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又道:“可是我刚才替你打了那鬼道士两弹丸,功过也该算是两相抵消了吧?”

  她此话一出,白非和石慧都不禁惊异的“噢”了一声,立刻想到方才在殿脊所发出笑声,将崆峒道人注意力都移开,使得自己能乘乱掠走的人,也就是这个美得出奇的女子了。

  “怪不得她说帮过我们的忙。”白非、石慧不约而同的暗忖着,但是对这女子却仍不免怀有戒心,因为这女子无论从装束、举止抑或是行动上去看,都显得太过奇怪了。

  因此他们在瞬息间也找不出什么适当的话来说,微风吹过,将那女子身上穿的轻纱长衫的下摆吹了起来,露出她穿在一双缕金鞋子里凝玉般的双足和双足上一段嫩藕般的小腿。

  这情景就像是九天仙女突然降落在这深山的梧桐树上,有一种难言的圣洁之美,而没有半分淫邪的意味,白非的眼光像是随着那阵风吹到她的腿上,石慧看着白非的眼睛,哼了一声,其实她的眼睛也禁不住要朝人家看两眼。

  那女子似乎觉察到了,有意无意间用手捺住长衫,笑问白非道:“你武功真不错,这些崆峒道士里,就数那玉鸢子和那个玄天子最难斗,我到崆峒两三次了,也不能将他们怎样。”

  她一笑,用手掠了掠头发,又道:“可是我也将他们弄得天翻地覆,他们想抓住我,那简直是做梦。”

  白非心中一动,忖道:“原来那些提着剑的崆峒道士就是想捉她的,只是她来崆峒找麻烦,不知她和崆峒派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

  石慧却恨恨忖道:“这女子妖行怪状的,一定不是好东西,看她望着非哥的样子,真是可恨。”

  那女子却不管他们心里想着的事,脸上的笑容突然收敛了,两眼注视着远方,像是看着什么,又像根本没有看着什么,口中却低低念着:“玉鸢子——”声音中包含着的某种意味,使得白非和石慧身上却起了一阵悚栗。

  “对了,这女子一定和玉鸢子有着什么怨恨,所以在玉鸢子见到那金弹时,会有那种表情。”白非暗暗忖道,只是这样一个女子会与玉鸢子那种人有什么关系,却又令白非不解。

  那女子突然回过头,向白非说道:“你肯不肯帮我一个忙?”

  白非愕了一下。

  石慧却接口道:“什么事?”

  那女子一笑,轻轻说道:“我要你们帮我去杀一个人,一个该死的人。”

  “玉鸢子?”白非脱口问道。

  那女子点头道:“对了,玉鸢子,我不远千里从青海赶来,就为的是要亲手杀死这个人,这个人一天活在世上,我就一天不舒服,他死了,我要将他的皮铺在我的床上,将他的肉一口口地吃下去。”

  “这女子和玉鸢子之间的仇恨竟这么深,可是我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我怎能帮她这个忙,何况他们谁是谁非还不知道哩?”

  白非沉吟着,心中却又突然一动,忖道:“她是从青海来的——”这女子的言行,很容易的就让人联想到天妖苏敏君身上。

  “帮你的忙,也可以,不过——”白非道。

  那女子立刻急切的接下去说道:“不过什么呢?”

  白非笑了一笑,用眼睛阻止住那在旁边已露出不忿之色的石慧,朗声道:“只不过姑娘既住在青海,不知可否也帮小可一个忙?”

  “什么忙?”

  “青海海心山,隐居着一个武林中的奇人,姑娘可知道吗?”白非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

  那女子却神色大变,问道:“你找她有什么事?”神色之间,一望而知这女子和海心山的天妖苏敏君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

  而她这种神态立刻引起了白非的极大兴趣,也使石慧面上的忿怒之色转变成询问和惊疑的态度,因为她已知道白非的用意,而白非的这种用意是不会引起她的嫉妒的。

  那女子的眼睛瞪着白非。

  白非道:“小可有些事,想到海心山去谒见老前辈,姑娘如果认得这位前辈,不知能否为小可引见引见?”

  那女子噢了一声,冷冷说道:“那是家师。”

  白非和石慧又吃了一惊,那女子却又冷冷说道:“假如我不替你引见家师,你就不帮我这个忙,是不是?”她“哼”了一声,又道:“这算是交换,还是算做要挟?”

