个人都是老江湖,这种事他们当然很容易就可以推断出来,因此他们才会奇怪,谢铿微微一叹,忖道:“想不到这么一块荒僻的地方,今日却成了多事之地。”目光顺着蹄声来路望去,已隐约可看到人马的影子。

  渐行渐近,铁霸王郭树伦低声欢呼道:“果然是六匹马,蔡二叔真厉害,改天我……”

  金刚手狠狠又瞪他一眼,他一缩脖子,将下面的话又咽了回去,谢铿一笑,暗忖;“幸好方才我没动手,原来此人是个浑小子。”

  人马来到近前,谢铿极为注意的去看,看到马上骑士的衣服,颜色极为奇怪,甚至在这种漫天风沙中还能有这种感觉,心中一动,惊讶的暗忖:“怎的这六位也来了,难道西北真有什么事故发生不成,看来我无心之中倒赶上热闹了。”心里泛起一阵热血,将方才颓废的心情一冲而淡。

  江湖男儿大都热血沸腾,是以才凭着这一股热血,造成许多可歌可泣之事。

  第二回 风云际会

  那六个骑士在谢铿及伍伦夫等人面前一丈之处就勒住了马,金刚手伍伦夫此时也像看清了来人是谁,面上立刻现出惊异之容,在惊异中,还带着五分戒备,脚步一变,身形又自拿桩站稳。

  那六骑缓缓一字排开,丁善程、郭树伦等人,此刻更是遍然动容,就连游侠谢铿的脸色也是凝重之至,空气骤然凝结,只有那六匹马缓缓在踢着步子时才发出些声音来。

  六匹马上的人,年纪都差不多大,约莫四十左右,颔下却都已留着很长的胡子,像是经过很小心的整理,是以显得非常整齐,只是经过这一番长途奔驰,当然风尘也不会少了。

  马上人的衣衫,质料非丝非帛,发出一种铜色的光泽,竟不是坊间可以买到的质料,在漫天风沙中,隔着好远就可以从许多人里分辨出这六人来,就是因为他们这种特质衣服的关系。

  而这种衣服的颜色,在江湖中已象征了某一种意义,那几乎是灾难和麻烦的代表,难怪谢铿、伍伦夫等人此刻都有不安之意了。

  伍伦夫眉头一皱,暗忖:“此六人足迹从来不离中原,此刻跑到这里来,难道是为着和我同一个原因吗?”

  那六个紫衫人端坐在马上,动也不动一下,像是六尊石像,只有风吹着他们六人的须发时,才带给别人一些生意。

  这种情形僵持了没有多久,因为铁霸王郭树伦已在咕嘟着:“站在这里干什么,我们走吧。”他也认清这六人,心里有点发毛,他虽是莽汉,但生平却最不喜欢吃眼前亏,此刻光景,知道自己这面占着劣势,虽然这六人的来意还不知道,但以这六人以前行事来看,总不是好事。

  因此他缓缓回过头,竟想一走了之。

  蓦地,那六骑中一人发话道:“给我站住!”声音阴沉尖锐,闻之更令人毛骨悚然。

  铁霸王郭树伦只觉一丝凉意直透背脊,回过头,壮着胆子说:“小可和阁下无冤无仇,也没有得罪过阁下,要我站住——”

  话还没有说完,先前发话的那紫衫人又尖锐的冷笑了起来,笑声刺耳之极,打断了郭树伦的话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郭树伦不安的移动着脚步,微一点首,那紫衫人笑声一顿,阴森之极地说道:“那么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兄弟的脾气?”

  他言语之间的狂妄自大,大有天下唯我独尊之意,谢铿鼻孔里不屑的冷哼一声,眼角鄙夷的扫在那紫衫人身上。

  那紫衫人怒道:“你是谁,敢在我兄弟面前放肆,是活得有些不耐烦了吗?”

  另一紫衫人面白微胖,微微笑道:“六弟别太不客气了,这位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游侠谢铿。”

  先前那紫衫人哦了一声,随即阴沉的说道:“游侠谢铿又怎么!”

  谢铿冷笑一声,六合剑丁善程却接口道:“天中六剑又怎样!”

