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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愕然道:“怎么,你还是魔君?”

浮生帝道:“哎呀,臭丫头,还不赶紧跪下,刹海殿下是紫修殿下亲自任命的新魔君,现魔界可是鼎鼎大……哎呦,小的错了,错了……”又被刹海用剑抵住脖子。

刹海道:“速度闭嘴,尚且饶你不死。快滚。”

浮生帝抱头鼠窜之速,可谓是又达到了个新高度。倒是旱魃坦坦荡荡,留下来与刹海聊了几句才离去。我佯装呼唤苏疏和曦荷,实则偷听他们说话。遗憾的是,他们聊的都是魔界之事,并未再提及胤泽神尊。

待苏疏和曦荷从噩梦中醒来,我照料好他们,便与他们骑着骆驼,继续往西边走去。路上,刹海一直守在我身边。想到之前旱魃说的话,禁不住道:“真没想到,你居然是魔君。”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刹海目不斜视地往前赶路。

“之前旱魃说你是胤泽神尊,我还真的被吓得不轻。”

“我是魔,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

“可是,你既然没有什么特殊身份,为何要一直戴着面具?莫非是因为生得丑陋?”

他沉吟不语片刻,才缓缓道:“不是丑陋,而是可怖。”

“有多可怖?”

“见了我的脸,你大概到晚上都无法入眠。”

我笑道:“你这样说我反而更加好奇。你介意把脸露出来让我看看么?”

“不介意。只要你不后悔。”

言毕,他解开颈项间的白巾,摘下面具。正巧此时,有一阵黄沙卷过,模糊了他的面容。我伸手挡了挡眼前的沙,一片昏黄中,看得虚虚实实。发现他脸上有黑纹,心跳也不由变快。

终于,风沙平定,腰巾浪摆,他容貌也逐渐清晰:他的发际线以下,鼻子以上,全都是黑色长条纹路。这些纹路纵横交错,毫无条理,连眼角也被覆盖,就像是被按住后脑勺,把脸压在刚画好的水墨画上印出来的一般。

可是,纹路并非绘制上去的,亦不是刺青,而是微微凹陷进去的皮肤纹理。他皮肤又十分白皙,与这些黑纹一比,乍一眼看去,竟有些像骷髅头。

承认,初看这张脸,我心里抽了一下,但还是表现得礼貌平常:“还好,地府妖界长得比吓人的多了去,也没见别人把脸盖着。”

“你不必说违心话。放心,我遮着脸也只是为了出行方便,在魔界从来不戴面具。”他浅浅笑了一下,脸上的纹理也如黑梅绽放般被牵动。

其实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几日心神总是被他搅乱,这种感觉与当初对胤泽的感觉是何其相似。若是任其滋生,对一个魔动心,恐怕只会比对神动心更加艰难。既然他长成这样,也不用再担心这问题。

几日后,我们抵达了真正的流黄酆氏之国,发现浮生帝真有一手,城内城外都和梦境中看到的一样。不过,稍有差别之处,便是真实的流黄酆氏之国不仅富饶美丽,还有清幽花香,雨中草味。

当我们走在城中,满城水珠溅落身上的感觉,也是如此真实,让我时刻想起远在天边的故土。和梦境中发生的事情一样,酆氏君主亲自出来迎接我们,招待我们用餐。

敬酒时,我道:“陛下,现在天下大旱,这一路上都是茫茫沙漠,为何贵国附近却有诸多水源?”

酆氏君主道:“实不相瞒,我们能得以庇佑,也是因为有了仙人涉正的法宝。”

“原来如此。”看来,浮生帝所言不假。若继续对话,一切都将按着梦中的轨迹前进。

苏疏道:“仙人的法宝?”

“这法宝叫潮汐珠,乃是涉正大仙用自己眼珠所造。”君主微微一笑,“你们若是有兴趣,我可以带你们参观参观。”

很显然,他们四个并不知道梦境中的具体内容,所以,并未反应过来这便是祈雨灵珠。这一回,不待他们说话,我已摆手道:“不必,我们明日还要赶路,日后若有机会再来参观,多谢陛下款待。”

“也好。”酆氏君主笑容满面,又敬了我们一杯酒。

宴后,我们在相国的招待下,在宫内住了一个晚上,翌日清晨便早早离开。走出城门前,苏疏小声道:“小王姬,我昨夜想了很多,也不知这话当说不当说。”

“怎么?”

“这酆氏君主提到的潮汐珠,会不会就是祈雨灵珠?”

