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弟子那句答话出了问题?”

  丁鹏道:“是的,你表现得非常惊奇,非常逼真,这就是破绽,因为你根本不是一个重视别人死活的人。如果你确实不知道,你一定会问死的是哪些人,但是你却注意有这种事,这表示你早知死的是哪些人了。”

  柳若松又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骂自己混蛋,自己连本身的习惯都不知道,又怎能从事伪装呢?

  他却不知道,一个人的习惯,往往是别人都知道,而自己却是惟一不知道的人。

  丁鹏没容他多埋怨自己,接着就问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柳若松这次不敢说谎了:“听说是死在银龙手之下。”

  “银龙手又是何许人?”

  “银龙手是魔教四大长老的独门武功,与上次被师父所伤的铁燕夫妇同出一脉。”

  “为什么要杀死那些人?”

  “这倒不知道,弟子是听一个路过的目击者说的,他描述那行凶者的形象,弟子才猜测是银龙长老,别的人恐怕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呢。”

  “你看他是不是冲着我来的呢?”

  “应该不会吧,他如果要为铁燕夫妇报仇,应该直接来找师父,不该迁怒到这些不相干的人。”

  “也许他是先向我示威,才故意在我回来的路上,杀死一批人。”

  柳若松很谨慎地道:“那倒也很可能,魔教中人很齐心,他们对同伴受辱,认为是全教的耻辱,一定要把对方杀死为止,所以当年大家提起魔教,都谈虎色变。”

  “关于魔教的事,你知道多少?”

  “弟子所知道极微,因为他们很神秘,外人极难得知他们的情形。”

  “你要出去打听一下,这件事的始末因果,明天给我回答。”

  “这个弟子恐怕……”

  “柳若松,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就是不准推托说办不到,明天日落,如果你没有回答,最好自己找块风水好的地方等着我,记住,明天日落之前。”

  柳若松不再说话,行了礼退了出去,到了门口,他才把丁鹏的三十六代祖宗都挖出来骂了。

  十月之夜,五月之夜。阴天,有云,天黑如墨。一所荒废的巨宅,据说因为有狐仙栖居,所以主人以极廉的代价卖给了一对老夫妇。他们俩倒是不怕狐,草草地整理出两间屋子将就住着。他们告诉人家,园中的确有狐,不过狐仙可怜他们年老无依,允许他们在那儿栖身。有好事者夜探废宅,看见园中居然有美女俊男,有的只是惊鸿一瞥,接着就昏迷了过去。第二天在绝高的城楼角上,被一根麻绳高吊在旗杆上,少了一只耳朵。从此没人再敢去窥探那所废宅了。

  青青带着小云,却悄悄地踏进了巨宅。一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她,铜盔铜甲,青铜色的脸,是上次庙里的山神。他躬身施礼时,铜片叮叮直响。

  他的声音也像是铜盆在石地上摩擦般地刺耳:“在下参见公主,公主怎么来的?”

  “我有急事来见爷爷的,你们搬的这个地方真难找,我找了好几天,才找了来。”

  山神的脸上没有表情,声音中却显得很有感情:“公主,你不该来的,老主人已经吩咐过,不再跟你联系的,你已经不属于本门。”

  青青道:“我知道,如果不是门户中找上我,我是绝不会来的。”

  “门户中会找上公主?这不可能吧?”

  “绝对不会错,而且还发出了爷爷的金蛇令,所以我才要找爷爷问清楚。”

  山神道:“绝无此事,老主人前几天还再三告诫我们,要我们绝对不可去跟公主联系……”

  “可是爷爷的金蛇令总不会是假的吧?而且传令的是金衣使者。”

  山神怔了一怔道:“真有这种事?现在的金蛇令都由属下司管,如有这种事,我不会不知道,公主,究竟是什么事情,老主人会传金蛇令给你?”

  青青道:“爷爷要杀死我的丈夫。”

  山神一震道:“没有这回事,老主人怎么会传出这个命令,他对丁公子最近的成就十分欣慰,觉得本门虽然日渐衰微,但本门的刀法在丁公子手中,却也有了非凡的成就,日后本门也可以随着丁公子的盛名而不朽。”

  青青道:“铜叔叔,不骗你,金蛇令是传给这个丫头的,要她刺杀我的丈夫,幸好她在下手时,被我拦住了,她说是奉了爷爷的金蛇令,而且她也的确持有金蛇令,所以我才要找爷爷来问问,究竟是什么意思。”

  山神看看小云,目光从青铜面具中透出来,充满了峻厉,他的声音也突然转为庄严:“小云!是真的吗?”

  小云瑟缩地退了一步才道:“是的。”

  “是金蛇使者亲自传给你的金蛇令吗?”

  “是的,他传下金蛇令时,交代了主人的令谕。”

  “你不会认错了人吗?”

  “不会的,婢子入门时就是由他引进的,而且婢子还跟他学过几年功夫。”

  “他果真是授给你金蛇令吗?”

  “是的,婢子已经将金蛇令交给小姐。”

  青青正准备拿出来,山神道:“公主不必拿给属下看了,金蛇令是不会错,不过已经失去效用了。”

  青青一怔道:“失去效用了?”

