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突然间看到那姑嫂二人的店铺在报纸上这样大做文章, 尤其是报纸竟将开店的姑嫂二人与陈女士相提并论。还有那姑嫂二人对“思卿”牌化妆品的大说特说, 什么思念祖国母亲的话都出来了。邵小姐总归是有些气闷的, 尤其, 邵小姐会不自觉的想, 如果当初把北京总代理权给这姑嫂二人,如今在报纸上大出风头的,可能就是她的“芬芳”牌了。

邵小姐这样的人, 可能不在乎金钱,但是,她在乎名声!

邵小姐把报纸放到桌上, 更没心情了。

邵先生下楼来,见女儿秀眉微锁, 脸色不佳, 笑道, “怎么了?大早上的就不高兴。”

邵小姐倒不是个自欺欺人的性子,起身把报纸递给父亲, 笑道, “也没有不高兴, 当初爸爸你说这姑嫂俩厉害,我还不大信。如今不过一辆自行车,就闹得,全北京城都知道她们的店了。报纸上也登出来了,还做了采访。”

邵先生坐下,大略看过,点头,“好风凭借力啊。怎么样,走眼了吧?”

“走眼了。”邵小姐承认,“这报纸上说,思卿是上海实业家容先生的品牌,难道是容扬的手笔?”

佣人端上牛奶面包,邵先生自报纸里抬头,看向女儿。邵汶把牛奶放到父亲手畔,邵先生道,“你呀,你又想偏了。魏家要是与容扬有极深的关系,当初就不会那么想做你在北京的总代理。这报纸上的容先生,可能是容扬,也可能不是。但是,是你拒绝她们之后,她们才重新主推的‘思卿’的品牌。容先生是上海有名的实业家,你觉着,他有空为这么个小小的化妆品牌出谋划策?要是容先生有这个心,这个品牌早在上海做起来了。阿汶啊,关系是关系,生意若是只凭关系来做,纵是一时能做大,也是不能长久的。”

邵小姐受教,“这姑嫂俩是挺能张罗的。”

“这样的人,到哪里都不会埋没的。阿汶,你不要小看她们。她们比起你舞会上交到的朋友完全不逊色啊。”邵先生提点闺女一句。

邵小姐道,“前几天,我就是想请她们一道参加北京饭店的舞会。她们说事情忙,拒绝了。”

邵先生报纸略略翻过,放在一畔,“你想一想她们店里做活动的热闹,前期准备肯定是忙的,这并不是在敷衍你。”

邵小姐点头,“这也是。”

第二天小李掌柜一大早的就把一篮新鲜的草莓和陈萱言辞恳切的信送到了邵公馆,邵小姐顺势再给陈萱魏银下了请帖,这一次,陈萱魏银没有拒绝。就是,北京饭店倒是知道,只是,这舞会,是个什么地方?魏银还说,“我听说舞厅乱糟糟的,邵小姐这样的身份,怎么去舞厅啊?”

还是魏年知晓这事儿,与她二人道,“不是舞厅,是舞会,北京饭店的舞会极有名的,去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女孩子也多是名流出身,长长见识挺不错的。”魏年道,“我同你们一道去。”他可不放心陈萱魏银就这么跟着邵小姐过去,自家本身与邵小姐没什么深厚交情。

魏银是个爱热闹的,一听是这样有档次的地方,魏银问,“二哥,那我们穿什么衣服啊。”

“穿郑重些就行了,你们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店里那么多衣裳哪。”魏年说着,想到什么,打量妹妹和媳妇一回,与魏银道,“就是首饰别戴你们店里那些了,世面见多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真假。”

不让戴店里的首饰,魏银就有些发愁,“我倒是有妈妈以前给我的金戒指金耳环什么的,金手镯也有,就是样式旧了,还没有翻新。”

魏年很干脆,“走,咱们去首饰店瞧瞧,你今天相中的,二哥都给你买。”

“那可说好了啊。”

“我还会反悔不成?”

