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萧维景的车。

文灵打开驾驶座旁边的门下来。

她的白色套装上仍旧充满了酒渍,隔着不远,她撩了下脸颊旁的头发,抹了把和酒渍混合在一起的雨水。

文灵没能看清楚萧则行的脸,往他们二人的方向又走了几步。

如今夜色太深,又下着大雨,她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扶着棠柚,而棠柚身上还裹着那个人的外套。

文灵眯了眯眼,忍不住讽刺地笑了笑。

转过脸,她调整情绪,开始打电话,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刚好能让棠柚听到:“维景,你现在还忙吗?……嗯,我这边出了点意外,你现在能不能过来一下——”

话没说完,手机直接被人拿走。

文灵手中空空如也,一抬头,看到萧则行,惊的睁大了双眼。

萧则行久居海外,她并不认得他。

令文灵震惊到傻眼的,是他和萧维景相仿的眉目。

眼睛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明明容貌相仿,萧维景总是在笑,发怒时候也不会让人恐怖;而此时,眼前的男人,没有对她说一句话,却令文灵忍不住颤栗。

这人……是谁?

萧则行一眼也没看她,沉着脸对着手机那端说:“维景,我是你二叔。”

不等那边人回答,他眉峰冷冽,音色低沉,隐隐压着怒气:

“立刻滚过来。”

“就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再粗长一些~

骄傲挺胸。

☆、二十二朵玫瑰(捉虫虫)

因着阶层问题, 文灵丝毫触碰不到萧维景的交际圈。

只是偶尔的几次吃饭中,萧维景提起过他的二叔, 萧则行。

只比他大三岁, 却深受老爷子器重。

萧维景这次远赴海外,投奔的就是这位二叔。

文灵终于回过神来。

她颤声叫:“二叔?”

萧则行将手机放在已经变形的车后盖上,居高临下看她,目光冰冷:“你算个什么东西?”

文灵脸火辣辣的疼。

像是被人毫不留情地扇了一巴掌。

——不, 比这还难受。

萧则行看她的眼神,和看恶心的垃圾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折身离开,助理适时地递上纸巾,萧则行垂着眼睛, 挨个儿擦拭完手指。

走到棠柚身边,他声音缓和下来:“别担心,我给你撑腰。”

棠柚还在抖, 今晚很疼,她点点头,尝试着穿上男人的风衣。

巨大的后怕之后, 现在才稍稍地安定下来。

衣服实在太大了, 袖子也长,在他身上那么合身, 到了棠柚身上,就像是套上麻袋;像是幼时扮家家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棠柚不得不把袖子挽起来一截,费力地露出了手。

萧则行接过伞, 撑着,挡住雨水;而助理跑去打开后备箱,取出三角警示牌,放置好。

萧则行低头,看着颤抖的棠柚:“要不要先去旁边店里等着?外面很冷。”

“不了,”棠柚摇头,“交警很快就过来了吧。”

萧则行没有再劝,往左边走了两步。

刚刚凉飕飕的风顿时消失了,棠柚两只手捂住脸,搓了搓。

温度渐渐地回来。

她忍不住抬头看萧则行,他个子真的很高,大概快190 了吧;脱去风衣,里面还是万年不见的衬衫。

——这个男人的衣柜里除了衬衫难道就没有别的衣服了吗?

——哦,还有西装。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萧则行真是棠柚见过穿衬衫最好看的男人了。

身高优势摆在那里,身材管理也很棒。

萧则行的家中有一个大大的私人健身房,各种器材都很齐全。

棠柚低下头。

也不知道未来哪个幸运女孩会成为她的二婶。

交警很快赶到。

这种事情并不是很难处理。

棠柚车上有行车记录仪,清晰地记录到刚才发生的一切,棠柚的车速并不快,车距保持也正常;归根结底,还是文灵突然恶性刹车、违规停车导致的追尾。

文灵负主要责任。

对于这一结果,文灵没有反驳。

倒是她身上的红酒渍引起交警主意,叫她吹气,测试酒精含量。

文灵照做了。

从得知萧则行身份之后,她的脸色就没有好过。

毕竟不是多么大的事故,双方都没有喝酒,对责任认定结果也没有异议;叫来拖车把两辆车都拖走,交警留下罚单,离开。

文灵有些僵硬地问萧则行:“萧先生,抱歉,刚刚刹车突然间失灵,我没注意——”

萧则行打断她:“你以为我是萧维景?”