“不会。昨天我已偷偷去他们藏宝室看过,那就是颗普通的弹珠。他们之所以不缺水,仅是以三面环水之故。”

酆氏君主为我们准备了大批骆驼、食物与水,并亲自送我们出城。我们向他郑重道谢,翻身上了骆驼背,挥动缰绳出发。不同的是,这一回不论我们走多远,流黄酆氏之国外的水流都不曾跟来。

随着旭日高升,这座都城沙漠中,依然当着那岿然不动的守卫,想必会再延续千万年的历史。望着前方辽无边际的沙漠,知道接下来要的路,便如这眼前景观一样,漫无目的,空剩荒芜。

“娘娘娘,娘娘娘,娘娘娘。”

不知从何时开始,曦荷已叫了很久。恍然侧过头去,看见她正坐在苏疏前面,冲我挥着小爪子。我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看娘快哭了……”

“娘没有哭。”

“其实娘不用说,我们都知道。”曦荷垂着脑袋,从下往上看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那潮汐珠,其实就是祈雨灵珠对吧?”

苏疏、玄月和刹海都用“别再解释我们都懂”的眼神望着我。实在无法继续撒谎,我只能敷衍道:“这与你无关,小姑娘少管大人的闲事。”

曦荷一向怕我,自然不敢再多言。苏疏道:“小王姬,我们都觉得你做得很好。”

刹海道:“附议。”

玄月嗷呜叫了一声,跟着点点头。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忽然觉得眼眶湿润,只能朝前走去,避免被他们看见自己的狼狈。其实,他们又如何能明白,我放弃的不仅仅是一次拯救溯昭的机会,还有……

风沙炽热而暴躁,抖动着我的裙摆。任何一个女子走在这里,怕都希望心仪之人能与自己共骑,坐在自己身后,用有力的双臂将自己紧紧抱住。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浮生梦境中,胤泽最后一次拥抱我了。那熟悉又陌生的臂弯,那令人怀念的气息,那充满情意的凝望,从今往后,不会再有。

其实,与他今世无缘,是我早已心知肚明之事。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之间没有其他因素阻挠,他心系尚烟,也是雷打不动的事实。我再感到伤心,未免太无自知之明。此时此刻,他恐怕正搂着尚烟,九天之上赏景品酒,耳鬓厮磨,珍惜着他们用千年时光换来的似水如鱼,他能领悟我的半分痛苦么?

忽然,一只手揽过我的腰,我又一次被提出骆驼,拽到另一头骆驼背上,刹海从后面默默地将我抱住。我挣扎着想跳出去:“为何又把我拉过来?让我回去。”

“接下来你打算去何处?”他无视了我的话,言语之间,却更加用力地将我抱紧。

俗话说得好,有礼则安,无礼则危。他的态度可谓无礼至极。可是,在他的怀中,我居然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不是接吻时的热烈,也不是目光交汇时的心动,就只是觉得多这样相处一刻,也没什么不好。我假装未受影响道:“都已经走到这了,那就去昆仑看看罢,说不定可以学到点东西。”

“我陪你去。”

“你去昆仑?”不可置信道,“你知道昆仑是什么地方吗?那是天帝建立人仙两界之间的都城。”

“我知道,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我可不想让人认为我是和魔勾结的妖。”

“你放心,以你的能力,根本爬不到昆仑山山顶。半山腰的神仙都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会被人发现。”

“不行,我不能冒险。”

“你别忘了,你是答应过我要被我吃掉的。”眼见这话把我震住了,他轻笑道,“保护自己的食物,天经地义。”

被人如此对待,简直是荒谬之极。但是,内心深处却有一丝庆幸,他并未说出“那我不管你了”。而更加庆幸的是,这以后,不管怎么闹别扭,他都没有再放我回自己的骆驼。其间苏疏吃醋了几次,曦荷说了些童言无忌的尴尬话,我都未往心里去。

又经历小半月时间,我们抵达了昆仑山。昆仑山是中央天柱,方圆八百米,高至万仞,是海内最高的山。它每一面都有九道大门,九眼玉井,迎接东方朝阳的门称作开明门,门前站着开明兽,其形半人半兽,九头虎躯,面朝东方。

这开明兽算是个看门兽,会判定每一个来客是否气清,非气清者不得入内。于是,悲惨的玄月就这样被堵在了山脚,可刹海却被放了进去,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妖术。

确实如刹海所言,昆仑非常难爬,以我的灵力也没法走太高,我们当天便在半山腰住下。山上人烟景绝,初月如雪。楼亭两鬓霜,琪树生白发,这般好景,实是人间难寻。而想在此处留宿,只需要付给昆仑仙人们仙界货币,证明自己是仙界来者即可。

身为胤泽神尊的徒儿,我在此也能得到不少特殊待遇。例如藏书楼自由翻阅书籍,可以自由出入修仙堂等等。只悲催了玄月,只能在山脚可怜巴巴地等我们。

半夜,山上刮了风雪,我担心玄月安危,便打算出去看看山脚状况。离开自己卧房,打算叫刹海跟我一起。但到他的房门前敲门,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料想他已睡下,本欲离开,却发现他房内大风刮得门窗砰砰作响。