魏年给魏银在首饰店挑了一套珍珠首饰,现在虽然钻石也很流行,不过,不论女孩还是女士,用珍珠的次数绝对比钻石多。女孩子的首饰,也不是东海大珠,就是精巧些的珍珠首饰,自发卡、胸花,到项链、耳坠、手镯,这一套也要上百现大洋了。魏银都觉着贵了,想着发卡、胸针也不是一定得用的东西,就说只要项链、耳坠、手镯这三样就成了。魏年却是直接付账让掌柜包了起来,交给魏银自己拎着,“你也大了,该学着打扮了。”

魏银还是很高兴的,“谢谢二哥。二哥,咱们能带阿殊一起去吗?她也喜欢热闹。”

“成啊。”

魏银自己买,也不忘陈萱,陈萱说,“上次阿年哥给我买了,我都有。”

魏银笑,“就是一起戴戒指的那次吧。”

陈萱很不好意思,羞羞的点点头。

魏银就跟着哥嫂一道回了王府仓胡同,把参加舞会的消息告诉秦殊,俩人还要商量着穿什么衣裳。待吃过晚饭,魏年陈萱一道把魏银送回老宅,夫妻二人也跟着回老宅看看。自魏时去了关外,魏年三不五时的就要带着陈萱回老宅看望父母的。其实,陈萱每天都过去,因为陈萱早上都要去照管草莓。

魏老太爷现在瞧着儿子闺女媳妇的都高兴,真是长脸啊,魏老太爷做生意这些年,也交往下了许多朋友,朋友圈里,陈萱魏银这铺子可是头一个上报纸的。虽然以往魏老太爷也不赞同女人家抛头露面,可如今不是新社会了嘛。何况,又是这样长脸的事上报纸,还被报纸评为北京工商界的巾帼英雄。

饶是魏老太爷一向低调谦逊的脾气,也觉着怪有面子的。

见着儿子媳妇回家,自然高兴。魏银嘴快,说了明晚参加北京饭店舞会的事。魏老太太一听就急了,怒道,“咱们好端端的闺女家,如何能去那样乌烟障气的地方!不许去!除非我死了!你都给我在家好好呆着!”然后,又把魏年陈萱埋怨了一回,尤其陈萱,魏老太太道,“两百块现大洋的一辆自行车就叫你给败没了!如今又挑唆着阿银去什么舞会!做女人,得守妇道!”

“妈,你讲点儿理吧。你知道北京饭店是什么地方?”魏年道,“你问我爹,我爹知道。北京城里最高档的饭店,除了六国饭店,就是北京饭店了。妈你想哪儿去了,你以为我们是去舞厅啊。北京饭店去的,都是好人家的女孩儿,不是官员家的小姐,就是有钱人家的姑娘,上流社会的舞会。不是妈你想的歌舞厅,您可真会想,我能叫我媳妇和阿银去那种地方!”

魏年在讲理上,那就是魏老太太的克星,魏老太爷也劝老妻,“你别急,北京饭店都是有身份人才去的。”

“我听说,那跳舞可是男男女女搂一块儿的跳!她们姑嫂俩,一个是为人妇,一个是没出阁的大姑娘,怎么能去跟男人搂一起跳舞!”魏老太太老脸挂层寒霜,反正是绝不答应。

魏年无奈,“妈,我不是男人的啊!我去做什么的?我能叫她俩吃亏!就是带着她俩去开开眼界。”同魏老太爷解释,“这次是邵先生,就是王家大舅跟着做事的那个保定府的大面粉商家邵先生家的小姐给她俩下的帖子,人家那样有钱人家的小姐都能去,咱家的女孩儿就不能去了?一道去开开眼界,阿银也大了,总不能光闷家里,再闷傻了。”

魏老太太嘟囔,“哪里光闷家里了,成天往外跑哪。”