  他少年气盛,虽然知道对方就是江湖中出名难惹的天中六剑,也忍不住出言相抗,这当然也是他自恃武功剑法之故。

  金刚手伍伦夫听到他此话一出,知道事已难了,他年纪大些,凡事都以忍让为先,总不想再多结冤家,何况是天中六剑。

  于是他想出来说几句客气话,期望能撂过此事,哪知那微胖的紫衫人已笑道:“嘿,这位年轻朋友好大的口气,真是英雄出在少年了,哈哈!”他味语先笑,带着一团和气,哪知却是江湖中以毒辣阴狠、行事无常著名的天中六剑中最厉害的一人——凌月剑客。

  金刚手伍伦夫慌忙跨前一步,挡在丁善程的前面,带着一脸息事宁人的笑容说道:“在下金刚手伍伦夫久闻阁下们的英名,平日就仰慕得很,哪知今天却让在下见着了。”

  凌月剑客仍然是笑嘻嘻的,道:“好极了,原来阁下就是以外家金刚手饮誉江湖的伍大侠,好极了!”

  他眼睛又注视到丁善程身上,道:“这位年轻朋友是谁,在下却眼生得很。”

  丁善程方待抢前答话,伍伦夫一伸手拦住了他,说道:“这位就是六合门的第七代传人丁善程丁少侠。”他干笑了几声,又道:“算起来,他还是阁下们的小师弟呢。”

  先前那带着尖锐笑声的紫衫人,就是天中六剑里的老六凌尘剑客,此刻极为不悦的冷笑了一声道:“姓伍的别乱拉关系。”他面如寒霜,接着道:“姓伍的和另两位朋友如果没事的话,先走好了。”他又阴沉的冷笑一声:“如果想在这里看看热闹的话,也未尝不可。”

  凌月剑客接着笑道:“如果想动手的话,那就大可不必了。”他转过头去,朝谢铿及丁善程笑道:“至于谢大侠和丁少侠的身手,却是愚兄弟一定要领教的,只要两位能胜得了愚兄弟中的任何一人,那么愚兄弟就听凭两位处置,否则的话……”

  六合剑丁善程双眉一轩,冷笑道:“这正合我意,我丁某人虽然只是江湖中的一个小卒,但却早就想领教各位的武当剑法了。”他将武当两字讲得特别长而重,其中满含着讥嘲的意味。

  天中六剑面上一齐变色,各个都带了怒意。

  原来这天中六剑本是武当山真武宫中护法的紫衣弟子,后因犯了教规,竟被武当逐出门外,他六人也就还俗不当道士,仗着一身轻灵巧快的武当剑法,在江湖中博得极大的名声。

  这六人性情本就十分怪癖,成名后行事更是不分善恶,全凭自家的喜怒而定,只要有人得罪了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非把你整得倾家荡产不可,是以到了后来,这六个正派出身的剑手,竟成了江湖恶名昭著的人物,他六人仍然我行我素,六个人六口剑几乎震住了整个的中原武林。

  此刻六合剑将武当两字说得分外刺耳,当然是讥讽他们是武当弃徒,他们怎会听不出来?是以六人俱都勃然作色。

  这已是一触即发的情况,金刚手心里暗暗叫苦,他年已五十余了,生平经过的大小战役不知有多少回,对于这种场面,他当然看得太多了,略一盘算,除了谢铿功力的深浅他还不能确实的估计出之外,自己和丁善程也可以勉强抵敌得住天中六剑中的两人,至于郭树伦和蔡新呢,却不敢保险了。

  于是这次接触的结果,一望可知自己这面是凶多吉少的,打这种没有把握的仗,金刚手可不愿意。

  他考虑再三,在这将发未发的情况下,突然道:“如果谢大侠和丁少侠想和天中六位剑客切磋切磋武学,那也无妨,只是我们希望大家点到为止,那么小弟我——哈!”他又干笑了两声,目光一转,接道:“倒可以替各位做个见证了。”

  他老奸巨猾,几句话轻轻易易的就将自己脱身事外,游侠谢铿腹中暗地冷笑一声,忖道:“你紧张个什么,难道我还要你帮忙不成?”只是他生性淳朴,这种刻薄的话可说不出口来。

  凌尘剑客却哈哈一笑,带着十分轻蔑的眼光向金刚手微微一扫,凌月剑客已在旁接笑道:“伍大侠要做见证,好极了,好极了。”

  他微偏着头,向谢铿道:“我看谢大侠的手像是已经有点痒了,那么——”他哈哈一笑,道:“就等丁少侠稍待一下,反正今日我弟兄六人,总会让两人过瘾就是了。”

  谢铿生性不喜说话,他虽然也不愿意多结仇家,但事情真到了自己头上,他却也不会畏缩退避的。

  于是他沉声道:“天中剑客既如此说,那兄弟少不得要献丑了。”

  凌月剑客又一笑道:“谢大侠看我兄弟哪个顺眼,我兄弟就哪个出来陪谢大侠玩玩。”天中六剑中个性各个不同,老大凌天、老二凌日、老四凌风、老五凌云,都是沉默寡言的人物,只是老三凌月和老六凌尘才是平日发言的代表人物。

  凌月剑客话声未了,凌风剑客身形—动,也未见如何作势,便跃下马来,寒着脸一言未发,晃身间又跃到谢铿身前。

  谢铿微退一步,身上的每一部分的肌肉已都在凝神待敌了。

  凌月剑客又哈哈笑道:“老四要领教谢大侠的功力,好极了,好极了,只是我说老四呀,你可要小心些呀!”