这种天气还开着窗子?门前顿了一阵子,我忽然回过神来,一脚踹开他的房门。果然,他的房里空无一人,窗口大敞,只有帷帐寒风中起浪。翻窗口飞出去,却一路看见雪地中触目惊心的血迹。

顺着这一断断续续的红色,寻到了蜷缩雪山脚的黑色身影,提着一颗小心肝儿,轻手轻脚地靠过去。面具已深陷雪地中,刹海正压着一头被五马分尸的野鹿,从腹里掏出内脏呼哧呼哧地啃着。哪怕是咆哮狂风里,也能听见他野兽般的呜咽声。他在做什么,生吃野兽?肚子再饿,也不至于……

颤悠悠地伸手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谁知,他猛地打掉我的手,沙哑地嘶吼一声,巨猿般把双臂垂在地上,然后掉过头来。看见他面孔的刹那,我为自己冲动找他的举动,后悔到肠子发青。

他头发凌乱,几缕发丝轻飘飘地搭在面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好似只剩了一双发光的红眼睛。他鼻口中发出奇怪的呼噜声,一张口露出的却是两根尖锐如刀的獠牙:“呀呀呀呀——嘶嘶——嘶嘶——”

他一边叫,牙龈中还有鲜血顺着獠牙流下,滴得满地都是。我头皮一阵麻痹,后退了几步。接着,他真的像猿类一样,拖着胳膊朝我爬过来。我一时惊慌过头,魂飞魄散,大叫一声,转身溜回自己房间。

我重重扣上门,把房里所有的桌椅都堵在门前,再也不敢出去。不过多久,我看见他佝偻着的影子在门上徘徊,吓得浑身衣裳都被冷汗浸湿了,也没发出一点声响。

终于,他转了两圈没找到人,便消失在白月光中。

翌日,大雪再度为万物披上白衣,染白了梵宇仙楼,翠亭苍松,只有梅花抖落满地霜雪,依旧开成一片烂红。放眼望去,昆仑仙境便是一片明媚的画卷:雪白发亮,梅红似火,更有神仙御剑骑龙穿行其中,拉出一条银白的屏风。

我几乎一宿未眠,天一亮便去敲了刹海的门。

果然,他似已安然无恙,声音传了出来,还是和以往一样冷若冰霜:“进来。”

随着门“吱嘎”一声响,我看见了坐寒窗边读书的刹海。这一早,他未戴面具,而是任风拂动他浓密的发,任发丝擦拭着那蜘蛛网一样的脸颊。

三两片梅花落桌上,他眼皮也没抬:“昨天你都看到了。”

“我不懂,你为何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中邪了吗?”记得以前见哥哥也曾这样过,不过情况没他严重。难道魔都会遇到类似情况?

“魔本不正,何来中邪之说。”

“那每天晚上你都会脱队,离开我们,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对,我这样已经很多年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很多年?”一字一句念道,“那不是要难受至死?那,每次发作,第二天便会痊愈吗?”

“若会痊愈,我脸上还会有这些东西么。”

“为何会有这样的印记?不是每个魔都有的,对吗?”

他垂眼快速扫了几行字,终于读不下去,把书倒扣桌面上:“与你无关。”

说罢,他起身从我身边擦过,提起衣服下摆,打算出门。尽管他的脸还是一样陌生可怖,眼中却是一片几近死心的荒芜。按理说,见过他前一天的模样,我应该感到害怕才是。但有时,人就是这样简单愚笨,会因一次对望,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微笑改变自己。

快速抬头道:“刹海,我并不介意。”

他愣了一下:“什么?”

“我不介意你长成这样。晚上会变样,也没有关系。我……”自己才是真的中邪了。话还未说完,我已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他。

此刻,风烟俱静,满屋墨香,他的身体也跟着变得僵硬如铁。

第49章 第49章 樱原逢君

此刻,风烟俱静,满屋墨香,他的身体也跟着变得僵硬如铁。与此同时,我也跟着一同僵化。接下来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俩再无动静,时间万物全然静止,唯剩落梅凄零。

“你这是做什么?”他转过身来,困惑道。

我迅速放了手,老实规矩地站好。正逢此时,对面山峰上有高雅人士,弹奏凤首箜篌,此金徽玉轸,云起雪飞,扰得人更加心烦意乱。其实,我也想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分明与刹海非亲非故,为何突兀地跑去抱他,还说了这么些稀里糊涂的话。

见我不作答,刹海笑道:“慢着,你不会真的动心了罢?”

