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松道:“你好!”

  蓝蓝道:“你好!”

  柳若松道:“你一定已经等了我很久?”

  蓝蓝道:“没关系。”

  柳若松道:“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蓝蓝道:“你说什么时候走,我们就什么时候走。”

  于是柳若松就用最温柔有礼的态度伸出了他的手。

  蓝蓝也伸出手,搭在他的手上。

  她的手更美。

  于是柳若松就用最潇洒沉着的态度,扶着她的手,走出了会仙楼。

  他知道每个人都在看着他们,眼睛里都带着种奇怪的表情。

  他知道每个人心里都羡慕他,妒忌他。

  他真是愉快极了。

  现在惟一让柳若松觉得不太愉快的,就是凌虚。

  虽然他确信蓝蓝一定有法子能让凌虚死在他手里。

  但是他只要一想到这个人,一想起这件事,心里就仿佛有了道阴影。

  凌虚今年五十二岁,外表看来仿佛还要比他的实际年龄苍老些。

  多年的苦修,终年的素食,对于情欲的克制,都是促使他苍老的原因。

  但是他的躯体,却绝对还是像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那么矫健灵活,他的肩很宽,腰很细,腹部和臀部都绝对没有一点多余的脂肪和肥肉。

  如果他脱光衣服站在一个女人面前,一定可以让那个女人觉得很意外,甚至会大吃一惊。

  幸好这种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他从来都没有接近过女人,多年来的禁欲生活,已经使他忘记了这件事。

  一个正常人生活中所有的享受,对他来说,都是罪恶。

  他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粗布衣服,他全身上下惟一能够向别人炫耀的,就是他的剑。

  一柄形式古拙的松纹古剑,带着鲜明的杏黄色剑穗。

  这柄剑不但表明了他的身份,也象征着他的地位之尊贵。

  现在他正佩着他的剑,坐在圆月山庄梦境般的庭园中一个精致的水阁里。

  正在打量着圆月山庄这位充满了传奇性的主人丁鹏。

  圆月山庄的华丽豪阔,远出大多数人的意料之外,今天到这里来的客人,也比大多数人想像中都多得多。

  客人中绝大多数都是江湖中的知名之士,威震一方,啸傲江湖,长街拔剑,快意恩仇。

  水阁里却只有十个人。

  ——孙伏虎、林祥熊、南宫华树、钟展、梅花、墨竹。

  这六个人凌虚都认得。

  孙伏虎和林祥熊手上青筋凸露,脸上常带笑容,外家功力和做人的修养都同样精通。

  南宫华树还是老样子,洒脱,爽朗,服饰合时而合式,不管你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看见他,他手里总是有一杯酒,好像只有在酒杯中才能看到“南宫世家”辉煌的过去。

  钟展看来更严肃,更骄傲,也更瘦了。

  只有凌虚知道他是怎么会瘦的,因为他们在忍受着同样的煎熬。

  苦修,素食,禁欲,只有凌虚知道,要做到这三件事,就得付出多么痛苦的代价。

  也许墨竹也跟他们一样,江湖中像他们这样的人并不太多。

  有很多人这么样折磨自己是为了一种理想,一个目标。

  另外有些人却好像天生就喜欢折磨自己。

  梅花当然不是这种人。

  只要能吃的时候,他就尽量吃,只要能睡的时候,就尽量睡。

  他惟一对自己节制的事,就是绝不让自己太劳累。

  凌虚一直想不通,一个像梅花这种身材的人,怎么会成为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而且还取了这么样一个美丽而雅致的名字。

  梅花和墨竹既然在这里,青松当然也会来的。

  凌虚已经隐约感觉到,这里的主人把他们请来,并不是完全出于善意。

  以前他从未听过“丁鹏”这名字。

  在没有看到这个人之前,他也从来没有重视过这个人。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这个年轻人不但有很多他从未在别人身上看见过的特异气质,而且还有种深沉奇怪的自信,好像确信这世上绝没有他不能解决的问题,也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凌虚既不知道他的身世来历,也不知道他的武功门派,但却已看出他绝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禀报:“万松山庄的柳若松柳庄主,已经带着他的夫人来了。”

  听见“柳若松”这名字,丁鹏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淡淡说了句:“有请!”

  凌虚忽然明白了,丁鹏将他们请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对付柳若松。

  柳若松才是丁鹏真正的目标。

  因为没有表情,有时反而是种最可怕的表情,为了今天的事,丁鹏想必已计划了很久。

  今天将要发生些什么事?

  凌虚的手,有意无意间轻轻触及了剑柄。

  不管怎么样,柳若松总是他的同门师弟,不管今天将要发生些什么事,只要有他的这柄剑在,就绝不容任何人侵犯“武当”的声誉。

  他慢慢地站起来,凝视着丁鹏:“你知道柳若松是贫道的同门?”

  丁鹏微笑,点头。

  凌虚道:“你们是老朋友?”

  丁鹏微笑,摇头。

  他那双清澈而冷静的眼睛里,忽然露出种绝没有第二个人能解释的奇特笑意。

  凌虚转过头,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了一顶轿子。

  一顶气派极大的八人大轿,通常只有在一品夫人上朝时,或者在富贵人家迎娶新娘时才会使用的。

  柳若松就走在这顶轿子前面,神情居然也跟丁鹏一样,带着种奇异的自信。

  他一向是个很明白事理的人,今天怎么会要他的妻子坐这种轿子来?而且抬人了别人家的庭园?

  凌虚皱起了眉,看着这顶轿子穿过庭园,停在水阁外的九曲桥头。

  轿帘掀起,轿子里伸出了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

  柳若松立刻扶住了这只手。凌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柳若松从轿子里扶下来的这个女人,竟不是他的妻子。

  可是他对这个女人的态度,却远比对他的妻子更温柔。

  武当是江湖中人人尊敬的名门正派,武当门下的弟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凌虚沉下了脸,走出水阁,冷冷道:“叫她回去。”

  柳若松道:“叫谁回去?”

  凌虚道:“这个女人。”

  柳若松道:“你不知道她是谁?”

  凌虚道:“不管她是谁,都叫她回去。” 

  他已注意到,有很多人看见这个女人时,脸上都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 

  他不能再让她留在这里丢人现眼。

  柳若松忽然笑了笑,道:“这里的确有个人应该回去,但却绝不是她。”

  凌虚道:“不是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