“妈,你别再小看咱家阿银了成不成,咱们阿银也是上过报纸的大人物!”魏年还朝魏银竖竖大拇指,魏银原本给她娘说的挺不高兴,又叫她哥给逼笑了,“二哥你少打趣我。”好声好气的跟她娘说,“妈,现在大户人家的姑娘都是常出门的,北京饭店那样高档的地方,平常想去还去不了哪。我们就是去看看,开开眼,不然,以后别人说起来,咱们连舞会什么样儿都不知道,显得多没见识啊。”

魏老太太实在不放心,瞅老头子一眼,见老头子也没有认真反对,魏老太太叹口气,拉着小闺女的手千叮万嘱,“咱去瞧瞧就行了,可不许跟男人跳舞,知道不?那不是正经人家女孩儿的本分。”

“知道了知道了。”魏银道,“我跟二嫂,谁会跳舞啊,就是去坐一坐。”

魏老太太这才不说什么了。

在老宅坐了会儿,天有些晚,魏年就带着陈萱回王府仓胡同儿去了。

待回了自己家,魏年才同陈萱说,“你知道为什么妈这么挑剔你不?什么事对不对的都要扣你头上,挑你的错处?”

陈萱打来温水,让魏年洗漱。陈萱现在的性子逐渐放开,也敢说些话了。魏年洗好脸,陈萱给递上毛巾,歪头看着魏年,“我要说了,你别不高兴?”

“说吧。老太太那脾气,我还不知道。”

“这有什么可说的,老太太一直这样啊,做婆婆的可不都这样嘛。”陈萱想说的就是,天下婆婆都这样儿,都是待媳妇刻薄。魏年真是无语了,魏年道,“要我说,做婆婆的人会刻薄儿媳,一是因为她们年轻时受过刻薄,二是因为,做媳妇的太优秀,让老太太有压力。”

陈萱看向魏年,魏年拉她在身边坐下,“大姐的脾气就像妈,窝儿里横,出去就没本事了。你知道妈为什么会来北京么,以前我听大姐说,小时候都是在乡下过日子的。”

“因为太爷在北京挣了钱,接一家子来北京享福呗。”

“不是。爸爸他们那一代人可不讲究挣了钱接家小出来,爸爸他们那会儿都是男人在外头挣钱,女人守着家,等以后在外头挣不动钱,还是要回老家的。所以你看,咱家在北京多少年,也没买处自己的宅子。”魏年说起家里的事,这些个陈萱还真不大清楚,就听魏年道,“爸爸小时候是过继给爷爷做儿子,爷爷的媳妇,咱们这得叫奶奶了,奶奶待咱爸不怎么样,毕竟不是亲生的。咱爸很早就出来做学徒了,后来,爷爷死后,咱爸也跟咱妈成亲了,那个奶奶真非等闲人,咱妈跟人家一比,那就是个傻子。那会儿,爷爷也没了,那个奶奶就跟乡里的土匪勾搭上了。咱爸在外挣了钱,她总嫌给她的少,有一回,还叫土匪把咱妈给绑票了,咱妈吓坏了,爸爸瞧着不成,就把一家子都接到北京来了。”

陈萱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故事,陈萱问,“那现在还有那个奶奶吗?”

“早死了。你想想,我也是在老家生的,我根本不记得老家的事儿,那会儿咱们都是吃奶的娃娃,这都多少年了。”魏年道,“有时我瞧着妈这一代人就觉着,要学问没学问,要说道理,她们除了丈夫儿女的,也不明白什么大道理。妈这一辈子,也就这样儿了。你不一样,你看,你现在会打理生意,还会学洋文,明天咱们还要一起去舞会。我心里觉着,妈这心里,肯定是羡慕嫉妒你。可她又说不出来,所以见你就格外刻薄,总是什么话难听说什么。你别跟她一样见识,你们是两样人,咱们现在又搬出来住了,也别为这个不痛快。”

魏年的声音低沉温柔,陈萱心里暖暖的,说魏年,“你想哪儿去了,我怎么会为这么点儿小事不痛快。老太太小事儿上是爱絮叨,可大事上,老太太是明理的。”陈萱是真的不会因为魏老太太嘴不好就不高兴,上辈子,魏年弄了个女人回来,魏老太太一天骂八回,把魏年和那女人从北京骂到天津去了。虽然上辈子因此事惶恐不安,现在想想,陈萱却非常解气。陈萱就觉着,魏老太太这样的老派人,虽然她们懂得的道理可能不多,但是,在许多事情上,老派人比新派人往往更能坚持。哪怕这种坚持在新派人看来是愚蠢而固执的,可是,这就是老派人,不是吗?