“没有,我才没有。”我坚决道。

“那便好,我这人说话向来不走心,先前与你不过唇齿之戏,你可千万别当真。否则,我和老婆恐怕得大战几天几夜。”

“什么,你都成亲了?”

“我这岁数,能没老婆么。”他不冷不热地笑了一下,“莫不成是觉得我难看,便以为我没人要?”

“自然不是……”

他戴上面具,颇有深意地摇摇头,走出门外,留我像个呆瓜一样站在原地。远处琴曲三弄,悲声戚戚,音不弦。我听着那剖心泣血的音调,快被自己的冲动蠢哭了。

这算是什么,不过一个水灵,居然想怀悲悯之心,去同情一个远远强过自己的魔?还因此产生一种近似情思的感情,真是闭门造车,自作聪明。

经过这一日的教训,我相当清醒地与刹海保持距离,说话比以往客套许多。但我不能理解的是,他为何要在昆仑山待着?是来有所图,还是单纯想陪我?若是后者,那他说他有老婆,又叫我别当真……难道是想和我玩一段露水姻缘?真是贱男,轻薄,厚颜无耻。

不过,对他脸上那些奇怪的纹路,我还是有些好奇。所幸我们身处昆仑,这算是仙界藏书最多的地方之一。后来我每天都往藏书阁跑,抱着书本,坐在曲径通幽的小院里,翻查其中缘由。

无奈是魔界对神仙而言,仍旧是个有诸多谜团的领域。昆仑藏书中,关于魔的记载总是缺页少段的。关于刹海,更是如此。依浮生帝所言,这家伙应该是才上任的魔君。但不论如何,多少都该有点他的记载。可是,不管什么书里,都找不到他的名字。莫非他跟我们报的是假名?

一天清晨,一边翻着《千魔志异》,一边自言自语道:“这也太神秘了。”

“是何事如此神秘?”

居然有人离我走这么近,我都不自知,看来昆仑上真是高手如云。回过头去,看见一个老者站在我身后。他穿着镶金雪袍,手持拂尘,慈眉善目,颇有仙风道格,只是感受不到其仙气,应是有意藏之。我道:“哦……只是最近看见了一个人,长得有些奇怪,想寻其原因……”

老者道:“哦?是什么?”

考虑到此地对刹海而言,易有暗礁险滩,便扯谎说是沙漠中遇到这样一个人,交代了一下他脸上纹路的模样,还有夜半发狂时的模样。老者朗声而笑,道:“这并非魔之印记,而是天谴印记。你所提他夜半举止,也与天谴完全吻合。”

“天谴印记?这人遭受了天谴?”

“所谓天谴印记,其实并非真有神灵责罚他。只能如此说,此人若之前身居仙神高位,曾向苍冥起誓,元神中的清气便会永不散去。当他堕为妖魔,浊气与清气相撞,无法共存,便会乱其心志,毁其容貌。夜晚是魔力巅峰之时,他若未习惯魔之邪气,会魔化成那般,也是情理之中。”

我骤然顿悟。原来,查不到刹海的记录,是因为他之前是上界之人。然后,旱魃说他身有神力,误以为他是胤泽神尊,这一疑问也豁然而解。不过,不知道旱魃为何会认为他是胤泽。胤泽心高气傲,怎可能会堕入魔界?我道:“那些印记会一直伴着他吗?”

“是的。且只会越来越多,直到他死去为止。”

我不由感到心惊:“这样说来,他岂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这年头战事不断,堕入魔道的神仙不少,不过都是不曾起誓的。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神仙,确实不多。”

“唉,都怪这该死的旱灾。也不知几时才休止。”

老者闭目而笑,缓慢捋须道:“窗间过马,翘足可待。”

“真的吗?”心中欢喜,从椅子上站起来,“是不是上界已有找到旱灾的缘由,也找到法子治理了?”

老者笑而不语,伸出双手,右手变出一支毛笔,左手变成一张牛皮,以雨露与草汁旋研墨,笔尖墨上蘸了蘸,便在那牛皮中间打了几个点。我正扁嘴鸭子过河摸不着底,他停笔道:“瞧,这几个点的距离可近否?”

我点点头。他把牛皮包自己的拳头上,像做手套一样捏住手腕,再把手拔出,往那套里吹了一口气,它像球一样鼓了起来。他指了指方才打的几个点:“你看,现这几个点的距离还那么近么?”

我摇了摇头:“变远了很多。”

“这便是旱灾的缘由,众神无人不知,却也无能为力。”

我用大拇指拨弄着下巴,盯着这颗皮球发呆:“这颗皮球是指?”