  山神道:“前几天金衣使者携带十二枚金蛇令叛门私逃,已经被属下截住了当场格杀,金蛇令却只追回十支,老主人惟恐有人拿了那两支金蛇令乱传禁令,已经通知所有的弟子,废除了金蛇令。”

  小云失色道:“这个婢子却不知道。”

  山神道:“你当然不知道,因为金蛇令交给的你时候,金蛇使者还没有被杀。”

  青青道:“金蛇使者会叛离本门,倒是使人难以相信,他不是一直忠心耿耿的吗?”

  山神叹了一口气道:“但他是金狮长老的弟子,又是金老大的副坛主,金老大来找他,他只有跟着走了。”

  “难道他不知道金狮长老是本门的叛徒?”

  “知道又有什么用,金老大对他恩重如山,而门户对他却只有峻厉的规条,两相比较之下,他自然是倾向那一边去了。”

  青青也叹了口气道:“本门由日正中天之势,一下子倒了下来,四大长老,一下子就叛了三个,恐怕也是为了同样的原因吧?”

  “是的,他们虽然贵为长老,却享受不到一点特权尊严,犯了点过错,仍然是要当众受到处分。门户这种规矩,立意是要大家提高警觉,不要犯一点过错,立意是好的,但究竟太过严苛。”

  青青道:“我向爷爷说过,他老人家的看法却以为不然,他说这一规条绝不能更改,地位愈是高的人越应该谨慎自重,更不该犯错,对三坛长老的叛离,爷爷绝不认为是门规的错,而是他们自己德行修为都不足以当此重任,像铜叔叔,你就没有犯一次错。”

  山神一声长叹:“老主人立法虽严,然而自己也是一样在遵守着,我记得有一年他无意中犯了错,一样当众袒露上身,接受火烙之刑,我们四个人跪恳求免,他还骂了我们一顿,就是那一次,使我对老主人敬畏万分,但是其他人就不是那么想了。”

  他的神色一转道:“不过这也好,经此一变后,本门所留下来的弟子虽然不多,却大部分都是心志如一的忠心之士,只不过还有少数的人,还是心志不一……”

  他峻厉的眼光又扫在小云脸上,吓得她的脸都白了道:“铜大叔,婢子一直是忠心耿耿地侍奉着小姐的,不相信您可以问小姐。”

  山神冷哼一声道:“小云,你跟小香两个人跟随着公主,老主人早已经删除你们的弟子身份。”

  小云道:“是……不过我们还是经常与门户联系。”

  山神道:“那是为了要帮助丁公子,他虽然已经成了无敌神刀,江湖经验仍很缺乏,而且江湖上的事情,他太隔膜了,老主人才准许门下弟子,转告一切的江湖动态,以及给予你们任何所需要的援助。可是连公主在内,你们都已是客卿的地位了,你明白吗?”

  小云道:“弟子明白。”

  山神冷笑道:“明白了就好,那你再说那种谎就太不聪明了,你应该想想,金蛇令是门户中最高的传令符信,就算你仍在门户中,也不够资格收受此令,更别说你已是门户外的人了。”

  小云变色道:“可是那的确是金衣使者交下的。”

  山神道:“你们的行踪一直在我掌握中,你说金衣使者是在那家客舍中传递此令的,时间是在半个月前对吗?”

  “对!那天是九月十二。”

  山神道:“金衣是九月初九借故离开的,目的大概就是要配合你的行动,只可惜他在九月十一日就被我截住格杀,难道是他的鬼魂去找你的?”

  小云的脸色变得更为惨白,山神道:“我相信金蛇令是早就交到你手上了,因为九月初九老主人要祭坟,查验各种令符,金衣的金蛇令已经有两枚不在手边,一查就会出纰漏,才急急地逃亡了,我知道他跟金狮长老仍然可能有交往的,也一直在注意着他的行动。”

  青青的脸也沉了下来:“小云,你当真是在说谎?”

  小云叹了一声,跪了下来道:“小云但求一死。”

  青青叹了一口气:“小云,我已经把你当作姊妹一样,甚至于连我的丈夫都跟你分享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小云只是叩头,不说一句话,她的头撞在地上,通通直响,山神道:“小云,这个命令传给你实在荒唐,以你那点本事,根本就不可能杀得了丁公子的。”

  青青道:“是在一个特殊的情形下,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她倒真可能得了手。”

  “不可能,丁鹏若是如此轻易叫人杀了,也就不成其为丁鹏了。”

  说话的是个俊逸的中年书生,慢慢地踱了进来,青青立刻跪了下去道:“青儿给爷爷请安。”

  中年人把她拉了起来,笑笑道:“孩子,你是来找爷爷拼命的吧?”

  青青连忙道:“青儿不敢,只是想来问问爷爷,为什么要发出那个命令?”

  中年人慈祥地抚着她的头道:“你认为爷爷会如此吗?”

  青青道:“青青想不会如此,所以青儿才要来弄个明白,如果爷爷真有这个意思,青儿就不来了。”

  中年人哦了一声道:“你说不来了是什么意思?”

  青青道:“青儿会执行爷爷的命令的。”

  中年人道:“是真的?”

  青青道:“自然是真的,而且丁鹏也不会反抗,束手就死的,他的命是爷爷救的,他今天的一切,也是爷爷成就的,爷爷要他死,他绝不犹豫。”

  中年人道:“你敢保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