第109章 思卿上

第二天,魏年提前把汽车租好, 在与邵小姐约定的时间之前, 一行人先到邵公馆。

邵小姐没想到还有魏年、秦殊这两位编外人员要一起去, 好在魏年的俊美令人目眩神迷, 秦殊也自有上海滩名媛的风范,陈萱给邵小姐介绍, “这是我家先生, 这位是上海来的秦小姐。”

邵小姐与二人打过招呼, 魏年的底细不问即知, 这是陈萱的丈夫。不过, 虽是个小买卖人,风采倒是出乎邵小姐意料。至于秦殊,这就更令人看不透了, 这位上海来的秦小姐,论气势比陈萱魏银都要强些,只是, 这浑身的假首饰是什么意思?

是的,邵小姐出身富贵, 首饰是真是假, 一眼即知。

因时间尚早, 大家要在邵公馆略坐一坐,随便聊会儿天。邵小姐先谢过魏家昨日送来的草莓, 邵先生似乎对魏家人格外有兴趣, 出来相见不说, 还尤其提到了前几天抽自行车的事,邵先生不吝赞美,“真是个好主意,等闲在报纸上做广告,也没有这样大的动静。”这位儒雅绅士好奇的问,“不知这样的主意是哪位小友想出来的?这法子实在太好了!”

陈萱笑看魏年,很自豪的同邵先生道,“是我家阿年哥想的。”

邵先生有些意外,看向魏年的目光充满赞赏,“我还以为是两位女士想出来的,原来竟是魏老板出谋划策。”

魏年谦道,“这也不过是随便给她们出个主意,当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影响。”

“魏老板太谦了,你们的声势就很大了,这样大的声势,想来客人定是蜂拥而至,想出这样好的主意,还能把场面控制得住,将抽奖顺利的进行,这就极不容易了。”邵先生笑道,“真是少年英才啊!魏老板这样年轻,就有这般的经商手段,令人赞叹。容先生很实好眼光。”

魏年人物俊俏,谈吐亦是潇洒,邵先生是内行看门道,魏年也就不一味谦虚了,他道,“邵先生您也知道内子和我妹妹那店铺的情况,资金并不是很充足,要是在报纸上登广告 ,就是头版大幅广告,咬牙登上个把月,效果也不一定委好。毕竟,她们的店不是名店。而比广告效果更好的就是新闻,我就想,与其去登广告,倒不如自己成为新闻。所以,想了这么个法子。”

“你这是兵出奇锋啊。”邵先生愈发欣赏魏年的眼光,心下只可惜容扬快一步把人笼络走了。邵先生也是商界名人,不好去挖容扬的墙角。

邵小姐好奇的问,“现在‘思卿’牌子的运营,也是魏先生在做吗?”

“不是,那些是内子和小妹的事了。”魏年道,“我只是在她们忙的时候搭把手,我家里做的是面料生意,我平时主要打理家里的买卖。”

邵小姐极有风度的对陈萱魏银道,“‘思卿’的东西我看过,很不错。点唇膏的质量在国产货中算是上等了,颜色更为丰富。”

魏银笑,“如今各个牌子都在推出新颜色的点唇膏,点唇膏这东西,有点儿像美指油,其实,做来做去都是红的,可是,对咱们女孩子来说,樱红与桃红就不一样,大红与胭脂红又不一样。想在现下的化妆品市场中占得一席之地,我们计划着,除了几款固定的颜色,每年都要出新,这样客人才有新鲜感。”