“宇宙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在持续膨胀扩张。”

原来如此,他假设这皮球是宇宙。既然宇宙不断扩张,那么山川水流也同样如此。随后,我拿接过那支笔,皮球上画了一条长长的线,正设想若继续膨胀会怎样,老者已又在里面吹了一口气。皮球持续扩大,那潮湿的墨线也因此四分五裂。我击掌道:“莫非,这天地间所有的水流都如这墨线一般,河床增大,水量却不足以支撑,所以便发生了旱灾……”

老者欣慰道:“小姑娘很机灵。如果天地之水持续匮乏下去,一切都会崩摧。”

“真、真会这样严重?那您方才不是说,旱灾休止之日,翘足可待?”

谁知,他却回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话:“神确实拥有无限生命,而精健日月,星辰度理,阴阳五行,周而复始,他们也需要回到万物中去。”

这话中之意确实不懂,只明白了一件事:神和魔差别是真大。叹道:“这种时刻,魔界还向神界挑事,真不知道他们想些什么。紫修难道没有想过,他如此做,可能会导致自己也烟消雾散吗?”

“魔原本便是无秩序的代表。赐予世界生命的是婴儿,毁灭世界的往往也是本性中的童真。紫修本性不坏,不过是个任性的孩子。他也很强,不然不会年纪轻轻就当了魔尊。遗憾的是,他有王者的英心,却无圣者的气度。”

“他这样无恶不作,您还夸他,觉得您才是有圣者的气度。”

老者还是一脸仁慈笑意,并未接话。

随后我俩又聊了一会儿,他便化作祥云而去。我正心想这昆仑世外高人真多,一个不知名的老神仙也如此睿智,还真是令我受益匪浅,却见几个穿着道袍的仙人疾步而来,道:“姑娘,方才可有看见天尊经过此地?”

“天尊?”吞了口唾沫,“莫非是……元始天尊?”

“是啊,我们在山脚看见此处有祥云出现,那应是天尊之影才是……”

沧瀛神啊,我这是都是跟什么人说上话了……

回去恛惶无措了两天,心想这下惨了,搞不好元始天尊已经猜到刹海在此处,这下把刹海害惨了。然而,两天过后,刹海还是好好地待在昆仑,每天定时定点给我几个冷眼,或调戏几句。

这下,我对他再无抵触之心,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顶着天谴的折磨,和被神仙除掉的危险,都要轻薄女子,这等毅力,岂能是凡夫俗子所能拥有?

自从遇到了元始天尊,我便更觉得昆仑是块宝地,于是决定留下来博学笃志,再回去造福溯昭。可这样待着,玄月恐怕是受不了,便让它先行回溯昭。正好苏疏近来身体再度不适,曦荷也觉得倍感无聊,便想拖着苏疏回去。

我本不放心曦荷独自离去,想要亲自送她,刹海却自告奋勇,说帮我送。我近来对他十分不信任,他却丢了一句话令我哑口无言:“我若想害你们,还需要等到今天么。”

于是,曦荷、苏疏与玄月便交给了刹海。他们临行前,我见苏疏面色难看,不由担忧道:“苏疏,你还好么?你这样我很不放心,要不在昆仑调养一段时间再走?”

苏疏笑了笑,嘴唇泛白:“其实我一直觉得纳闷。我原本修行不足,是不能化人的,但二十多年前那场大雪过后,突然就有了这种能力……只是,这到底不是属于自己的灵力,近些年一直坐吃山空,总觉得撑不了太久……”

我焦虑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早说?”

“苏某不过不想被小王姬轻视。”

“不行,我还是跟你们一起走。”

我准备回房收拾包裹,他却拉住我:“别。小王姬在溯昭一直日理万机,难得决定留在昆仑,也并非为一己私利。多待一段时间罢。苏某保证,明年春暖花开时,会在月都静候小王姬归来。”

既然他都这样讲了,离年初时间也不远,我便托女儿跟二姐捎话,让她多加照顾苏疏,然后留在昆仑继续苦读。过了一段时间,刹海送了他们回来,居然还是和以前一样,陪我在庭轩读书,山中散步,偶尔带我下山去尝尝山珍,整一个闲得发慌。

他还是会夜夜入魔,看他这样痛苦,我也分外难过。但除了待他平定之后为他打水拭汗,我也无能为力。他对此却并不在意,第二天总跟没事人一般。

转眼之间,寒冬过去,初春到来。我盘算着时间,再待数日,便差不多该与刹海道别,回溯昭去与家人团聚,为哥哥扫墓了。而某一日下午,忽然有人跟我说,一个自称师兄的人上门求见,正在万樱谷等我。我觉得很奇怪,这个时节,为何天市城的师兄会来见我?但我还是放下手中毛笔,去了万樱谷。