文灵低声问:“……那我能不能先走?”

“走?”萧则行看了眼腕表,冷笑,“刚刚不是打电话给维景了么?等他过来,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有什么事情想麻烦他。”

文灵直觉今晚怕是要出大事。

萧则行的助理沉默站在旁边,她现在也没有车,更是不敢再跑。

……倘若现在跑掉,萧维景追责起来,更是不好收拾。

但留下来,一对峙,怕是也要露陷。

萧则行看棠柚脸色仍旧苍白,耐心问:“晚上吃东西了吗?”

棠柚把风衣的拉链一直拉到顶,遮住半张小巧的脸:“吃过了。”

“吃的什么?”

棠柚一边思考,一边回答:“两杯果汁,还有些草莓,几片叶子……”

萧则行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隔着衣服,轻轻地拉住她的胳膊,叹气:“走,二叔请你吃饭。”

文灵见状,想偷偷溜走;助理适时地拦住她,微笑:“文小姐,您现在还不能走。”

今天是工作日,餐厅的人并不多。

萧则行带着棠柚去了二楼,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文灵和助理一起坐在后面,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棠柚心不在焉地点了几道菜,温暖一点点回升,明亮的灯光减少刚刚那些恐惧感。

侍应生送上来毛巾,棠柚接过来,轻声道谢,慢慢地擦拭着头发。

她看到萧则行对助理说了些什么,五分钟后,助理下楼,带了温热的牛奶上来。

萧则行垂眸,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轻声安慰:“别怕,都结束了。”

他刚刚和文灵说话时声音很凶,现在却像是怕吓到她一样,格外的温柔。

棠柚咬着吸管,她头发还有点湿,毛巾搭在脖颈上。

她吸了一口,捧着温热的牛奶杯子:“谢谢二叔。”

-

萧维景赶来,一眼就看到正在吃东西的棠柚。

她穿着男士的风衣外套,浓绀色,长长的、大大的把她包裹起来,衬的一张脸格外的小巧秀气。

此时正低着头,被雨水沾湿的眼睫已经干掉了,投下一小片暗暗的阴影;她捏着筷子,正在小口小口地吃丸子。

萧则行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似是在出神。

萧维景忍不住放缓脚步。

萧则行侧脸,看到他,站起来。

他没有笑。

隐隐压抑着的愤怒。

萧维景还是第二次从萧则行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二叔极少会动怒。

上一次见萧则行生气,是萧维景还在读初中时候,萧则行生母偷偷从疗养院中跑出来,又被强制性带走。

那次萧则行和萧老爷子两人起了争执,后来争执升级,险些拆掉整个书房。

萧维景尚不明白情况,微怔:“二叔,怎么了?”

棠柚抬头,筷子上的丸子滴溜溜掉下来,多亏有个小碟子接着。

有两滴酱汁溅出,落在了桌子上。

萧则行低头,平静微笑:“没事,你继续吃。”

那个笑令萧维景愣了愣。

棠柚点点头,抽出纸巾把溅到桌上的一滴酱汁擦拭干净,纸巾揉皱成个小团子,丢掉;又把小碟子往旁侧推了一推,重新夹了枚丸子,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

她嘴巴不大,牙齿也很白。

从始至终,棠柚的视线只在萧维景身上停留了短暂几秒。

如同看着一棵普普通通的植物,就那么掠过去了。

这还是萧维景第一次尝试到被她冷落的滋味。

心中有些许的不适感。

萧维景硬生生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终于看到了在另一边坐着的文灵。

和棠柚相比,如今的文灵真的就是实打实的“狼狈”二字。

白色的套裙原本还算的上好看,但现在却沾上了不少红酒渍,头发也被水打乱,往常直爽大方的人,猝不及防做出一副可怜模样来。

萧维景忽然有种奇怪的念头,总感觉现在棠柚和文灵似乎都像是变了一个人。

萧则行走到文灵对面,坐下。

他仍旧沉着一张脸:“说吧。”

声音不高,文灵吓的不住发抖。

萧维景看向文灵,仍旧不明白:“怎么回事?”