“对,这是正理。”邵小姐笑,“‘思卿’也是国货品牌,你们要不要放到大兴盛去。我没别个意思,你们也知道,现在市面上九成国货都在大兴盛有柜台。若你们有意,我帮你们牵线。”

魏银看向陈萱,陈萱摇头,“我们现在的产品还太少,何况,现在‘思卿’的牌子也不够响,在生意上看,我们现在怕是拿不到好的条款,还是等‘思卿’的牌子响亮一些后,再同大兴盛合作。”

陈萱很客气的说,“以后少不得麻烦邵小姐。”

“你们样样都有计划,我能帮到的地方怕是有限。如果有事,只管开口,咱们也是朋友。” 虽然被婉拒,邵小姐也表现出了一流涵养。

陈萱笑,“这次邵小姐的芬芳也卖的很不错,点唇膏、美指油、眉笔这些加起来有三千多支,在国产牌子这一块,除了谢馥春、孔凤春这些老牌子,还有就是无敌、美人这些上海来的大牌子,芬芳是一顶一的了。邵小姐,你要有空去我们店里看看,也给我们提一提意见。这次活动虽然不错,但是以后怎么能吸引住客人,让客人能来过一次还能来第二次,这是最重要的。”

邵小姐笑,“魏太太魏姑娘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还有魏老板这样的商业好手,你们以后的生意是不愁的。倒是,若芬芳哪里不足,可一定要告诉我才好。所有的产品,想经得起时间的检验,必然要随着时间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改进。”

“这个肯定会的,邵小姐放心。芬芳别的不说,这是咱们北方的化妆品牌,现在的化妆品市场,除了洋牌子,多是南方品牌,南北一起开花,这才好。”魏年发现,陈萱在外头还挺会说。

待时间差不离,大家跟着邵小姐一起过去。

北京饭店陈萱来过一次,那次是白天,晚上风景也是一样的堂皇高雅,参加舞会的男人皆是西装燕服、女人倒是中西合壁,既有长裙洋装,也有旗袍绰约。魏家人能来,当真是沾了邵小姐的光。邵小姐说来也是颇有心胸的人了,当然,肯定也是考虑到陈萱魏银论相貌身材,并不逊色,才带她们一起来的。虽还有魏年秦殊这俩添头,魏年穿上西装打上发胶,便是邵小姐公允而论,整个舞会的年轻男子里面,相貌能及魏年这一种俊俏至美的地步的男子都不多。秦殊虽则令人看不出深浅,但是秦殊面对北京饭店这样的地方,神色坦然,行止大方,一看也应是见过世面的。

相较之下,陈萱魏银则带着初次来的紧张。

好在,这里谁都不认识谁。

邵小姐替魏家人引荐了几位来北京城认识的朋友。

陈萱魏银就同魏年坐在一畔喝葡萄酒,秦殊早在有男士邀请的时候,下场跳舞去了。陈萱悄悄同魏年道,“阿殊不会被骗吧?”

“不会的。”魏年心下在想,管她呢,反正秦殊年纪不小,也不用对她负责。

魏年这样的人,来了也不可能光坐着喝酒吧,魏年与陈萱说,“咱们也去跳舞。”

陈萱摇头,“我不会。”

“我教你就会了。”

陈萱看魏银极有兴致的望向舞池,对魏年说,“你先教阿银吧,我先坐会儿,适应适应。”

魏年就先带着魏银去跳了,待人家兄妹俩翩然的步进舞池,陈萱才想起来,阿年哥什么时候学的跳舞啊?不过,也怪好看的。在这灯影迷离的大厅里,这么多的名媛公子,魏年依旧是耀眼的仿佛会发光一般。

陈萱坐在沙发圆椅中,没想到还有不认识的男子过来请自己跳舞。陈萱连忙摆手,那男子就去邀请别的小姐了。陈萱脸都红了,幸而舞会上灯光暗一些,看不大出来。

陈萱正在欣赏魏年在舞池中的模样,一人坐在她对面。陈萱定睛看去,原来是陈女士。陈萱忙打招呼,陈女士的妆容有些浓,神色在灯光下有些模糊,口气倒是温和,“我来得晚些,瞧着像你,就过来了。”

点了支细长的女士香烟,陈女士随口道,“怎么不去跳舞?”