三月樱花盛开,漫山遍野,凝成大团大团的云霞脂粉。天边极远处,有翠峰环簇的戍楼,而近处只有满目红樱,落华似霰,连路面都被铺成了一条延绵而长的粉缎。

踩着这酥软的锦缎而行,我走到了樱原深处,远远地便看见那站着几名年轻男子,个个衣衫杳袅,出尘如仙。他们畅快侃谈,其中有一人的背影让我如梦初醒,止步不前。

他头戴白鹭羽冠,荷衣如云,身材笔直挺拔,举步投足间,袖袍烟霞般流动。他不时侧过头与旁人说话,但华冠之下,一缕长长的刘海挡住半边脸,只露出鼻尖,好似白玉雕琢而成。

虽然打扮并不眼熟,我也没能看见他的正脸,但是,很多熟悉的东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像被狠狠拨动了心弦,连同牵动了手指神经,我捂着鼻口的手心都在发战。

不过多久,其他人便都御剑而去,只留了他一人。那人背对我而站,对几位同僚拱手道别。正巧一阵春风拂来,伴着花香雨露,打乱了我浮生思绪。

凌乱的樱花雨中,他的青丝烟袍亦随风吹动,构成了一幅美不胜收的染墨绘卷。

顷刻间,我心中百感交集,诚惶诚恐,根本不敢行动,生怕惊扰到他,他便会化作轻烟,消失樱原深处。我甚至想,哪怕转过来的脸并不是熟悉的那一张,只要能半分春光中看见这背影,也聊胜于无。

时间过得如此缓慢,却也转瞬即逝。终于,他转过身来,举目眺望漫漫来路。我才试想过此人会有何等陌生的面容,会有怎样不同的眼睛,却与他视线相撞的刹那,差一点跪在地上。

尽管隔得很远,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却也知道,他那牵动的眉梢,便是已对我露出惯有的笑靥。至此,我更加不敢动弹。因为心中知道,自己不是中了幻术,就是在做梦。

这不论如何也不可能是真的。

风刮得更大了,一阵春意温软搅拌着花朵,濛濛扑打着二人面。粉色花雨令他的面容时隐时现,他头冠上的白鹭羽毛颤抖,衣袍上的仙带也被高高翻卷入空,像是下一刻便会拽他入苍穹。

可是,待风停花止,他还是站在那里,没有消失。

他笑意更明显了一些,却让我更加迷茫——这到底是幻觉,还是梦?还是……

怀着最后一丝几近绝望的希望,我用怯懦的声音唤道:“……哥……哥哥?”

“薇薇。”

他的声音动听如丝桐,如此真实,真实到我有些开始相信这不是幻觉。正因如此,我却感到害怕起来。因为,若是他再消失,我恐怕会……只见他踏着铺满落花的石路,朝我大步走来。依依不舍地最后看他一眼,我使劲儿揉了很久眼睛,本以为这一回不会再眼花,放下手却发现他已站在我的面前。我道:“你是谁?为何要装成我哥哥的模样?”

“复生后,我第一件事便是想要来找你,所以先回了溯昭。没想到你居然不在,倒是蹦出个可爱的姑娘管我叫舅舅。”

他说得倒是有条有理,这么大的事,就像是说“今天早上喝了粥,又啃了个颗包子”。听他说这些话,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我不敢打断他。现在只想,即便是假的,我也愿意相信这一时半会儿。

“曦荷说你在昆仑,所以我又特地来了昆仑。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会一个跑到这么远的……”他顿了顿,伸手揉了揉脑袋,“怎么,看见哥哥回来,瞪圆个眼,一点都不高兴么。”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这手是温暖的,有体温的,灵活的,而不是当年我在雪地里摸到的僵硬冰块。我双手捧着这只手,把五指穿入他的指缝,与他交握了一下,然后沙哑道:“你快给我一个耳光。”

他不解道:“为何?”

“快把我打醒,不然我醒了又要难过好久。”

我抓着他的手往脸上拍了两下,他却挣开我,转而一把将我搂住。他叹道:“对不起,当年是我草率。不过,天帝说我立功在先,给我造了新的仙躯,现在我身上已无魔族血统,便不会再有危险。以后我也不会再参与战事。薇薇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抬头,怔怔地看着他许久:“你……真的是哥哥?”

“是。”

“哥哥……”我一头扎在他的怀里,不一会儿,便把他的衣襟哭湿成一片,除了一直重复叫着“哥哥”,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也未再多言,只伸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像儿时那样无声地安慰我。不同的是,我们都成熟了很多,我头发白了,他不再会板着个棺材脸对我命令“薇薇不准哭”。

此刻,我只听见低低的笑声徘徊在耳廓,如同一个诉说着未来百年相守的誓言。

既然哥哥已经回来,就得好好计划一下后来的事。我带他在花树锦簇的凉亭中坐下,和他促膝长谈了近一个时辰,也交代了这四十年来溯昭发生的事。我正眉飞色舞地聊到浮生帝的幻境、流黄酆氏之国的灵珠,他却忽然打断道:“师尊去了哪里?”