助理在旁边提醒:“文小姐,希望您今天能够把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都讲清楚。”

文灵定定心神,死死掐住掌心,这才慢慢开口:“今天马老师生日,我遇到棠柚,起了点小争执;也没什么,就是后来开车出来的时候,刹车突然间坏了,不小心追尾。刚刚追尾时候我还挺怕的,不过现在已经处理好了。就是可惜老萧的车子,后面被撞坏了——”

说到这里,她偷偷地看了眼萧则行;萧则行没什么表情,也没看她。

文灵冲着萧维景笑了笑:“我怕自己赔不起。”

萧维景并不在意:“撞坏车子而已。”

文灵的车子突然坏了,临时借萧维景的车子参加同学聚会;萧维景车子不少,她借就给了,这也没什么。

不过,仅仅是这些,应该不至于让萧则行这样生气。

萧维景忍不住问:“二叔,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不对的地方多了,”萧则行微微后仰,睨着文灵,“刹车失灵?我已经让人把车子送去检验;结果明天出来,看看失灵的到底是刹车,还是你的脚。”

萧维景怔住。

“还有你口中的小争执,”萧则行冷声开口,“到底是什么争执?你好好说一说。我想听听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你不惜冒着出车祸的风险也要欺负柚柚。”

文灵被他吓住了。

萧维景试图劝萧则行冷静:“二叔,您——”

“维景,”萧则行念着他的名字,颇为失望地看他,“报恩也不是这么个报法。”

萧维景沉默了。

萧则行叫文灵:“还没完,你继续说。”

文灵死死攥住手,脸色煞白:“……我身上的酒是棠柚泼的。”

“为什么泼你?”

真实情况,文灵当然不能说,她咬牙:“因为她嫉妒我和老萧走的太近。”

“你和维景走的太近?”萧则行嘲讽,“听你的语气,还觉着自己委屈?”

萧维景终于从两人对话中精准地提取到了信息。

他本来就云里雾里,秉着对文灵的信任,借了车;结果没想到文灵开着他的车和他的未婚妻追尾,在此之前,两人之间似乎还爆发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萧维景就是一钢铁直男,没有经历过多少女人,认知中只有绿茶婊和白莲婊两种麻烦。

他做梦都没想到,世界上原来还有汉子婊这种存在。

文灵已经在一连串的逼问下,慌乱了阵脚。

萧维景好糊弄,他很少会细究事情的具体细节,她玩弄春秋笔法,极好糊弄过去;

可萧则行不行。

他每一句都在痛脚上,都在她试图遮掩蒙混过关的地方。

萧则行冷声问:“你说清楚,争执的源头是什么?是谁先说的话?”

文灵节节败退:“……我不记得了。”

萧维景第一次见文灵这个模样,他不明白前情后果,还以为文灵也被吓到了,咳两声:“你别急,慢慢想,不是刚刚才发生的事么?你记忆力那么好,肯定记得。”

文灵从没有如此地觉着萧维景说话不看场合。

这是她第一次被他的直男性格气到想吐血。

她说:“我真记不得了。”

啪嗒。

后面的棠柚摔了筷子。

她沉着脸站起来,风衣太大,愈发衬的她人小小一只,却无损此时气势。

棠柚脸上没有一点笑容,直直地走过来。

萧维景还是第一次见她生气。

他愣住。

愣神间,棠柚的手已经重重拍在桌子上,她看着文灵,胸膛剧烈起伏:“不记得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文灵没说话,错愕地看着棠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