陈萱摇头,“我不会。”

“你们店前几天迁新址的活动可真热闹,很不错。”陈女士道。

“也是凑巧。”

陈女士没理会陈萱这客套话,突然与陈萱道,“思卿那个牌子,是容先生出国前做的。当时他心气儿很足,可是,没有成功。后来,他就出国了。思卿的意思,据我所知,跟思念祖国母亲没什么直接关系。”

陈萱有些意外陈女士会提到“思卿”品牌的事,她看向陈女士,陈女士把手里的香烟捻灭在透明的水晶烟灰缸内,问陈萱,“有兴趣让思卿加入大兴盛吗?我帮你们主推,不需要代理费。”

陈萱的眼睛一瞬间瞪大,陈女士说不需要代理费的意思,也就是免费让“思卿”入驻大兴盛。也就是陈萱性子温吞,她震惊过后,并没有太过喜悦,陈萱轻声道,“陈女士的好意,我这里先谢过陈女士。这件事,我一人还做不了主,得回去商量一下。”

陈女士道,“好,我等你消息。你也知道,我能得到东安市场的铺面儿,多亏容先生援手,思卿既是容先生的牌子,我理应回报他先前的援手之情。”

陈萱点点头。

陈女士微微欠身,就与别的朋友跳舞去了。

第110章 思卿下

一曲终了,魏年魏银秦殊都下场休息。

秦殊还说, “二嫂, 你没下去跳舞吗?”

陈萱笑眯眯地, “也有人来邀请我, 我不大会,没好意思去。”

魏银说, “这个可简单了, 二嫂, 来都来了, 一会儿你跟二哥跳, 我另找个舞伴。”

陈萱忙制止她,“那可不行,咱又不认识人家, 怎么能在一起跳舞呢?”也小声同秦殊说一句,让秦殊防备着些。秦殊笑,“大家来就是来跳舞的, 二嫂,这不算什么, 在上海, 要是哪家的太太小姐不会跳舞, 大家才觉着稀奇。毕竟,出门应酬时常会有舞会, 各家先生都会带着太太一起去的。”

陈萱听秦殊这样说, 也觉着要是别人都会, 就自己不会,不大好。陈萱笑,“那一会儿我就试一试。”

秦殊魏银都说好。

秦殊魏银都是好相貌,又会打扮,故而,下一支舞曲一开始,就有年轻的小伙子过来请她们跳舞。原本,陈萱看着魏银原不会的人,跳一场也就会了,她以为挺容易,结果,险把魏年的脚趾踩断,才算勉强学会。

陈萱怪过意不去的,魏年心下有主意,也不说脚疼,同陈萱道,“平时还得多练练。”

因为带着魏银秦殊,不好太晚,就是邵小姐,也不会留到深夜,看时间不早,魏年同邵小姐说一声,邵小姐道,“正好,我也一起走。”走之前,还从手包里拿出口红补了补妆。

邵小姐有自己的司机,几人在北京饭店门口分别。邵小姐上车后,魏年带着三人也上了租来的汽车,先是送魏银回家,而后再回王府仓胡同。

待回了家,魏年也不换衣裳,还想再搂着陈萱练习一下。陈萱先把窗帘子拉上,推开魏年,“你没见人家舞厅都有音乐的,有音乐我还踩不准点儿哪,这没音乐,更踩不准了。”

魏年拉她手,“你把踩我脚的准头儿放到踩节奏上去,就没差了。”

陈萱也怪不好意思的,问魏年,“踩疼你了吧,阿年哥。”

“还成吧。你要是不踩我,去踩别人,我还不高兴呐。”

“我才不会跟旁的人跳舞呐,这种西洋舞离得也太近了。对了,阿银跟别的小伙了跳舞的事儿,可不能告诉老太太,叫老太太知道,非炸了不可。”

“谁会说给老太太知道啊。”

陈萱问,“阿年哥,你这跳舞是跟谁学的?”