“这不重要,我想说的是,那灵珠……”

我原想把话题引回来,他却蹙眉道:“既然你们都已成亲生子,他不应该消失这样久才是。他去了何处?”

“其实,那灵珠……”

“薇薇,回答我的话。”

我耷拉着肩,长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们不曾成亲。我们有多久没见,我与他就有多久没见。”

他错愕道:“什么?那曦荷……”

“曦荷是我一手拉拔长大的。”见他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我摆摆手道,“好了哥,都已过去这么多年,我都不再计较了,你也不必追究下去。”

“那这四十年,你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

“没啊,二姐还活着呢。”等了片刻,见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我,我恍然大悟,做了个擦汗的动作,“好吧,我是一个人,不曾嫁人。”

“为何不嫁?未遇到动心之人?”

或许他只是随口一说,或许别有意图,但我缄默仅有一瞬,便大大方方笑了起来:“当然不是,我又不是石头做的。不过,确实从未萌生过成亲的念头。可能我的运气就只有这点,不再遇到比哥哥待我更好的人。所以,我宁可陪哥哥的坟墓度日,都不再考虑与人朝朝暮暮到白头。”

他看似无事,语调却分外谨慎:“你一直视我为至亲,为何会拿我跟未来夫君作比较?”

我拈着花转了几圈,笑道:“夫君不也是至亲么。”

“薇薇,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将视线从花朵往上抬,我谛观他的眼睛,只轻轻点了一下头。哥哥一向颖悟绝,反应灵敏,却因个性严谨自律,常常阻止自己冲动行事。可是今次不同,刚点完头,他便凑过来,嘴唇羽毛般落在我的唇上。心跳停了一拍,却察觉他已蜻蜓点水般地多次亲吻着我。

若未猜错,这应该是哥哥第二次接吻。因为,这一回他的青涩程度,与第一次法华樱原并无差别。我忽然觉得胸中一阵闷痛。其实,这样出尘不染的哥哥,才是一直默默等候我的人,为何我却总是三番五次地对坏男人动心?

我拽着他的衣襟,抬头同样轻柔地回应他。他握住我的手按在胸前,竟无师自通,侧过头便越吻越深……

枝桠疏离,杨花翩翩。上天落地,满是闲愁。当这一漫长的吻结束后,哥哥气息有些不稳,却坚定地说了一句话:“薇薇,我们回溯昭成亲。”

这句当初不管哭还是求,甚至怀孕,都无法从胤泽那里听到的话,在哥哥这里就这样简单地听到了。若不是曦荷太过讨人喜欢,与哥哥错过这么多年,真是我最为后悔的事……

我们亭中相拥了一个下午,才姗姗回到我的住处。经过商量,我们决定尽早离开昆仑,回溯昭举办婚礼。我唯一需要做的事,便是与刹海道别,就不知邀请他参加婚礼是否妥当。但回去后发现,多虑也是多余。

因为,刹海离开了,房间里为数不多的行囊也已被带走,只有几个童子在里面收拾房间。

不告而别,还真挺像他的行事作风。只是我不曾预料到,后半生的日子里,我都未再见过他。

第50章 第50章 月都花开

回到溯昭,苏疏知道我要成亲,孩子气地躲被窝里哭了几天几夜。我和哥哥轮流过去安抚他,加上曦荷格外配合,对他娇娇痴痴地装可爱,都没能让他好起来。

后来,还是曦荷忍无可忍,把被子一拉,咆哮道:“大男人哭个屁!”他才被吓得忘了初衷。过了苏疏这一关,便是二姐那一关。

她原本对我们的婚事极力反对,但经孔疏提点,想起哥哥去世我哭晕过去的事,一时心软,总算点头答应。于是,我和哥哥总算安心下来,开始筹备婚礼。

一个月后。天刚微亮,空气如洗,圆月淡银泛青,高挂山头。空中有仙鹤穿云而翔,漫山遍野桃花盛开。我头戴凤冠,身穿霞裳,踏上千百阶石梯,走到山顶的祭坛前。

大祭司带着祭司队列站立静候,哥哥同样一身喜服,背对我而立,抬头望着面前的神祗石像,低低地说了一声:“我等候今日,已有多年。”然后,他转过身来,冲我清浅一笑。

“今日开始,我便不能再叫你哥哥了。”凤冠珠帘后我垂首浅笑,“臣之,这样如何?”

“薇薇高兴便好。”

我们俩相视一笑,就像小时一起做了坏事那般。溯昭,与臣之在这里相识相别,不想竟有一日,会在这里许诺终生。

婚礼仪式进行到一半,看了一眼上方如山的沧瀛神雕像。这是至高水神,我们溯昭氏从小的信仰。不过,整个溯昭除了我和姐姐外,没有人知道,他曾亲自来过此地,像个孩子般幻化成这个雕像的模样。

当然,也无知晓,真正的胤泽神尊其实是个青年的模样。没知道他的风华绝代,一眼万年。现回头再想,上一次见他,那是几时的事?