  白非脸又微微有些红,避开她刀一般锐利的目光,缓缓地说道:“不是这意思——”

  石慧却抢着道:“只要那玉鸢子确实该死,我就帮你杀了他。”原来她对玉鸢子也有着非常恶劣的印象,是以毫不考虑的说出此话,言下之意,却也是叫那女子说出为什么要杀玉鸢子的原因。

  “那玉鸢子和我仇深似海,若有人帮我杀了他,我无论怎样报答都行。”那女子说道。

  白非却一皱眉,忖道:“她话无异是答应了替我引见苏敏君,但却不肯说出她为什么要杀死玉鸢子的原因,难道她和玉鸢子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吗?”

  白非疑心又想,那女子却飘飘的走向石慧,道:“妹妹,你也是女人,你总该知道,天下之间最可恨的就是男人。”

  石慧听着她的话,一边却望着白非。

  白非更是哭笑不得,这女子指着和尚骂秃驴,这句话很明显的将他也骂了进去,他愈想愈不是滋味。

  哪知石慧却说道:“我看玉鸢子那家伙也可恨得很,不过他们崆峒派里道士那么多,怎么能有办法动手杀他?”

  白非听了,先是一愕,突然想起玉鸢子对石慧的态度,一笑了然。

  那女子道:“妹子,你真好。”竟拉起石慧的手,面上也流露出感激的神色,道:“只要你们答应,我就有办法对付那家伙。”

  白非暗忖:“我还没有答应,她却将我也算上了。”

  但是他此刻却又怎能说出不答应的话来?只见那女子将石慧拉到一边,嘀嘀咕咕的在石慧耳边说了许多话,石慧一面听一面点头,白非更是不知道那女子究竟在搞什么鬼。

  她们两人讲了许久,那女子足尖一点,身子就轻飘飘的飞了出去,在群木之间一闪而没,轻功竟是高绝。

  白非虽微有些吃惊,忖道:“这天妖苏敏君的弟子,武功竟如此好,但却怎么又说不是那玉鸢子的对手呢?”他又想起和玉鸢子动手的情况和玉鸢子那一身怪异绝伦的身法,又奇怪玉鸢子即是崆峒门下,怎么武功却是这种旁门的传授?

  他一抬头,石慧正向他行走,眼圈竟红红的,他惊问道:“慧妹,你怎么啦?”

  石慧一嘟嘴,道:“你们男人坏死了。”

  白非一笑,他知道石慧一定听了不少那女子骂男人的话。

  石慧见他不出声,“喂”了一声,又道:“你帮不帮我的忙?”

  “什么忙?”白非笑问。

  石慧道:“我要杀死玉鸢子那坏蛋,你帮不帮我的忙?”

  白非暗暗发笑,忖道:“这倒好,要杀死玉鸢子,竟变成她的事了,变成了她的事,还不就等于是我的事一样,唉,又是一桩麻烦。”

  他心里在想着心事,石慧却已怒道:“你不肯帮忙就算了,你一个人到青海去好了,我也不要帮你的忙。”她“哼”了一声,又道:“男人果然不是好东西。”一转身,将脸背了过去。

  “我又没有说我不帮忙。”白非笑道,“可是你们讲的事,总该也让我知道一点儿呀。”

  石慧“噗嗤”一笑,道:“偏不让你知道。”却转过身来,朝白非道:“我们就在这里候着,等一下那姐姐将玉鸢子引来,你就动手杀了他。”

  白非又一笑,忖道:“我这算是什么呀?”俯身往枝桠上一坐,道:“你们到底讲的什么,我若不弄清楚了,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就杀人?那玉鸢子坏,可是坏在什么地方呢?”

  石慧嘟嘴道:“我说他坏,就一定坏,难道你不相信我?”

  女人,就是这么奇怪,当她确定了一件事之后,她就认为那件事就是真理,石慧也并不例外,当她愿意相信一个人的话的时候,她就完全的相信,甚至连半分怀疑都没有。

  白非可不和她一样,他将这事前前后后思量了一遍,他知道帮那女子的忙,对自己一定有好处,而且那位石慧口中的那姐姐,看样子也不像是动不动便想杀人的人,那么这玉鸢子必定有他该死的原因,只是他却不禁渴望知道石慧和她的那姐姐说话的内容,石慧不讲,他更好奇。

  他却不知道叫一个女子说出秘密的最好方法,就是不去问她。

  白非俯着头想心事,石慧却忍不住坐到他旁边,道:“你是不是想知道那姐姐的事?”她不等白非回答,又道:“我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一定要守秘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白非暗忖:“她怎么又肯说了?”侧望了她一眼。

  石慧已恨恨说道:“这玉鸢子真该死,他骗了那姐姐的武功,还骗了那姐姐的身子,却将那姐姐一丢了之,你说他该不该杀?”

