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本来没有人,绝对没有人。

  可是这黑袍老人此刻却仿佛就站在门口。

  丁鹏既不是瞎子,眼睛也不花,却偏偏没有看见这老人是几时出现的,更没有看见他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

  忽然间,他就已经站在那里。

  他的笑声还没有停,桌上的杯盘碗盏,都被震得“叮叮”地响,有些竟已被震碎。

  丁鹏不但耳朵被震得发麻,连头脑都似已将被震裂。

  只要能让这老人的笑声停止,无论叫他干什么,他都愿意。

  他从未想到一个人的笑声竟会有这么可怕的威力。

  青青的脸色苍白,眼睛里也充满惊惧,忽然道:“你笑什么?”

  她的声音虽尖细,却像是一根针,从笑声中穿了出去。

  黑袍老人大笑道:“这八条小狐狸都有两手,这条母狐狸更不是省油的灯,我要一个个把他们全都摆平,还不太容易,想不到居然有人先替我把他们摆平了,倒省了我不少事。”

  青青的脸色变了,厉声道:“你是谁?想来干什么?”

  黑袍老人的笑声终于停止,冷冷道:“我要来剥你们的狐皮,替我的孙子做件外衣。”

  青青冷笑,忽然出手,拔出了丁鹏斜插在腰带上的弯刀。

  青青的刀光,弯弯的,开始时仿佛一钩新月,忽然间就变成了一道飞虹。

  丁鹏知道这一刀的威力,他相信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接得住这一刀。

  可惜他错了。

  老人的长袍卷出,就像是一朵乌云,忽然间就已将这道飞虹卷住。

  青青凌空翻身,被震得飞出了三丈,落下时身子已站不稳。

  黑袍老人冷笑,道:“就凭你这小狐狸的这点道行,还差得远。”

  青青脸色惨变,一步步向后退。后面还有道门。

  黑袍老人冷冷道:“你是不是想去找那老狐狸来?你难道忘了,七月十五,月圆子正,阴阳交泰,正是他练功最吃紧的时候,就算我当着他面前剥你的皮,他也不敢动的,否则只要一走火人魔,就万劫不复了。”

  青青没有忘。她的脸已全无血色。

  她知道他们已逃不过这一劫。

  黑袍老人忽然转身,盯着丁鹏,道:“你是人,不是狐。”

  丁鹏不能否认。

  黑袍老人道:“我只杀狐,不杀人。”

  他挥了挥手:“你走吧,最好快走,莫等我改变了主意。”

  丁鹏怔住。他实在想不到这老人居然肯放过他。

  他是人,不是狐,这是狐劫,本来就跟他没什么关系。

  现在他还年轻,他学会的武功已足够纵横江湖,傲视武林。

  只要他能回到人间去,立刻就能够扬眉吐气,出人头地。

  现在这老人既然已放过他,他当然要走的。

  黑袍老人冷冷道:“你为什么还不走?你是不是也想陪他们一起死?”

  丁鹏忽然大声道:“是的。”

  他忽然一个箭步窜过去,挡在青青面前:“如果你要杀她,就得先杀了我。”

  青青整个人都已软了,因为她整个人都仿佛已溶化,和丁鹏溶为了一体。

  她看着他,也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

  她的心里充满了喜悦,惊奇,感激,还有一份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她的眼泪又流下:“你真的愿意跟我死在一起?”

  “我说过,有我就有你,不管你到哪里去,我都陪着你。”

  黑袍老人道:“你真的要陪她死?”

  丁鹏道:“真的!”

  黑袍老人冷冷道:“你要死还不容易!”

  丁鹏道:“只怕也不太容易。”

  他扑了过去,用尽所有的力量,向这黑袍老人扑了过去。

  他已不是四年前的丁鹏。

  他的身法轻妙神奇,他的出手准确迅速,他的武功已绝不在武林中任何一位名家之下。

  这老人无论是人,是鬼,是狐,要杀他都绝不是件容易事。

  可惜他又错了。

  他的身子刚扑起,就看见一朵乌云迎面飞来,他想闪避,却闪不开。

  然后他就又落人了黑暗中,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永无止境。

  黑暗中忽然有了光,月光。圆月。

  丁鹏睁开眼,就看见了一轮冰盘般的圆月,也看见了青青那双比月光更温柔的眼睛。

  无论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都不会有第二双这么温柔的眼睛。

  青青还在他身边。

  无论他是死是活,无论他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青青都仍然在他身边。

  青青的眼睛里还有泪光。

  这眼睛,这圆月,这情景,都几乎和丁鹏上次死在那金袍金胡子的矮老人剑下后,又醒过来时完全一样。

  可是上次他并没有死。

  这次呢?

  这次他也没有死。非但他没有死,青青也没有死,那个可怕的黑袍老人为什么放过了他们?

  是不是因为他们的真情,他们的痴?

  丁鹏道:“我真的没有死?”

  青青道:“我还活着,你怎么会死?你若死了,我怎么会还活着?”

  她的眼中含着泪,却是欢喜的泪:“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就不会死,我们生生世世都会在一起。”

  丁鹏道:“可是我想不通!”

  青青道:“什么事你想不通?”

  丁鹏道:“我想不通那个穿着黑袍的老怪物怎么会放过我们?”

  青青笑了。她的笑脸上闪动着泪光,泪光中映着她的笑脸,道:“因为那个老怪物,并不是个真的老怪物。”

  丁鹏道:“他是谁?”

  青青道:“他就是我的爷爷。”

  丁鹏更想不通了。

  青青道:“我爷爷知道你迟早一定是会想走的,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所以,他和我奶奶打了个赌。”

  丁鹏道:“他们赌什么?”

  青青道:“如果你真的对我好,如果你还肯为我死,他就让我们走。”

  她没有说下去,也不必再说下去。

  那件事只不过是个考验,考验丁鹏是不是真的对青青有真情。

  如果丁鹏在危难中抛下了她,那么丁鹏现在无疑已是个死人。

  青青握住了他的手。

  丁鹏的手里有汗,冷汗。

  青青柔声道: “现在他们才相信,你并没有骗我,不管你到哪里去,都不会抛下我,所以他们才让我跟你走!”

  丁鹏揉揉眼睛,道:“这里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