还记得四十一年前,我们曾经也站这桃花遍野的山野中。那时,我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姑娘,跟曦荷一样莽撞。曾经此地,霸道地指着胤泽,宣称这是我的。

这之后没多久,他便送了戒指,说无论如何,都要与我成亲。当时,我也比如今直率大胆很多,听见他浅笑中的告白,就可以哭成个花猫脸,扑到他的怀里动情地说,我只是太喜欢你,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如今,我却连再去神界看他一眼也不敢。因此,每次看见那些勇往直前的年轻孩子,总是觉得分外怀念。这会让我想起百年前,那个热情而勇敢的自己。

时间过得真快。胤泽,整整一百年未见,你现在过得可还好?

终于,我要成亲了。与当初年少的约定不同,我的良人到底不是你。但是,这也与我们一起之前预料的差不多,不是么。

不,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记得我么。冷酷如你,恐怕早已忘却我的模样。我很想说,我也一样,却知道这终究是一片谎言。

不过,我虽然做不到遗忘,却能做到淡忘。年少轻狂,情深如海,痛彻心扉,海誓山盟……再多的铭心刻骨,都不如一个生世长相守。

我抬头看了一眼春风拂面的哥哥,也轻轻笑了。从今往后,我的人生里便只有他了。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后,我却无法入眠。几十年来,这夜半失眠便饮酒的习惯还是很难改。我拿着一壶酒,纵水飞出紫潮宫,来到洛水旁。溯昭经过千年岁月洗练,无声送走了多少熟悉的名字。

沧海桑田,亘古不变的,便是这一抹月色。今夕何夕,流水桃花。月波如水,长照金樽里。桃树摇春风,抖落了满地琼枝芳华。花瓣为风吹作雪,又因风走碾作尘,我伸手试图去接花瓣,眼前美景如梦似幻,却使我的眼前一花。

洛水月中流,碧华万丈,我在那洛水中央,看见了一个墨蓝色的身影。那人撑着水墨伞,伞沿压得很低,似乎也在赏月。

我以为自己看走眼,还怕一眨眼,便只能看见遍地寂月。我屏住呼吸,静静眺望前方,看他的袍子在晚风中抖动,看他的黑色长发如柳絮飞舞。这自然不是第一次看见他的幻影,我也知道这并非他本人。而且,距离最后一次见他,也已过了四十年,是时候忘记了吧……

然而,不过是遥望这道身影,已顿感心如刀割。

来不及诧异,来不及掩饰,来不及嘲笑这般无用的自己。我只清楚意识到一件事:看见他本人,原来比相思更痛。

泪水被自己逼了回去,但还是吸了吸鼻子。然后,闻声他抬高伞沿,也远远眺望着我。

“薇儿?”他先是一愣,笑容寒泉般清冷,“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现夜已深,何故外逗留。”

我快速闭上眼,想要平定情绪。然而,毫无缘由的,泪水成片涌出眼眶,像无数只小蟹般蜿蜒到下巴。明明已哭得头皮都已发疼,但我还是没发出半点声响,直到他轻踏水纹而来,用伞为我挡去花瓣雨:“今天是好日子,应该开心才是。为何要哭。”

只能看见视野模糊,只能轻轻摇首,我无法回答他一个字。

“我原以为今天见不着你,没想到……”他眼神变得温柔许多,低声说道,“我们薇儿,真是越来越美了。可惜的是,每次和我待在一起,你都会这样伤心。”

“别说了。”

我又看了一眼他撑的伞,确定这就是我当初送他的那一把。从儿时起,每一次在幻境中遇到他,他都撑着这把伞。而且,他的手指上没有青玉戒指。事到如今,我已经猜出了个大概。这个胤泽,应该是真胤泽变出的幻影,从某一个时间点,回到过去见我许多次。而真的胤泽在何处,在做什么,我全无所知。更糟糕的是,关于真胤泽的去向,我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很怕自己会后悔,我道:“胤泽,我和臣之成亲了。”

“我知道。你们青梅竹马,原本便是天生一对。如今终成眷属,也是顺应了天意。”他答得很平静,“恭喜。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或许现在说这话毫无意义,或许你不爱听,你甚至不一定能听到……哪怕你只是在骗我,哪怕你爱的是别人,哪怕对不起臣之……”我闭上眼,带着哭腔说道,“我这一生,只爱过你一人。”

我久久都未得到回应。只见又一阵花雨落下,他道:“薇儿,不论有多少情分,我们终究无缘。”