“以前我和程苏去舞厅,那会儿还小些,去了跟个土鳖一样,啥啥不会,三块钱一杯的葡萄酒,一人喝一杯,还叫上年纪的妈妈调戏了一回。”魏年说到以前的糗事,自己也笑,“我就想着,这也不能什么都不会啊。我跟程苏,一人五块现大洋,花十块大洋请了个白俄师傅学的。其实这跳舞,一开窍就什么都会了。你要学,明儿我教你。”

“我就学个简单的就行,反正也不会经常去舞厅。”陈萱想的很清楚,“还是要以学习和生意为重。北京饭店的酒水也很贵啊,葡萄酒要五块钱一杯,这次开开眼界就算了。”

魏年也没多说,陈萱打水进来给他洗漱,顺带同魏年说了陈女士的提议。

魏年悄与陈萱道,“我看那肉麻牌子,说不好就是当年容先生做情圣时为陈女士建的。”

陈萱,“这事儿怎么着啊,陈女士特意跟我说的,还说不要代理费。”

“这事儿轮不到咱们发愁,我写封信给容先生,让他自己拿主意呗。反正大兴盛也就是北京城里有名的店,思卿入驻大兴盛有好处,可也不是非进不可。”魏年兴灾乐祸,“没想到,容先生少年时这般痴情啊。”

“痴情不好?”

“不是痴情不好,是痴情没痴对人哪。”魏年道,“这位陈女士也好笑,当初既是退亲,就当干净俐落,现在想回头,也得看彼此能不能回头。若容先生有意,陈女士岂是现在的情境?她这样仗着些过去的情分牵扯不断,其实不大好。”

陈萱叹气,“陈女士自己的条件也很好,容先生既然不愿,她要是想嫁人,何不另做打算?”

“可是现在她所见到的男人里面,有几人能及得上容扬的呢?”魏年想到容扬那四字电报就无语,甚合我意!也可见容扬气势!魏年公允的话,对容扬的才干是很佩服的。所以,纵心里有些个别扭,魏年话中对容扬也足够尊敬。

陈萱摇摇头,不懂陈女士的心。

都说现在是新时代了,男女平等,女人可以为自己挣一口饭的年代,依陈女士这种留过洋的才干,又为何苦苦望着容先生不愿意撒手呢?便是陈萱一直对容扬敬若师长,陈萱私心以为,陈女士这样,其实是不值的。大家都是独立的人,陈女士应该专心走自己的路,把自己的路走好了,不比什么都强吗?起码,不会成为一个让人觉着可怜的人。陈女士现在的情形,就是陈萱都觉着,有些可悲了。

虽然去舞会耽搁了些时间,陈萱洗漱后,还是拿出书学了一个小时才睡觉的。魏年受陈萱的影响,主要是,陈萱这么用功,魏年也睡不着,就跟着一道看书了。待撤了小炕桌儿,俩人把铺盖铺好,魏年裹着被子再往陈萱那边儿凑了凑,“我觉着自己这么学下去,说不好哪天真能考上大学。”

“当然是真的了,难道还能有假?咱们这么用功,就是为了读大学、硕士、博士。”陈萱的眼睛在夜里也是亮晶晶的,陈萱说,“难道到时我一个人去外国念书,阿年哥你不跟我一起去啊?”

“那肯定得一起去。”魏时畅想,“到时不只咱俩,还得有咱闺女咱儿子呐。”

陈萱脸上热热的,害羞的把脸钻到被子里。接着就一只不老实的手往自己被窝钻,被陈萱一巴掌打回去,陈萱气道,“你要不老实,我可就把小炕桌儿摆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