  凌风剑客仍寒着脸,左手剑诀一领,右手伸缩之间,寒光暴长,原来在这快如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已将背后的长剑撤在手上了。

  谢铿双掌极快的划了一个圈子,然后停留在胸前,沉声道:“原来阁下就是‘天中六剑’的四侠凌风剑客,兄弟何幸之至,竟能和名满天下的天中剑客交手,请,请,天中剑客的剑法,兄弟亦是心仪已久的了,阁下请快施展出来口巴。”

  凌风剑客傲然一引剑光,剑尖上挑,剑把上杏黄色的穗子在风里晃动着,随着他身上紫色长衫的起伏,望之洒然。

  他脚步一错,将门户守得严密而佳妙,然后低喝道:“请谢大侠亮出兵刃来。”他自恃身份,当然不肯和手上没有兵刃的人动手。

  谢铿微微一笑,道:“我谢铿走遍江湖,从来就只以这一对肉掌应战,身上别说是兵刃,就连一块铁片都没有。”

  凌风剑客面目更冷,倏的剑光错落,排起漫天剑影,谢铿屹立不动,眼前虽然剑花错落,但是他却知道绝对不会碰到自己身上。

  果然,霎时间剑光又倏然而收,凌风剑客已空着双手站着,冷然道:“那我也只有以一对肉掌来领教领教大侠的掌法了。”

  已将是午时了,但因毫无阳光,是以根本分辨不出时刻的早晚,谢铿觉得身体虚虚的,手脚仿佛也有些麻木的感觉。

  但是他却顾不得这些了,猛提一口真气,脚步微微一踢,右掌横切,口中猛喝一声:“看招!”左掌倏的穿出,后发先至,击向凌风剑客右边的肩胛之处,掌风凌厉,像是丝毫未因这一日来的劳顿困苦以及方才的两次交手有所影响,而其实他却已是外强而中干了。

  凌风剑客身形一引,避过这一掌,暗忖:“这姓谢的果然有几分功夫,无怪他能享盛名。”心中也存了几分警惕。

  两人这一施展起身法来,本来已是迷漫着的尘土,被他两人这种凌厉的掌风一带,更是漫天飞扬,六合剑凝神注视,脸上露出喜色,暗忖:“看来这凌风剑客不是谢大侠的对手。”

  凌风剑客应付得果然非常吃力,天中剑客本来就是以剑法见长,武当派掌法虽是内家正派,威力自是不凡,但真武庙里的紫衣弟子却是专研剑法的,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使用掌法。

  是以天中六剑后来能以剑法扬名江湖,但掌法却是欠佳,天中六剑也很少弃剑不用,此次事逼至此,旁边又有人旁观,以天中六剑在武林中的地位,当然不能仗剑来和一个赤手空拳的人动手。

  此刻两人过招,凌风剑客不禁在心中叫苦,凌天剑客悄悄侧过身子向凌月剑客耳边道:“看样子老四恐怕不行了。”

  凌月剑客眼睛动也不动注视在过招的两人,也低声道:“再看一阵子再说。”

  此时每个人都以为是谢铿在占着优势,只有谢铿肚子里明白,他已是强弩之末,恐怕不能再支持很久了,因此他出招也就更凌厉,必然的他所能支持的时间也就更短。

  可是别人也就更看不出来,天下的事,往往就是这种情况。

  凌天剑客虽是天中六剑之长,但却最沉不住气,朝身旁的凌月剑客低语道:“我把老四换下来。”身形暴长,自马鞍上斜斜掠起,宛如一只冲天而起的苍鹰,又倏然下落。

  他右手一伸,一道寒光带着青白色的剑芒,硬生生将正在动手的凌风剑客和谢铿分了开来,原来他在拔起身形来的那一刻,也将剑撤下,因为他知道若凭一双空手是很难将这两人拆开的。

  他这么一来,凌风剑客固是心中感激,谢铿心中又何尝不在暗中欢喜?

  六合剑丁善程却大怒,飘身一引,掠到凌天剑客身前,冷然道:“这算怎么回事?”

  凌天剑客却也冷然望着他,一言不发,凌天剑客本就不善言词,再加上他此刻本来就心中有些愧怍,越发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