  听了这几句话,白非不但没有弄清楚,反而更糊涂了,石慧这才将方才那女子和她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原来那女子姓那,是青海通天河边哲公多齐齐堡主那长春的爱女,叫那霞子,昔年天妖苏敏君被中原武林所逼,窜入青海时,受过那长春的恩惠,将她收为弟子。

  齐齐堡主以无比财力,在青海海心山上为苏敏君建造了栖身之地,那霞子借着先天的无比美貌和后天的无比魅力,随着使武林中高手不知凡几、迷离倾倒的一代妖物苏敏君,在这海心山上修习天妖苏敏君的秘技。

  一晃数年,春花秋月,那霞子正是忧情之年,久居深山,自是寂寞,就在她离开海心山回齐齐堡省亲的时候,遇着了云游青海的崆峒道人——玉鸢子。

  也就在这时候,那霞子被曾颠倒过无数人的“情”字所颠倒,不但和这虽是道家却极风流的玉鸢子结下孽缘,而且不惜违背师令,将天妖苏敏君的秘技“蚀骨销魔倩女迷情大法”私下传授给玉鸢子,结果却是玉鸢子悄悄一走,她自己被苏敏君幽囚于海心山绝顶石窟中三年,若不是她父亲齐齐堡主,恐怕已早就被废去武功了。

  是以当她得到自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崆峒来寻找这负心薄情的玉鸢子,哪知她此刻竟不是身兼崆峒内功心法和天妖秘技的玉鸢子敌手,除了不断的在崆峒山上扰搅之外,对玉鸢子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是以她才会有求助之事。

  那霞子将这些事告诉了石慧,石慧此刻又告诉了白非,她亦是为情颠倒之人,说起来有声有色,比那霞子还要动听,出神听着的白非也不禁摩拳擦掌,恨声大骂起玉鸢子来。

  “现在那姐姐去把玉鸢子引到这里,你就下去和他动手,我和那姐姐在旁边帮忙,对付这种事,可用不着讲什么武林道义。”

  白非立刻也说道:“对付这种人,确实不要讲武林道义。”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可是我却很奇怪,苏敏君听到她徒弟上了这么大的当,怎么不亲自出面,来收拾这玉鸢子呢?”

  石慧当然回答不出:“总有什么原因吧。”她只得如此道。

  两人坐在树桠上等了许久,都没有看到那霞子和玉鸢子的影子,肚子却有些饿了,白非暗笑自己最近老是饿肚子,石慧则忍着不说出来,因为这是她要等的,若是别人要她等,她一定会早就嚷肚子饿了,女子的自私,即使对她所爱的人,也不例外——当然除了某种特殊的情况之外。

  “那姐姐会不会出事了?”石慧有些担心地说道,抬头一望,又道:“你看,天都已经快黑了,我们到山上也快一天了哩!”

  “这一下又耽误这么久,灵蛇堡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司马老伯和邱大叔不知道走了没有?”望着暮色,白非叹气说道。

  “爹爹和妈妈不知道遇见了没有,他们会不会回家去了呢?”石慧也幽幽说道。

  此刻暮色四合,秋意更浓,两人竟生起了许多种感触,于是白非说道:“再等一会儿,他们要是还不来,我们就去找他们去,一直坐在这里死等,我看你也未必受得。”

  他话刚说完,脸色就变了一下,拉着石慧躲在枝桠间一个较为阴暗的角落里,石慧也蓦然紧张起来,留意的倾听着动静。

  片刻,她果然也在秋风之中辨别出夜行人衣袂带风的声音,不禁捏紧了白非的手,瞬息,她已看到一条黑影掠来。

  “怎么只有一个人呢?”她有些奇怪,那人影身法绝快,在群木之间盘旋了一阵,然后突然停下来,站在离石慧和白非不远的一棵树上,朗声道:“方才两位朋友在哪里?贫道有事当面奉告。”

  白非此刻已看清了那人影是谁,低声道:“玉鸢子。”

  石慧惊骇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非道:“你留在这里别动,我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